我瞬間睡意全無,猛地起身,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孟合連忙上來攙扶。
強忍着不適,打開奏報。
是李詩云來的。
只有寥寥幾行字:右丞相病危,幾不知人事,請陛下速歸!
我終於知道了心悸從何而來。
「傳令,一個時辰後回咸陽!」
直到馬車向着咸陽方向疾馳而去,馮劫才從懵逼中清醒了過來。
馬車一路飛奔而去,吃喝睡都在馬車上,馮劫雖然很奇怪為什麼突然這麼着急趕回咸陽,但他內心已經有了猜測,他很明智地選擇閉口不言。
途經三川郡,我直接將李由帶上,李由雖然一臉莫名其妙,可還是謹慎地沒有發問,匆忙交接了郡務後跟着車隊一起走了。
饒是一路緊趕慢趕,也耗費了足足十天才趕回咸陽。
抵達咸陽已經是三月中旬。
我沒有回宮,徑直獨自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內。
看着緊閉雙眼的李斯,我心中五味雜陳。
「李相的身體如何?」
蘇合輕嘆了一聲:「回陛下,李相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了,每天清醒的時間只有不到半個時辰,只能喝一點參湯。」
蘇合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可他的回答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由此時才知道我為什麼帶着他一起回咸陽。
我沒有離開,走到一旁坐下了。
「其他人都出去吧,你們坐。」
眾人離開後,我憂慮道:「還有好轉的可能嗎?」
李傑和李由都希冀地看向蘇合。
蘇合為難地搖了搖頭:「各種方法都試過了,病因乃是積勞成疾,加上前年感染的風寒對李相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屋內一時間陷入了沉寂。
不知等待了多久,李斯咳嗽的聲音傳入幾人耳中。
李傑和李由連忙上前侍奉,我也起身走到了床邊。
李斯見到我,雙眼迸發出莫名的神采。
緩了一會兒,李斯艱難道:「參見陛下」
我忙道:「李相不必拘禮。」
李斯嘴唇微動,卻不是繼續和我說話:「傑兒、由兒,為父死後你們要盡心輔佐陛下,倘若敢有違逆,為父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
兩人眼眶一紅,緊緊握住李斯的手:「父親莫要如此,我和弟弟絕不會愧對陛下和大秦!」
說完起身向我深深行了一禮。
我虛扶一下:「朕相信你們。」
幾人看向李斯,只見李斯艱難地抬起手揮了揮:「你們都出去,我有話單獨呈奏陛下。」
兩人起身行禮,隨孟合一起出去了。
我坐在床邊寬慰道:「李相不要多想,好好休養身體」
李斯擠出一絲微笑:「臣的身體心裏有數,五十有八了,天命所歸,臣這一生能得皇帝賞識、輔佐陛下,此生無憾矣。」
我也沒再多說什麼,李斯和嬴政其實挺像的,都是工作狂,嬴政早崩與他通宵達旦地處理政事關係不淺,李斯能活到現在不算低齡了。
李斯突然神色一頓,肅然道:「陛下已為一代明君,臣死而無憾,沒有什麼要勸諫的。只有一事,臣埋在心底十三年了,不知該不該告訴陛下。」
我微微頷首:「李相與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李斯輕嘆一聲:「陛下聽了後切莫怨恨皇帝。」
我目光一凝,此時才反應過來李斯說的那個特殊的時間:十三年!
我坐直了身體:「李相請講。」
李斯緩了口氣,平靜地將十三年前的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
————
始皇帝三十七年五月,成山。
成山行宮內只有嬴政和李斯。
嬴政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斜倚在榻上,只有仿佛不可違逆的威嚴聲音傳來。
「擬三道詔書。制詔蒙恬,無論發生什麼,無詔不得回師關中,全力防備長城;制詔趙佗,無詔不得越過五嶺,全力平定百越。」
李斯僅是低聲回了一聲:「是。」
嬴政的聲音沉寂了許久才繼續道:「召扶蘇來成山。」
李斯身子一抖,時刻跟在嬴政身邊,如果嬴政的心思有哪一點他猜不到,恐怕他就要摸摸自己的頭顱是否還在,或許因為嬴政的威嚴,或許因為他貪戀的權力!
只是他不敢多說,又回了一聲:「是。」
嬴政注意到他的動作,偏了一下頭,如虎般的目光看向李斯,聲音低沉道:「怎麼?」
李斯惶恐躬身:「臣遵命。」
隨即起身行了一禮便欲出去,後面傳來嬴政的聲音:「召刑中。」
李斯停下的腳步仿佛生根了一般,再也無法挪動一步。
嬴政又吐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字:「怎麼?」
雖然是相同的兩個字,可從這兩個字里李斯似乎聽到了不一樣的意思。
他終於下定決心,艱難地轉身彎腰低首,聲音顫抖道:「臣萬死!」
嬴政的聲音毫無感情:「說。」
這一刻,李斯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公子扶蘇寬厚仁愛,素有賢名簡在帝心否」
嬴政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寂靜的大殿仿佛化為一座大山壓在李斯身上,李斯突然後悔了
仿佛過了千萬年,又仿佛只過了一瞬間,嬴政清冷的聲音傳來:「去吧。」
李斯腳步輕浮地走出了大殿,臉色蒼白如雪。
「皇帝召你」
刑中伸手扶了一下:「李相慢走。」
————
李斯的話到這裏就結束了,雖然他不可能詳細說出自己當時的心理狀態和環境,可我已經身臨其境。
嬴政給人的壓迫感我是體會過的,那種壓力絕非常人所能承受。
李斯說完後意識已經漸漸模糊,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起身坐在一旁喝了口茶,心情並未有多少起伏。
成山的事情我早有懷疑,不管是那三封神鬼莫測發出來的詔令、抵達成山前的截殺、抵達成山後詭異的氣氛,還是嬴武手中那封未言二世皇帝是誰的詔書,以及東巡時成廩支支吾吾的表現,都說明嬴政曾經在扶蘇和胡亥之間糾結過。
也許嬴政是因為李斯的話改變了主意,也許不是。
如今嬴政、胡亥、刑中都死了,李斯也在旦夕之間,不重要了。
我只是替歷史上的扶蘇感到惋惜。
以他的賢明,若是做了二世皇帝,不說再造大秦,總比胡亥那個混賬要好一些,哪怕只是讓百姓少受一點苦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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