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大明的一系列政策,着實讓群臣有些茫然。
關於寶鈔新政,到現在很多人都還稀里糊塗的。
然而更讓他們想不通的是,在這一套組合拳下,寶鈔竟然真的起死回生了。
新鈔已經漸漸被百姓接受,民間交易使用寶鈔的頻率越來越高。
錢荒的問題,得到了有效緩解。
尤其是五文和十文的小鈔,效果出奇的好。
民間交易已經普遍開始使用。
在金鈔局的統計里,這兩種面額的新鈔,竟然出現了緊缺的現象。
這也不奇怪,金鈔局初創,對大明的經濟總量並不了解。
本着寧願少發不夠用,也不多發泛濫的原則,這一次發行的新鈔總量並不多。
不夠用也是正常的。
反而是大面額的,有點多了。
比如一貫的面額,普通人是用不起的,只有大宗貿易才會用。
一貫銅錢重達十斤左右,換成寶鈔就是一張輕飄飄的紙。
隨着新鈔信譽的增強,越來越多的商人喜歡用寶鈔結算了。
在大宗貿易中,寶鈔所佔的比重已經超過了銅錢。
這也是讓百官想不通的地方。
你們這些商人就不怕寶鈔突然貶值嗎?
哪怕只是稍微波動一下,對你們來說都是巨額損失好吧。
更讓他們無法理解的是,寶鈔竟然真的沒有貶值。
價格相當的穩定。
他們隱約能猜到,可能和金鈔局的倉庫有關。
但現在,去金鈔局兌換物資的人越來越少了。
雖然在同時擁有銅錢和寶鈔的情況下,百姓還是習慣性將寶鈔花出去,把銅錢存起來。
但在收到寶鈔之後,也不再和之前那般着急花出去。
而是有需要了,才會花。
以前金鈔局的倉庫門口,隨時都排滿了兌換物資的百姓。
現在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
而且這些人一大半都是商人。
是的,商人越來越喜歡去金鈔局兌換物資了。
一般商人,從外地運貨物過來,是需要繳納各種雜稅的。
金鈔局從外地調運物資,一文錢的稅都不用繳納。
少了這許多的稅,他們手裏的貨物價格,就比正常商人手裏的要低一些。
而且質量還有保障。
有這種好事兒,誰還辛辛苦苦自己跑去運貨啊。
還好,金鈔局只提供幾種基礎貨物,否則跑運輸的商人全都要破產了。
即便如此,也已經影響到了正常的商業行為。
在陳景恪的提醒下,朱元璋及時更改了規則。
對每個人,每天兌換物資的數量,做出了限制。
且嚴厲打擊商人僱人來兌換物資,一經查實嚴懲不貸。
這個規則剛實施,確實引起了一些騷亂。
不少人都以為朝廷要朝令夕改,不允許百姓兌換了。
金鈔局和各衙門連忙出面解釋。
大商人是最支持這個新規的,畢竟金鈔局的行為影響的是他們的利潤。
所以,他們自發的站出來替朝廷解釋。
並且他們的解釋更加直接:
商人錢多,把倉庫里貨全換走了,百姓就沒的換了。
朝廷限制商人兌換,是在保護老百姓的利益。
這句話比什麼都管用,百姓馬上就轉變了態度。
限制的好,朝廷還是有能人的。
一場小風波,反而讓百姓更加的信任寶鈔。
沒了商人群體湊熱鬧,去金鈔局倉庫兌換物資的人,就更少了。
百官雖然不懂是為什麼,卻也明白,這一盤死局被皇帝給盤活了。
總體來說,百官也是樂於見成的。
寶鈔價值穩定,他們也是受益者啊。
畢竟一半的俸祿都是寶鈔,他們比任何人都希望新鈔價值穩定。
因為寶鈔新政過於順利,百官對此的關注漸漸少了許多。
真正牽扯大家精力的,是黃河改道的事情。
畢竟這可是大事,而且是一等一的大事。
雖然改道派拿出了足夠的證據。
雖然支持這一派的人很多。
雖然皇帝和太子貌似都傾向於改道
然而,那不是一條小溪小溝,而是黃河。
想讓它改道,風險太大了。
大到沒人能承擔得了這個責任。
反對派的理由也就這一個,誰能對黃河故道兩岸數百萬生民負責?
其實有人能負責,那就是皇帝。
也能規避這些風險,將沿岸百姓遷走,等完成改道再回來。
但遷徙數百萬百姓,也同樣只有皇帝能開這個口。
可是誰敢要求皇帝站出來承擔這個責任?
所以這件事情就此僵持了下來。
工部尚書王時,在聽到黃河改道的風聲之後,就覺得自己的心臟受不了了。
為啥在我的任上,出現這種事兒啊?
不行,趕緊辭官吧。
於是他接連上了好幾道奏疏,將自己貶的一無是處,就希望皇帝能另選賢能承擔大任。
朱元璋其實早就想讓他走了,但眼下真不是時候。
他想找一個真正有能力和膽量的人,來做工部尚書,然後主持黃河改道的大事。
在這個人沒有選出來之前,還不能讓王時走。
王時不知道這些啊,以為皇帝想弄他,結果真給嚇出病來了。
陳景恪親自去府上給他看的病,確實是急火攻心。
心中不禁對這個老頭多了幾分同情。
於是,就透漏了一些消息給王時。
皇帝不是要弄你,而是沒有找好接替伱的人。
你先佔住這個坑就行了,別擔心。
不是他嘴巴不嚴,而是朱元璋讓他這麼說的。
馬皇后都親自求情了,老朱也不想真讓他死在這個位置上。
王時一聽,病立馬就好了。
然後該上班上班,該上朝上朝。
工部的一幫子河工,也在考慮改道的事情。
其實一開始他們對改道,是不屑一顧的。
沒有人比他們更懂黃河的危險。
改道?鬧呢。
但隨着越來越多的證據被擺出來,他們的想法也動搖了。
是危險。
可一旦成功,那就是從根本上解決了,淮水和黃河兩個大難題。
他們的工作難度和工作量,將減輕幾十倍。
於是有人說悄悄的說了一句:「或許改道真的可行?」
雖然沒有人回答他,但大家都很默契的拿出大明水系圖。
開始在地圖上規劃如何改道。
黃河就算改道,也不可能走原來的舊路。
那條道高出地面十幾米,用它就是找死。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它附近的平地上,重新規劃一條線路。
雖然黃河沒了,可河南和山東境內,還是擁有不少河道、溝渠的。
將這些河道、溝渠連通,再加高部分河堤,就是黃河現成的水道。
而且這麼做還能大大的減輕難度。
經過十幾天的研究,還真給他們規劃出了一條較為可行的路線。
經過大家的評估,至少有五成把握能成功。
之所以如此保守,是以為這條路線是他們根據資料制定的。
還需要實地考察。
如果實地考察也沒問題,能在增加兩成把握。
七成,已經非常高了。
「如果放在五到七月份枯水期,成功的概率可以達到八成。」
「枯水期黃河泥沙含量減少,水會變清許多。」
「這樣的黃河水,最適合用來沖刷拓寬河道。」
「等到豐水期到來,新河道已經形成,也幾乎不會有什麼危險。」
「就算是有地方決堤,因為是枯水期也不會造成多大的危害。」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拿出了一整套的實施方案。
成功率也提高到了八成多。
對於如此危險的工程,八成多的成功率,其實完全可以開工了。
但隨即有人問出了核心問題:「誰出面上奏朝廷呢?」
眾人都沉默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誰都不敢承擔這個風險。
水部郎中連思善臉色變幻不停,曠世奇功就在眼前,不動心那是假的。
可萬一出問題,那就是誅九族的大罪,還會遺臭萬年。
最終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八月初一。
這是很平常的一天,大家一如既往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朱雄英一大早就爬起來,還將陳景恪給拽了起來。
「別急別急,我知道今天是你學習騎射的日子,可也不急這一會兒吧。」
陳景恪連聲道:「先吃飯,吃飽了才能好好練習是不。」
朱雄英催促道:「我知道,可一周才有這一次練習騎術的機會,我們要抓緊時間多練一會兒。」
陳景恪無奈:「好好好」
倆人匆匆吃過早飯,就往宮外走,恰好碰到去上早朝的朱元璋。
老朱慈祥的道:「乖孫好好練,做一個文武雙全的人。別和你爹一樣,手無縛雞之力。」
朱雄英匆匆行了一禮:「我知道了,皇爺爺您趕緊去上朝吧。」
話音未落,人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看着如此活潑的孫子,朱元璋笑的別提多開心了。
等朱雄英的背影消失,他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又變成了殺伐果斷的洪武大帝。
邁步向奉天殿而去。
大明在早朝制度上,也是繼承了之前的朝代。
平日裏是小朝會,在謹身殿舉行,朝中重臣才能參與。
其實說是小朝會,就是重臣碰頭,商量一下有什麼大事要解決的。
真正意義上的朝會,是朔望日舉行的朝會。
也就是初一十五這兩天舉行,在京五品以上官員都要參加。
五品以下如果有事,也可以參加。
因為參與的人多,舉行地點也放在了奉天殿。
大年初一的是大朝會,所有在京官員不分職務,全都要參加。
不過大朝會基本都是禮儀性質的,一般不處理公務。
今天是八月初一,朝會地點就在奉天殿。
一路到達奉天殿,在百官跪迎下,早朝開始。
且說陳景恪和朱雄英,兩人一路來到箭亭。
這是專門給皇子皇孫練習騎射的地方。
兩人趕到的時候,發現朱椿、朱柏、朱濟熺、朱高熾等人,早就已經等在這裏了。
見過禮之後,也沒有廢話,開始挑選馬匹準備鍛煉。
陳景恪一把拉住朱雄英,指了指旁邊的一堆護具:
「穿上。」
朱雄英苦着臉道:「我已經會騎馬了,能不能不穿啊?穿這個很難受的。」
陳景恪態度很堅決:「不要怕一萬就怕萬一。」
「你出事兒了,我們都要受罰,箭亭的護衛全都要死。」
朱雄英無奈,只能怏怏不樂的道:「好吧,穿就穿。」
周圍的護衛們,連忙上手將護具給他穿好。
心裏則對陳景恪感激不已。
太孫要是不肯穿,他們是真沒辦法。
還好,陳伴讀體諒大家,能勸得動太孫。
護具是用鐵和藤條製作而成,護住了關鍵部位。
防護效果非常好,做過試驗,馬匹正面踏上去人都沒事兒。
就是顯得臃腫,穿上後行動不便。
這也是為何朱雄英不願意穿。
不過還好,騎上馬之後就不怎麼受影響了。
其他人見朱雄英都穿了護具,心中再不情願,也只能穿上。
朱雄英的騎術是非常好的,突出了一個穩。
快速奔跑都能做到正常開弓射箭。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年齡太小力氣不足,只能拉一拉比較輕的弓。
訓練過程非常順利,大家玩的都很開心。
朱雄英更是騎着馬,在特殊人造的地形上跑來跑去,秀着馬技。
陳景恪都看的來了興趣,正想叫護衛牽一匹馬過來,自己也上去玩一玩。
還沒開口,忽然發現天色暗了下來。
速度很快,眨眼就已經伸手不見五指。
突然由白晝變成黑夜,眾人的眼睛一時間難以適應,和失明了一般。
陳景恪卻是一驚,朱雄英還在馬上呢。
然後就聽到『噗通』一聲巨響,緊接着就是戰馬悲鳴,其中還夾雜着朱雄英驚恐的求救聲。
——
奉天殿,朱元璋照常處理着公務。
最近也沒發生什麼大事,寶鈔新政推行順利。
治黃的事情大家心裏都懂,但就是沒人敢開口。
朱元璋也很失望,但也不着急。
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多考慮是應該的。
將政務處理完,他就準備宣佈退朝。
乖孫正在聯繫騎射呢,咱要過去看看。
嗯,順便再給乖孫露兩手,讓他見識見識咱的雄姿。
這樣想着,突然發現天暗了下來。
他很好奇,難道要下雨了?可是着烏雲來的也太快了吧。
群臣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
但下一刻,就聽到殿外傳來撕心裂肺的吶喊:
「日蝕,是日蝕。」
黃帝歷4080年,洪武十六年,八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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