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的雅間,絕對比世間大部分地方要雅。
甚至說句不好聽的,皇宮跟它比,也就那麼回事。
雅間裏沒外人,吳倫的親哥安陸侯笑眯眯的坐在副位,招呼下首幾位武人。
其中兩位也姓吳,開國江國公海國公兩門。江陰侯吳高,靖海侯吳忠倆本家兄弟。
再往下是武定侯一門,郭鎮郭銘兄弟。
接着是駙馬都尉李堅,耿璇等。
胡觀冷眼旁邊,另還有御前的定西侯王家,西涼侯濮家,宣德侯金家,安慶侯仇家.....
河間郡公俞家,還有他家南安侯,越郗侯的分支。
楚國公廖家也派了個熟面孔。
其他開國侯爵伯爵的兒孫輩,更是來了一圈兒,坐了好幾張桌。
甚至連久不露面的信國公家也來了人,潁國公家也來了人。更讓人意外的是,榮國公駙馬都尉梅殷家裏也來了人。
「嚯....」
胡觀心中倒吸一口冷氣,暗中道,「明白了,吳倫不是情人喝酒....而是他媽的分贓大會呀....」
他比誰都記得更清楚。
今上在登基前和登基後,曾兩次跟這些開國淮西勛貴軍功集團有個利益交換。
第一次時當今的皇帝還不是皇帝,為了推動征伐高麗,所以把雲南的鹽茶還有高麗各種專賣,給了淮西勛貴集團。
第二次是為了削減淮西武人的影響力,也是拓展海外諸藩時為了讓他們出人出力,默許他們在緬甸真臘暹羅乃至呂宋的航路上走私....
他不但記得清楚,而且他還是參與人之一。
甚至還是最大的股東,皇帝的代言人。
「喲呵,今兒人夠全....」
李景隆一進屋,頓時成為全場的焦點,「我說諸位.....一會喝完了別走,我最近發了點小財....他媽的手癢.....牌九三公之類的太粗俗,弄幾桌麻將....」
「誰跟你打麻將,手癢你找個姐兒.....扣就是了!」
江陰侯吳高笑罵道,「好嘛,去年過年跟他打兩場,褲衩子差點沒給我贏去!」
「哈哈哈!」圍頓時一陣鬨笑。
「諸位都坐!」
吳倫從外邊進來,臉上的表情倒是正經不少。
「幾位老國公年歲大了,不愛摻和咱們的事兒。今兒就咱們喝,回頭我再去他們府上磕頭去.....」
年長的駙馬都尉李堅點點頭,忽開口道,「保國公打入冬開始,身子就不爽利.....」說着,嘆口氣,「這兩年,就他媽邪....」
「哎,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
吳忠也感慨道,「老人們都走了,也就輪到咱們了!」
「呸呸呸...」
郭鎮罵道,「四哥,輪到你哈,還沒輪到我....我且活呢!」
「哈哈哈哈!」周圍忽的又是一陣爆笑。
~~
「都是刀頭舔血的人,生死沒什麼忌諱的!」
吳倫大咧咧的坐在主位,說到此處,他忽的拍拍手掌。
就見旁邊的小門開了,數名親兵帶着兩名好似管事一般的人,捧着一摞賬本進來。
「都在這兒....」
吳倫臉上一本正經,「從我上次回京到現在一共是三年,按照咱們各家老頭子當初定下的規矩,分紅一年一分,賬是三年一對.....各家的分紅,已經裝箱了,想必這會已送到諸位家裏了....」
「喝酒喝酒!」
耿璇笑道,「賬對不對的有什麼?都信得過你...」
「不行!」
吳倫卻正色道,「我先謝謝兄弟你看得起我,可是親兄弟明算賬!」說着,看向他親哥安陸侯吳傑,「大哥,是吧!」
吳傑正端起酒杯想要抿一口,忽被這話問住,整個人都有些僵了。
「緬甸交趾真臘等地的木材藥材皮毛生意.....在這.....」
「寶石香料...」
「茶鐵糖布.....」
隨着吳倫開口,邊上的算盤珠子開始噼里啪啦。
「河間郡公家,年得銀十二萬三千....」
「楚國公家七萬六千....」
「米,三十八萬斤....布,四千匹....」
一串串觸目驚心的數字,從那賬房先生的口中吐出來。
在座的侯爺伯爺,公侯家勛貴子弟,駙馬等,都是笑眯眯的合不攏嘴。
胡觀冷眼旁觀,知道這些人也笑不了幾年了。
隨着吳倫被調回來,還有海外諸藩藩王的權利也被削弱了,海外諸藩各宣慰司的所有的權利,都會收歸中樞了。
「李至剛要是活着,大概挺高興的....勛貴藩王再也不敢走私了,人口田地礦山關稅....海關航路都收回來.....」
胡觀心中忽然沒來由的,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忽的,屋內安靜下來。
就聽賬房先生繼續說道,「去年,攻發賣土人年輕女子三千有八十......小廝兩千二......」
「咳!」
李景隆咳嗽一聲。
「嘖...」駙馬都尉李堅道,「行了,賬能對上就行,沒必要每一筆都要報!」
「這些混蛋!」
胡觀心中冷笑,「販賣人口你偷摸的賣呀,非要拿到明面上說!!」
「不說不行!」
吳倫又道,「我呀,交卸差事了!下一任緬甸總兵,或者交趾行營總管,可不會給咱們半點好處的.....我得把事說明白呀,不然的話以後大傢伙是不是埋怨我....」
聞言,眾人剛笑眯眯的臉,變得難看起來。
吃了好幾十年的不義之財,現在不能吃了,誰心裏好受?
「誰接你?」吳傑問。
「楊文!「
吳倫話音落下,唰的一下,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李景隆。
「看我幹什麼?」
李景隆摸摸鼻子,而後道,「諸位,這財路吃了二十多年,咱們也吃飽了。楊文是我舉薦的,可卻是萬歲爺點頭的....」
「不說了!」
耿璇大聲道,「來,喝酒吧!」
說着,又道,「我歲數小,我輩分也小,我先敬諸位....」
「先敬老五....」李堅笑道。
「對,先敬五哥....」
吳倫端起酒杯,忽的傷感起來,「哎,在那邊的時候,整天惦記着回京城!可是回了京城之後心裏又空落落的!」
屋子裏靜悄悄的,就聽他發言。
「我呀,在那邊二十年....「吳倫忽的傷感起來,「御史們彈劾我,說我為非作歹,可是我的辛苦誰知道呢?」
「我身上擔着各家的期望,是吧!」
「分紅少了,都得罵我!」
「手下幾萬兄弟吃喝拉撒....」
「我....」
吳倫動情道,「二十年,回過三次家....我媳婦....蒲城郡主死的時候,據說還在喊我的名!」
說着,虎目含淚,「我對不住我媳婦......」
「兄弟,兄弟....」邊上人也都心裏不好受,開口勸道。
「我現在回家,家裡冷冰冰空蕩蕩....」
吳倫拍着桌子,「連口熱乎飯都沒有....我好好的媳婦,走的時候送我到碼頭,可我在回來,就變成個墳包了.....」
「哥哥哎!」
耿璇等人勸道,「您別說了,弟弟知道您心裏難受!」
「不怕你們笑話,我沒有一天不想我媳婦的.....」
~~
就這時,門外忽的響起一聲嬌笑。
緊接着兩個老鴇子帶着一群爭奇鬥豔的姐兒進來,「爺,姑娘們等半天了,是不是現在就過來陪您喝酒呀!」
啪!
吳傑一拍桌子,「沒見這說話呢嗎?都滾.....」
「早該來了,爺我等的都沒魂了!」
吳倫一擦眼睛,大笑道,「來,來兩個肉多的,坐爺臉.....不是,坐爺腿上.....快快!」
眾人,「........「
這他媽是學的變臉嗎?
而就這時,樓下陡然一陣喧騰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開席了沒有?我沒來晚吧?」
「姑娘來了沒有,給老子留倆....」
胡觀順着聲音看下去,咬牙切齒,「匹夫!殺才!」
卻是景川侯曹炳,大步流星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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