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使節團,陳景恪就開始查找所有關於人殉的資料。
還藉助杜同禮的手下,去調查此事。
發現確實沒有任何朝代,立法禁止此事。
最多就是某個皇帝發佈政令,說不提倡這種殘忍行為,並帶頭抵制。
如果他的繼承人遵守此令,那麼就會成為習俗被沿用。
如果繼承人不遵守,那後面就懸了。
但即便是不提倡人殉的漢唐,私下也有不少人偷偷摸摸的搞。
寵妾、美貌的婢女、稱心的奴僕等,成了最常見的陪葬人員。
還有就是童男童女,俗稱金童玉女引路。
這些孩童一般都是通過人販子購買。
因為漢唐皇室的帶頭作用,在中原地區人殉被視為暴政,一度被打壓的幾乎快要消失。
然而在中原之外的蠻夷部落,殉葬之風依然盛行。
只不過當時中原強盛,天朝上國思想下,自信心爆棚的中原王朝自然不屑於向他們學習。
然而五代十國之後,遼國擁有了燕雲十六州,中國開始了長達三百餘年的南北對峙階段。
遼、金、元都有人殉習俗,殉葬之風復熾。
尤其是元朝大一統之後,人殉在全國風行。
大明建立後,雖然在律法上沒有支持人殉,但也並未禁止。
這股風氣就延續至今。
再加上呂氏死的時候,她身邊的人全部殉葬。
齊王朱榑死,因為無子妻妾奴婢三十餘人殉葬,更是助漲了這股風氣。
雖然按照規矩,人殉只有天子和諸侯才配使用。
然而在民間,大戶人家私下裏也都在效仿。
自家的奴僕,讓他死他還敢反抗不成?
衙門的人過來詢問,一句忠僕殉主就打發了。
有些姬妾被殉情之後,主家甚至還會主動上報衙門,說她是殉情。
說不定還能獲得一個貞潔烈婦的美稱。
至於找人販子買來的童男童女,連戶籍都查不到,在衙門眼裏那都不算人。
同時陳景恪還了解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冥婚。
冥婚本來沒什麼,給未婚死亡的男女配冥婚,也算是了卻父母的一樁心愿。
讓他們在地下也不孤單。
然而在人殉猖獗的情況下,很多人家直接用活人配冥婚。
這全都是人間慘劇。
陳景恪看的心情無比沉重,他一直以為人殉早在漢朝時期就廢了,沒想到竟然一直存在。
而且在大明竟然還如此猖獗。
不行,必須要想辦法阻止。
若連這種殘忍的事情都無法阻止,還談何改變世界。
不過他並沒有着急去遊說朱元璋。
在遊說一個人之前,最好先了解他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眼下他並不知道朱元璋對人殉是什麼態度。
堅定支持?還是可有可無?
如果不了解就貿然去遊說,很可能會弄巧成拙。
那麼如何了解朱元璋的想法呢?
簡單,找個機會試探一下就行了。
假裝不經意得知人殉之事,提上那麼一嘴,看看朱元璋會怎麼說。
就在他尋找合適的試探時機時,朝堂發生了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這天早朝,朱元璋沒有任何徵兆的,將人殉之事痛批了一番。
還拿出了厚厚一沓紙,上面記錄了大明人殉的調查情況。
然後一口氣處置了三十餘位文武大臣,理由就是使用人殉。
其中七八位性質惡劣的,直接被滿門抄斬。
一時間滿朝文武皆瑟瑟發抖,但也有不少人露出歡喜之色。
朱元璋痛罵道:「爾等以儒家門人自居,孟子的物傷其類,聞聲而不忍見其死,你們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方孝孺說你們是一群披着儒衣的禽獸,以前我還覺得他說的過分。」
「現在看來,他罵的還不夠狠,你們簡直禽獸不如。」
「唐鐸,在大明律加一條,從今日起廢除人殉制度。」
「再有用人殉者,主謀處死,全族流放三千里。」
「還有那個配冥婚的,敢用活人者亦照此處置。」
新任刑部尚書唐鐸,立即出列道:「是」
還沒等他說完,就有一名老臣激動的手舞足蹈,哽咽着嘶吼道:
「陛下聖明。」
此人是窮苦人家出身,元朝末年才五六歲的親生女兒,被當地大戶擄走殉葬。
又有很多一些人讚頌道:「陛下聖明。」
其餘人也紛紛讚頌:「陛下聖明。」
人殉這等殘忍之事,反對者不在少數,只是之前沒人敢提罷了。
陳景恪聽聞朝堂上發生的事情,也是瞠目結舌。
然後就是欣喜,這一項慘無人道的制度終於被廢了,而且還是寫進大明律那種廢除。
最後就深深的被感動了。
朱元璋為什麼毫無徵兆的提人殉之事?還如此的大張旗鼓?
難道是他突然發善心了?
只有一個原因,自己在關注此事。
還是那句話,自己身邊時刻有老朱的人在監視,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方孝孺臨走前說的話,最近自己一直在調查人殉之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或許他之前一直在等着自己去勸說。
眼見自己猶猶豫豫的,他就有些等不及了,自己在朝堂將此事給辦了。
一個皇帝能做到這一步,又如何能不讓他感動。
所以他找到朱元璋,重重下拜道:「謝陛下厚愛,臣唯有以死相報。」
朱元璋嘴角微微上翹,馬上又換成不屑的表情,說道:
「磨磨唧唧的像什麼樣子,真要是善政,咱會不同意?」
「伱多耽誤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此受害。」
「以後再有什麼事情,就直接和咱說,別婆婆媽媽瞻前顧後的。」
陳景恪感動的眼眶都濕潤了,道:「是,我知道了。」
將陳景恪打發走,朱元璋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
實在太得意了,他忍不住想找個人好好炫耀一下。
於是就去了坤寧宮,找到馬皇后。
「妹子妹子,哈哈你是沒看到啊,陳景恪感動的眼淚都出來了」
馬皇后笑道:「有了此事,怕是你現在要他的命,他都不帶猶豫的。」
朱元璋得意的說道:「人殉之事還沒放在咱的眼裏,以此來換取陳景恪徹底歸心,太值得了啊。」
馬皇后頷首道:「他沒有直接找你勸諫,說明對你還是心有忌憚的。」
「說起來還是怪你自己,殺人太多太狠,誰人心裏能不害怕。」
朱元璋倒也沒有反駁,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的目的。
靠殺人樹立威信,將所有人都殺怕了,看還敢不敢有人違法亂紀。
馬皇后也知道他的想法和難處,也沒有過多糾結,繼續說道:
「經此一事,他當能徹底放下心結,以後盡展所長為大明效力了。」
朱元璋說道:「不出意外當是如此對了,他們成婚也有幾個月了,你問問福清有沒有什麼動靜。」
馬皇后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就搖頭道:
「也別問了,景恪說了,福清十八歲前他們不會要孩子的。」
朱元璋驚訝的道:「為什麼?他們家三代單傳,就不着急要孩子?」
馬皇后說道:「我也是這麼問的,景恪說福清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正長身體的時候,讓她生孩子對身體不好。」
「等她十八歲,身體差不多就長成了,再要孩子安全。」
朱元璋對此倒沒有懷疑,涉及到身體健康方面,陳景恪就是當世最大的權威。
況且也就晚生三年,不妨礙什麼事情。
相反,他還非常高興,說道:
「不錯不錯,景恪也是個知道心疼媳婦的人,這樣我就更放心了。」
「說起來陳家在這一點上,和咱家一樣,男人都心疼媳婦。」
陳遠這輩子就一個媳婦,夫妻倆雖然會因為某些分歧爭吵,但從未真正紅過臉。
陳景恪娶了福清之後,夫妻倆有多恩愛也是有目共睹的。
按照約定,福清帶過去四個陪嫁丫鬟,他至今一個都沒碰。
馬皇后甚至主動暗示過,福清身子不方便的時候,這些丫鬟可以陪侍。
陳景恪每次都說知道了,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這不禁讓她想起當初陳景恪說的話,他對女人沒有什麼特殊愛好,知心人找一個就足夠了。
當時她以為陳景恪是說場面話。
現在卻真的有點相信,這番話可能是真的。
若非皇家塞了四個女人過去,他真的就只有福清一個,不會再碰別的女人。
陳遠這輩子就娶了馮氏一個,夫妻恩愛和睦。
或許陳景恪也是受到父母的影響,對婚姻有着不一樣的認識吧。
不過就算陳景恪說的是真的,四個陪嫁丫鬟還是會照給的。
目的很簡單,幫助公主固寵。
同時也是以防萬一,萬一陳景恪想法變了呢?
若真有這麼一天,皇家也有話說。
總之,皇家考慮事情的角度,和正常人家是不一樣的。
當然,也就只有陳景恪一人有這樣的待遇。
別的駙馬想納妾,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
且說另一邊,回到自己的房間,陳景恪依然非常激動。
他知道朱元璋可能是故意的,想要收買自己。
可那又如何,一個皇帝能做到這一步,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朱雄英不知道什麼時候溜進來,問道:
「你這是怎麼了?」
陳景恪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朱雄英不屑的道:「老頭明顯是故意的,這你都看不出來,能被他給收買了?」
陳景恪有些無語:「你就知道煞風景,本來是一樁美談,到你嘴裏全變味兒了。」
朱雄英嘟囔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這是提醒你,老頭可不是好人,小心被賣了還幫他數錢。」
陳景恪的感動徹底沒了,吐槽道:「陛下有你這樣的孫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話說你連老頭都喊上了?不會是叛逆期來了吧?」
「要不要請雷電法王幫你治療一下?」
朱雄英好奇的道:「雷電法王是哪路神仙?」
陳景恪信口胡謅:「專門收拾叛逆期少男少女的惡神,用雷電對他們進行電療。」
朱雄英翻了個白眼道:「你說謊話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端的是臉厚心黑。」
陳景恪笑道:「怎麼不去和未來的太孫妃培養感情,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麼?」
朱雄英臉一紅,說道:「休要胡說八道,一個小屁孩,有什麼好培養感情的。」
這就是已經認可了,徐妙錦太孫妃的身份了,小伙子還算有眼光。
「咳,別開玩笑了,我找你有正事要問。」
陳景恪笑道:「有什麼事情就問。」
朱雄英正色道:「前幾天我去聖賢廟,突然產生了一個疑問。」
「黃帝是第一位登基稱帝的人,可為何是大禹建立了第一個朝代夏朝呢?」
竟然是這個問題?
陳景恪正準備回答,忽然發現朱雄英目光有些閃爍。
倆人同吃同住同行這麼久,相互之間太了解了。
只看表情就知道,此事肯定另有隱情。
心下不禁有些好奇,朱雄英這是藏着什麼秘密?
而且看這傢伙的樣子,似乎有些心虛。
不行,要好好打聽一下。
於是就故作為難的道:「這個問題比較複雜,待我想清楚了,過一些時日再回答你吧。」
果不其然,朱雄英急了:「啊,要多久?」
陳景恪隨意的道:「也可能三五天,也可能三五個月,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再告訴你。」
朱雄英連忙道:「不行不行,你必須現在就要想。」
陳景恪皺眉道:「這可不符合咱們的約定,而且你以前可沒有這麼催促過我。」
「這次這麼着急,莫非是有人讓你來問的?」
朱雄英表情更加不自然,卻強作鎮定的道:
「哪有,你別亂猜,我就是偶然想到的。」
陳景恪笑道:「既然不是,那着什麼急,等我慢慢想清楚了再告訴你也不遲。」
朱雄英哪還不知道,自己露出破綻被他給瞧出來了,這是故意拿捏自己呢。
就咬牙切齒的道:「你個混蛋給我等着,有遭一日你求到我頭上,看我怎麼為難你。」
陳景恪攤攤手,絲毫不懼:「等到那天再說,現在是你求我。」
「說吧是誰這麼大面子,能讓你來問我這個問題。」
他確實很好奇,到底是誰能指使得動朱雄英,而且還能讓他如此上心。
朱雄英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扭捏的道:
「是妙錦問我的。」
陳景恪驚訝的道:「啊,怎麼可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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