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向來是雷厲風行,那天退朝之後,回家就讓人找來理髮師,給自己弄成了寸頭。
這可把他的那些姬妾給嚇壞了,生怕他想不開出家當和尚。
了解事情的原委之後,才將心放回肚子。
然後,自然是非常的支持。
她們可都等着陳景恪回京之後,再給藍玉開點秘藥呢。
說起來也怪了,自從那兩個姬妾懷孕,到現在就再沒有別的姬妾懷過。
放在前世,這並非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藍玉那是年齡大了,小蝌蚪的量和活性都有點欠佳,自然不易讓女子受孕。
連吃一個多月的生蚝,再加上禁慾,稍微提高了小蝌蚪的活性。
後來停了藥,生蚝也不經常吃了,又慢慢的恢復成常態。
但這個年代的人並不明白這些。
她們只看到,藍玉吃了一個月藥就懷了倆,不吃藥一個都懷不上。
可不就是秘藥起作用嗎。
陳景恪啥都沒做,神醫招牌的含金量增加了好幾成。
那些還沒懷上的姬妾,可不就是天天盼着他回來,再給開點秘藥。
自然不願意因為一些『小事』,得罪陳景恪。
別說是家中男丁剃髮,身上毛全剃光她們都沒意見,只要能讓她們懷孩子。
所以,很快永昌侯府所有男丁,都成了寸頭。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和尚窩子。
而且藍玉還號召所有部下,是他藍玉的兵,就都剃成短髮。
於是,十幾位勛貴一夜間全成了短髮。
正所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剃了短髮的人,就想把別人也拖下水。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或是自願,或是被迫,都剃了短髮。
不知不覺間,京城短髮的人越來越多,平時走在大街上都能看到幾位。
尤其是上朝的時候,幾十個短髮官吏往那一站,很是顯眼。
這可深深刺激到了某些文官脆弱的心。
立即就有人彈劾他們,衣冠不整上朝,是對陛下的大不敬。
藍玉等人自然不服,俺們冠冕衣物穿戴的整整齊齊,哪裏衣冠不整了?
然後反過來參了一本,說這些人污衊忠良,讓皇帝為他們伸張正義。
朱元璋多雞賊了,自然是和稀泥,雙方各批評兩句就讓他們退下了。
下朝後,那些文官終於忍不住了,紛紛將自己寫的文章拿出來。
還號召自己的學生,一起寫文章批鬥。
不過他們也吸取了教訓,不敢再將頭髮和孝道聯繫在一起。
而是抓住禮法、傳統來說事。
髮型事小,禮法事大。
若不能防微杜漸,終將禮樂崩壞
一夜之間,應天府的輿論就轉變了。
從原來的討論要不要剃髮,變成了清一色的批判。
儒生的影響力,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這只是表面,準確說這只是在士林。
最底層百姓心中的那桿秤,依然在搖擺不定。
他們認為儒生說的有道理,幾千年傳下來的老規矩,豈能說改就改?
可他們心中也清楚,短髮真的能減少疾病和痛苦,是在救自己的命。
在禮法和自己的健康之間,百姓自然知道孰輕孰重。
之所以沒人敢剃,還是畏懼禮法。
這些儒生的文章,被徐達打包送給了陳景恪。
陳景恪看過之後,笑了:「這群腐儒還沒蠢到家,知道避重就輕。」
方孝孺不屑的道:「也夠蠢的,不將頭髮和孝道綁定在一起,僅靠禮法他們輸定了。」
一旁的李祺看着談笑風生的兩人,有些無法理解。
大半個士林都在罵,可他們不但不以為意,還像是打了勝仗一般。
難道禮法二字還不夠嚴重嗎?
不過他什麼都沒說,李善長給他寫了一封信,對他的奏疏表示了讚揚。
並告訴他,繼續保持這樣的節奏。
維護好和陳景恪的關係,但不參與禮法之爭。
這本來就是他的打算,得到父親的支持,做起來就更加沒有心理負擔了。
陳景恪和方孝孺可不是無腦樂觀,而是真的很高興。
在古代,孝道才是最無解的。
你就算是有一萬個理由,在孝道面前都不值一提。
如果儒生始終抓住孝道不放,那這事兒還真不好辦。
現在儒生自己放棄將孝道和頭髮綁定,等於失去了最有利的武器。
當然,他們也不是自願放棄的,而是被抓住了痛腳,不得不放棄。
現在他們只能用傳統和禮法來壓人。
禮法和傳統,在王朝中後期,確實能壓死人。
可現在大明初創,朱元璋還活着呢。
對他來說,禮法這玩意兒就是擦屁股紙。
他需要的禮法,那才是禮法,他不需要的還不如擦屁股紙。
只要他不發話,士林喊的再響都沒用。
朱元璋會支持士林,還是支持自己?
陳景恪心中很清楚,他兩者都不支持。
但他會支持對大明最有利的。
現在誰的倡議對大明最有利?還用問嗎,自然是短髮。
只是剃個短髮,就能減少那麼多疾病風險。
這樣的法子,老朱只會嫌少。
至於什麼禮法長發和短髮影響大明統治嗎?影響老朱家的皇權穩固嗎?
不影響?
那你這害人的禮法有多遠就滾多遠。
現在他沒有發話,只是在等,等時機成熟。
隨手將那些文章丟在桌子上,陳景恪說道:
「方兄,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方孝孺自信的道:「放心,別的我不敢保證,論寫文章,為兄不輸任何人。」
陳景恪隨口問道:「方兄準備怎麼反駁他們?」
方孝孺說道:「他們不是想討論禮法嗎,那我就好好的和他們辯一辯。」
陳景恪斟酌了一下,說道:「這樣很容易掉入他們的節奏,辯到最後吃虧的可能就是我們自己。」
方孝孺眼睛一亮,說道:「景恪莫非還懂辯論之道?」
陳景恪搖搖頭:「不是很懂,但我知道,辯論切不可落入對手的節奏,我們要主動掌握節奏。」
「打個比方,如果對方喜歡狗,還因此指責我們吃狗肉。」
「說狗多麼溫柔,多麼善解人意,是人最好的朋友,怎麼能吃狗肉呢?」
「這個時候,我們不要和他辯論到底能不能吃狗肉,而是從別的地方打擊他。」
「要是這個人喜歡逛青樓,我們就可以從這一點進行指責。」
「青樓女子多是被逼賣身,她們已經夠悽慘的了,竟然還去欺凌她們,還有沒有一點同情心?」
「然後得出一個結論,他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竟然不關心人,而是討論能不能吃狗肉。」
「這樣的偽君子,不配和伱討論任何問題。」
方孝孺撫掌大笑:「哈哈好好好,景恪太謙虛了。」
「你這哪是不懂辯論之道,而是掌握了辯論的精髓啊。」
「我知道該怎麼反駁那些腐儒了,就等着瞧好吧。」
李祺則是目瞪口呆,辯論竟然是這麼玩的嗎?
他已經開始為那些儒生們默哀了。
同時也做出一個決定,以後絕對不能得罪這倆人。
陳景恪又說道:「我們的文章不只是給儒生們看的,更是給普通百姓看的。」
「所以儘量寫的淺顯易懂一些,最好是河邊洗菜的大娘都能聽懂,並嘮上幾句。」
方孝孺想了想,說道:「我懂了,這就動筆。」
於是就鑽進房間開始創作。
第二天就拿出了一篇千餘字的文章。
陳景恪看後,也是讚不絕口。
這篇文章用筆非常樸實無華,幾乎沒有使用生僻的字眼,也沒有使用一些誰都看不懂的典故。
而且還是半白話風格。
內容也寫的非常生動有趣。
腐儒們不是講禮法和傳統嗎?不是說傳統不能破嗎?
那咱們就來講一講衣冠。
方孝孺從先秦時期的衣冠,講到兩漢,再講到唐宋。
每個時期的衣服都是不一樣的,你們不是要遵守傳統嗎?
那請問應該穿哪個時期的?
先秦時期更古早,你們就恢復先秦衣冠吧?
但根據我的考證,先秦時期的褲子叫脛衣。
也就是只有兩條褲腿,沒有襠部也沒有褲腰。
有襠和腰的褲子,那是漢朝以後才出現的。
所以,你們在和我講禮法之前,先把褲子脫了。
看到這裏,陳景恪一個沒忍住大笑起來。
先把褲子脫了,再和我講禮法。
方孝孺果然不愧是第一大噴子,損人都不帶一個髒字的。
不過他並沒有忘記本意,文章最後筆鋒一轉,又回到了剃髮這件事情上。
你們這群腐儒連衣冠都不願意恢復,又有什麼臉面談禮法?
明知道剃短髮百利而無一害,卻還拿禮法來阻止,你們就是草菅人命。
然後又分析了,這些人為何會反對剃髮。
因為他們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享受國家俸祿和萬民供養,不需要辛勤勞作。
他們有的是時間打理自己的頭髮,不用擔心有污垢,也不用擔心生虱子什麼的。
就算生病了,也有最好的郎中救治。
而且維護禮法,就是維護他們自身的榮華富貴。
所以他們才會反對剃髮。
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萬民的生死,還打着維護禮法的幌子。
實則一群偽君子。
陳景恪贊道:「方兄大才也,小弟佩服佩服。」
方孝孺笑道:「多賴景恪提點,你說的辯論之法確實好用啊。」
這篇文章,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入應天。
朱元璋看過之後也是笑個不停,還當成笑話講給馬皇后聽。
馬皇后也莞爾不已:「這肯定是景恪的主意。」
「一個鬼點子多,一個文章寫的好,他們兩個這是臭味相投了。」
朱雄英則羨慕不已,這麼熱鬧的事情,竟然不能參與。
失望,生氣。
這篇文章很快就出現在徐達手裏,他也失笑道:
「方孝孺損起人來,那真是要命啊,這下有好戲看了。」
徐允恭說道:「方孝孺文章辛辣,又有瘋名在外,翰林院無不聞之色變。」
「總是有人不服,想要試上一試。此文一出,怕是有些人要聲名掃地了。」
會不會有人聲明掃地不知道,倒是有很多人被氣的七竅生煙。
經過一番宣揚,方孝孺這篇文章在極短的時間,就傳遍了應天。
而且不只是士林知道,普通百姓也知道。
這時候文筆淺顯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大多數人都能聽得懂。
而且將各種道理講的也非常清楚。
順便還給百姓科普了一下衣冠的變遷史。
以前老百姓哪懂這個,大家都這麼穿,他們也就跟着穿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衣冠是經過這麼多次變遷的。
尤其是褲子的變遷,更是讓大家記憶深刻。
沒辦法,實在是方孝孺那一句,脫了褲子再說傳統禮法,太有趣了。
這句話,也成功獲得了百姓的認可。
很簡單,比起那聽不懂的之乎者也,百姓自然更喜歡淺顯直白的話。
百姓也正是通過,這個鮮活的例子才知道。
原來那些口口聲聲喊着傳統,喊着祖宗之法的人,竟然也不遵守禮法。
原來這些人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根本就不管百姓的死活。
果然都是一群偽君子啊。
雖然百姓們依然不敢反抗權威,但心中那杆搖擺不定的秤,已經開始往一個方向傾斜。
至於士林,態度就截然相反了。
看到這篇文章之後,那些儒生們氣的直跳腳。
這算是將他們的底褲都給扯下來了。
嗯各種意義上的扯下來。
更關鍵的是,藍玉那群武將,直接將『把褲子脫了再說話』給掛在了嘴邊。
動不動就用這句話來攻擊文官。
而且這句話正以驚人的速度傳播,很快就在民間流傳開來。
善於活學活用的百姓,將這句話應用在各種場合。
但凡是有分歧,誰都說不服誰的時候,都會演變成互噴:
你把褲子脫了再說話。
以至於很多儒生聽到這句話,心中就發憷。
世人終於見識到了,方孝孺的戰鬥力。
然後儒生們就分化了。
有些人忌憚方孝孺,打起了退堂鼓。
這種人可不好惹,還是別惹為妙。
還有些人則更加瘋狂的針對,在各種場合宣揚其是儒家叛徒。
到了這會兒,禮法和剃頭都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消滅叛徒才是最重要的。
然後就有一部分人,開始翻看方孝孺的文章,準備尋找他的漏洞。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然而這個世界有相當多的人,研究誰就會下意識的親近誰。
比如有些基督徒,討厭伊教就去研究,想要尋找對方的弱點攻擊。
結果研究着研究着,就改信了。
這本來無可厚非,然而有些魔怔人,研究着研究着就成了殖人。
對正常人來說,其實怎樣都無所謂。
但在外交圈子,這個特質是絕對要不得的。
外交,研究別人是為了對付人家。
如果研究過別人,就開始親近別人,那將是災難性的。
有些儒生,本來是為了尋找方孝孺的弱點,才去研究他的文章。
結果越研究,就越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反而變成了他的支持者。
不得不說,這又是一個意外之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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