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下子暗沉了。
雨點打着窗玻璃,噼噼啪啪的聲音在安靜的臥室里迴響。
窗戶沒有關嚴,濕冷的風鑽從窗風鑽進來,帘布搖曳。
床上有張大被子,蓋着兩個人。
靠近床沿的少年是坐着的,他似乎有些緊張,被子都沒蓋全,身體的一側露在被子外邊。
離窗戶近些的少女不同,她整個人躺得平平的,縮着腦袋窩在被子裏,只留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在外邊,口鼻都不露出來。
她的整個身子都在被窩裏了。
女孩子的身體要冷一些的,晚上睡覺,剛上次拉開被子的時候,被窩裏邊一點都不暖,冷冷的。
所以她有時候就在想,會不會男孩子的被窩就會熱一些呢。
但是伊依不知道,從小到大也沒試過,所以她這就開始嘗試了。
如果要是的話,她打算以後就都鑽他的被子了。
想想啊,只要拉開被子裏邊就是暖的,那該有多舒服,腳丫子都不用蜷着裹到被子裏了。
不過,現實是最真實的,和伊依想得不一樣,江小松的被窩也是冷的。
「呼~」
夾雜着濕冷氣的風吹得更大了,刮進屋子,帶來了微微冷的寒意。
寒風可以吹進臥室,但是吹不到被窩裏。
不過伊依悄悄看看江小松,同在一張被子下,被子中間的部分也是落在床上而不是他身上,哪怕他靠近床邊的身體都沒蓋到被子。
都在一張床上,一張被子下,他離她很近,又很遠。
「我冷。」伊依朝他側過身,腿蜷縮着,眸子一眨不眨地看他。
「窗戶忘關了,你讓開一點,我去關了。」
江小松小心地把他的一角被子掀開,在床上站起來,跨過伊依把窗戶關起來,再回到原位坐下。
重新坐下後,他看着自己的被子,再用餘光看看旁邊的伊依。
他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沒有再蓋身上,就這樣坐在被子上邊,掏出手機低頭刷刷。
臥室里沒開燈,房間內光線昏暗,只有他臉上手機屏幕反射的光。
伊依望着他,眼裏也有一點點亮閃閃的光,只是見江小松久久都沒有重新再到被窩裏。
她眼裏的光黯淡些,轉了個身子,面向窗戶那邊。
「噠噠噠噠。」
小小的房間裏寂靜十分,唯有雨點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凌厲,越來越壓迫。
伊依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時間已經快到了傍晚,路外邊卻仿佛深夜一般。
沒有到時間,路燈還沒亮。
光明不再的雨夜,昏暗中能看到的只有模糊的輪廓,耳邊能聽到不止雨聲,還有流浪貓的嚎叫。
流浪貓費勁巴力地躲到自認為是自己小家的屋檐下,它就以為安全了,可以幸福地躲雨,殊不知一颳風,刺骨的雨就會斜着打在它們身上。
該來的還是來,怎麼樣努力都是躲不過去的。
無處可躲,它們就會悽厲的嚎叫。
雨聲漸大,伊依空洞地望着窗戶,內心愈發沉寂。
有被子蓋着,她還是覺得有點冷,於是環抱着自己,寒意未減。
伊依的目光挪下來,面對着牆壁,咬着下唇。
「你,不進來嗎?」她背着身,小聲問他。
「不了吧,你蓋就行了。」
背後的回答讓伊依咬唇咬的更緊,也不由地抱自己抱的更緊一些。
少頃之後,少女不再咬唇,抿着嘴,露出一個只有她知道的勉強笑容。
想多了啊。
本來想着用怕蜘蛛這個藉口,很合理地靠近江小松。
靠在他的肩頭,抱着他的胳膊,小蜘蛛在小臥室消失了,她就再順理成章地跑到他臥室,然後合情合理地睡到他床上,和他蓋一張被子。
伊依想的,也就是這樣了,無論在哪個年齡,她想的只是很簡單的和他拉近距離,多在一起一會。
毫無疑問的,和他同在一個被窩裏,她非常渴望,這在此之前是沒有的,她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
她以為,只要同在一個被窩裏,就能和江小松收穫很美好的感覺。
伊依微微扭頭,望了一眼江小松,他靠着牆,還在自顧自地看手機,表情凝重,有些不自然。
是因為她過來的太突兀了麼。
她苦澀嘆氣。
想多了啊,以為只要演演戲,他就會稀里糊塗地和她睡在一塊,然後一起心安理得地享受大被同眠的幸福。
但事實證明,事情沒有發展到那地步,怎麼樣動歪點子也沒有用的。
這不,他都不願意再進被子裏了。
伊依是個知足常樂的女孩,雖然事情沒有像一開始想的那樣發展,但是能在一張床上也不錯了,至少江小松沒跑,還願意坐着,這樣也挺好的。
不過今天還是早點回家好了,好尷尬呢。
她想了想,坐了起來。
手裏反着光,印得他臉亮亮的。
伊依觀察着他的神情,發現江小松眉頭一會皺着,一會舒展開,嘴巴有時候還不自覺地張開,很驚訝的樣子。
往他那湊過小腦袋,她也很好奇他在看什麼,表情這麼豐富。
「哎呀,你過來幹啥,擋着我了。」
「好奇你在看什麼,表情變化這麼活躍。」
「貓啊。」
江小松把手機往伊依那側一點,給她看,指着手機,不可思議地說。
「媽呀,我第一次見到活了二十二歲的貓,這換算成人得多少歲了。」
「咦,還真是,和月月一樣,也是只三花,就是不知道真的還是假的。」
「絕對是真的,我剛去這個up主動態里翻了好半天,裏邊還有她和貓貓一歲的合影,還有好多其他視頻。」
江小松說得唾沫星子都快出來了,看到和月月一樣的三花貓長壽,比他自己長壽都激動。
「你要一起看嗎?這會還在直播,這隻貓可比月月胖好多。」
「欸?行是行,但你......」
江小松依舊靠着牆,但是這次他往伊依那邊挪挪,兩個人一
下挨得很近,肩膀都靠到一塊了,他卻完全沒注意到。
坐過來後,他切回直播界面,手機端到中間給她展示。
「看!」
欸......
欸?
伊依看着他們拉近的距離,還有挨着的肩膀,她望望振奮的江小松,她表情也有點精彩了。
「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啊?不是你要看嘛,我不過來你伸脖子不累啊。」
江小松疑惑地摸摸腦袋,看到他們挨着的肩膀,頓時以為她是不想離這麼近。
「那我往旁邊一點。」
「誰讓你走了。」
他都還沒開始挪回去呢,伊依從被子裏探出手,抱住了他的左胳膊,牢牢抱着不放。
「......看就看,抱我胳膊幹什麼。」
「冷。」
「啊?」
女人心,海底針。
江小松不懂伊依這一來二去的是怎麼了,不過他也習慣了,反正他也沒有猜透過這女人的心思,也就不猜了。
少女在被子裏,江小松在被子外,但他的胳膊卻被她在被窩裏摟抱着。
他明明都不在被子裏的,但他的胳膊卻暖呼呼的,摟着很舒服。
江小松胳膊不是很誇張的粗壯,但對於伊依一個嬌小少女來說,也跟抱着大號的暖手寶差不多了。
然而,把江小松的胳膊弄到伊依的懷裏摟抱,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又享受又臉紅的煎熬。
原本他視線還是盯在屏幕上看直播的,胳膊上再次傳來熟悉的軟和觸感後,他的注意力又一下瓦解了,於是體溫逐漸上升。
事實證明,男性上升體溫的最快方式除了劇烈運動,就是做劇烈運動之前的準備工作了。
江小松悄然憋火。
天知道伊依為什麼喜歡這樣抱他的胳膊,少女的兩隻胳膊跟抱玩偶熊一樣緊緊把他胳膊摟在懷裏,親密地有了軟綿曖昧的接觸。
臥室安靜,雨聲越來越大,雨勢也在變大。
房間暗暗的,床上的兩個人臉都有手機屏幕發的光。
除了手機里貓貓的叫聲,再就聽不見別的聲音,很靜謐。
「你為什麼不進來,不蓋被子不冷嗎?」兩人一起看了良久,伊依忽然輕聲問他。
她頭也不轉,視線還在手機上。
但她已經發現,之前貌似誤會了什麼。
「我多大個人,你多大個人,這張被子小,就我自己蓋的,我進去不得擠死你。」
果不其然,江小松撇着嘴,望着身體完全在被子裏的伊依,在隱隱抱怨她搶他被子。
「......」
這下,伊依表情就更精彩了。
小手拍拍額頭,少女無奈地嘆口氣,覺得自己蠢了。
「進來。」她鬆開胳膊,拉開被子,望着江小松,眼睛大大的。
「那我就進來了,擠到你我可不管,你也不准搶我被子。」
江小松一點也跟她之前想像中的不一樣,沒怎麼客氣地就進來了,最多可能就是被子確實有點小,他進來後跟她挨着有點忸怩,但還是很快很高興地看直播了。
於是伊依又想拍拍她的腦瓜,看看裏邊是不是都裝的漿糊。
誰能想到,他半天不一塊和她進被窩的真正原因不是不好意思,他就是單純嫌擠,還有就是看貓貓直播看入迷了,所以坐着老半天不動彈,表情凝重也只是一開始震驚有這麼長壽的貓貓,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還真想多了。
「唉。」
「你嘆啥氣,是貓貓不好看?」
「沒有,就是感覺我跟你越來越有夫妻相了。」
「哈?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繼續看吧。」
江小松還是沒搞懂,不過他還是懶得搞懂。
他個子高,伊依相較就矮。
他們同在一張被子裏,伊依這會坐得上面了一些,江小松就也坐起來一點,不然她不方便看。
被子到他們的肚子位置,江小松左手橫着拿好手機。
腿挨着腿,肩挨着肩,有時候他們頭還會「不小心」地蹭到。
耳鬢廝磨,少女的髮絲會繚繞到他的脖間,同樣江小松的身體挨着對伊依來說也很愜意和沉醉。
他們就這樣坐在一起,表面上是在看手機,心裏的注意力都放在這些偷偷的小舉動上。
小情趣進行了沒多久,忽然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江小松把手機豎過來一看,頓時嚇了一跳,趕忙把手機遞給伊依。
「你媽,我接你接啊。」
「咦,怎麼打你手機上了,哦,懂了。」
伊依摸了摸口袋,這才發現她手機撂客廳桌上了。
「喂,媽媽,怎麼了?啊,我手機撂客廳了沒發現。哦,哦,知道了知道了,那你開車注意安全。」
電話打完,伊依才發現江小松灰溜溜地又離她遠遠的,跑到床邊,被子又不蓋了,聽她打完了,就睜大了眼睛在看她。
「噗,我以為你不怕和我都在床上的,沒想到還是怕。」
「......兩碼事情。」
江小松正想回去,結果看到了伊依捻起了被子一角,微笑着歡迎他回去,那被掀開的被窩就仿佛一隻小惡魔的陷阱。
「.......別弄的這麼奇怪。」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鑽進了陷阱里,順手蓋好,把自己完全地蓋好。
「嘿嘿,生活總得有點情趣吧。」
「切。」
伊依把手機遞過來,望着他,眼角促狹,笑眯眯的,讓江小松不寒而慄。
「你這麼笑是要幹嘛。」
「剛才我媽打電話,說這會下暴雨了,她還在別的地方,今天就不回來了,讓我晚上自己打個車回家。」
「呃,所以你想......」
「我們真是太有默契了,沒錯,今晚我當然就不走啦,反正莪家也是家,你家也是家。」
江小松接過手機,調回貓貓的直播間,看了一會後猶豫地開口。
「這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
泥鰍一樣,伊依滑溜地躺了下去,回到了被窩,就露個腦袋跟他說話。
「你的床是床,我的床也是床,我還在你床上睡得更踏實。」
「......不行,同床睡覺還是太過分了,你晚上必須得去另一.......」
江小松的話還沒有說完,胸膛就躺了個小腦袋。
伊依愜意地靠在他的懷裏,胳膊還摟抱着他的腰。
抬起頭,她美麗的眸子眨巴眨巴,抱着他,嬌軟地撒嬌。
「不去嘛。」
江小松的身體微微發僵,沒有說話。
雨聲愈發的大了,卻忽的少了凌厲,有了節奏,貌似不繼續下大了。
「窗簾拉上。」
「喔。」
伊依乖巧地起來拉上窗簾,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江小松調整了姿勢,往下坐了一些。
這樣靠着更舒服。
「嘻嘻嘻。」
少女笑嘻嘻地鑽回被子,鑽到他懷裏。
手機由江小松右手端着,左手悄悄摟着她。
雨夜嘈雜,屋中無聲。
臥室里,只有一對小夫妻互相摟着,彼此依偎。
不知何時,外邊的風不颳了,於是流浪的貓貓也就躲到屋檐下,找到乾爽的地方窩着,舔舔被淋濕的爪子,靜靜地等雨停歇。
月月拱拱背,從吊籃里跳下來,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江小松臥室門口。
它沒有進去,而是就在牆根臥了下來。
「咦,雨好像真的挺大的,我媽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好像在開車呢,這麼大雨希望她開慢點。」
「阿姨開車確實有點快。」
臥室里的兩人說着小話。
月月聽到了,閉上眼睛,趴着打盹。
同時外邊的雨也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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