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紅衛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從容不迫地環顧着四周。
房裏的陳設一如他外派學習之前,簡單樸素,乾淨整潔,床上的被子疊成了豆腐塊,四四方方,除了那一面牆的書架和巨大的書桌,這個房間就是一間普通基層幹部的宿舍。
紅衛將手裏的煙頭掐了,丟在了書桌上的煙灰缸里,順手從書架上抽了本書,隨意翻看起來。
竟然是宋琬的《悲落葉》:「梧桐落。秋來客睡何曾着。何曾着。萬家砧杵,月明烏鵲。人間信有風波惡。紛紛世俗成輕薄。成輕薄。五陵裘馬,少年同學。」
他在心裏嘆息了一聲,隨手將書丟到了一旁,站在窗前沉思起來。
正如路重慶所說,他的心情極為不好,甚至是壓抑的,被外派學習有半年多了,軍中的職位雖然提升了,手中的實權卻是一點都沒有了。
父親穩定局面,自然將路重慶放到身邊栽培,而路重慶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自己不是欣慰的,畢竟路重慶是他一手帶大的。
但是心裏很明確,路重慶的心不在此,如果讓他為了仕途經濟之類犧牲了自己的幸福,那他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
剛剛看到路重慶眼中的抑鬱與無奈,他是心疼的,想到今後他所要面臨的處境,心,就更疼了。
他在心裏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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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跟我提建議啊,最近這期貨的勢頭大好啊,幾個月下來,竟然比我們一年的業務利潤還要高,現在這外貿業務越來越不好做,價格壓得越來越低,不如再多投一點錢到那裏,你們覺得這個意見怎麼樣?」
每月的例會,諶文輝拍着手裏的會計報表,環顧着四周。
老呂點了點頭,抽着煙說,「其實,做什麼不是做,只要能賺錢,不違法就行了。」
高經理也說,「是啊,反正都是賺錢嘛,當然是哪個來錢快就做哪個了,而且現在生意也不好做,就像諶總說得價格壓得越來越低,加工廠的成本越來越高,競爭越來越厲害,利潤都攤薄了許多。」高經理搖了搖頭,「再這樣下去,生意都不好做了。」
諶文輝看了看鄧紅梅,低聲問,「你覺得呢?」
鄧紅梅板着臉坐在那裏不做聲。
諶文輝臉上微微尷尬,又用極低的聲音說,「紅梅,不要這樣,有什麼事情我們回家說,現在是討論正事呢。你看,老楊那裏都催了好幾次了。」
「他催他的,我做我的,憑什麼他催我就要聽他的,這錢時我們公司的錢,是我付了銀行貸款利息借來的,憑什麼他說投給他就投給他了。」鄧紅梅冷冷地說。
「你——」諶文輝氣結,楞了半天才說,「這不是公司的決策
不是家庭瑣事,怎麼能這樣意氣用事。」
說完他氣呼呼地看着曉玉,「曉玉,你也是公司的股東,你說說你的意見吧。」
這是在找幫手了。
老呂與高經理都看着她。
雖然他們未必能看重她,但是她是諶家人,又是公司股東,她的意見不可不聽。
諶曉玉一直都沒說話,冷眼看着他們爭論,冷眼看着他們一唱一和,也冷眼看着鄧紅梅那無理取鬧,任性的態度,就是輕易不再說什麼。
她心裏卻是滾開的水在沸騰着,翻來覆去不得安生。
自從諶文輝上次決策把公司的資金投到期貨里開始,她就一直擔心着,小心翼翼地計算着賣出的時間,眼看着正好合約到期,利潤到賬,才稍微舒了一口氣,卻沒想到,這高額的利潤足以誘惑他們投入到更大的陷阱之中。
做生意不能怕風險,可是眼睜睜地往陷阱里跳,無論如何都不是她的風格。
問題是,她該如何阻止他們這種飛蛾撲火的自殺行為。
「曉玉,你看,之前你擔心我們投出的資金安全問題,現在錢都安全地回來了,還有這麼多利潤,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
諶文輝說道,眼睛裏都是期待,這是與他最親近的侄女兒,是他完全可以信任的人,尤其是此刻,鄧紅梅對自己越來越猜忌和不信任,他愈發感到曉玉才是自己最可以信任的人。
看着小叔叔的眼神,曉玉心裏更加難受,她不忍心拒絕他的信任,可是更不能辜負了他的信任。
想了一會兒,她咳嗽了一聲,輕輕地說,「諶總,我的想法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諶文輝臉色倏然變了,眼裏的期待與鼓勵沒有了,剎那之間,陰雲密佈。
那一聲諶總,着實讓諶文輝明白了她的想法。
只見諶文輝冷冷地看着她,唇角流露出幾分譏誚之意,「諶總,」他輕輕重複了一遍,然後,乾笑了幾聲,「諶總?看來,我的侄女兒如今是大了,與我們生分了,都不肯叫一聲,小阿叔了——」
諶曉玉本來是想工作場合,還是不要把親戚關係擺上桌面,恭恭敬敬叫一聲諶總,有一說一,公事公辦,卻沒想到諶文輝有這樣的反應,不免着急道,「小阿叔,我的意思是..」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你是不贊成投錢的..」他哼了一聲,「你們都是一樣,沒有一點長遠眼觀,只知道把錢抓在手裏。」
「小阿叔,我不是沒有長遠眼光,而是,這期貨市場馬上就要出大事了。」曉玉急了,脫口而出。
「出事?能出什麼事?」諶文輝拍地一拍桌子,怒道,「老楊他們公司是市政府批准的正規公司,連副市長都在裏面掛職,能有什麼事情?你之前說有風險,資金不安全,我們聽了你的話,只投了一百萬,看看人家兩百萬,賺了多少?整整是我們的五倍啊,五倍的淨利潤,上哪兒去賺去?靠你那賣幾個草編籃子,幾條絲綢手帕?你知道這辦公室租一天要多少錢,你知道這麼多人要吃飯,要開工資,要花多少錢?你就擔心你投的那幾個錢,這樣吧,這次投入與你無關,虧了不要你承擔,賺了你也別眼紅,你的資金現在想撤出去就可以立即撤走。這樣總行了吧?」說完,諶文輝站了起來,指了指會議室的門,「現在我們討論投入的細節問題,曉玉,你可以忙別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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