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勒底那邊亂套的時候,立香這邊倒落得清閒。
通訊中斷已經不叫事了,少則十幾分鐘,多則十幾天。有時候特異點都攻略完了,通訊才恢復。
以至於現在,執行任務時不中斷一次通訊,立香反而還不習慣。
所以他根本沒想通訊的事,而是在縣衙的院裏看燕青跟趙雲對練。幾個閒着的兵士也來湊熱鬧。
「好!好!」
不時叫着好。燕青和趙雲沒事就喜歡練一練,每次都打得難解難分。
論武藝,肯定是趙雲勝出。但戰鬥可不是光有武藝就能贏的。
「嘿哈!」
一個漂亮的側身,燕青避開龍槍直刺的同時迅速貼近趙雲。
鐵弩只是他的主要武器,此時正掛在腰上。他還有一把短刀,即將命中趙雲的喉嚨。
沒毛病,弓兵近戰是常識。
「嘿!」
趙雲單手把槍一豎,成功架住了短刀。順勢雙手一錯,龍槍便甩了一圈。
燕青也是早有防備,向後一翻。
就是這麼個很正常的躲閃動作。
嗖——
他也能抽出空來,抓弩,瞄準,射箭,一氣呵成。
外人眼裏,燕青只是做出了後空翻的動作,就有一支弩箭莫名其妙地從他那裏射向趙雲。
啪——
當然被趙雲一抖槍尖,將弩箭掃成兩截。
「咻,這都不中?」
立住身形,燕青有點沮喪。
「我可是把射箭動作完全藏起來了啊。」
「閣下的敏捷勝我十倍,故而在下時刻提防。」
趙雲是這麼說,不過立香明白。即使再怎麼提防,這十幾步的距離,加上那個出手速度,從看清到做出準確反應,這也不是隨便能辦到的。
燕青嘆氣道。
「唉,在山裏被曹軍打,在這裏又被欺負。真讓人氣餒呀。」
趙雲笑道。
「閣下說笑了,平分秋色而已。話說這不是閣下的主意嗎?」
「是啊。但我只是想讓御主打起精神來哎。」
「那我謝謝你啊燕青。」立香露出一個有點詭異的笑。
「要謝還早着呢。」
正說着,有人進了院。提着個有些水汽的木盒,身上的衣服滿是油漬,讓人不難猜出他的身份。
這小伙子是新野縣衙的廚子,手藝好得很。自從蔡瑁迦勒底到此,他便被指派專門為迦勒底提供伙食。托他的福,立香這幾天好像有些胖了。
只是他的名字。
「你來啦呃。」
立香總是記不太清。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小伙子拿肩上的粗布抹了下油光的臉。
「【李准生】,立香大人。」
「啊對對對,不好意思,還不太熟。」
「沒事沒事。大人日理萬機,記不得小人也很正常。」
李准生笑呵呵地遞上木盒。
「燕大人見立香大人沒吃早飯,甚是擔心,特意讓小人重新做了一份。請慢用。」
「喂,『甚是擔心』就不用說啦。」
燕青一瞪眼,李准生只是賠笑。立香也笑着接過木盒。
對,不用擔心,擔心也沒用。
吃好飯,睡好覺,打好仗,走好路。自己要做的就是這些,過去也都是這麼挺過來的。
不知是不是大家的關心,讓立香有了一種預感。
與修瑪重逢的日子,可能不遠了。
*****
今早,蔡瑁得到了好消息和壞消息。好消息是張允送來的第二批援兵和物資到了,這樣新野目前集結了一萬人,足夠應對接下來的戰鬥。
壞消息——也不能說壞,反正是遲早的事。
曹軍順利佔領被蔡瑁放棄的博望縣,四十萬大軍也在陸續集結。從博望到新野行軍不需兩日。如果曹操心急的話,明天傍晚博望坡就要開打了。
荊州軍這邊,蔡瑁已經依照韋伯指示,在博望坡以南三十里紮營。其他要地也派了人手,互為照應,保持聯繫。
這幾天他四處視察營盤,和韋伯推演計劃,偵察曹軍動靜,天天都忙得很。有些小事,能快處理就快處理掉了。
但今天這個不行。中軍帳內,端坐的蔡瑁愁眉苦臉。
片刻後,有兵士進來。
「報!抓到了!」
「帶進來!」
很快又是幾個兵士,推着三個被捆上的人進來,把他們按着跪下。
兵士們無不滿臉憤恨,但被捆的這三人也有着不相上下的怒色。
特別是中間那人,臉上帶着一點血跡,眼睛死死盯着蔡瑁,仿佛在看殺父仇人。
蔡瑁也注視着他。
「華騰,你擅離營盤,還敢殺人!有何話可說!?」
這個叫華騰的四十多歲的男人是個什長。就在今天凌晨,他趁營中崗哨換班之際,帶着兩個部下想要逃出去,不巧被兩個外面偵察回來的兵士看到。
蔡瑁立刻使人去追。然後就是現在這樣。
按軍法,逃兵大多數都是死路一條。不過要是身份不高,態度懇切,倒也有可能免去死罪。
但華騰卻頂着兵士的手,奮力揚起脖子,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聲音比蔡瑁還高。
「蔡瑁!無恥之徒!你以為我不知麼!」
他甚至還想站起來。兩個兵士用力按住他,他拼命掙扎。
「劉表早就逃了,襄陽已是無主之城!你和張允假借劉表之名,意圖掌控荊州!如今丞相奉天子之命前來,你等卻要以卵擊石,還不是為了與己謀利!只可憐荊州軍民皆被你二人欺騙,白白斷送性命!」
這番話,蔡瑁並不意外。在迦勒底來之前,他已經聽過許多次。當然,逃兵也有不少。
他知道自己和張允瞞不了多久,這其實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他也知道內憂外患之時,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動搖。
但他需要時機,這個時機就是戰勝曹軍。最起碼要打一次勝仗,讓人們知道即使沒有劉表,荊州一樣能夠安泰。
現在他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了迦勒底身上,說實話這已經不能用膽識過人來形容了,完全是魯莽。
不過就算迦勒底沒有明說,就算沒有那種實感。
他也冥冥之中認為自己其實是三次元那邊的。
這些都是後話,還是先處理眼前的事情吧。
蔡瑁冷笑一聲。
「一派胡言。景升公身體有恙,故令我與張將軍率軍抗曹。聽信流言蜚語便鑄成大錯,華騰,你可知罪?」
「留在這裏,徒死無益!」華騰高聲道,「我帶弟兄們找個能活命的出路,何罪之有!」
蔡瑁正要說話,兵士們可都忍不住了。
「將軍何須白費口舌?直接軍法從事吧!」
「就是!我等身後便是新野百姓!臨陣脫逃,還有臉高談闊論嗎!?」
「且慢。」
蔡瑁打斷了憤怒的兵士們,又想了想。
慢慢說道。
「此事,還是由軍師來決斷吧。」
兵士們愣了。主持軍法不是將軍的活嗎?
「將軍的意思是」
「戰事將至,不宜妄斷。來人,請軍師過來!」
大家都不知道蔡瑁想幹啥。而且這有什麼妄斷的?本人都承認了啊。
但軍令不可違。沒一會兒,韋伯就被請進帳中。蔡瑁將事情一說。
「呵呵,原來如此。」
韋伯打量着那三個逃兵,微微點頭。
「將軍是在照顧我的心情?」
兵士們不解其意。畢竟那些事只有蔡瑁知道。
他也笑道。
「是有此意,故請軍師處置。說來,軍師稍後要回新野吧?正好可將此三人先押入大牢,再」
「不必。」
說完,韋伯一揮手,臉色突然冰冷。
「大戰在即,擅自脫逃,動搖軍心,罪無可赦!左右,拖出去斬了!」
「是!」
不等蔡瑁說啥,兵士們就把華騰和他的兩個同夥拖走。
韋伯平靜地推了推眼鏡。
「那麼將軍,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呃,哦。」
蔡瑁還有些沒回過神,韋伯已經掀開帳簾出去了。
*****
十多分鐘的時間,韋伯在軍營里走了一圈。
如果不是蔡瑁找他,他打算跟糧官再核對一遍糧草,就回新野視察城防去了。但出了這麼個事,他得看看兵士們的情緒有沒有受影響。
這關係到士氣,非常重要,特別是在兵力懸殊的戰鬥中。及時處決逃兵很有必要。
「呼。」
視察完成,韋伯稍微解開一點領帶,讓衣服透透氣。然後向軍營南門走去。
修庵駕着馬車,已經停在那裏了。他是昨晚糧草車隊的一員,今天正好帶韋伯回去。
這陣子韋伯着實累了,即使是從者也有點頂不住,懶得自己騎馬。
爬上馬車,用一個舒服的姿勢往車板上一靠,馬車上路了。
雖說比較顛簸,比不上轎車。不過不影響韋伯休息。他有信心能這樣在車上睡一覺。
但修庵似乎不想讓他馬上睡。
「曹軍快來了吧,軍師?」
出發沒多久就問着話。韋伯閉上眼睛。
「兩三天之內。」
「那,你的計策」
「早已佈置完畢。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來盡力而為便是。還有」
軍師的眼睛稍稍睜開。
「有話直接問,不必繞來繞去。」
修庵不屑地吱了一聲。
「果然是個鬼精的大叔。」
韋伯扶了下眼鏡,快被顛得滑下去了。
「沒這點眼光當不成講師,我的學生可比你精明多了。還有別叫我大叔。」
「那就讓我問個蠢問題吧。我聽說營里處死了三個逃兵。」
「是啊,所以你應該也聽說是我下的令。」
修庵攥着韁繩的手緊了些。他有點想把韁繩當鞭子甩回去。
「為什麼?難道不該先用你們的手法,檢測一下是不是你們那邊的人再決定嗎?我聽說是蔡將軍找你去的,說明他也想到了啊。」
「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他們說不定是」
「與那些無關。」
韋伯的眼睛完全睜開了。
「留那三人性命,就是對軍法的藐視,對其他兵士的藐視。軍心會更加動搖,何談與曹操交戰?」
言語間充滿理所當然。修庵厭惡的表情就和聞到了翔一樣。
「是不是對你而言,殺幾個你們世界的人已經不是錯誤了啊?」
韋伯卻報以微笑。
「怎麼,口口聲聲說不會站在我們這邊,現在反倒關心起我們了?」
「我才不關心你們。但如果連自己世界人民的死活都不管,你們還有什麼資格談那些大道理?」
「這不過是個合理的決定罷了,我並不指望你能理解。說實話在下邳那時我就該如此。城內的流言,趙雲的遲疑,我早該將一切都計算在內,準備更好的對策。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正法三個人換來全軍安心,那還有什麼可選擇的。」
修庵忍不住回了下頭,只有餘光看到了韋伯的長髮。
男孩有點不敢相信,這位軍師居然和徐州那位軍師是同一個人。
「人命已經成為工具了嗎?」
「沒錯。」
韋伯痛快地說出一個讓修庵心臟發顫的回答。
「戰爭就是如此,把人命當成工具一樣賦予價值,進行衡量。如何抉擇和取捨就是指揮者的責任。」
他的腦海里自然浮現出某位兵法家的話語。
「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嬌子,不可用也。這與哪個世界的人無關。現在還看不到戰鬥以外的道路,那就只能死死盯着遠處的目標,逼着自己邁出每一步,無論是裹着泥,還是沾着血。」
停頓一下,韋伯也稍稍扭過頭。
「又或者,你希望我們在荊州也留下一地雞毛,然後逃之夭夭?」
不希望,這是修庵的心裏話。雖然他沒說出口。
他無法與迦勒底站在同一立場,但時至今日,他同樣無法認同這天下。
一切都扭曲了,仿佛瘟疫一般。最初他想着只要逃到哪裏,等待亂世過去,就可以和燕兒過正常的生活。
這個念頭他放棄了,因為不可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平頭百姓在戰亂中,連保全自己的性命都難做到。
即使僥倖躲過戰亂,有人一統天下。但那樣就能迎來太平日子了嗎?
於是他問道。
「在你們那裏,我們的世界最後怎樣了?」
「東漢嗎?當然是滅亡了。」
「是曹操所為嗎?」
韋伯笑道。
「說來有趣。曹操直到死,都是大漢丞相。雖有人勸他稱帝,他卻始終不肯。反倒是太子曹丕,曹操一死他便廢了漢帝,建立魏國。」
在修庵發表感想前,韋伯繼續說道。
「而魏國最後的命運,同樣是被內部的權臣廢帝,然後消失。簡直是個圈啊。」
「圈那,魏國之後」
「一樣的。從幾千年前的夏朝開始,王朝更迭就一直在上演。新的王朝建立之初,能施行明政,休養生息。安民於內,拒敵於外。
「然後從某位君王起,國力衰退,民怨四起。到最後,要麼亡於人民起義,要麼毀於外敵入侵。國家變成廢墟,再從廢墟上誕生新的國家,重複這個過程。正是應了那句話」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韋伯愣住了。
本該由他口中說出的八個字,卻先飄進了他的耳朵。
他轉過身子,注視着修庵。男孩說完這些,便不再有任何言語。
矮小的身影連同那八個字一起,組成的景象,猶如面對疾風的一方人物。幾乎要刻進韋伯的靈基中。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在軍營里做的事。
似乎是被另一個人按着手,扳動了某個不得了的開關。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1s 4.032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