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 衙役過來回話,盤問了附近鋪子的客人們,沒人見過與莊穆身形相似的矮瘦男子, 又把半個西市翻了個底朝天, 那胎兒依舊無跡可尋,藺承佑看了眼店外, 天邊已是漫天晚霞,只好說:「撤吧,鋪子裏的客人也都盤問完了,可以讓他們走了。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滕玉意看着絕聖和棄智,晌午才說要帶他們好好吃一頓, 結果出了這樣的事, 眼看要天黑了, 看來只能明日再履約了。
她對兩人說:「我得回府了, 今日不能請你們吃好吃的了,明日你們要是有空, 就早點到滕府來。」
絕聖和棄智偷眼看了看師兄,師兄並無反對的意思,忙說:「好, 我們明日就去找王公子。」
藺承佑喝了半盞茶,起身和嚴司直去隔壁香料鋪, 另一個衙役跑來堵住了門口:「藺評事, 對面有一對孿生小娘子聽說了榮安伯世子夫人的死狀,嚇得昏過去了。據說她們上次在御宿川就撞見過一次鬼, 那之後膽子就小得出奇,卑職剛才瞧了,臉都白得像紙了, 藺評事懂道術,要不親自過去瞧瞧。」
滕玉意一聽這描述,就知道是彭花月和彭錦繡姐妹倆,絕聖和棄智忙說:「這應該是受驚了,師兄你去忙別的事,我們過去瞧瞧吧。」
他們一走,滕玉意讓端福雇了一輛犢車,出來的時候徑直上了車,對面墨齋里的人有不少認識端福的,她在犢車裏坐着,不至於讓人知道剛才那黃面少年就是她滕玉意。
這邊放下帘子,對面墨齋的娘子和公子們也紛紛出來了,身邊前呼後擁,全是聞訊趕來的各府護衛們。一群人立在犢車前,拉着絕聖和棄智不肯鬆手,絕聖和棄智直撓頭,似乎有些為難的樣子。
滕玉意正覺得好奇,藺承佑從香料鋪里出來了,絕聖和棄智仿佛看到了救星,分開人群跑過來,低聲說:「師兄,那幾位小娘子非要我們送她們回府。」
可他們想同滕娘子的犢車一道回去。
滕玉意聽見這話,掀開窗縵朝外看。
藺承佑瞧了眼對面的武四公子等人,翻身上馬道:「最近是有些不太平,他們都怕成這樣了,路上要是再有個風吹草動,難保不會嚇出『毛』病來,你們順路送送也行。」
絕聖和棄智:「那王公子怎麼辦?」
「不是還有見天和見喜兩位道長嗎?」
見天和見喜恰好從酒肆出來,聽見這話笑嘻嘻地說:「天『色』不早了,老道們正好餓了,王公子,我們送你回去,府上招待我們一頓晚膳不為過吧。」
滕玉意殷切道:「哎,道長何出此言,王某早就想好好款待道長一回了,難得有此機緣,豈有不盛情款待之理,就怕道長嫌鄙府酒菜粗陋。」
絕聖和棄智放下心來,回到對面護送那幫人啟程。
滕玉意的犢車也正式啟動了,見天和見喜各騎一頭小『毛』驢伴在犢車旁,小『毛』驢又矮又瘦,走起路來要多慢有多慢。
滕玉意隔窗向天邊看去,天『色』越來越暗了,照見天見喜這慢慢悠悠的速度,回到家裏恐怕要天黑了。她倒不是擔心別的,只是她下午才見過兇手,兇手又會邪術,萬一半路生變如何是好。
端福似乎也很擔心,默默看了見天見喜的『毛』驢一會,破天荒打破了沉默:「小人去給道長們換兩匹駿馬來。」
見天和見喜卻擺手:「不要不要,我們這兩頭小『毛』驢是觀里養大的,『性』子機靈着呢,我們騎慣了它們,才不要騎什麼蠢馬。」
這一路磨蹭下來,走出西市時天都擦黑了,滕玉意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二道說着話,心裏卻暗自發急,昨晚藺承佑在府里佈陣時叮囑她晚間別外出,哪知今日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昨晚是舒麗娘,今次不會又有什麼厲鬼吧。阿姐還在府里等她,也不知會擔心成什麼樣。
只聽後頭馬蹄聲漸近,有人驅馬趕上來了。
滕玉意心懷戒備,悄悄掀開窗縵看來人是誰,就聽見天和見喜訝道:「世子。」
藺承佑勒住韁繩,笑道:「兩位前輩走得可真夠慢的。」
「急什麼,橫豎延壽坊離西市不遠,拐過兩條大街就到了。噫世子,你不是要去大理寺嗎,也不是這個方向啊。」
藺承佑道:「巧了,我正好要去布政坊辦點事。」
見天和見喜一拍手:「那豈不是正好順路。」
滕玉意懸着的心落了地,藺承佑可比見天見喜靠譜多了。
見天和見喜本就話多,多了個藺承佑同行,話匣子越發收不住:「剛才王公子跟我們閒聊,說他們府里的廚娘有一手好刀功,片出來的膾片輕薄如雪花,入口就會化開。」
藺承佑哦了一聲。
這等刀工的廚娘,宮裏和成王府少說有十來位,不過那晚他吃過滕家廚娘的點心,廚藝確實不差。
「話說起來,江南除了魚肉鮮肥,點心也做得比北地的細緻些,但王公子說,全江南最好吃的點心,還屬她自己做的鮮花糕,貧道聽了有點不信,世子也不信王公子會做點心吧。」
藺承佑沒接茬,滕玉意會自己做點心?不大可能吧。倒不是不信她學不會,而是賭她沒這個耐心,可一想到她那間靜謐幽雅的「潭上月」,他心裏又有些不確定了,她都有耐心給小紅馬取那麼多名字,閒下來做份點心倒也不稀奇,就不知誰吃過她做的點心,興許只有她阿爺、姨母吧。
滕玉意早在車裏打起了盹,昨晚她就沒睡好,今天又受了一番驚嚇,雖說離開了西市,又嫌見天見喜不靠譜腦中繃着一根弦,這時候聽着外頭人的說話聲,那根緊繃着的弦,居然不知不覺鬆弛下來了。
人一鬆懈,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聽到外頭有人在「篤篤篤」敲窗壁,滕玉意一驚,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外頭有人道:「公子,醒了嗎。」
是程伯的聲音。
看來是到家了,滕玉意鬆了口氣,『揉』『揉』眼皮,坐直身子整理幞頭和衣袍。
下了車環顧左右,就見藺承佑抱着胳膊靠在馬旁,像是等了有一會了。
見天和見喜嘿嘿笑道:「王公子在車裏睡着了?」
滕玉意尷尬地清清嗓子,對程伯說:「今晚府里有貴客,快去準備酒筵。」
程伯應了。
滕玉意又走到藺承佑面前,笑着拱收道:「世子,賞光留下來吃頓飯吧。」
藺承佑看她一眼,她臉上的灰這一路早蹭乾淨了,臉蛋粉撲撲的,一雙眼睛乾淨得像清洗過的葡萄,不用想,這一路在車上肯定睡得不錯。說來也怪,他本來不餓,聽了滕玉意這話,肚子一下子就餓了起來,滕府的菜不難吃,留下來吃頓便飯也沒什麼,可惜今晚要忙的事太多。
「謝了,我還有要務在身。」他翻身上了馬,「記得我說過的話吧,晚上別瞎跑。」
「哎。」滕玉意點了點頭。
藺承佑驅馬出了滕府門前的榮樂巷,掉轉馬頭朝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滕玉意領着見天和見喜入府,忽聽巷子盡頭傳來大批馬蹄聲,驚訝回頭看,卻是滕紹帶着親衛們回來了。
程伯又驚又喜:「老爺回來了。」
滕玉意疑『惑』地望着阿爺。早上程伯還說阿爺約莫要半夜才回來,哪知傍晚就趕回來了。再看阿爺身上,櫜鞬服(注1)上沾滿了風塵,坐騎下的翠『色』障泥更是污糟得不成樣子,除了軍情告急,她很少見阿爺這樣急着趕路。
什麼事這麼急
她想起下午才得知鄔瑩瑩回長安的消息,臉『色』頓時複雜起來,就那樣立在台階上,一動不動看着阿爺馳近。
滕紹早就看到了門口的老道士和小公子,老道士他上回就打過交道,是東明觀的道長,小公子模樣雖然變了,但那倨傲的神情從小到大都未改變過。
滕紹心知有異,不說別的,光女兒這幅裝扮就夠奇怪了,他不動聲『色』下了馬,把馬鞭扔給隨從:「兩位上人,別來無恙。」
見天和見喜一本正經還禮,滕紹可是赫赫有名的戰神,面上再溫潤,身上那種肅殺之氣也能讓人不寒而慄。
「滕將軍,今晚要來府上叨擾一頓了。」
「不勝榮幸,快請進。」滕紹親自領着見天和見喜入內,滕玉意一抖衣袍,也跟着進了府。
滕紹在中堂款待見天和見喜,滕玉意則回內院沐浴更衣。
等到見天和見喜酒足飯飽離去,滕玉意已經把下午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杜庭蘭。
「專殺懷孕的『婦』人?」杜庭蘭聽得臉『色』煞白。
滕玉意點點頭,把碗裏的玉泥函吃淨,讓春絨把飯菜撤下去。
「不過目前還不知道是人做的還是妖做的。」
「所以昨晚那厲鬼與盧兆安無關?」
滕玉意搖頭:「現在還不知道呢。真兇尚未落網,一切都只是猜測。」
這時程伯過來了:「娘子,老爺讓你去書房見他。」
滕玉意嗯了一聲,隨程伯去了書房。
下人們在前領路,燈籠在暗夜中緩緩向前移動,那圓潤明亮的光廓,宛如美人手中的珠串,滕玉意腳步跟隨那串光影,眼睛卻望着程伯的後腦勺,凡是長安城的大小事,幾乎沒有程伯不知道的,鄔瑩瑩好歹是南詔國新昌王的王妃,她回長安的消息,程伯不可能不知道。
程伯告訴了阿爺此事,所以阿爺才會倍道兼程趕回來。
路過庭院的時候,滕玉意透過敞開的書房窗扉向里看,阿爺立在桌案前,像是在出神,眼睛看着手裏的公函,視線卻未移動。
「老爺,娘子來了。」
滕玉意進了屋:「阿爺。」
「你坐,阿爺有話問你。」滕紹臉『色』有些疲憊,但一看到女兒進來,眸『色』還是亮了幾分。
滕玉意瞟了瞟阿爺腰間的香囊,記憶中阿爺不曾摘下過這香囊,論理不會落到旁人手中,然而今天下午在粉蝶齋,她親眼見到鄔瑩瑩配出了一模一樣的「雨檐花落」,如此複雜的方子,只有看過香囊里的香料才能配得分毫不差。
她淡淡挪開視線,依言坐到矮榻上。
「聽說昨晚成王世子到府里布了陣?」
滕玉意一頓,沒想到阿爺最先問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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