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尼瑪是瘋了吧?
這是群臣聽到朱元璋說,要用二十萬軍戶修建新都時的第一想法。
這麼多人,造反都夠了。
二十萬軍戶,可不是二十萬軍隊。
軍戶是按照一戶人家來算的,就以一戶五口人計算,就是百萬人。
其中大部分還都接受過軍事訓練。
你當初造反的時候,實力都沒這麼強好吧。
這麼多人聚在一起,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有多危險。
還讓他們去做徭役修都城,這是逼着他們造反啊。
別說是派太子過去主持工作,就算你親自過去,都夠嗆能鎮得住。
這時候就算是最有私心的人,也是拼命的反對。
這一刻,所有人奇蹟般的達成了一致意見。
眾人的反應,朱元璋早就預料到了。
他就是造反起家的,豈會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
就是故意說出來嚇唬一下眾人而已。
「眾卿勿急,咱會在洛陽劃出一部分荒地,租給他們耕種。」
「等新都建成,這些土地就歸他們所有。」
「並將他們的軍戶籍,改成民籍,諸位以為此法是否可行?」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等等,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新都建成,就能脫離軍戶身份變成民籍,還在都城附近分配良田。
而且還是先將田分到手裏,然後才去幹活。
還不用擔心朝廷事後耍賴。
如果是我,我會不會答應?
艹,還用考慮嗎。
別說修一個新都,就算連黃河改道一塊幹了,都願意啊。
誰敢阻止,我就與誰不共戴天。
這下,修新都連民夫都不用徵用了。
最大的好是是啥,是皇帝成功在洛陽摻了沙子。
大明建立已經十七年,地方早就形成利益群體。
皇帝貿然將京都遷過去,等於是將自己放在了一個陌生環境。
現在二十萬戶訓練有素,又忠於皇帝的軍戶,分散居住洛陽各縣
原有的社會結構將徹底被打破。
再也不會有群體,能對朝廷形成掣肘。
可以說,這就是一石數鳥。
高,實在是高啊。
想通了這一點,眾人看向朱元璋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果然不愧是靠一個碗就得天下的人,這一招實在太高明了。
如果說有問題,那就是一次性減少二十萬軍戶。
對軍隊戰鬥力會不會造成影響,軍方那邊會不會有意見。
當即就有人提出了這個問題。
朱元璋說道:「雲南已經平定,潁川侯、永昌侯不日就將率軍還朝」
「到時我大明就只剩下北元一個敵人,已經沒有必要養那麼多軍隊了。」
「我大明現在有一百二十萬軍戶,就算減去一半,還有六十萬。」
「若真發生大的戰役,也可以用募兵的方式,臨時招募軍隊。」
「諸卿以為然否?」
「嗡。」大殿再次陷入了嘈雜。
啥情況?皇帝這是要削兵了?
對此,有人歡喜有人愁。
歡喜的認為大明國土面積夠大了,是時候休養生息了。
憂愁的人則是認為,國朝剛剛建立,並不是那麼穩固。
遠未到刀柄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啊。
但也有一些人,卻選擇了默然不語。
比如李善長,作為創業老戰友,他根本就不信朱元璋的鬼話。
什麼大明不需要那麼多的軍隊。
這話要是朱標說就算朱雄英說,都沒有可信度。
削兵?誰信誰就是傻子。
上位肯定在打什麼主意,很可能是意識到軍戶制的缺陷了,想要改正。
但又不好意思說,才用了這麼個藉口。
等着吧,後邊肯定還會有動作的。
算了,我還是別參與了。
等徐達、傅有德、藍玉這些人回來,自然就一目了然了。
到時候再決定要不要插一手。
和他一樣想法的還有幾個,一切等軍方大將回來再說。
到那時候,不論朱元璋有啥計劃,也都要拿出來了。
事實上,認識到軍戶制度缺陷的人很多,也有人指出過。
只是朱元璋的性格自然選擇無視,後來也就沒什麼人說了。
就見朱允炆都知道軍戶制不可長久。
他當皇帝沒幾天,就下旨逐步放還軍戶為民籍。
這其實是個善政。
然而,這貨一貫不靠譜的地方來了。
他沒有想辦法安置這些軍戶。
只是告訴他們,你們現在是民籍了,想幹啥就幹啥去吧。
這操作,朱老四恨不得跪地感謝。
等朱棣打過來的時候,這些失業的軍戶會做啥,就不用多說了。
言歸正傳。
不管怎麼說,抽調二十萬軍戶修新都的事情,就此敲定。
關於黃河改道,這事兒就真不能動用軍戶了。
從修河開始的造反事件有多少,就不用多說了。
「石人一隻眼」可才過去沒多久呢。
打死朱元璋,都不敢用軍戶去修河。
不過問題也不大,就近徵用徭役就可以了。
河南山東兩地的百姓,都希望黃河回歸故道,讓他們去修黃河,也不容易激起民怨。
而且修黃河這事兒,朱元璋交給了一個誰都想不到的人。
李祺。
李善長的長子,朱元璋長女臨安公主的駙馬。
此人也深受器重,經常代替老朱巡視地方。
每逢災害,老朱都會派他前去賑濟,都完成的很漂亮。
這次讓他負責黃河改道之事,可以說是非常信任了,也是準備重用的他的表現。
嗯,他負責的是行政管理方面,白英負責的是技術方面。
李善長自然很激動,連忙出列謝恩。
如此一番操作下來,兩件事情就都確定了下來。
小會議結束,朱元璋就得到消息,陳景恪回宮了,正在坤寧宮陪皇后說話。
他本來想過去交代一些事情。
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去,他相信馬皇后會將一切都說清楚的。
且說在出宮的路上,群臣也一直在討論遷都和軍改民的事情。
最終也沒得出什麼有用的結果。
倒不是他們笨,什麼都看不出來。
而是大家都長了八百個心眼,誰都不肯說實話,只想着從別人嘴裏套話。
最後套來套去,全都是廢話。
李善長根本就沒有停留,徑直出宮回到家中,讓人把李祺叫了過來。
李祺知道自家老爺子去參加小會議了,剛回來就這麼着急見自己,肯定有大事。
也放下手中的事情,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爹,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坐。」
李善長並沒有直接說,讓他負責修黃河之事,而是先問道:
「伱對黃河改道之事,有何看法?」
李祺搖頭道:「我能有什麼看法,這種大事也不是我能參與的。」
「不過聽說殿下回京,還帶了一個治水的大才回來。」
「這幾天,陛下連續召見此人,想來是支持改道的。」
「莫非今日陛下召您去宮裏,就是為了商議此事?」
李善長頷首道:「就在方才,陛下已經同意了改道方案,不日就將行動。」
李祺表情倒是沒有太大變化,只是道:「討論了這麼久,總算是有了結果。」
「希望這次改道,能如所想的那般有效。」
李善長依然沒有直接對他說出實情,而是道:
「陛下還確定了遷都之事。」
「遷都?」李祺驚訝的道:「這麼快就確定了,長安還是洛陽?」
這下輪到李善長有些詫異了:「你怎麼知道是這兩個地方?」
李祺理所當然的道:「殿下這次離京一年,有一半時間都花在了長安和洛陽。」
「他剛回來陛下就確定要遷都,說明太子到這兩處,就是為了考察哪裏更適合作為都城所在。」
李善長心下高興不已,又問道:「那你猜猜,陛下將新都放在了何地。」
李祺思索片刻,就肯定的道:「洛陽。」
李善長更是高興:「為何?」
李祺說道:「殿下先去的長安,若是對此地滿意,就不會在洛陽停留那麼久了。」
李善長欣慰的大笑道:「哈哈,好,不錯,不愧是我李善長的兒子。」
李祺謙虛的笑了笑,就皺眉問道:「遷都和黃河改道都是大事,同時進行恐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啊。」
李善長點頭認同,隨後敬畏的道:「若你知道陛下的佈局,就不會這麼想了。」
李祺好奇的道:「哦,不知陛下如何佈置?」
李善長問道:「你就沒有想過,遷都和黃河改道這兩件事情,為何會同時出現嗎?」
見他還是疑惑不解,就說道:「你想想,黃河回歸故道,對洛陽有何影響。」
李祺頓時就明白過來,現在想從洛陽走水路去北平,需要先南下,然後在進入大運河再改道北上。
一來一回多走了上千里路。
而且現在大運河的水,整體是往南流的。
船走大運河北上,就是逆水行舟,需要的時間更長。
黃河回歸故道之後,黃河以南的河段,水流依然向南。
黃河以北的河段,水流會改變流向,變成向北流動。
到時候從洛陽去北平,一路都是順水行舟,更加省時省力。
可以說,黃河回歸故道,直接把洛陽的交通盤活了。
現在遷都和黃河改道,兩件事情同時出現,不可能僅僅是巧合。
再回想最近幾個月,關於黃河改道的輿論,明顯是有人操縱。
能操縱京城輿論的,只能是皇帝。
那麼皇帝的目的是什麼?
答案已經寫在題面上了,為遷都服務。
順便還能造福山東百姓,能讓淮水流域恢復正常。
可謂是,一石不知道多少鳥之計了。
想到這裏,李祺震驚的道:「嘶陛下好高明的佈局。」
李善長說道:「你以為陛下的謀劃就只有這些嗎?」
李祺驚訝的道:「還有?」
李善長這才將軍戶修新都的計劃,說了出來:
「既不用消耗民力,還往洛陽摻了沙子」
「我懷疑陛下準備對軍制下手,若猜測為真,那陛下此舉的目的就更不單純了。」
李祺眼睛有些發直,現在只是聽你講解,我腦子都有些轉不過來彎了。
陛下是怎麼做到這種佈局的?
李善長似乎覺得兒子受到的震撼還不夠,又或者他自己也憋了一肚子話,想找人傾訴。
又說道:「還有寶鈔新政,也會惠及新都建設。」
「營建新都花費巨大,人力只是其一,各種材料才是大頭。」
「國庫根本就沒有那麼多錢糧,來支撐新都營建。」
「但寶鈔新政的順利施行,卻解決了這個問題。」
「幾個月前,金鈔局就上奏朝廷,新鈔缺口巨大。」
「以全國需求來算,再發行三五億貫,都不夠用。」
「不過為了穩妥起見,他們準備在兩年內發行三億貫寶鈔,第一期發行三千萬貫。」
寶鈔新政事關國家錢糧根本,金鈔局的一舉一動,都備受大家關注。
這件事情李祺自然也是知道的
此事聽父親提起,他點頭道:
「我記得此事,陛下認為一次性發行這麼多寶鈔,可能會引起百姓驚慌,所以只批准了一千萬貫。」
「一個月前金鈔局又請旨,要求增發三千萬貫,陛下依然只批了一千萬貫。」
「為此群臣還都稱讚陛下英明。」
李善長搖搖頭說道:「恐怕陛下這麼做不是怕引起恐慌,而是在為營建新都做準備。」
「你想想,現在就相當於陛下手中,掌握着四千萬貫的新鈔,營建新都的錢不就有了嗎。」
「按照金鈔局的計劃,一個月後他們肯定還會上奏,要求再增發三千萬新鈔。」
「到時候陛下手裏就又多出三千萬來。」
「陛下準備兩年內將新都建成,這就意味着,他手中有將近兩億貫新鈔。」
「這麼多錢,他想將新都建成什麼樣子都可以。」
李祺已經徹底聽呆了,陛下的手段,實在太高明了。
高的他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難怪能憑藉開局的一個碗,就坐擁天下。
將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李善長頓覺心情舒暢了許多。
理智也重回佔領高地,說道:
「我了解陛下,這不是他的手筆。」
若他有這種眼光,能做出這樣的佈局,打天下也就用不了這麼多年了。
李祺自然相信自己的父親,但問題來了:
「那這是誰布的局?陛下身邊何時出現了這樣的高人?」
李善長腦海里,情不自禁的浮現出一個身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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