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會,桌上的東西都收掉。」
隨着陳超進入教室準備上一節班會課,底下的學生都紛紛把桌子上的東西一股腦往桌洞裏塞,塞不下的就先放地上,班會課上桌子不能有東西,一是拍照傳年級組裏的時候不好拍,二是陳超禁止他講話的時候學生在干別的事。
班會前半段的內容乏善可陳,從小學到高中,基本都圍繞着各種學習任務,品德建設,安全意識等等主題進行,不止是學生們聽得耳繭子都出來了,老師也說得興致缺缺,卻又不得不講。
「大家也都知道,馬上臨近期末了,我知道大家最近一直都很辛苦,學習壓力重,但我們現在是高二下學期的關鍵階段,期末考完你們就是高三了,所以更要咬牙堅持......」
關於這些講話內容,基本上所有學生臨時講也都能講出一個不錯的班會講話,因此大家都百無聊賴的,眼睛朝着前邊,但注意力都放在別的事情上。
七月底,夏日也將要進入尾聲,下午正好下了一場臨夏末的雨。
還記得下午剛上課的時候還是小雨,只能聽到窗戶玻璃上有雨點落下的微聲,一些童心未泯的同學還不關窗戶,讓雨點落窗台上用手接着玩,被老師說了一頓。
到了班會課,雨勢就變大了些,雨點密密麻麻地落下,吧嗒吧嗒的聲音綿綿密密,天色也一下昏暗。
雖是噪音,但卻是白噪音,陳超沉悶的聲音和雨點噼噼啪啪的聲音都在教室里。
一下雨,整個天就變得很暗,光線不夠充足,因此今天教室早早地打開了燈,屋子裏都是熾白的燈光,顯得外邊的天空更加黑暗。
「......好了,年級組裏佈置的內容講完了,劉樂,給。」
聽着雨聲,看着雨色,不知不覺中陳超的話講完了。
劉樂上去接過老師遞過來的手機,再走到後排橫過手機,這時原本坐的懶散的學生們一下坐的端正,面對着攝像頭的陳超也指着黑板上寫的主題。
等到閃光燈亮了一下,劉樂拍完照,無聊的官方班會內容也就結束了,大家原本挺拔的背也一下駝下來,接下來就是班級內部的班會,也就是總結一下上周的衛生值日,還有各科學習,作業等情況。
陳超還沒開始講話,外邊的樓道里忽然出現騷動,還隱隱有笑語聲。
坐在九班教室里的學生都暗暗嘆了口氣,知道是平行班放學了,平行班只用上三節課就能走,他們得上五節課還有一個大自習。
不過今天平行班不知道為什麼走的格外早,這第三節課都沒上完就要走了嗎?
耳邊的旁人的歡聲,攪擾的大家心裏也有躁動。
陳超默默的把前門關上,還招呼坐在最後排,靠後門邊的江小松也把後門關上,這樣就就沒有噪音和躁動了。
一些同學翻了個白眼,還有一些撇撇嘴,但更多的同學把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窗外。
天越來越黑,雨點聲越來越大。
真不知道放學的時候雨得多大,回家還好不好回。
有人愁容滿面,騎車上下學的同學尤其是,也有人不是住校生,可反而對越下越大的雨感到興奮,令江小松坐回位置上的匪夷所思。
他也有點發愁,倒不是因為可能不好回家的事,一般來說下大雨老媽會開車接他的。
到時候還能直接把伊依也一塊帶上,她這嬌弱的身子,淋了雨再感冒了就不好了。
他真正苦惱的其實還是沒穿外套,班裏有一部分人早上來的時候就穿了,就算沒穿的,中午回家再回來後也穿上了。
而像他這種沒穿外套的,到時候出教學樓到出校門那段路可要遭老罪了,薄薄的夏季校服根本不頂事,一淋雨就全濕,有個外套還有點遮擋,書袋書包也能放衣服邊遮雨。
和他一樣的只穿了夏季短袖的,還有伊依,一想到這段路她也不得不淋雨,他就有點煩。
等會放學了要不要去找人借把傘?唉估計也沒戲,下雨了誰不用傘。
江小松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雨色,默默期盼等放學的時候雨能停下來。
不過聽着越來密的雨點聲,估計是難了,雨只會跟着時間,越下越大。
雨夜沉沉,雨聲淅瀝,體表溫度很低,大家又冷又壓抑,沒人說話,班裏的氣氛低迷,一個個都是渴望回家的孩子。
陳超掃了下面鬱鬱寡歡的學生們一眼,沒有生氣,他一邊拿抹布擦講桌,一邊繼續講話。
「上周我們班總體表現還可以,又是優秀班級,繼續保持,劉樂多盯一下衛生。學習狀態上也都還不錯,偶爾上課打瞌睡的那幾個上周也都不瞌睡了,很好。這周班會就開到這了。」
「?」
班主任極為簡短的班會突然結束,讓所有同學都猝不及防。
要知道平常陳超對於前半截年級組裏的班會內容都是敷衍了事,講幾句拍完照就過去了,對於真正的班級班會才會長篇大論的講。
今天這是怎麼了,三十秒不到就講完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可現在壓根都沒太陽啊。
大家疑惑時,陳超拿着抹布再次開口。
「今天雨很大,學校提前放學,你們都早點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不要逗留,今天值日我跟住校生做,課代表都把今天作業發群里。」
教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打在玻璃上吧嗒吧嗒的雨聲,和樓道外隱約的躁動聲。
等到大家反應過來後,教室里爆發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超哥牛x!」
所有人都興高采烈的,有些性格跳脫的男生女生高呼着,教室里一下亂了。
「安靜!」
陳超低呵了一聲,教室又一下恢復安靜,只是每個同學們的臉上寫滿了激動。
作為精尖班的學生,他們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提前放學了,有時候重點班都走了,他們還得坐教室里「服刑」。
雖然剛才學生們哄鬧,不過陳超倒也沒生氣,他交待着事情,目光也單對單的看向各個東西。
「除了住校生,其他人呢收拾完快快排隊下樓。」
「唐詩,你爸說他在東邊路口接你。」
「宋慈,你媽說你自己打車回。」
「
江小松,你媽也說你打個車回就好,她有事接不了你。」
一番交代後,陳超出了教室,他一走整個屋子的房頂都差點被掀了。
有的同學跟人猿泰山一樣怪叫,有的趕緊收拾着書包,也有機靈的提前收拾好書包,現在背着就走了。
當然也有老實如江小松的,老師說上課不能幹別的他就真不干,東西是一點都沒收拾。
今天放學的有點早,老師佈置的作業也沒寫黑板上,也不知道究竟都有哪些作業,就只好收拾書包了。
「你怎麼回?」他一邊快快收拾書包,一邊問也在收拾東西的伊依。
「我也不知道,我媽可能來接我吧。」
「哦。」江小松收拾的時候,似是不經意間小聲說了句:「阿姨不來的話,你就跟我一塊坐車回吧。」
「喔。」
伊依自然毫不猶豫,欣然答應,她更喜歡媽媽不在的情況下和他在一塊,這樣好多事情他們也好做,準確來說是她也好對江小松下手......哦不是,是捉弄!
教室里的喧譁聲很大,難得提前放學,每個人的心情又高興又急切,跟外邊愈發大的雨勢一樣,恨不得回家的速度跟雨點一樣快。
「小松,要不然你跟我一塊回吧。」劉樂單肩背着書包,到後門時問了一句江小松。
「這,還是別吧......我自己打車回就行了。」
江小松嘴角抽搐,劉樂上下學的方式比較獨特,是坐警車,他自己的說法是蹭車,反正他們也要護學,順帶蹭了,可不是公車私用。
不過江小松覺得沒啥事還是少坐警車比較好,所以婉拒了。
劉樂點點頭正要準備走,伊依忽然開口。
「我也不用了,我跟江小松回。」
「?」
「?!」
誰問你了?
江小松一臉黑線,因為附近同學都瞅了他們一眼。
而伊依神情恬淡,還自顧自地收拾書包,好像剛才那句話不是她說的一樣。
劉樂無辜地聳聳肩膀,給江小松使了個佩服的眼神後走了,弄得他一臉臊紅,瞪了一眼還跟沒事人一樣的伊依。
「別人面前不准捉弄我!」
「我沒捉弄你啊,我就是正常的說了句話。」
「他問的是我,又沒問你。」
「我怎麼知道他會不會問我,提前回答了不挺好嘛。」
「你......強詞奪理!你嘴真硬!」
江小松被這壞女人的詭辯弄得啞口無言,只能無力地進行口腔體操。
他悶頭收拾,卻不妨伊依悄悄低頭,也在課桌下,轉過頭面朝着他。
少女像一隻小狐狸,笑眯眯地指指自己香艷的紅唇。
「再硬的嘴,親起來也是軟的,你想再試試嗎~~」
「.......」
江小松瞳孔收縮且抖動,收拾書包的手都不那麼自然,書都掉地上了。
他想要低頭撿起來,但掉地上的書卻被伊依先一步撿到。
少女把書遞給他,笑容依舊燦爛,嘴唇微微撅着。
「真不想試試?」
「......我要回家!快點走!」
教室內喧鬧的聲音很大,隨着外邊的雨點聲愈發急促,每一個人收拾書包的動作就更快了,大家都急切地想要回家。
江小松好久都沒背過書包了,突然沉甸甸的這麼一背,還有些不適應。
伊依也感覺肩上的書包好重,她也好久沒背過書包了,他們這對一直都是提着個書袋,整天輕輕鬆鬆的走,讓別的同學看到都咬牙切齒的。
樓道里滿是各種歡天喜地的學生,走廊內燈光不好,全靠教室里明晃晃的燈,某個手閒的要是突然關燈,黑燈瞎火中就會傳出各種鬼哭狼嚎。
「這幫無聊的傢伙......」
江小松嘴角抽抽,吐槽兩句。
突然關燈還挺黑的,周圍滿是拿着傘的人,從別的教室里傳出的光線到他這部分走廊就顯得很昏暗。
因為提前放學,不像平常那樣依次下樓,大家都是一鬨而散,這樣導致樓道里都是人,亂鬨鬨的,人和人之間都看不清臉,聲音也十分吵鬧,根本聽不清。
到處都是黑乎乎的,人又亂鬨鬨的不成樣子,方才還大膽調戲少男的伊依此刻略有些不安,緊緊跟着江小松。
她雙手捏着書包下邊的背帶,沉沉的書包這時候反而給她帶來一些莫名的安慰感。
「我們沒傘待會不好走。」
伊依張口提醒,可是走廊聲音混亂嘈雜,江小松沒聽到,繼續往前走,她就只好努力跟上。
人流哄亂,在雨夜中每個人都歸家心切,擁擠着往樓梯口去。
在龐大的人群面前,嬌弱的少女在這種時候就相當無力,光是努力跟着他都很費勁。
忽的,一隻手抓住了抓住了伊依書包背帶的下邊,她下意識一驚,轉而發現手來自前面,看清楚是誰的手後她就更驚訝了。
「你膽子那麼大,跟不上不會拉住我書包帶子啊,還讓我來。」
江小松有些難為情,手抓着伊依書包下面的帶子,回頭看了一眼她。
昏暗的環境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也能想到,在這樣亂糟糟的情況下他都有些不安,就更別說伊依一個女孩了。
所以他就這麼抓着她的帶子,牽引着她走。
伊依這時候的表情精彩極了,可在晦明的燈光中他看不清,只是隱約看到她的眸子眨了一下。
她眼裏有光。
聽不清江小松說了什麼,但也不需要,因為他的動作很有力量。
被他這樣拽着書包帶子引着往前走,伊依有種莫大的安全感,嘴角都有了淺淺的月牙。
此時的人群好像不是那麼擁擠了,前面的人流被分開,江小松也難得硬氣一回,肘着胳膊搡開擁擠的傢伙。
「別這麼用力拽,我書包被你拽得都快飛上天了。」伊依一下輕鬆下來,玩鬧似得,笑着大聲喊他。
「你抓莪書包不好嗎......我這樣從前往後拉住你帶子很累啊。」
「不好,呀!你慢點。」
一直到樓梯口,江小松都是保持着這種難受的方式牽着她書包帶子往前走。
下樓的時候就沒牽着她書包帶子了,那樣容易把人拽倒,而且也不用了,扶着樓梯兩人選擇一前一後走,分不開。
到了一樓人更多,江小松本想咬咬牙去硬擠出去,但這次他的書包背帶被拽了拽,伊依給他拽到樓梯拐角處,這裏沒人。
只是在這站着等了五分鐘,人群就大大減少了,教學樓擁堵的只是他們剛才下來的時間點。
教學樓樓門大開着,現在只偶爾走出幾個人,剛才擁擠的情況好像沒存在過一樣。
雨水啪嗒啪嗒從門沿落下,滴在門口的台階上。
外邊的雨聲激烈,比他們上班會課時的雨更加急促猛烈。
雨更大了,沒有雨傘的話肯定要淋成落湯雞。
人濕了還好,書包里的書濕了就很麻煩。
「怎麼出門就忘了帶雨傘呢......」
江小松嘆息一聲,忽的看到陳超與王水萍下了樓。
兩位老師也看到了他們,打了聲招呼。
「你們怎麼還沒回家呀?」王水萍站在門前,好奇地問他們。
「沒帶傘......」
「哦,這樣子。」
王水萍點點頭,把陳超手裏的傘奪過來,給了他。
「你拿着吧,我跟陳老師去食堂吃飯去了,你們也快點回家。」
她打開自己的傘,把滿頭黑線的陳超拉到傘底下,兩人走出門口。
還沒走幾步,王水萍似又有些擔心,回頭又問:「你們一把傘夠嗎?」
「夠的!」
伊依搶着回答,王水萍點點頭,打着傘,和陳超一塊走了。
雨中的夫妻兩人共同打着一把傘,緊緊挨在一塊。
他們和諧的身影向着遠處漸漸消失,逐漸也成為一個雨夜中的小點。
「我們一會也會那樣打傘嗎?」伊依望着這一幕有些失神,輕輕發問。
「會,但肯定是我打傘。」
「嗯呢。」
得到肯定的答案,伊依笑着點頭,又更加小聲的問他。
「那我們以後也會像他們一樣嗎?」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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