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的巡檢司,實際上是對縣城之外權力空白的一種補充。
大多設置在交通樞紐處。
類似咱們熟悉的鄉鎮派chu所。
職責非常寬泛。
比如:稽查來往路人客商,打擊走私,緝捕盜賊。
范京上任後,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掌握石湖巡檢司。
巡檢司內外所有人,全部換一遍。
至於說怎麼處置原有的十幾個兵士,他看着辦。
若是老實巴交,就給點銀子淘汰回家。
如果是奸猾桀驁之徒,維格堂會出手,直接沉入石湖。
然後,從維格堂挑選20人,編入巡檢司。
石湖巡檢司,其實就是三間破屋。
處於偏僻荒涼之處,交通不便。
官不修衙,是一種神奇的陋規。
范京上任後,就召見了所有兵士。
用銀兩解散了大部分兵士,假稱是朝廷裁撤老弱。
拿了補償銀,速速回老家。
有3個本地兵士,不願意回家。
畢竟,一個月還能拿1.5兩餉銀,偶爾還有些外快。
范京也不強迫,留下了這三人。
然後貼出了告示,招募健壯兵士。
短短三天,就來了20個大漢。
迅速的穿上了號衣,佩齊了雁翎刀。
小小的巡檢司衙門都快擠不下了。
原來的這3人,只覺得咄咄怪事。
卻沒意識到,大禍臨頭了。
一個深夜,突然有人敲鑼。
「水匪上岸了。」
范京連忙穿好官袍,出來一瞧。
2里外,最近的一個村子,火光沖天。
「保境安民,本官職責所在。諸位弟兄,立即拿上兵器,隨本官殺賊。」
一路上,他找了個機會,悄悄詢問手下:
「這是不是軍師安排的?」
「不是,軍師安排的是後天!」
范京一陣無語,心想這踏馬的哪股水匪這麼不長眼。
維格堂設計了一次「假水匪」上岸,和巡檢司遭遇,在激戰中,3名兵士不幸身亡的事故。
合理淘汰掉不願離開的3名本地兵士。
結果,今天提前了。
范京悄悄的給眾人使了個眼色。
一會就不必麻煩水匪了,自己人幫個忙吧。
到了村外,已經能夠聽到村子裏的哭喊聲。
范京做了一個切的手勢。
3個兵士來不及慘叫,就被人捅了刀子。
為了裝的更像,從前面捅的。
「一會,等水匪出來,弄死幾個,留些活口。」
范京覺得,這倒是好事。
等於是假戲真做了。
果然,在水匪們牽着牛,扛着糧食,女人出來的時候。
一直躲在陰暗處的巡檢司官兵,打響了火槍。
只一輪,倒下了三個水匪,其餘人狼狽逃竄。
范大人笑呵呵的抽出佩刀:
「窮寇勿追。」
「屍體帶走,活的綁走。」
「咱們進村,展示一下官兵的威風,日后里長也好作證。」
清晨。
吃飽喝足的官兵們,離開了村子。
里長也跟着去了縣衙,作證昨晚的戰鬥。
數百水匪登岸,洗劫村莊。
新任石湖巡檢范大人,帶領本部兵丁,勇敢殺賊,解救女子3人,耕牛5頭。
然而,麾下兵丁亦戰死3人。
文書遞上去,得到了一個不疼不癢的口頭表揚。
戰死的3個本地兵士的家眷,得到了撫恤。
憑心而論,在撫恤戰死兵士方面,清廷比明廷做的好。
清廷真給戰死者家眷發撫恤銀,而且數額說的過去。
明廷在這方面,失去了軍心。
至此,石湖巡檢司完成了全部提純。
李郁派人來重修了房屋,還修理了船隻。
又用堡內打造的雁翎刀,火繩槍,替代了原來的劣質刀槍。
不過,若是有上官來巡查。
還會拿原來的劣質刀槍湊數。
而李郁精心準備的「假水匪」就沒了用武之地。
乾脆,用來提純自己人。
李家堡,僅有少數骨幹知道提純計劃。
2天後。
流民勞工隊在堡外幹活的時候,「水匪」們出現了。
他們一個個凶神惡煞,臉色塗着油彩,鋼刀明晃晃。
從河邊登岸,上來就劈死了一頭羊。
勞工隊頓時炸鍋了。
楊雲嬌立即大喊:
「聚集在一起,拿起手裏的農具。」
「老爺馬上就會來支援我們,不許逃跑,否則開除出勞工隊。」
同時,負責巡邏的幾個騎馬帶刀的李家堡護衛,也幫着維持秩序。
亂鬨鬨的費了一盞茶的功夫,勞工們結了個刺蝟一樣的陣。
水匪們,則是在50米外極盡嚇唬之能事。
一會舉着刀往前沖幾步。
一會把那頭死羊,剁成幾段,扔到勞工面前。
果然,有十幾個勞工扔了工具,撒丫子就跑。
遠處,李家堡的護衛慢悠悠的趕來了。
「水匪」們攔住了一個逃跑的勞工,亂刀砍死。
然後,登船跑了。
李郁騎着馬趕到,示意先把勞工們聚集起來。
十幾個逃跑的勞工,被集中在了一邊。
「遇事逃跑,不聽命令,不顧同伴。幾個毛賊而已,你跑什麼?」
「老爺,小的怕血。而且他們真的敢殺人。」
李郁被氣笑了,心想果然需要提純。
問道:
「他們敢殺人?老爺我就不殺人?」
「吃着我的飯,住着我的房子,就這樣報答老爺?」
一旁的韋秀,乾脆加了把火:
「老爺,咱大清最不缺的就是人。解散勞工隊,重換一批人好了。」
「有飯吃,有房住,想招募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一聽這話,一百多勞工漢子都嚇壞了。
心裏咒罵這妮子真狠毒。
一旦失去了這份工作,怕是活不了3天。
嘩啦啦,一百多人都跪了下來,磕頭哀求。
李郁騎在馬上,一言不發,冷峻的看着這些人。
「你們說,怎麼處置這些逃兵?」
「打板子。」「一天不給飯吃。」
突然,有一人站出來喊道:
「殺了他們。」
李郁盯着這個說話的漢子,馬鞭一指:
「你叫什麼?」
「小的劉武。」
「其他人覺得劉武說的對嗎?」
「對,對。」
這一下,總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這可是伱們自願的啊。
李郁笑着說:
「既然大家都這麼想,那就動手吧?」
即使是20多度的天氣,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寒意。
李家堡的護衛,早就散開了。
環視着圈內的這些勞工,眼神兇狠。
「劉武,你先帶個頭?」
「哎,好。」
叫劉武的這個漢子,從地上撿起了一個鋤頭。
走過來,對着一個跪地哀求的漢子狠狠砸了下去。
頭破血流,然而並沒有當即死亡。
他又舉起了鋤頭,被李郁制止了。
「所有人,一起吧。」
時間仿佛都走慢了,一百多個舉着鋤頭、扁擔的勞工,默默的圍成一圈。
從外邊,只看得見鋤頭被揮下,再舉起。
一開始還有慘叫,後面就沒了。
只聽得沉悶的擊打聲。
楊雲嬌,瞧了一眼馬上的少年。
心想,這傢伙真是個狠角色。
如果自己結識他時,未曾被鹽幫擄走過,該多好。
許多人扔掉鋤頭,跪在地上狂吐。
還有一些人呆呆的站在原地,面無表情。
這些,都是正常反應。
殺死同類,人是不可能那麼淡定的。
除非,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
李郁喚來劉武,問道:
「以前殺過人嗎?」
「殺過。」
「說說?」
「不敢瞞老爺,小的是山東臨清人,原是個木匠。」
「臨清?我記得去年清水教起義是在臨清縣吧?」
「是的,小的那會就在縣衙里打家具。」
李郁笑了,還好,他說了實話。
「那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清水教佔了縣衙,把官吏全部殺了,我們要麼加入義軍,要麼被當場砍死。小的就加入了義軍,跟着打了兩仗,後來敗了,小的水性好,才逃得一命。」
「殺過官兵?」
「殺了一個綠營兵,在城裏還殺了兩個士紳老爺。」
「什麼感覺?」
「第一次很難受,飯都吃不下。再後來,就和殺豬差不多了。」
劉武,被任命為了勞工隊副隊長。
造過反,殺過官兵,沒有撒謊。
李郁覺得,這個人可以用。
一鼓作氣,和勞工們伸出了橄欖枝:
「如今的世道,想活的好,就得靠自己。」
「想加入護衛隊的,明日一早,找劉武報名。每月1兩餉銀,不必干苦力了。」
李家堡的武裝力量,迫切需要擴大。
如果不是因為忠誠問題,早就要招募新人手了。
畏縮,麻木,懦弱,愚昧,狡黠,大清朝這樣的人太多太多。
有些人上無片瓦,下無錐地,今日被稅吏打,明日被鄉紳壓榨。
卻還是昂着頭,說出一句:
「日子本該是這樣的。皇上英明,是底下這些人太貪了。」
李鬱氣的差點跳河。
時間久了,他的心也越來越硬。
今日,用十幾個逃人的血,讓上百勞工納了投名狀。
傍晚,堡外突然一陣吵鬧。
李郁詢問才知,原來是那十幾個逃人的妻兒。
眾人要趕走她們。
猶豫了一會後,還是派人把她們送去了西山煤礦。
西山島周圍都是水,沒有船就是個孤島。
她們大約活不到冬天。
只不過是換一種死法。
第二天,劉武遞上了一份名單。
願意加入護衛隊的,總計83人。
看來,昨天的效果不錯。
李郁很欣慰,聊了幾句: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嗎?」
「造反。」
「你怕不怕死?造反是會死人的。」
「回老爺,小的不怕。」
「哦?說說看。」
「官兵四面合圍,小的跳運河逃命,後來一路討飯,給人做木匠活兒,好幾次我都以為自己要死了。所以,小的真想明白了,就算不造反,我也活不了。」
這個回答,讓李郁神清氣爽。
他從柜子裏取出了一杆火繩槍。
「好好干,跟着我打江山,即使有一天你死了,我也保證你子孫終生衣食無憂。」
「謝謝老爺。」
劉武,連忙跪地,連磕了三個響頭。
李郁就那麼坐着,坦然接受了。
眾生平等,太不現實了。
即使是幾百年後,也只是相對的平等。
先擊敗清廷,再挑戰人性吧。
報名加入的83人,從李郁手中挨個領取了第一個月的餉銀。
實打實的銀子,比畫餅強十倍。
接下來,就是嚴格的訓練。
從列隊,結陣,到裝填火槍,起碼需要1個月的時間,才能勉強做到。
3個月,可以大體熟練。
比起訓練一支冷兵器精銳,無論是時間成本,還是花錢成本,都不值的一提。
干苦力的人手短缺,很好解決。
隨便擺個攤,招募流民干僱工,要多少有多少。
只不過,要考慮府衙的反應。
雖說,如今從知府到班頭,個個拿自己的好處。
可是,他們畢竟還是清廷的忠臣。
在大是大非面前,未必敢幫李郁。
這又繞到了胡師爺之前說的那個話題,開礦的合法地位!
只要西山煤礦一日不在戶部名單內,地方官府就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從你這只是拿錢。
一旦出亂子,朝廷就會拿他們的命。
這個邏輯,很清晰。
「難道,我真的去找胡師爺?」
李郁自言自語,非常的不甘心。
胡師爺的甜棗,又大又甜,可每吃一顆,都要付出好多的人命。
雷老大,加上幾個弟兄的鮮血,就是最好的佐證。
李郁決定,再等等。
等劉千,從徽州府回來。
了解一下那股山匪的情況,還有韋俊入伙後的待遇。
再做打算!
「阿仁,胡師爺女兒長得如何?」
「據說還行,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
「年齡呢?」
「豆蔻年華。」
李郁鬆了一口氣,這就好。
實在不行,還可以換一種思路。
上車不買票,讓老胡頭跳腳去。
楓橋鎮,欽差行轅。
元和知縣張有道,終於等到了召見的機會。
給欽差的親信家人,就花了200兩門包。
他的心都在滴血,捨不得。
自從上次投機,一船棉布沉入長江,他就沒回滿血。
如今女婿病故,女兒只能回來居住。
又多了一筆開銷,實在是鬧心。
「張大人,請吧。」
張有道集中精神,步入了欽差屋子。
「卑職元和知縣張有道,拜見欽差大人。」
「起來吧。」
欽差是上三旗人,和軍機大臣阿桂,據說有點親戚關係。
長得很有福相,耳朵尤其長。
這也是他最得意的一點。
「張大人,本欽差派人查看了你縣官倉,還有賬目,你乾的不錯。」
「謝欽差大人誇讚,卑職自從上任以來,無一日敢懈怠。」
「下去吧。」
簡短的對話,毫無營養。
張有道嘆了一口氣,他明白這其實是敷衍。
朝中無靠山,欽差能不找你的麻煩,已經是幸運了。
罷了,還是回去和如夫人唱戲吧。
這當官,和唱戲真沒什麼區別。
都是粉墨登場,看誰演技好。
欽差來了,地方上自然要配合。
施粥,就是性價比最高的一種方式。
光在楓橋鎮周圍,開設了足足30個粥廠。
府衙,縣衙,各士紳,都積極響應,號稱是粥廠包圍蘇州城。
官倉的陳年糧食,還有善人捐獻的老米,一股腦的都派上了用場。
欽差很滿意的看着喝粥的壯觀景象。
忍不住想做作詩一首,然而剛吟了一句,就卡住了。
只得訕訕作罷,心想這漢人的玩意真難學。
難怪皇上每次巡遊,都要去曲阜孔府瞧瞧。
如今的粥廠,也都用上了蜂窩煤餅。
引得這欽差嘖嘖稱奇,還特意瞧了一下成品。
「這是何人發明?」
「本府柴禾商會會長李郁,此人素愛行善事。」
「哦?他人在嗎?」
「這會不在,他正在城東婁門施粥。欽差大人想見他,下官這就派人去通知他。」
「婁門」,
在府城東北側,屬於元和縣地盤。
李郁帶着人,大清早就開始在這裏施粥。
一來響應府衙的號召,二來確實也做點善事。
順便招攬一些青壯,沒有家眷的。
6口鍋一字排開。
「施粥啦。一人一碗,排隊!」
維格堂的幌子在一邊飄揚,讓路人都看見。
饑民的數量實在太可怕了。
一開始每口大鍋前還僅是三四十人排隊候着,很快就變成了看不到頭的隊伍。
「婁門有施粥」的消息一傳開,城外饑民就蜂擁而來。
中午時分,已經是漫山遍野的人。
李郁的額頭冒出了汗珠,他拉過范京:
「你速去縣衙,請派衙役過來維持秩序。」
「我感覺不妙,一會得出事。」
「再去糧店拉5車糧食過來,不能斷糧。」
黑壓壓,緩慢挪步,表情麻木的饑民,就像殭屍一樣。
不時有人栽倒,再也爬不起來。
城牆上,看熱鬧的人不時發出驚呼,滿臉興奮。
不必驚訝,看熱鬧是國粹之一。
只要是和自己無關的事,皆可看熱鬧。
惡劣的生存,讓許多人失去了同理心。
相反,看到同類悽慘狀,反而能成為一種自我安慰,減輕自己的心靈痛苦。
俗稱阿q精神勝利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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