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四爺雖然還面色如常,但手在發顫。筆硯閣 m.biyange.net
他去拿雪茄,賀朴廷卻搶先一步把他的雪茄盒給拿走了。
他看牛仔傑克,傑克也一臉震愕的望着他。
在賭場內部有兩套洗牌公式,一種叫完美洗牌法,另一種叫混亂洗牌法。
完美洗牌法是賭場常用的,只要按規則排列好牌,並按26或者17張一沓來進行二和三復位數的洗牌,不論荷官手法再怎麼花哨,最終牌的順序她都能掌握。
它也是賭場針對普通客人常用的玩法,行內人都知道,彼此也是心照不宣。
混亂洗牌法則是把一副牌徹底打亂,誰都記不住,真正憑運氣去賭。
這種賭法在行業內也有破解的方法,但即使在業內,它也只有少數人才掌握。
它也叫賭門秘籍,是各個國際型的大賭場賴以生存的手段。
它不是基於出千,而是純粹的算法邏輯。
袁四爺看出來了,賀朴鴻本身就是個行走的老千,無它,腦子太好使。
不過規則洗牌法容易被破解,混亂洗牌法就沒那麼容易了。
除非有師父領路,否則,哪怕個智商超高的數學天才,也需要很長時間去悟它。
賭場內部所掌握的規律都是網羅了大批數學高手,長時間演算而得來的。
賀朴鴻年齡小,人也單純,袁四爺於心裏估量了一下,覺得他應該還沒有掌握混亂洗牌法的竅門,現在就是純粹想憑運氣賭一把。
那麼牛仔傑克就還是能穩贏的。
因為他也是個數學高手,能掌握混亂洗牌法的邏輯和規律。
至於賀家阿嫂蘇琳琅,今天袁四爺還是頭一回跟她面對面對陣。
她的優點,機智,敏銳,能打,他都看在眼裏,甚至因此,他對她父親蘇戌都有了幾分敬佩,畢竟作為一個團級幹部,他教出來的女兒確實很優秀。
比他想像的還要優秀!
她也確實是一個值得袁四爺親身下場對陣的高手。
但她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她身邊可用之人太少了。
俗話說得好,一個好漢三個幫。
她是很聰明,也很機敏,但放眼望去,賀家兄弟除了賀朴鴻,別的都是廢物。
賀家的保鏢們雖然都能打,但為人也都太正派了點,不是道上人的對手。
這叫袁四爺很是疑惑,他沒有先談賭不賭的事,而是得問蘇琳琅一個,自她進門他就特別困惑的問題:「蘇小姐,你今天來怎麼沒有帶陸六指?」
她手下是有高手的,陸六指,廖喜明,以及如今已經小有名氣的水仔都是。
但蘇琳琅前來踢館,來爭九龍之王,一個高手都沒帶,只帶了一幫烏合之眾,這就叫袁四爺有點想不通了。
他覺得以她的聰明,不該輕敵的,但她現在的做法就很草率,也很輕敵。
於這個問題,蘇琳琅只說了一句話,說的也是實話,但包括袁四爺在內的所有人都不信,一聽還全笑了起來。
她說:「四爺,陸六指不是我的手下,龍虎堂也早就解散了,我也沒想當九龍之王,而且我來,是來」
她的下半句是:『我是來解散你的4k幫的。
』
這話她曾經跟陸六指,梁松都說過,他們都不信,最後是被她生生打服的。
袁四爺也不信,甚至他連她那句『我沒想當九龍之王』都不信。
這不是因為他狂妄,也不是因為他剛愎,而是基於男人和女人思維方面的不同。
男人基於性別和體能優勢,總會有着澎湃的野心,而袁四爺已度之,就不相信蘇琳琅那麼優秀,強悍,會沒有野心,會真的不想當九龍之王。
他打斷了蘇琳琅,並笑着說:「蘇小姐,你說哪個當官的上任前會說自己當官不是為了錢?既然你不想當九龍之王,那麼,我也一樣。
那咱們就接着賭?」
在他看來蘇琳琅說不想當九龍之王,不過是粉飾自己,掩人耳目。
袁四爺也一樣。
他想當九龍之王想瘋了,但他也要裝出個淡泊名利的樣子來。
當然,擂台已經擺起來了,今天就必須爭出個勝負。
目光掃過牛仔傑克,跟他交換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袁四爺說:「繼續!」
這註定是漫長的一天,賀家人來的時候是上午九點,現在才不過十一點鐘。
賭局繼續,而現在要上演的,才是真正行內人的玩法。
袁四爺一揚手,美女荷官把自己手裏的牌剪成兩半丟垃圾桶里,反手一甩,蘇琳琅手裏就又多了一副新牌。
另有荷官捧來一副眼罩,新的一局,盲洗盲猜。
賀朴鴻乖乖戴上了眼罩,把牌先給牛仔傑克,讓他抓走三分之一,自己來洗剩下的三分之二,洗了五把之後,才示意牛仔傑克把剩下的牌遞過來。
這次洗牌他洗的時間很長,足足過了十分鐘了,他還在洗。
終於,牛仔傑克說:「三少洗的差不多,該發牌了吧?」
賀朴鴻卻是勾唇一笑:「怎麼,你是擔心我再洗下去,你會輸?」
這就是高智商之間的玩法了。
撲克牌總共52張,如果將它完全打混,一開始它的牌序會變的很複雜,無序。
但只要二八或者三七分,並規則的去洗,洗到一定程度它的排序就會重新規則化。
用華國一句老話來解釋的話,它就叫亂中生序,大道至簡。
而現在賀朴鴻所用的就是賭場的不傳秘籍,混亂洗牌法,他會把牌洗回最初的排序。
並且把jqka一類的大牌都洗給蘇琳琅。
都是高手,從他的洗牌手法中牛仔傑克就能看出來,混亂洗法他也已經破解了。
這很不可思議。
但首富家可蓬頭垢面,也可玉樹臨風的三公子還真是個賭神。
天賦賭神!
他不論混亂還是規則的牌都會洗,就變成是,牛仔傑克掌握不了他的底牌了。
他也就成賭桌上的瞎子了,這場賭局該怎麼辦,難道真去搏虛無縹緲的運氣?
牛仔傑克煞白着臉掃了袁四爺一眼,見對方在微微點頭,遂說:「賀三少說笑了,輸贏不過常態,輸一把又如何,我們輸得起。」
袁四爺也笑着說:「不就一座賭場嘛,只要蘇小姐能善待我手下的兄弟們,作為同鄉,我跟你母親還是故交,就當我送你了。」
說着,他從兜里拿出錢夾來,又說:「蘇小姐,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一看的。」
蘇琳琅見他從錢夾里抽出一張照片,很眼熟,遂也走了去。
而經過剛才的緊張和刺激,此刻賭場上的局面又短暫的溫和起來了。
賀朴鑄和賀朴旭倆雖然還跟着阿嫂,但沒剛才那麼怕了。
賀朴廷則專注的盯着他的癲公弟弟,眼看那個傻小子在給他創造奇蹟。
這時就連賭場的打手和荷官們,都以為局面會繼續溫情下去。
賀朴鴻終於洗完牌,摘了眼罩開始發牌了。
蘇琳琅在看袁四爺給的照片,牛仔傑克抽空掏出zippo來在點煙,抽煙,白骨爪拿只小鏡子在化妝,口紅不小心掉了,她於是把鏡子擱到賭桌上,去撿口紅了。
這場景看起來稀鬆平常,毫無意外。
但俗話說得好,不出意外的話,就是要出意外了。
先是賀朴廷拍了蘇琳琅一把,她轉身時手裏已經多了五支bagakys,鐵木飛鏢。
白骨爪也察覺到什麼了,從牛仔傑克手裏抓過個什麼東西,轉身就跑。
蘇琳琅緊隨其後,拔步就追。
同一時間她還飛出一支bagakys扎向牛仔傑克剛剛點完煙的右手,一支則朝着他準備去抓的,還在桌上的zippo火機打了過去。
zippo被bagakys,鐵木飛鏢擊中,飛向了賀朴鴻懷裏。
尖銳,鋒利的bagakys是連鐵都能洞穿的,另一支扎入牛仔傑克的右手,將他的右手生生釘在了木質賭桌上,血瞬時湧出,流向綠茵色的賭桌。
但他沒吭也沒哼,反而單手一撐躍上桌子,左手一把撲克,刷刷刷朝着賀朴鴻剁過去,伸手就搶那支zippo。
撲克可以是牌,也可以是殺器,當它撲面而來,賀朴鴻當然要躲。
他也就護不住那隻zippo了。
賀家的保鏢們也趕了過來,但這時火機已經被牛仔傑克搶走了。
而在搶到zippo的同時,牛仔傑克反手一張撲克牌,飛速劃向了賀朴鴻的眼睛。
他是賭桌老手,手又狠又厲,這要真割上去,賀朴鴻立刻會瞎。
關鍵時刻賀朴廷拔槍沖了過去,幾個保鏢也同時拔槍,抵上了牛仔傑克的腦袋。
但真正救了賀朴鴻眼睛的還是蘇琳琅的bagakys,鐵木飛鏢。
她在追逃跑的白骨爪,同時,眼看牛仔傑克要害賀朴鴻,眼看撲克牌就要划過賀朴鴻眼睛,出飛鏢,生生將撲克牌給打彎。
尖銳的木質飛鏢划過牛仔傑克的臉頰,再穿過他的耳朵,飛了。
這還是賀朴鴻頭一次親眼見阿嫂跟人打架。
他握着一大把牌,眼睜睜看着蘇琳琅伸手掰上白骨爪的肩膀,再看白骨爪一回頭,手指間五張撲克牌就朝着蘇琳琅的臉劃了下去。
滿場亂飛的撲克,撲克大戰!
還不及賀朴鴻驚訝,蘇琳琅已經反攥上白骨爪的手,捏掉她手裏的牌,把她搡牆上了。
牆上有掛畫,白骨爪扯下來就朝着蘇琳琅頭上砸了過來。
蘇琳琅也不甘示弱,躲開畫的同時扯上白骨爪的頭髮,朝牆duangduagng幾撞。
整天呆在實驗室里搞□□的賀朴鴻,這還是頭一回見識道上人打架。
白骨爪不愧是袁四爺的高徒,既生又猛,被蘇琳琅duang到痛的彎了腰,但旋即伸手抓起玻璃茬子,回頭就割她的臉。
蘇琳琅閃身躲開她划過來的玻璃,舉拳就搗她的胸口,一拳比一拳狠。
白骨爪眼看打不過蘇琳琅,從懷裏掏出個什麼東西遠遠扔了出去。
有個打手搶着就撿,但這時賀朴廷追過去了,拔槍,朝着打手的頭頂就是一槍。
他拿的是真槍,勃朗寧,他也是真開槍,子彈擦過打手的頭皮射進了牆壁。
打手被嚇到了,因為賀朴廷一臉猙獰,一身殺氣,一看就是要殺人的樣子。
打手也不想死的,在瞬間舉起手。
白骨爪扔出去的東西就被賀朴廷搶過來了。
他們夫妻這邊也就算暫時停下來了。
但還有另一局,針對牛仔傑克,以及他的zippo火機的。
這時賭場有十幾個打手也圍上去了,賀家的保鏢,賀朴旭兄弟,以及手,耳朵全在流血的牛仔傑克,所有人圍在一起,在搶那隻zippo打火機。
一群黑西服疊羅漢似的圍在一起亂打。
在混亂中,突然,賀朴鑄高舉zippo鑽了出來,大喊:「我搶到打火機啦!」
是的,一幫高手在搶火機,卻被個看熱鬧的半大孩子給搶走了。
但他太傻,都不懂一個道理,既然大家都在搶火機,那這隻火機肯定就很重要。
他舉着火機大笑:「被我搶到了吧,哈哈!」
這是袁四爺的主場,打手多的是,而且現在是混戰,是誰搶到東西就是誰的。
賀朴鑄舉個打火機,不是惹着大家搶?
一個打手撲過去就搶火機,還好賀朴旭眼疾手快從賀朴鑄手中搶過火機趴到了地上。
然後就是無論打手們怎麼踹他那個翹屁股,他都捂緊打火機,不動了。
但滿場子混戰,七八個人圍着賀朴旭在踢他,打他,這可怎麼辦?
賀朴廷果斷抬槍,朝天開了三槍,打的天花板嘩嘩搖晃,全場才猛然停手。
他提着槍氣勢洶洶走向袁四爺,問:「四爺,你的手下出老千,你就這麼看着?」
袁四爺終於不像剛開始那麼鎮定了,伸手去抓雪茄,這回賀朴廷沒慣着他,連他的黃金zippo帶雪茄盒一起,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賭場裏的人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因為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賭場人自己出千,還被賀家人捉現形,玩砸了!
但賀家兄弟不知道呀。
賀朴旭的屁股被打手們踢腫了,他還搶到了火機,但他並不知道大家為什麼要搶打火機。
賀朴鑄的額頭被桌子撞起了個大包,但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要打架。
所以是出什麼事了,這隻火機又有什麼問題,大哥大嫂搶的又是什麼東西?
賀朴鴻雖然沒有受傷,但他這是頭一回見蘇琳琅打人,見她揪着另一個女人的頭duangduang撞牆,看她毫不猶豫,對着另一個女人的胸膛狠狠搗拳頭。
在這一刻他才發現,賭場的打手可怕,但阿嫂好像更可怕。
而更更可怕的是,他在家裏,幾乎每天都在挑戰她的極限,惹她生氣。
他心說他得多幸運才沒挨過她的揍呀!
說回正題。
本來賭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打起來了,那個打火機又是怎麼回事?
賀朴鴻看看大哥再看看大嫂,終是選擇問蘇琳琅:「阿嫂,這到底他媽的怎麼回事?」
其實今天的賭局要沒有癲公賀朴鴻,蘇琳琅是不敢應戰的。
因為港府道上三大吸金產業,黃,毒和賭,色情其實是最溫情的一個產業。
毒就不用說了,不論吸的還是販的都不是人,是魔鬼。
而賭道是最講技術含量,也詭譎的一條道。
雖然各個賭場都嚴令禁止出千,但其實所有賭場都是大型的出千場所。
一座賭場裏所有的裝修乃至陳設,就是一個超大型的出千手段。
而像袁四爺這種開賭場的大佬,他的出千藝術也是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
就蘇琳琅,要不是有陸六爺和水仔幫她收集情報,她也想不到。
但有他們在前期幫她針對性的收集過情報,她就還算了解袁四爺的手段。
當然,最重要的就是道具了,也就是那隻zippo打火機。
蘇琳琅從賀朴旭手裏接過來,展給大家看。
賀朴鑄看的諜戰片和諜戰小說多,想了會兒,自以為懂了,說:「阿嫂,這打火機里是個微型照相機吧,賭場是通過拍照的方式出老千的,對不對?」
賀朴鴻接過火機打開,見裏面有一半是空的,也自以為明白了:「這裏面原本有一半是相機,那位白小姐拿走了,她想銷毀罪證。」
他們果真以為四爺出千的手段就只是一隻相機。
但蘇琳琅一笑,卻說:「四爺可是賭道上的教父,哪會用那麼低級的出千手段?」
不是照相機,那會是什麼?
就連賀朴鴻一時都想不到除了相機,還有什麼出千手段。
但不是因為他腦子不夠用,而是沒來過賭場這種地方,沒有經驗。
現在,蘇琳琅得告訴他是怎麼回事了。
她走到賭桌旁,拿起牛仔傑克的煙盒,下面壓着白骨爪的化妝鏡,她先指一指化妝鏡,再指頭頂,然後再遞給賀朴鴻一隻小小的pb機,問他:「現在懂了吧?」
賀朴鴻仰頭,頭頂不但有一隻水晶大吊燈,還有一個錄像機攝像頭,全盤監控整個賭桌,他接過蘇琳琅遞過來的bp機,恰如其分,可以卡到zippo打火機里。
好吧,他終於懂了。
不過賀朴旭和賀朴鑄還不懂,在問賀朴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賀朴鴻還得耐心的,給他的倆蠢兄弟講講。
說來,剛才袁四爺的出千手段不是一招,而是一個連環招。
而且是個連動整個賭場的大型出千手段。
當然,其中還包括了牛仔傑克和白骨爪小姐倆超級精湛的演技。
作為發牌的荷官,賀朴鴻再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終於可以完整的,復原全盤了。
剛才,就在他發牌時,牛仔傑克在玩zippo,白骨爪本來在畫口紅的,但口紅掉了,她於是把鏡子放到桌子上,去撿口紅了。
他們做的都是看起來特別尋常的事。
但白骨爪把鏡子放到桌子上之後,鏡子裏就可以看到他發給蘇琳琅的底牌是什麼了。
不過不是他倆看,他倆為了迷惑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鏡子。
看鏡子的人是攝像頭另一端的,袁四爺別的手下們。
鏡子反射牌面,攝像頭的另一端有人幫忙看牌,緊接着再通過藏在zippo打火機里的bp機把信息傳遞給牛仔傑克。
這樣,他就能在牌已經被洗亂,他盯不住的情況下,依然掌握蘇琳琅的底牌。
知底牌,他自然就可以選擇跟或者不跟。
但還有蘇琳琅呢,她是握牌人,她也不好騙的,怎麼辦?
而針對她,袁四爺也是出千的一環。
他當時喊蘇琳琅,拿出來的是他錢包里,她農場母親程文雅的照片。
孩子都是戀母的,她在那一刻就被分神了。
再就是那枚鏡子了,它不止用一局,是可以一直用的,因為賀朴鴻不發牌的時候牛仔傑克就會用煙盒擋上它,但當他發牌的時候,他就會挪開煙盒,用它來監控牌面。
說來倒不算什麼高科技,這些東西連賀朴鴻給賀朴旭造的那套騙錢行頭都不如。
但這套千術就意味着這整個賭場,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在集體出老千。
也意味着,今天的賭桌上根本沒有公平可言,一切輸贏都是在被袁四爺操縱的。
也就是說袁四爺想讓誰贏誰才會贏。
他要不想誰贏,任你有再高的智商,再精通的算法都贏不了。
諾大的賭場裏,袁四爺被打手們簇擁着,坐在一頭。
賀家的保鏢們圍着賀家兄弟,在另一頭。
從賭局上升到戰局,現在應該算中場休息時間。
蘇琳琅緩口氣,先看白骨爪。
她也不過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剛才被玻璃劃破了手,這會牛仔傑克在幫她做包紮。
再看袁四爺,他也不愧真大佬了,被她戳穿了老千手段,但依然神色如常。
他的雪茄被賀朴廷沒收了,沒得抽,就問手下要了一支香煙點燃,抽了起來。
他的兩個高徒,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就跟剛才那個扔煙頭的打手一樣,應該不僅是怕,還很尊重袁四爺。
辦砸了事情,他們也很慚愧,包紮好白骨爪的傷口後彎腰垂頭,就站袁四爺身後了。
要不出意外的話,一會兒掰扯剛才的事,他倆跟扔煙頭的打手一樣,是要站出來幫袁四爺背鍋,抵罪的。
而在賭桌出千被抓,在道上,明碼標價是兩條腿加三根手指,而且要當面剁。
此刻,白骨爪就在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指纖細修長,是一雙特別漂亮的手。
估計她的家庭環境應該很不好,不然的話,要是父母願意在她小時候送她去學鋼琴,以她手指的修長程度,能練成個很好的鋼琴家。
但在被蘇琳琅抓到她出老千的那一刻,她的三根手指就註定要被剁掉了。
此刻她冷冷望着被保鏢圍簇的賀家人,臉色說不上悲還是喜,就,顯得特別麻木。
蘇琳琅正望着白骨爪,面前多了一隻水杯,是賀朴廷從保鏢那兒要來的,她的杯子。
「喝點水吧。」
他說。
蘇琳琅今天最驚訝的,其實是丈夫的表現。
原來她不論做什麼,賀朴廷知道自己幫不了忙還會添亂,就都會緊着保護自己。
但今天他不但出手幫她,還連開了四槍,雖然都只是威懾式的開槍,但這不是他原來那種溫和,寬厚的風格,蘇琳琅就挺意外的。
她喝了口水,問賀朴廷:「阿哥,你前陣子說要給我那一個億,我隨時可以調用吧?」
賀朴廷於妻子來說沒別的用途,也就剩下提供錢一個技能了。
他指賭桌上那張作為賭資的,3億的支票,說:「那3億再加1億,我總共給你4個億。」
再說:「但有事讓保鏢們上就好,你不能再打架了。」
蘇琳琅有點疑惑:「為什麼?」
賀朴廷默了片刻才說:「萬一你已經懷孕了呢?」
再摸摸自己的肚皮,他又說:「萬一小baby被顛到,或者顛掉了呢。」
這其實也是他剛才會那麼強硬,衝動的拔槍,開槍的原因。
他前幾天不小心弄在裏面了,就一直擔心妻子會懷孕,還怕懷上了要顛掉。
今天說好是來賭的,但賭着賭着就又變成打架了,他不想戰局繼續惡化,所以才會開槍。
蘇琳琅也沒經驗,下意識也摸肚子,心說真要懷上孩子,也不至於跟人隨便打打架就掉吧。
但看闊少丈夫一臉晦喪,看在錢的份兒上,她還是準備安慰他幾句的。
不過就在這時賀朴鑄湊過來了,說:「阿嫂,要我看,賭場就全是坑人的玩意。」
賀朴旭也湊了過來,揉着屁股說:「阿嫂,我看咱們還是走吧,袁四爺不好惹的。」
想他也曾平過龍虎堂和斧頭幫,但陸六爺和梁松只是凶,狠,沒有袁四爺那麼多花花腸子。
可憐賀朴旭本來就笨吧,從一進門到現在,腦子都要被袁四爺干燒了。
他也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賭場就不是他這種人開的,他也不想再看熱鬧了,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這會兒已經是中午了。
因為袁四爺自己出老千,局面也僵住了。
堂堂道上大佬自己出千,這局還要賭下去嗎,怎麼賭?
現在的場面,他又打算怎麼化解?
而就在這時,有個自蘇琳琅來就一直沒有露面的人,終於出面了。
她不是別人,正是4k幫的二把手,琴姐。
皮鞋聲誇誇,她進了門,遠遠就朝蘇琳琅伸出了手,說:「蘇小姐,實在對不起,早晨我有點事要忙,沒來得及招待您!」
再看袁四爺,又說:「今天不是專門招待蘇小姐的嗎,賭局怎麼沒繼續,出事了?」
袁四爺抬頭看倆手下,揚了揚手。
琴姐當然知道出了什麼事,而且她特地這會兒才出來,就是在關鍵時刻出來話事的。
她走向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嘆一口氣,問:「你倆該不會犯糊塗,出千了吧?」
白骨爪沒說話,也沒動,流了兩滴眼淚,牛仔傑克無聲點了點頭,就算是承認了。
琴姐噓氣又搖頭的,指着倆人又說:「你們倆原來從不幹這種事的呀,今天是怎麼了,吃迷魂藥了還是失心瘋了,就敢出老千?」
她演的其實也不過一場戲,而且就是演給蘇琳琅看的。
責備完自己的手下,她走了過來,朝蘇琳琅鞠躬:「蘇小姐,我敢以我的人格擔保,傑克和小白原來玩牌從不耍花招的,今天也都是頭一次犯糊塗。
當然,他們在賭場裏公然出老千,我們賭場也決不姑息,這樣吧,也別腿了,我讓他們一人給你留三根手指以示懲戒,你覺得呢?」
賀家兄弟又呆住了,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琴姐,一個黑黑瘦瘦的中年婦女,看起來面容還挺可親的,說話也很隨和,看她進來,他們兄弟都以為這賭場終於來了個好人。
結果這個女人張嘴就說要剁人手指?
賀朴旭都快哭了,賀朴鴻在冷笑。
賀朴鑄徹底懵圈了,問蘇琳琅:「阿嫂,那個大嬸說剁手指就真剁,不是說着玩的?」
琴姐是女人,中年女人,自己也有過孩子。
她對孩子更有耐心,她說:「四少,咱們地下室就有手術台,你是小孩子可以不去看,你阿哥阿嫂只要想看就可以觀看全程。」
又說:「你也不用擔心他們會痛,因為咱們賭場有專業的醫生,也有麻藥,還有各種手術工具,幾根手指而已,只是個小手術。」
賀朴鑄問:「那完了麼,怎麼辦?」
琴姐說:「手指你們可以帶走珍藏,也可以留給他們做紀念,總之,一切都隨你們。」
賀朴鑄追問:「然後呢?」
琴姐說:「當然是接着玩牌啦,放心吧,咱們賭場有的是人,會陪你們好好玩,玩到你們盡興為止的。」
一個看起來普通不過的女人,說話的語氣也很平常,普通,她甚至還在討價還價,但是當她說起剁人手指時,稱之為是小手術。
這就更叫賀家兄弟毛骨悚然了。
或者說,他們終於深刻體會,什麼叫賭道的殘忍和殘酷了。
當然,事情不可能一直這麼焦灼下去。
從袁四爺到牛仔傑克,再到白骨爪,琴姐,大富豪賭場的一切招數蘇琳琅都見識過了。
那麼,她也該辦她的正事了。
她放下水杯站了起來,先說:「琴姐,四爺,想必你們都知道,我是從大陸來的,而在我們大陸,賭博是違法犯罪行為。」
頓了頓,再說:「在我們大陸,隨意動用私刑,傷害他人也是違法犯罪行為。」
琴姐和袁四爺都被她說懵了,白骨爪和牛仔傑克也是,他們同時抬頭,在看蘇琳琅。
天氣太熱,大中午的,她解開扣子脫了西服,搭到椅子上。
內搭是白色襯衣,配煙灰色西褲,這位年輕,精幹,但笑起來唇角還有嬰兒肥的,年輕的首富太太再回頭,笑着說:「不過俗話說的好,入鄉就要隨俗,既這是港府,又還沒有回歸,當然就不能用大陸的法律。
而既四爺口口聲聲說我們是老相識,甚至,您錢夾里還有我故人的照片,那麼,我想請您賣我一個人情,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兩個人,只要您開個價,不論多少,我都買他們。」
袁四爺一時沒聽明白她的意思,遂看琴姐。
琴姐也是在道上呆的久了,想岔了,以為蘇琳琅想要白骨爪和牛仔傑克的命,忙說:「蘇小姐,道上規矩,即使出老千被抓現行,要腿可以,不能取人命的。」
蘇琳琅笑:「殺人就要償命,我要他們的命幹嘛,我活膩歪了想坐牢了?」
再補充說:「要我猜得不錯,四爺對傑克和白骨爪小姐都有恩情,所以他們才甘願為四爺出千,也甘願為四爺背鍋,我欣賞他們的義氣,也不想看他們年紀輕輕斷手斷腳。
我還覺得,他們倆都是有才之人,如果改行干別的,肯定也能幹的很好,所以我是」
走向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她由衷一笑,再說:「從四爺手裏,買他們一個自由!」
袁四爺不傻的,在蘇琳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立刻想到了一個詞,收買人心!
他也才窺見她之所以不帶陸六爺,不帶廖喜明那種高手,只帶一幫蠢貨前來的野心。
他猛然抬頭,看琴姐,就見琴姐也是兩眼的不可置信,在看着他。
然後他們同時看蘇琳琅。
她身後是賀家兄弟,青一色的黑西服,大長腿的年輕闊少。
蘇琳琅身着雪白的白襯衣,雙手抱臂,站在他們前面,唇角噙着笑,面頰還有少年人才有的,那種青春蓬勃,健康的緋紅。
她於袁四爺和琴姐來說只是個小輩,而且她帶了一幫蠢貨來,他們於心理上就有點輕視她。
但她辦了一件多妙的事?
她上了賭桌還拆穿了老千,逼着袁四爺不得不剁手下的手指以求和,保證賭局的繼續。
可她又在關鍵時刻站出來,要買他的手下。
在那一刻,她就站在義氣與道德的制高點上了。
也是在那一刻,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心裏的天平,掉向她那邊了。
這就叫收買人心!
這可真他媽的,是袁四爺都要拍桌子罵牛逼的一招。
更可恨的是,賀朴廷有錢,財大氣粗,不管袁四爺叫價多少,億以內他都掏的起。
袁四爺要叫價太高,怕白骨爪和牛仔傑克倆會恨自己,所以他還不能叫高價。
可他要是不還價,不賣人,他就還得剁掉他們的手指。
現在的他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驀然醒悟,袁四爺才發現自己被蘇琳琅用區區幾句話,推到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里了。
這個女人,不愧能滅了龍虎堂,平了斧頭幫,她這一招招的,全在袁四爺的預料外。
但這還沒完,畢竟蘇琳琅真正的目的確實不是稱霸九龍當王,而是要解散所有社團。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她能斗得過袁四爺,秘訣其實也只有一點,那就是,她確實不想當王。
所以她又說:「四爺,咱們重新擬賭局吧,由你開招,是打是賭我都隨你,但條件要改了,改成是只要你輸了,我就要求你像陸六指和梁松一樣,原地解散社團,就地金盆洗手!」
隨着她話音落,賀朴鑄和賀朴旭對視一眼,齊聲尖叫:「耶,阿嫂萬歲!」
賀朴鴻看了他大哥一眼,也是無聲一笑。
在經歷過剛才的殘酷和可怕後,當聽到阿嫂說要解散社團時,他只有一個信念: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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