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正高,廣播播放舒緩的輕音樂,樓道里,教室中一片歡騰,隨後學生排成長龍隊列,緩緩湧出,到達指定地點後分流,去食堂,或校門。
中午放學,學生們的任何動作都很迅速,因為能夠休息的時間很緊湊,不快一點睡覺時間都沒有。
外邊樓道里都是腳步踏踏的動靜,還有輕鬆的交談聲,而九班按照年級組的規定,還不能走,只能進行一場靜坐戰爭。
每次到這種時候,江小松就覺得煎熬,會趴桌上,把手放桌洞裏互相抓撓,緩解焦急。
他的桌洞裏空空的,所有的教材書,輔導書,工具書全都堆在桌上,被分門別類地壘成幾座小山。
用他的話說,這是他高中生活里必須要消滅的「三座大山」。
其中教材書大山最高,約摸有十幾二十幾本。
最上面有本書沒放好還翻着頁,小半個書身都懸空,劉樂看到了想幫他放好。
結果剛伸出手,江小松就立馬把手從桌洞裏抽出來,搶先一步拿走書,卻因為動作過於迅速以至於有些幅度太大,小半個書山被他碰倒,轟然倒塌。
恰巧該他們班走了,其他人都是高高興興吃飯去,他還得苦苦悶悶拾書來。
「啥玩意啊,你語文書里有藏寶圖還是怎麼着?」劉樂一邊幫他撿書一邊埋怨。
江小松先把那本語文書放進桌洞,而後也低頭撿書。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你的顏如玉都走辣!我看到的,跟牛佳妮一塊走的,可沒等你。」
「切。」
不理會這胖子的胡言亂語,他繼續撿書,早撿完早安生。
不過劉樂還沒放過他:「有啥見不得人的,你書上寫的那些玩意哥們都看到了,不就可惡伊.......」
江小松連忙捂住他的嘴,教室里還有些同學,被聽到就遭了。
「你要謀殺兄弟啊。」
「你這叫禍從口出。」江小松糾正,同時詢問:「伱怎麼看到的?」
「坐這麼近,我不想看到都不行,你那時候寫的奮筆疾書的,我都不好意思打擾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會給別人說。」
再又切了一聲後,他也不等劉樂了,大步流星地準備回家。
走得晚些也是有好處的,就是不用人擠人了,走的快。
剛到樓梯口,恰好碰到上樓的班主任陳超。
「老師好。」
「你等等。」他喊住了要走的江小松:「早上接到電話忘給你說了,年級組裏邊有要求,朗誦要兩個人,一男一女,你再找一個女同學,明天公開課上一起朗誦,要有感情。」
「啊?好吧,我知道了,老師再見。」
跟老師別過,下了樓梯,江小松的步子卻沒有剛才快了。
到哪找這麼一個女同學去啊?
雖然是文科班,班裏的男女比例達到可怕的九比五十,但是男女很少能玩到一塊,哪怕在一個班,只有個別的男生和女生們很能玩得來。
顯然,江小松不屬於此列。
所以,他現在就遇到了一個問題,要去找哪個女同學一起朗誦呢。
而且怎麼讓人家同意?這事可是需要稍微排練,耽誤一些休息時間的,到了高中,時間就是黃金,不多的休息時間更是狗頭金,人家肯定是會推辭的。
邊想邊走,直到出了校門他都沒想好要找誰,找到了又要用什麼說辭來勸。
出了校門,走過幾十米就是停放自行車的地方,上千輛自行車停車一片又一片,倒一輛會壓垮整一大片車。
停放區有不少學生,擠在窄窄的窄道中,要從茫茫的自行車群中找自己的車。
「佳妮,等我下。」
伊依好不容易走到了她停車的地方,跟牛佳妮打聲招呼想去取,但前邊一個取車的學生取車的時候一下把鄰近的車弄倒了。
這下好了,一輛自行車摔倒,成片的自行車呈多米諾骨牌式地接連倒下,一輛車壓一輛車的,她的車也被壓倒。
闖禍心虛的學生推車跑路,只留下來取車的學生們在原地叫罵。
牛佳妮也過來,望着這一大片倒下的自行車:「哇,這怎麼辦。」
伊依無奈嘆氣,她的車剛好停在中間,要想取車的話還先得把別的車扶起來。
「沒辦法咯,抬吧。」
「可是,很髒欸。」牛佳妮猶豫道。
儘管自行車倒了一大片,但沒有幾個學生一個個去扶車子,而是嘗試能不能把壓在其他車底下的,自己的車先取出來。
這樣做並不容易,車子被兩邊堆積的車子壓住,車身就極為沉重,而且被卡着位置,取的時候容易被車輪胎弄髒潔白的校服。
但是他們寧願被弄髒校服,都不願意耽擱彌足珍貴的休息時間,去好心地幫別人扶車,哪怕其實也是也能幫到他們自己。
夏季的短袖校服沒有袖子,但是下擺很長,容易弄髒。
伊依把短袖下擺塞到校褲里,希望這樣等會扶車的時候能儘量少被弄髒一些。
她走到排頭倒下的自行車,剛要去扶,一個男學生卻先她一步扶着車把,抬起車槓,把車扶起來了。
正午的陽光很是明艷,光線很好,照在江小松結實的臂膀上,顯露肌肉極為硬朗的線條。
他的皮膚微白,迎着光略有健康的紅潤。
劍眉蠶目,五官稜角分明,平日看不出,仔細看之下竟然有種銳利的感覺。
然而銳利的五官尚且青澀,放在一塊時,給人一種既天真,又正直的感覺。
伊依看着他扶起第一輛車,把它停好後繼續順着扶第二輛,第三輛,直到第四輛時,她才回過神,跟他一起扶。
遇見的有人在扶了,也有同學去另一頭去扶。
人做需要損耗自己利益的好事時,是會思考,會猶豫的,哪怕內心告訴他們,應該去做,那也會躊躇,等着看看別人的行動。
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有了路。
當出現第一個做損己利人的人時,會鼓勵其他人也去做。
江小松抬車,伊依扶好停住,直到所有倒下的車都起來後,他們才停手。
「呼,好傢夥,停這麼密。」
這是他在扶起三十三輛自行車後,說的第一句話,而此時他潔白的校服上已經印上了一輪又一輪的車轍印。
伊依望着他用胳膊擦汗的模樣,無端的笑了。
她想起一個詞,赤子之心。
不計代價幫助他人的好人,總是招人喜歡。
但是緊接着她又看着他胳膊上的髒印子,頓時不開心了。
但她的老公不能是好人。
起碼,不能是不計代價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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