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一楠說到做到,從第二天開始,每天十點鐘準時晃晃悠悠地從後院裏過來,到大槐樹下找諶曉玉要毛筆字的作業。
諶曉玉對他這種自以為是的做法非常不以為然,經常是埋着頭寫作業,理也不理睬他。
連劉璐璐都看不下去了,她不明白為什麼諶曉玉對鄧一楠那麼不待見,明明鄧一楠的身上有很多優點,學習好,聰明,有能力,是那種屬於老師與學生都喜歡的學校風雲人物,而且這個風雲人物對她們很耐心,頗有大哥哥的風範。
劉璐璐遇到不會做的題目去問他,他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簡直比老師講得還要簡明易懂。
而且即使諶曉玉對他愛理不理的,他也不生氣,每天依然如故,盡心盡力地幫着諶曉玉批改毛筆字作業。
劉璐璐覺得鄧一楠簡直就是活雷鋒。而且是比連環畫上高大全的英雄還要漂亮的活雷鋒。
可是終於有一天,諶曉玉還是把鄧一楠惹怒了。
那天天氣特別熱,悶熱的空氣里一絲風兒都沒有,樹葉靜靜地掛着枝頭,一動不動,即使在大槐樹濃密的樹蔭下,還是能夠感覺到石板地上蒸騰而上的熱氣,灼在臉上,熱辣辣的。
諶文輝一大早就去井台打了井水回來,洗過碗洗過菜之後的井水,特意灑在石板路上,冰涼的井水遇到被曬得滾燙的石板,「嗤」地一聲就蒸發了,熱氣更甚。
鄧一楠十點鐘準時而來,因為天熱,他穿着件薄薄的圓領T恤,寬寬大大的半截運動褲,看樣子是剛剛運動過,臉上還掛着汗水,頭髮濕漉漉的,顯得很有隨意,他搖着紙摺扇,站在樹蔭下檢查作業。
「諶曉玉,今天的毛筆字呢?」鄧一楠搖着紙扇站在她身邊,一臉的認真。
曉玉頭也不抬,從桌上抓起昨天寫好的毛筆字刷地一下扔給他,繼續寫作業。
鄧一楠接過她的毛筆字作業仔細看着,諶曉玉剛剛入門,練的是顏真卿字帖,書法講究平心靜氣,可是她的筆法明顯地是心不在焉。
「諶曉玉同學,你最近這幾篇字寫得大不如以前了,退步得很厲害,從字上就能看出你心浮氣躁。」
諶曉玉不響,不反駁,埋着頭寫她的作業。
「這個字是不能過關的,你要重寫。」鄧一楠說,諶曉玉這幾篇字明顯在糊弄他,可是他並不是好糊弄的。
「要寫你自己去寫好了。我要寫作業。」曉玉看也不看他一眼。
鄧一楠見她這個態度,臉色難堪,面子掛不住了,伸頭要看她的作業本,「我看看你到底在忙着什麼作業呢。」
諶曉玉也不理他,用胳膊肘死死地捂着就是不讓他看。
鄧一楠只好作罷,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惹了你了,這麼跟我較勁,好心好意地幫你也不領情。」
「不用你管。」諶曉玉冷冷地道。
「嘿,你這小丫頭,還真跟我較上勁了,我倒是不明白,到底是哪兒惹了你?」
「你沒惹我。」曉玉惜字如金。
「那你怎麼這態度?」
「我就這態度。怎麼了?」
「好,好,算我多事。哼。」鄧一楠咬着牙說,扔下曉玉的那幾張毛筆字,轉身負氣而去。
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悶氣,長到十七歲,從小到大,哪一點不是被人夸着贊着。即使在家裏還沒有被平反的年月,因為聰明機靈,他也沒有吃過多大的虧。
「一楠哥生氣了。」劉璐璐小聲地說,她小心翼翼地瞧着諶曉玉的臉色。
「生不生氣,關我啥事啊。他是你的一楠哥,又不是我的。」曉玉低着頭沒看她,但是嘴角卻是撇着,臉上還掛着嘲諷的微笑,陰陽怪氣的。
「我覺得他也沒惹你啊。」劉璐璐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你怎麼這態度啊。」
「我說他惹了我嗎?我說了嗎?說了嗎?」諶曉玉開始冒火了,把鉛筆往桌上一扔,衝着劉璐璐嚷嚷着,直接將臉逼到璐璐的面前。
劉璐璐被她突如而來的壞脾氣嚇住了,轉過臉去不理她。
諶曉玉又說道,「我又沒說什麼,他自己好生氣怪誰啊,男孩子的氣量還這么小,又不是小姑娘。」
「曉玉,你那麼凶幹什麼啊?我也只是說了一句罷了。」劉璐璐也生氣了,啪地一聲合上鉛筆盒。
「反正我就是不願意跟男生玩。」諶曉玉氣呼呼地說。
「什麼男生女生的,你不要思想複雜。」
「你說我思想複雜?」諶曉玉瞪起了眼睛,在那個年代,思想複雜是一句非常嚴重的用詞,代表着不純潔不單純不是好孩子。
劉璐璐話一出口也覺得說錯了,囁嚅着拉着曉玉的胳膊想解釋。
諶曉玉一把甩開了她的手,把她推了個趔趄。「走開。」
「曉玉,你這樣子是沒禮貌。人家是好心好意。你這是幹什麼。」諶文輝在一旁看不下去,搖着頭說,天氣熱,他一大早也搬了竹椅坐到大樹下面背英語單詞,被這兩個丫頭吵得背不下去了。
諶文輝不說還罷,一說諶曉玉更是生氣了,她霍地一下站起身來,呼啦啦把作業本,課本,參考書一股腦兒地說收進書包,然後將書包往肩膀上一甩,轉身跑了。
把諶文輝與劉璐璐兩個人怔在那裏面面相覷。
平時里聽話懂事,溫和有禮貌的諶曉玉這是怎麼啦?莫名其妙地古怪起來。
諶曉玉一個人背着書包,一口氣地跑出了大院,跑到了馬路上,烈日炎炎,一路跑來的時候沒有風兒,只有身上黏黏嗒嗒的汗水順着胳膊,順着大腿,順着肌膚嘩嘩地向下流淌,不一會兒身上的衣服全濕透了,她卻覺得莫名的暢快,仿佛身體裏有着什麼污濁的東西隨着她的汗水一起排出去。
跑着跑着,臉上爬滿了鹹鹹的液體,剛開始以為是汗水,後來發現眼淚。
「我倒是不明白到底是怎麼惹了你了?」耳邊,鄧一楠的困惑不解的聲音還在響着,是啊,她也不知道到底他是怎麼惹了自己,就是不想理他,,不但是不想理睬,而且一見到他,心裏還會充滿着一種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憤怒,鄙夷,和委屈。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明白。自己是重生而來,擁有着前世豐富的人生閱歷,更應該有着前世敏銳冷靜的處世原則,可是為什麼現在她卻不能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她討厭鄧一楠那張驕傲的,自以為是的臉,儘管那臉上的五官是多麼端正深邃,她討厭他對自己的教誨,隱約中透着高高在上睥睨,她甚至都討厭劉璐璐,討厭她在鄧一楠面前乖巧聽話的樣子以及那一聲聲討好的「一楠哥。」
還有,諶文輝對鄧一楠的態度也讓她感到生氣,每次鄧一楠來找她要作業,諶文輝都會伺機從小屋裏出來,捧着課本與作業本,謙虛地向鄧一楠求教,而鄧一楠也毫不客氣地指出他作業的上錯誤。
鄧一楠,鄧紅梅,憑什麼諶家人的生活都要他們扯上關係?而在前世里,諶曉玉根本就對此沒有任何印象。
面對命運這樣一個未知的安排,她感到了恐慌。
中午的河邊的柳樹林,煙柳碧翠,掩映着長堤,寂靜無人,諶曉玉緩緩停下了腳步,扶着腰站着,胸口劇烈起伏着,喘着粗氣,這幾百米跑下來,口乾舌燥,頭暈目眩,整個人都快爆掉了,覺得酣暢淋漓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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