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聚集了很多大臣,雖然李善長說大家可以先離開,回家等消息。
可這麼大的事情,又有幾個人能放心離開。
大多數人都聚在宮門口,等待着更確切的消息傳來。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李善長等人終於從宮裏出來。
大家連忙圍上去,詢問太孫情況如何了。
李善長只說了一句話:太孫墜馬,天降異象。
然後任憑其他人如何追問,都不發一言,徑直離開。
有人不甘心,太孫的傷勢到底如何了?
有人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太孫墜馬,天降異象?
嘶天命太孫啊。
太子和常氏一系,差點笑出聲來。
太孫的地位穩了,咱們的富貴也有了。
但眾人心中難免會有疑惑,會不會事情趕巧了?
太孫就是落馬而已,不至於驚動蒼天吧?
難道說傷的很重?
那麼問題又回到了最初,太孫的傷勢到底如何了。
李善長、曾泰、任昂等人都守口如瓶,除了『天命太孫』,別的一概不說。
可別忘了跟過去的還有一個人,常茂。
這個人肚子裏是藏不住話的,被人恭維幾句就什麼都抖落出來了。
太孫重傷垂死,正在搶救。
作為太孫的親舅舅,大家自然相信他不會拿這事兒說謊。
更何況李善長等人的臉色也騙不了人。
得到這個消息,群臣對於『天命太孫』再無懷疑。
但心中卻都是一沉。
沒想到太孫竟然傷的這麼嚴重。
尤其是文官群體,『天命太孫』是他們最樂於見到的。
這太符合他們追求的禮法了。
他們比任何人都期盼太孫健康成長,順利繼位。
太孫,你可千萬別有事兒啊。
——
日食的覆蓋範圍是很廣的,這一次半個華夏都看到了,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有些地方的百姓,拿起鑼鼓、瓢盆爬到房頂拼命的敲打。
還有人拿出煙花爆竹燃放。
別誤會,他們不是為了慶祝,而是想把天狗嚇走。
日食,又叫天狗食日。
人們在地上製造動靜,就能把天狗嚇退,保住太陽。
這種樸素的思想,很多地方都有。
但該有的疑惑還是會有的,為何會發生日食?
朝廷出了什麼大事了嗎?
於是各種謠言都出現了。
有人認為是皇帝失德,有人認為是政策有問題。
還有人認為是錦衣衛天怒人怨。
長安那邊的百姓,認為是秦王朱樉不當人,天降異象示警。
得知太子要來這裏巡視,當地人就準備攔路喊冤。
很快,一個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傳開。
太孫墜馬,天降異象。
這個消息在極短時間就傳遍應天府,而且傳的有鼻子有眼。
什麼皇帝正在上朝,日食突然出現,所有人都被嚇到了。
群臣正在尋找原因,就有禁衛闖入奉天殿,太孫墜馬重傷。
皇帝擔憂之下,差點暈過去。
甚至詳細到了,李善長、曾泰、任昂、常茂等人,去現場看過太孫的傷勢。
一開始大家還不信,紛紛通過自己的關係詢問情況。
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這下,天下瞬間就沸騰了。
什麼皇帝失德,什麼朝有奸佞,哪有這版本更有話題性。
原來這次日食是為太孫而降下的。
這說明了啥?
說明太孫乃天命之主啊。
太孫是大明儲君,未來的天子。
他是天命之主,那豈不是說大明的法統,是得到蒼天認可的。
大明就是天下正統啊。
因為這件事情,大明的國祚更加穩固。
少數不安分的人,也紛紛偃旗息鼓。
這個意外的收穫,讓朱元璋都興奮不已。
本來他還想教訓一下毛驤。
你動用錦衣衛的力量,宣揚『天命太孫』就行了。
竟敢將朝堂細節傳出去,成何體統。
但有了這個意外收穫,他也就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為這件事情,朱雄英的太孫身份可以說穩如泰山。
雖然本來就很穩,但太子還沒有繼位就冊封太孫,還有些不符合禮法的。
很多比較古板的人,心裏都是有意見的。
現在有了天命加身,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再古板的人,也都不會拿這來挑刺了。
相反,他們搖身一變,成了太孫最堅定的支持者。
天命太孫,誰敢說半個不字,老夫就和他拼命。
讀書人的想法和官僚群體差不多,對此也是樂於見成。
除了符合禮法之外,還關乎着自身利益。
太孫的位置穩固,他們就可以放心大膽的投資了。
不用擔心押錯注,最後一無所有。
百姓們的想法很淳樸,太孫才八九歲,他是天命之主,那大明至少還能太平五六十年。
而且既然是天命之主,肯定不會是昏君。
也就是說,天下百姓至少還能過五六十年太平日子。
好,好啊。
可是現在太孫重傷在身,咋辦啊?
不會出事吧?
趕緊為他祈福吧。
於是民間開始自發的為太孫祈福。
道佛兩家自然也不甘寂寞,紛紛跳出來,為太孫的『天命之身』做背書。
還舉行水陸法會,為太孫祈福。
在這個年代,宗教在民間的影響力,是遠遠超過朝廷的。
原本『天命太孫』只在城市裏傳播,農村較為封閉,基本很少有人關注這事兒。
現在宗教插手,直接將這股風吹到了鄉村。
隨着水陸法會的舉行,『天命太孫』這個概念進一步深入人心。
毫不誇張的說,在民間太孫的存在感,甚至超過了太子朱標。
你要是和他們講太孫,他們能滔滔不絕吹一天。
要是和他們講太子,他們都是一副驚訝的樣子:
啊?咱大明的儲君不是太孫嗎?太子是什麼鬼?
更戲劇性的是,無數人都在期盼着,蒼天賜給人間的君王登基。
以至於民間開始流傳一句話:
等太孫登基,咱們的日子就能好過了。
這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道佛兩教如此大張旗鼓的舉行水陸法會,自然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滿。
很多人上書朝廷,希望下令禁止。
得到的批覆是:下不為例。
朱元璋也很不喜歡什麼祈福,要是道佛敢打着他的幌子這麼做,他必然會大怒。
但眼下是為太孫祈福,且他們的行動還進一步,強化了『天命太孫』的真實性。
他才會同意。
道佛兩家一看馬屁拍對了,就更加的積極。
——
且說朱標,發生日食的時候他可是非常擔憂的。
大明正在大刀闊斧的改革,觸碰到了不少人的利益。
很多人都在想辦法阻止,只不過朝廷更加強勢,將反對聲音壓了下去。
現在,日食會成為他們最好的藉口。
就算皇帝下罪己詔,都沒用。
接下來一兩年內,所有的改革都將會因此受阻。
金鈔局他不擔心,但後續稽查司改成稅務稽查司,很可能會因此泡湯。
還有黃河改道,恐怕接下來誰提,誰就是罪人。
一想到這種局面,他的心情就非常沉重。
以至於忍不住差點結束巡查,返回應天。
不過他畢竟當了多年的大明副皇帝,知道現在回去也改變不了什麼。
天象已經發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日食發生了兩天後,他正式啟程前往陝西。
只是走到半路,就聽到了朱雄英墜馬重傷的消息。
雖然還有什麼『天命太孫』的傳言,可作為父親他更加擔心兒子。
當下也顧不上巡查了,當即就下令返回應天。
剛走了小半天,就接到了八百里加急密信。
信是朱元璋寫的,裏面也沒有說太多。
只是說朱雄英的傷勢他不用擔心,繼續巡查即可。
朱標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也知道自家父親不會拿這事兒開玩笑,就繼續往陝西去。
路上更多的消息傳來,經過神醫陳伴讀的救治,太孫的傷勢有驚無險。
朱標這才放下心來。
然後就是『天命太孫』的消息。
一開始朱標也很驚訝,這事兒太傳奇了。
等確定這不是流言,而是所有人都認同的消息後。
作為父親,他大感欣慰。
對未來也充滿了期待。
車架很快進入陝西境內。
剛進入陝西還好,山清水秀,百姓生活還算富足。
越往裏走就越是荒涼。
到處都是溝溝壑壑,黃土赤裸裸的暴露在烈日下。
百姓在地里辛勤勞作着。
這一幕在別處,本應該是欣欣向榮。
但在黃土地的襯托下,給人更多的是心酸感。
朱標停下車馬,換了一身便裝,前往地頭詢問情況。
「老鄉,咱們這裏的年景如何啊?」
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直起身子,擦了把汗:
「啥年景不年景的,老天開眼還能餘下一兩斗,不開眼種子糧都要搭進去。」
「本指望新朝建立,咱們日子能好過一點。」
「頭幾年確實還能活命,可自從來了那個扒皮王。」
「嘿咱們過的還不如蒙古人在的時候呢。」
朱標那叫一個尷尬,他自然知道扒皮王說的就是自家二弟朱樉。
沒想到,他竟然將這裏的百姓,禍害成這個樣子了。
比錦衣衛的密報里還要嚴重的多。
更讓他尷尬的是,朱元璋幾次想將朱樉召回京師懲處。
是他朱標為了『愛護兄弟』的美名,給阻止了。
也就是說,陝西百姓受害,他才是罪魁禍首。
不遠處一個駝背老漢呵斥道:「老楊,伱胡說八道什麼呢,不要命了?」
然後又賠笑臉道:「這位貴人,老楊他就是愛胡說,您別聽他的。」
朱標還要強作笑臉:「楊大哥這是心直口快這幾年降雨情況如何?」
駝背老漢敷衍道:「挺好挺好,風調雨順」
老楊不忿的道:「屁,這幾年雨水越來越少,冬天也一年比一年難熬。」
「都是那個扒皮王惹得天怒人怨,老天才降下的懲罰。」
「前兩日那天狗食日,肯定也是因為那扒皮王。」
駝背老漢大驚,連忙說道:「住嘴,那是太孫墜馬受傷才引發的天象,和扒皮和秦王有何關係。」
「你不要命了,也想想你兒子孫子。」
老楊悻悻的閉上嘴巴,地頭繼續幹活。
手中的鋤頭一下又一下砸在黃土上,濺起一蓬蓬灰塵。
就好似鋤頭下的不是土地,而是某個人一般。
嘴裏還嘟嘟囔囔的:「不說就能活命了?都快餓死完球了。」
朱標再也待不下去,掩面而走。
換了好幾個地方,問了不同的人,得到的答案大同小異。
扒皮王來了之後,我們生活的還不如前朝。
這讓朱標既尷尬,又惶恐。
回到馬車上,回想百姓的的話。
他不禁捫心自問,我勸阻父親保護弟弟的行為,真的錯了嗎?
更讓他感到不安的是。
百姓將冬季變冷,降雨減少,日食等等,都歸結於朱樉惡政之上。
這個後果,甚至比朱樉惡政本身更加嚴重。
朱標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這個概念深入人心,將會動搖大明的法統地位。
到時候只需要一點火星,整個陝地都會動搖。
車架很快就到達長安附近,這裏終於見到了一點十三朝古都的影子。
然而本應富庶繁華的關中,卻顯得有些蕭條。
百姓對外來人更加的警惕,尤其是對身穿華服的人,更是如避蛇蠍。
朱標幾次試圖詢問點消息,百姓都遠遠躲開。
實在躲不開,也是一問三不知。
一開始他還有點疑惑,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秦王朱樉作為塞王擁有極大的權力,軍政都可以插手。
而長安是他王府所在地,可以說是他的巢穴。
這裏的百姓,無疑是被壓榨迫害更狠的。
身穿華服的人,在他們看來更可能是朱樉的走狗,又如何敢接觸。
想明白這些,朱標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命人直接前往。
接下來,讓朱標更加憤怒的事情發生了。
朱樉對待這位太子的態度,和朱棡是兩個極端。
朱棡出城數十里迎接,還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
朱樉只出城五里。
朱標只是客氣的說了一句,不用這麼勞師動眾。
他直接就把歡迎宴給省了。
只是找來幾個他比較信任的官員,在秦王府舉辦的一場簡陋的宴會。
而且宴會上,他和他的狗腿子們談笑風生,完全一副主人的做派。
與之相對應的是,朱樉的秦王府,比朱棡的晉王府豪華了數倍。
雖然很多東西朱標不計較,但有些東西他比誰都看重。
有朱棡做對比,更加襯托的這個二弟,對自己這位大哥兼太子的不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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