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將來,會比老夫更難。伏魔府 www.fumofu.com朝堂之上,也更多風波!」
凌漢的話,帶着幾分惆悵。
「還請恩師教我!」韓克忠拱手道。
「在外人看來,如今朝中的派系除卻淮西開國勛貴之外,有老夫為首的實幹派,有翰林院的清流,還有一群不做事的只做官的中立之人!」
凌漢說着,咳嗽兩聲,又趕緊端起茶碗喝一口壓了壓,「可在老夫看來,還有一派!」說着,看看韓克忠,「那就是你們!」
「我們?」韓克忠不解。
「你們是實幹派,但卻是實幹派之中的單獨一派!」凌漢眯着眼睛微笑,「鐵鉉,景清,解縉,你,侯庸,張紞,練子寧,東宮三位大學士。還有最近,皇上剛剛換上去的幾個行省的布政司使!」
這話,讓韓克忠更是不解。
「老恩師,學生和其他人...」
「我知道你和他們不熟,但你們都有一個特點。」凌漢正色道,「都是簡在帝心,皇上親手提拔之人。你說,皇上為何提拔於你?」
韓克忠似有所悟,「新政?」
「對,就是新政!」凌漢又道,「我大明朝從建國開始,說的是防唐舊制。可當時天下初定,不以大刀闊斧的改革,是以把前元的政策,許多都沿襲下來。比如軍戶制,還有匠戶制。」
軍戶世代都要當兵,匠戶世代都是工匠,另外還有賤戶.....
「還有對士紳的寬容重用,這些都是權宜之計。」凌漢繼續說道,「可如今已三十年,三十年內這些弊端成了規則,想改變就要觸及許多人的利益。」
「還有土地,稅收。各省連年報上來的土地,不增反減者大有人在,稅收也有大筆的糊塗賬。人口呢,實際人口和戶部的丁稅也對不上。」
「這些!」說到此處,凌漢看看韓克忠,「都是皇上的心腹大患,更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就像是慢性病,由淺入深由輕到重。還有藩王,江南財閥。」
「老夫再問問你,何為新政?」
韓克忠想想,「改革!」
「何為改革?」
「這.....」韓克忠說不出話來。
「改革,就是利益的再分配,也是資源的再分配。」凌漢拍拍椅子的扶手,「就好比皇上在中都,中原,還有浙江試行的攤丁入畝,這事你最清楚,反對的都是誰呀?」
「大地主大官紳!」韓克忠說道,「小地主中農貧農最是歡欣鼓舞!」
「嗯,說到點子上了!」凌漢繼續說道,「這就是為何你們這些簡在帝心的臣子,自成一派的原因!」說着,他笑了笑,「前元時就是如此,大地主之家必然有官身,族中子弟考取功名,為家族牟利。」
「想必你也清楚,朝中許多官員,地方上多少名望之士,都是大官紳之家出身。皇上要行新政,用這些人行嗎?」
「自然是不行,所以只能用你們!而你們幫着皇上推行新政,自然不容於官紳階層,被他們視為仇寇!」
「土地的事不只是官神,還有權貴,乃至藩王,到時候你們這些人孤立無援,被別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所以老夫剛才說,你將來會比老夫更難。」
「也比嚴震直他們更難,他們是君子不黨。你們呢,你們是君子必黨,且結天下之怨。」
聞言,韓克忠陷入沉思。
這個道理他懂,古人都說,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
就是俗話說的,斷人財路勝過殺人父母。
半晌之後才開口道,「新政,學生看着好,百姓國家受惠,只損官紳之利。學生愚鈍,只要有利國家的事,但求無愧無疚!」
「若是顧及他人,想着和光同塵,那麼新政也推廣不起來,您所說這些慢性病,依然會讓大明百病纏身!」
凌漢靜靜的看着他,「那你可準備好了?」
韓克忠一笑,「不單是學生如此想,在浙江時鐵布政景按察和學生言談時也說過,國家明明能有更好的路,為何要走過去歷代王朝的死路?」
「怨恨避免不了,為國為民的事,招人怨恨又如何?」韓克忠又道,「再說,您也說了,學生等是簡在帝心之臣。改革是皇上主導,學生等實行....」
此時,凌漢忽然擺擺手。
「你要明白,新政可不單是土地的問題。推行新政之前,朝堂必然動盪,多方利益糾纏之下,你們能獨善其身嗎?」凌漢道,「老夫要告誡你的不是如何做事,而是如何立於不敗之地!」
「請老師明言!」韓克忠拱手道。
「你們這些人,名無黨實則自成一派。但居於新派改革官員之中,切忌通氣連聲。」凌漢眯着眼說道,「老夫告誡了嚴震直他們不要走得太近,這話在你這要加重幾分。」
「你要做到鐵面無私六親不認!」說到此處,凌漢看看他,「即便是和你一派的改革之臣,你都要敬而遠之,就是俗稱的孤臣。」m.cascoo.net
這話,韓克忠懂了,但也似乎沒懂。
「改革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一代兩代。」凌漢繼續說道,「時局如棋,下棋的人是誰?」
「皇.....」
「是,下棋的是皇上,我等臣子就是棋盤上的棋子!」凌漢諄諄告誡,「皇上讓去哪就去哪,不要問對錯,也不要跟旁人議論對錯。」
「你們,老夫我,朝臣都是過河小卒!只能往前,不能後退!一旦後退,即便皇上容,別人也不容!」
韓克忠面容肅穆,「學生明白。」說着,一笑,「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做事先做人。人做不好,自然有人阻撓做事。可有時候想做事就不能做人,怎麼說都沒有兩全其美。」
「所以,只能一條道跑到黑,即便撞牆了也不能後悔。恩師的苦心學生知道,新政要面對的困難,學生更知道。」
「其實學生早就想好了,苟利天下何惜此身!既要不負讀書人之身,想做好事,做為國為民的好事,學生只能一條道跑到黑了!」
「好!」凌漢重重的點頭,「有魄力!」說着,苦笑道,「只是老夫可能看不到,你們改革大成的那天嘍!」
~~
韓克忠走了,他在京師之中人際關係簡單,除了凌漢這位名義上的恩師之外,再無旁人。
凌漢依舊坐在椅子上,看着將要熄滅的炭火。
「哎,世無恆事,無恆理呀!」他心中嘆息,「嘿嘿,多好的小子呀,就是有點軸了!」
這時,凌漢的長子,凌普從外邊進來,「父親!」
「讓你準備的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這些年的御賜之物,還有太上皇當年賞賜的免稅勛田地契,還有人口佃戶,兒子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明兒我見了皇上之後,你自己交還給戶部!」
「那.....戶部那若不是收呢?」
「會的!」凌漢好似累了,閉着眼,「一定會收的!」說着,猛的又睜開,看看自己的兒子,「咱家是不是也有別人把田地寄掛在自己名下,用以免稅的事?」
「老家那邊有一些,大概一千兩百多....」
「以後一壟都不許有!」凌漢說道,「你馬上把這些年,家裏給別人免稅得了多少銀子,給我列賬單子,務必詳細。」
「您要這個作甚?」
「不是我要!」凌漢苦笑,「有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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