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衛南山公園第一部紅蓮第一章命犯水逆「前方到站……李子壩站。墨子閣 m.mozige.com」
商陸驚醒。
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靠在冰冷的車廂內壁上睡着了,破手提包軟軟地耷拉在腳邊的地板上,車廂里空空蕩蕩,午後斑駁的陽光似乎都被高速輕軌拋在身後,唯有機械的報站聲在這個光滑明亮的白色空間中一遍又一遍地打轉。
商陸拎起包下車,他似乎做了一個長夢,夢中的故事模模糊糊,真真假假,可能發生在昨天,也可能發生在很多年前。
車站裏看不到行人,只有保安抱着拖把坐在牆角打瞌睡,地板牆壁都洗刷得乾淨透亮,反而更映襯出冷清,大崩塌之前李子壩是重慶市的熱門景點,可如今不會再有人對破敗的鋼筋混凝土殼子產生什麼興趣,所謂風景,是人類文明施加在客觀世界上的主觀想像,但這年頭,連人類文明本身都要消亡了。
重慶的長住人口愈發地少了,人們拖家帶口地往後方搬遷,南岸區尤甚,江這邊幾乎只剩下基地和相關單位的家屬們,他們構成一個緊密依附於基地的大社區,有小區,有醫院,有超市,也有幼兒園,走在路上五個人里就有一個是151里出公差或者請假的現役軍人,偶爾有年輕的女人推着嬰兒車在路邊漫步,商陸心想那個孩子的父親肯定就在身後那座大山深處的地底下。
牆上掛着斑駁的半張廣告,只能看到上半句「不吃火鍋」,商陸推開玻璃門進去,裏面是家小小的麵館,果然不吃火鍋。
「滴——軍官卡。」
刷卡聲驚動了坐在櫃枱後頭打盹的老闆,老闆抬頭瞄了一眼進門的客人,把目光往頭頂上的菜單一掃:
「想吃什麼自己掃碼點哦。」
雖然是計劃經濟時代,但物資說到底是不缺的,大崩塌後有一段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時期,但如今逐漸緩過勁來了,新聞聯播里年年都說預計明年徹底放開生活物資管制,151又有全國全軍全單位最高的配給標準——商陸對外宣稱自己就是衝着這個來的151,他用gaasbcig0007的身份在基地辦了一張卡,結果卡里的人民幣和購物券可以養得起整個操工辦,他在操工辦時確實也是這麼幹的,每次徹夜的高強度工作結束,商陸就掏出他那張金額近乎無底洞的卡,隨手往桌上一扔:今晚商公子全部買單。
其實王祥兵給他老婆買的鉑金項鍊生日禮物,李文軒給他剛出生孩子帶回去的牛初乳,張重請基地司令部機要科小姑娘吃的西餐,全部都是商陸付的錢。
麵館里的生意冷冷清清,只有一桌圍坐着人,三個中年男人愁眉苦臉地低頭扒面,商陸靠牆找了張空桌子坐下,隱隱聽到他們在說話:
「庵野桑,您的片被局裏提意見了,說是有點露骨,不太適合青少年。」
「哦——」
「富野桑,您身體還好麼?局裏說,您的片還有些地方也要改改……」
夾雜着中文和日語的嘟嘟囔囔,大概是一個中國人兩個日本人,這個時代國家的概念已經消亡,大家最多以民族相稱,當然也有不在乎這個的,151後勤處軍需科有個土生土長金髮碧眼的愛爾蘭人,經常在填表的時候於籍貫一欄處填綿陽。商陸扭頭看了他們一眼,這個世界裏還有人過着尋常的生活,即使沒人能篤定可以活到明天,但畫到一半的圖、寫到一半的文章、做到一半的項目,仍然要把它推進下去,完成工作與生死無關,與意義也無關,就像阿基米德面對士兵的刀刃時怒喝不要弄壞我的圓,脆弱的人類社會在另一面常常表現出強大的韌性和慣性,令人驚異。
老闆托着盤子,把做好的豌雜麵頓在商陸面前。
商陸着實是餓壞了,今天一大清早趕到觀音橋的聯指中心開會,商陸從十四樓開會開到四樓,討論095號螺天使的狀況和應對策略,討論巨械操縱系統的維護保養,討論車間系統的人員培訓,討論消防安全和心理健康,聯指中心就設在觀音橋的未來國際大樓內,上下五十層,戰前是一眾考公和外語培訓機構,大崩塌後人走樓空,本着資源利用不浪費的原則,聯指中心就搬了進去,當年繁華的商圈如今已是重慶市內最重要的軍事機關。
開完會商陸又拎着他那個破手提包東奔西跑,一連拜訪了基地後勤和裝備部的好幾個辦事處,商量去哪兒能搞來重型礦用卡車的mtu發動機,或者內徑2000毫米的深溝球軸承,大崩塌徹底摧毀了全球化的工業體系,這種損失不僅表現在大件上,更表現在常人難以注意到的細枝末節上,有些司空見慣的小玩意全世界的消耗都由一個小小的縣城提供,一旦被摧毀就很難立即建立起供應鏈,在災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甚至造不出好用的一次性打火機,用的都是存貨。
商陸埋頭把軟爛的豌豆和麵條攪和在一起,香得很,基地食堂里就不見得有這麼好的豌雜麵。
人活着真就為了一口吃的。
才剛吃一口,手機就響了,商陸接電話:
「商主任,之前跟您說的那批鈦合金的滾珠軸承,恐怕沒法給您調過去了,上面有命令,全部批給了153。」
「怎麼這樣!」商陸着急了,一拍桌子,把小麵館里的其他食客都嚇一跳。
他捂着手機麥克風朝着那桌人道歉:「私密馬賽私密馬賽。」
緊接着又壓低聲音狠狠地說:
「怎麼能言而無信?說好的給我們!」
「商主任,我們也沒辦法啊,希望您理解一下,153戰事告急,軍委下令全單位支援153,我們能有什麼轍啊。」
掛了這通電話,又有新電話打進來:
「商主任,這批柴油機我們想給您調,但是上頭不批。」
「商主任,我們給您查過了,確實沒庫存了。」
「都沒了,對不住啊,商主任。」
這幫人跟約好了似的,商陸求爺爺告奶奶整整一上午,結果啥都沒撈着,他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抓了抓亂蓬蓬的頭髮,真像個到處吃閉門羹的項目經理。
還沒完,手剛放下手機又響了,一看號碼是王祥兵打進來的:
「太爺爺同志,壞消息,車間那邊。」
商陸嘆了口氣,沉默良久,今天是什麼日子啊?命犯太歲?
「什麼程度?還保持完整麼?剩下的有一半麼?面目可辨認麼?」
「恐怕得用鏟子。」
2018年4月21日,這天商陸鐵定是水逆,他把面碗往前一摔,拎起手提包推開桌椅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去,嚎叫着攔了輛出租車消失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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