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實現需求。
方孝孺越想越覺得這個劃分實在太精妙了。
「妙,實在太妙了。僅僅是這套需求理論,就足以讓景恪在思想界佔據一席之地。」
「如此精妙的理論,竟然只是大同思想的一部分,現在我對它的全貌更加好奇了。」
從目前透露出來的內容可以看出,大同思想並不是單純的儒家學問。
大同本身來源於儒家。
代天行道,用的是道家思想。
需求理論明顯是管子的思想,而管子是法家代表。
僅僅只是局部框架,就應用了儒墨法道四大顯學中的三家。
整套體系涵蓋的學說定然更廣。
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那大同思想可以說就是華夏思想的集大成之作。
難怪以陳景恪的才學,都進行的如此艱難。
想到這裏,以方孝孺的心性修養,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這堪稱是百家爭鳴以來,最瘋狂的舉動。
如果能成功,華夏思想界將從此進入另一個篇章。
而大同思想,就是分界線。
現在自己有幸能目睹它的誕生,甚至有機會參與其中,如何能不讓他興奮。
陳景恪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見他忽然如此激動,還有些莫名其妙。
需求層次理論確實很有道理,可真論起來,《管子·牧民》篇早就有相似的思想了。
這套理論不過是將其單獨抽出來細化了而已,不至於讓你高興成這個樣子吧?
不過他也沒有深究的打算,激動就激動唄,恰恰說明我弄的還不賴。
「別光說好的,提點建議啊。」
方孝孺仔細回想了管子的思想,才開口說道:
「我想到了朝廷的人才吸引計劃。」
「管子曰:國多財,則遠者來,地辟舉,則民留處。」
「你的需求理論,也與此言暗合。」
「大明能滿足生存和安全的需求,就可以吸引四方蠻夷來投。」
「再為他們提供施展才華的舞台,則四夷人才必蜂擁而至。」
果然屁股會影響腦袋,他除了唯物學,還有個任務就是執行朝鮮人才掠奪計劃。
聽到需求理論,首先想到的就是在人才計劃方面的應用。
陳景恪搖搖頭,說道:「這都是附帶效果,咱們說回本身。」
「我的想法是,按照需求層次理論設置階段性目標,你以為是否可行?」
方孝孺思索片刻,問道:「前三重需求我能理解,最後一重也能明白。」
「唯獨第四重尊重需求,我還不甚了解,需要你更具體的講一講才行。」
陳景恪想了想,說道:「確實是我沒有說清楚,尊重包括被人尊重,和尊重他人。」
「表面看是互相尊重,實則是在物資需求和精神需求都得到滿足後,精神升華的一種全民高素質體現」
「等等。」方孝孺打斷他,問道:「精神需求指的是什麼?」
陳景恪解釋道:「被尊重就是一種精神需求,欣賞音樂、故事、讀書等等也是精神需求」
方孝孺若有所思的道:「這是最基本的精神需求不對,最基本的精神需求應該是社交需求。」
說到這裏,他問道:「社交需求,也算是精神需求吧?」
陳景恪想了想,說道:「單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集群生活才能活的更好。」
「所以社交具有生存屬性。」
「但如果沒有社交,人會感到孤獨,從這個角度來看確實又具備精神需求屬性。」
方孝孺說道:「也就是說,社交需求同時具備生存和精神雙重需求,是兩者的過度階段。」
一二重是生存需求,四五重是精神需求。
第三重處在中間,又同時兼具兩重屬性,確實可以看做是分水嶺。
陳景恪說道:「更準確的說,是交叉階段。」
方孝孺繼續說道:「社交是最基本的精神需求,尊重需求可以看做是中級精神需求。」
「自我實現需求,則是高級精神需求。」
「這麼劃分,沒有問題吧?」
陳景恪點點頭,這麼劃分也沒有問題。
方孝孺說道:「如此,我就可以回答你方才的那個問題了。」
「以需求層次理論來建立階段性社會模型,是可行的。」
「不過設置成五個階段太多太繁瑣了。」
「比如生存需求和安全需求,完全可以視作一體的。」
陳景恪頷首道:「所以我準備將其分成兩個階段,一二三為初級階段,四五為大同世界。」
這其實是借鑑了前世XK社會和GC社會的思路。
哪知方孝孺卻直接否定道:「不妥不妥。」
陳景恪大為意外,問道:「哪裏不妥?」
方孝孺說道:「我認為這樣劃分還是太簡單粗暴。」
「按照你的劃分方法,兩個階段分別為,解決生存問題階段和解決精神需求階段。」
「醫療也是生存需要,放在第一個階段里明顯不合適。」
「放在第二個階段,它又不符合設定。」
「我以為,應該將五個階段徹底拆分打亂,按照實際情況重新劃分。」
「而且四不應該和五放在一起。」
「四雖然很難達成,但總歸是有點希望。」
「而五隻能作為個人的需求,沒辦法作為全人類共同的需求。」
陳景恪陷入了沉思,從這個角度來看待,確實很有道理。
自己還是有點想當然了,前世醫療其實被放在了第二階段。
可是在這個年代,連權貴都不一定能接受良好的醫療保護,更何況是普通百姓?
將它放在第二重明顯不合適
說白了,現階段實現醫療體系全覆蓋,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將它作為第一階段,難度太高了。
關於第二點,四和五也確實不能放在一起。
隨着生產力的發展,物資必然會越來越豐富,學問必將普及。
到時候欣賞音樂、小說、影視劇等等,都將全民化。
也就是說,一二三四重需求是可以全民化的。
但自我理想實現,也就是三不朽,註定了只能是少數人類精英才能去追求的。
而且即便是在大多數人都餓肚子的情況下,依然有少數人能追求三不朽。
將它列為全人類共同的高級追求,確實不現實。
社會模型,是廣大人民群眾一起參與建設的。
自我實現就太個人化了,不可能全民參與。
所以,它可以作為人類需求層次的最高追求,卻不能放在社會模型裏面去。
想到這裏,他豁然開朗,自己之前陷入誤區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太想當然了。」
有了這個共識,兩人接下來就將四重需求進行了拆分重組,很快就搭建好了階段性社會模型。
第一階段就是滿足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有飯吃有衣穿,能在一定範圍內進行社交活動。
陳景恪之前的種種政策,都可以歸類到這個階段。
這個階段是最有希望達成的,而一旦第一個階段完成,就會給執政者更大的信心。
讓他們有更大的動力去追求第二階段。
第二階段包括醫療、受教育,在一定程度上享受精神文化薰陶等。
就古代來說,這也是非常困難的。
如果陳景恪不點科技樹,至少需要數百年才能實現。
方孝孺就認為,這一點很難實現。
不過他總體上是樂觀的,再難總歸是有一條清晰的道路可以走。
執政者順着這條路慢慢的前行就可以了。
一代人不行就兩代人,總歸是會離目標越來越近的。
第三階段是物資充裕、精神富足。
事實上,方孝孺認為這已經是大同世界了。
因為從有歷史記載至今,從未有過這樣的時期。
但陳景恪知道,這個階段其實也是可以達成的。
如果非要用前世來類比,這個階段有點類似於XK社會。
確實很難,但只要發展生產力,早晚有一天能達到。
所以,在他的堅持下,這個階段並沒有被命名為大同世界。
他將大同世界放在了第四個階段。
而且他對大同世界的描寫,也沒有採用儒家的原文,而是用了《易經》中的一句話: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對此,方孝孺沒有說話,而是豎起了大拇指。
絕了。
——
社會模型建好之後,剩下的就是圍繞模型構建思想體系和執政體系了。
執政體系並不着急,這玩意兒是不固定的,需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
可以等到思想體系搭建完成,再根據大明的情況設置。
他們先進行的是前者。
而方孝孺也終於見到了大同世界的全貌。
即便早就有所準備,也不禁為其的宏大感到震驚。
先是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講述了華夏的歷史發展階段。
以及各個歷史階段的情況,產生這些情況的現實因素。
在此基礎上,解釋了國家、法律、朝廷、人民、軍隊等等的概念。
並詳細論述了他們的權力和義務。
很多解釋,讓方孝孺耳目一新。
比如法治思想。
他試探的問道:「我記得,韓國公近兩年一直在研究法治思想。」
陳景恪自得的道:「就是我啟發的,不過他的法治思想與我的有所不同。」
李善長畢竟是古典法家門徒,他的法治是對法家思想的重新解析,只是比較偏向於律法這一塊。
可以說,他的法治思想,已經和陳景恪最初提到的法治關係不大了。
而陳景恪的法治,就單純是從律法角度出發去定義的。
對此,方孝孺並未感到意外。
他就是在陳景恪的引導下,才進入唯物學殿堂的。
李善長在他的指引下,弄出法治思想是很正常的。
但也有很多解釋,讓方孝孺感到心驚肉跳。
比如軍隊,非一家一人之軍隊,而是萬民的軍隊。
軍隊來自於人民,責任和義務是維護國家安全,保護天下萬民。
至於效忠天子,對不起,沒有寫。
但陳景恪又不是鐵頭娃,自然不會作死。
他在後面補了幾句,君主是國家領袖,是國家意志的體現。
擁有對軍隊的絕對統治權。
而軍隊要保持純潔性,必須直接歸君主統治,其餘人不得染指。
但即便如此,也有點大逆不道了。
皇帝不追究倒還無所謂,要是追究起來,少不了斷頭台走一遭。
方孝孺一方面感嘆於陳景恪的膽量;另一方面也為朱元璋和朱標對他的包容,感到不可思議。
事實上他卻不知道,陳景恪也是通過一件件事情,一步步取得朱元璋的信任的。
當然,最根本原因還是他從未否定皇權。
反而在某種程度上,論證了皇權存在的必要性。
畢竟,國家總是需要一個最高統治機構的,而機構又需要一個最高領袖。
除了皇帝,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至少目前沒有,不是嗎。
至於以後會不會有,那是以後的事情。
非但如此,他還將皇帝的利益和萬民的利益聯繫在了一起。
皇權想長久存在,就必須保證萬民的利益。
而萬民力量弱小,需要有一個強者來帶領他們保護自己的利益。
只有皇權才能做到這一點。
這個理論在二十一世紀看來,相當的扯淡。
皇帝就是最大的剝削者,怎麼可能真的會去保護萬民的利益?
然而在當時,確實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這種思想可是被所有人認可的。
王朝想要長久,就必須保證民的利益。
只不過,在不同的時期『民』所指的群體不同罷了。
但在明朝,民指的就是天下眾生,不是某一個特定群體。
陳景恪利用這一點,在這句話的基礎上,進行了一些拓展。
最終將皇權和百姓的利益聯繫在一起。
只要皇帝相信了這一點,剩下的事情就簡單的多了。
朱元璋是否相信,陳景恪不敢確定。
但他敢肯定,朱標和朱雄英是信的。
——
這些大的框架,有的陳景恪自己已經完成了論證,有些限於閱歷不夠無法完整的論證。
尤其是很多論證,和華夏傳統思想融合不夠完美。
找方孝孺過來,就是希望能獲得他的幫助,完成最後的論證工作。
不要小看了這一點,很多時候框架再好,論證不完美也沒什麼用處。
方孝孺已經徹底被陳景恪的宏大思想體系所吸引。
對此自然是欣然同意。
於是兩人就摒棄外界影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大同思想的論證中去。
(本章完)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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