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夜雨遍體寒,借住通州酒肆中。
北方的春,白天溫晚上寒,尤其是下雨時,總會讓人覺得冬日的寒氣還沒散去。
夜雨驟然而來,讓人措手不及。
距離新都北京距離極近的通州城,居然在一時之間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客棧。
朱允熥一行人本想連夜趕路的,此時也只好找了一間酒家多給銀錢多說好話,佔了兩間雅間借住其中。
徐妙錦女眷等一間,他們這些男人一間。
嘩......
外邊,雨打窗欞,夜色下的城池寂靜無聲。
嘩啦....
酒家二樓的雅間中,小二拎着銅壺,往木盆中注入熱水。
小二大概十四五歲白白淨淨的,看着很是伶俐。
他的目光不時的瞄向屋內的客人們....
可以肯定這些人都是貴人,因為這些人的罩衣之下都是名貴的絲綢。還有自己帶來的被褥,那上面的繡工一看就是官造...
邊上,王振走過來伸手試探下水溫,「差不多了....」
「哦,好!」
酒家小二回神,躬身道,「幾位爺,這倉促之間的,小店又寒酸,照顧不周了您幾位多包涵...」
「這已經很好了,沒有你這小店,今晚上我們這些人都要淋雨了!」
剛換了乾爽衣裳的朱允熥笑道。
「那不至於!」小二忙道,「真找不到客棧的話,西城那邊有個廟,也是可以借住的....」
「算了吧,我才不給菩薩添那麻煩呢!」
朱允熥笑着,接過王振遞過來的毛巾,擦着頭臉,「這通州城裏怎麼每家客棧都滿員呀?」
「您有所不知!」那小二又道,「都說朝廷要遷都了!這天下的有錢人都往這邊來呢!有錢人要來了,那天下的好東西好吃喝好享受的也都要過來....南來北往,北上南下,一天比一天人多人擠人!」
「難得你一個小夥計,說起話來倒是頭頭是道!」
朱允熥順勢擦了幾下頭髮,「行了,你忙去吧!」
「那小的先下去,您幾位爺有什麼需要的,朝樓下招呼一聲就行!」
小二再次躬身,轉身拉開門。
就在他退出門的剎那,一隻大手出現在他眼前。
緊接着他就覺得眼裏銀光一閃,兩枚閃亮的銀元已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勞煩小哥....」
李景隆笑道,「看灶上有火沒有?」
小二被兩枚銀元直接弄得呼吸急促了,聲音都哆嗦,「爺,您幾位給掌柜的住店的錢,已經盡夠了,灶上已經在給諸位爺預備伙食了....」
「那還得勞煩你,弄幾個恭桶過來放在門外...」
李景隆又低聲道,「我們屋小,人又多,晚上若是解手,就沒法呆了!」
「您放心,看我都看我...」小二拍着胸脯子。
李景隆又笑道,「還有,我們女眷那間房,多給些熱水....我們從南方來,最好給女眷那邊熬點米粥,煮些雞蛋....」
小二又點頭,「您放心,小的這就去灶上說去!」
「勞煩了!」李景隆又客客氣氣的笑道,「跟你們掌柜的說,晚上借住委實打擾了,明日必另有報答!」
「您太客氣了....」
~~
李景隆看着小二走下樓梯,然後小心的合上門。
剛轉身就見朱允熥坐在椅子上,脫鞋襪準備泡腳。
「您歇着...」李景隆一個大步。
卻不想這次是王振搶先一步,蹲下去,把朱允熥的腿放在了他的膝蓋上。
「這小子學壞了!」李景隆心中暗道。
「都起開!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脫鞋脫襪子這種事還用你們?」
朱允熥抽回腳,「都泡泡吧,累一天了解解乏....」
說着,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彎腰跟自己腳丫子較勁的朱高熾,「王振,過去搭把手...」
「是!」王振轉身,到了朱高熾是身邊,輕巧的彎腰脫鞋襪,又把朱高熾的腳緩緩抬起,「您先試試溫....」
「嘶....」朱高熾腳後跟先沾了下水,呲牙看看自己白得發亮的小腿,「我這腿,是不是浮腫了?」說着,嘆口氣,「這一天,雖說啥也沒幹光趕路了,可也累呀!」
朱允熥就挨着他不遠,瞥了一眼笑道,「什麼浮腫,你那就是胖的!」
就這時,李景隆跟鄧平兩人,已是把雅間內的方桌拼在一起,且拼的嚴絲合縫的,還把被褥給鋪好。
「萬歲爺,您晚上將就一下.....」
李景隆過來,彎腰低聲笑道,「硬了點,但也算寬敞!」
「總共就倆桌子,都給他拼成床了能不寬敞嗎?」
朱高熾瞥了一眼,心中暗罵一句。
「你們呢?」朱允熥泡着腳,隨口問道。
「臣睡在門口...」
鄧平拿了兩個長條凳子一拼,放在了雅間的門口。
「臣等打地鋪...」
「地上涼呀!」朱允熥搓着腳,「洪熙,要不你跟....」
說着,他恰好看見胖子癱坐在椅子中跟肉山似的,馬上打消了跟他一塊睡的念頭。
死胖子那麼胖,萬一晚上一翻身再給自己壓死....!
就算不壓死自己,死胖子也容易翻身掉下去把他個人給摔死!
「拾掇拾掇.....」
朱允熥擦擦腳,「吃喝之後早點睡....」
~~
洗漱之後,恰好酒家送來了熱湯麵荷包蛋等。
眾人稀里嘩啦的吃了,吃完了又漱漱口,忙活一通之後,趕緊安歇。
有盞燈,微微亮着,放在窗台下的位置。
讓屋內既有些光影,又不至於晃眼睛。
朱高熾躺在王振給他鋪好的地鋪上,身子下面是厚厚的毛皮褥子,身上蓋着緞子面棉被,可不管怎麼躺着,就是覺得渾身上下哪兒都咯的慌。
看看左邊,是朱允熥的用桌子拼搭成的床。而且床上,不時的傳出朱允熥的鼾聲!
「丫睡覺包的真嚴實!睡的也踏實!」
朱高熾瞄了一眼,又看看右邊。
門口的長條凳子上,鄧平平躺着。
他正好是堵着門,稍微有個風吹草動馬上就能察覺。
腰上別着兩把裝好彈丸的短火槍,一把半人高的鐵砂槍被他抱在懷裏。
那鐵砂槍裏面裝的都是豆子大的鐵砂,槍口有手腕那麼粗,點火之後一打就是一大片。
三五步內,中者即倒!
「真是的,出來遭這個罪幹嘛!」
朱高熾心中又腹誹一句,忍不住重重的翻身。
但下一秒,突的嚇了一跳。
卻是李景隆恰好睡在他身邊,兩人差點就臉對臉。
「你怎麼在這?」朱高熾低聲驚呼。
「就這麼大地方,我不在這我在哪兒?」李景隆納悶,「王爺,快睡吧!您這烙餅呢?翻來覆去的....」
「我睡不着....」朱高熾隨口說了一句,有些嫌棄的挪下了身子。
「您呀,就是吃的苦少!」李景隆嘟囔一聲,翻身屁股對着朱高熾那邊,「想當年臣在遼東邊關冰天雪地里,一樣睡了.....」
猛的,朱高熾坐了起來。
他看着李景隆撅起來的屁股,想起一些事。
然後抱着被子,拖着褥子朝角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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