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162 若如此,入關時咱旗人先輩們的血不就白流了?

    「那我們就停止前進,轉向回程。」

    「我看行。」

    次日,李大虎帶人進攻了一個集鎮,獲得了上百匹大牲口。

    殺死差役20餘人,燒毀官倉一處。

    再次日,拔掉了一處驛站繳獲幾十匹馬。

    「六哥,打完這一仗你想做什麼?」

    王六猶豫了一下,說道:

    「如果主公同意的話,我還想去工礦做事。我喜歡和幹活的弟兄們打交道。」

    「六哥,你是個好人。」

    面對李大虎的誇讚,王六笑了一下,有些苦澀。

    有了大牲口的加入,行軍速度快多了。

    乾糧、兵器,多餘的東西都可以放在大車上。

    灶丁們走路累了,也可以輪流坐車上緩一會。

    江蘇巡撫福康安,收到太倉知州一連串的急報時,驚訝的茶水都潑了。

    「江北亂賊怎麼跑到江南了?」

    「他們這是在給本官添堵,給皇上臉上抹黑。」

    「來人。」

    戈什哈跑進來,單膝跪地:「標下在。」

    「滿城聚兵,明日開拔。撫標左營也去。」

    「嗻。」

    戈什哈舉着令旗,飛馬衝出巡撫衙門。

    進入滿城就沿街大喊:「都統大人有令,旗丁自備戰馬兵器乾糧,明日清晨出兵。」

    索倫人很淡定,默默的各自回屋做戰前準備。

    這才是他們熟悉的生活方式,不打仗光拿餉,這日子想都不敢想。

    而京旗,一個個如喪考妣,臉色青灰,艱難的挪着步子從茶樓、青樓、戲園子裏出來。

    道前街,巡撫衙門

    紅頂子如過江之鯽,各自領命匆匆離開。

    「傳令江南提督,督標除水師外全部出動。本官與他東西夾擊,務必將太倉的流賊全部殲滅。」

    「傳令松江府,蘇州府各營,各協,各汛,死守駐地。凡擅自離開駐地者,殺。」

    當晚,撫標氣氛凝重,打仗要死人的。

    滿城,也是差不多的氣氛。

    京旗戲精上身,許多人在家又是寫遺書,又是痛哭流涕,覺得被騙了。

    「這什麼世道啊,爺們背井離鄉來這江南,還沒玩痛快就讓我們上戰場。」

    「我們要去抗議,不公平。」

    「讓索倫人去打仗,他們天生就擅長。」

    「說的對。能幹的,就應該多干。能吃苦的,就應該多吃苦。」

    「索倫人若是沒來,咱們得去打仗。索倫人來了,咱們還得去打仗。那索倫豈不是白來了嗎?」

    相比京旗,從荊州,成都,青州來的駐防八旗就好一些。

    雖然也不情願,也還是老實的備足了出徵兵器。

    次日,滿城門口一片肅殺。

    騎馬穿甲的旗丁,在各佐領參領旗下報道。

    福康安信心滿滿,全副披掛,帶着幾十個護衛來了。

    當他看到京旗這幫貨的時候,竟然鬆了一口氣,這才是自己熟悉的京旗。

    索倫左翼長虎黑拉,帶着一隊人狂奔而來。

    戰術動作一看就很精銳,人人表情冰冷。

    福康安滿意的點點頭:

    「索倫勇士隨同出征,本官不吝賞賜。」

    突然,一陣喧鬧。

    眾人扭頭望去,看到了打着城守營旗幟的大批綠營兵來了,刀槍如林。

    福康安本能的按住刀柄,戒備心大盛。

    「城守營無令前來,所欲何為?」

    游擊胡之晃單膝跪地,大聲說道:

    「標下願追隨撫台大人,東征殺賊立軍功。」

    看到下屬主動積極,上官都是很欣慰的。

    福康安溫言勉勵道:

    「你有這份膽氣,不錯。不過征討區區流賊,無需傾城出動,你部當留守防禦府城。」

    旁邊的眾將官聽了都心生嫉妒,這一波被你胡游擊裝到了。

    既刷了好印象,又不用去戰場拼命。

    誰料,胡之晃抬頭,大聲說道:

    「標下認為,可以讓八旗精銳留守府城,不必動用國之重器。區區流賊,有咱城守營就夠了。」

    嘶,所有人都驚呆了。

    先反應過來的是京旗眾人,激動的響應胡游擊。

    福康安有些惱火,盯了胡之晃一眼,又環視了這些心虛怕戰的京旗一圈。

    才開口了:

    「本官准了。撫標左營,城守營,還有索倫兵隨征。其餘旗丁各自回營。」

    「遵命。」

    福康安很清楚,城守營的這位游擊想爭軍功求上進,換下駐防八旗也好,省的一旦傷亡過大,引起朝廷非議。

    這些提籠架鳥的旗人,雖說只會消耗錢糧,可畢竟是國族啊,在皇上眼裏依舊是「敗家愛兒」。

    若是死光了,這大清就是漢人的大清了。

    入關先輩們的血豈不是白流了?

    人群中的松二爺鬆了口氣,終於保住老命了。

    多隆也開心的撥馬回城了,這件事有他的功勞。

    昨夜,城守營胡游擊突然找上了他,提出做一樁交易。

    城守營代替他們出征,條件是2000兩銀子,外加100匹戰馬。

    理由很簡單,我們綠營兵窮,命賤,你們旗人命值錢。

    所以,這樁交易很合理。

    多隆找上了幾個佐領,參領,還有京旗的老資格,大家立馬拍板應下了。

    多划算的交易!

    誰要是不答應,那就是旗奸,叛徒。

    以後甭想在滿城立足,開除旗籍,扔回關外。

    考慮到城守營準備不足,福康安貼心的讓他們推遲半天再出征,他則帶大隊人馬先行出發。

    這一切,都是李郁在下棋。

    作為一個穿越人士,他堅信一句話,看到的聽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清軍戰鬥力到底如何,清廷到底爛到了哪一步,實踐了才出真知!

    借這次機會,檢驗一下成色。

    最深層的原因,就連正在廝殺的兩位義子、王六、水師統領劉武都不知情。

    世上有一些事,能做但不能講。

    講出來,就會令旁人心生忌憚,甚至是怨恨。

    不得不說,乾隆的幾次遠征不僅嚇到了歐洲諸國,也讓李郁心生忌憚。

    極少數精銳肯定是能打的,

    那其餘的清軍呢?尤其是數量龐大的綠營兵,到底爛到了什麼程度?

    李郁準備拿這1000多號灶丁「造反新人」,還有林淮生指揮的兩個火槍營,當成磨刀石。

    磨一磨江南綠營。

    滸墅關,已經是福成的自留地了。

    他上任第三天就突然出手,在官廳將3個稅吏當場拿下,宣佈罪狀後杖責100,抄家。

    罪名很大,除了貪墨,還有配合走私私鹽。

    直接斬首不太好。乾脆100大板下去,過幾天死在自己家,就容易接受了。

    靈活!

    用他的話說,江北欽差正在嚴查,本官若是把你們送去了,斬立決都是輕的。

    十幾個書辦、稅吏被嚇得在懺悔書上簽字。

    然後,福成滿意的收起了懺悔書,和眾人大談他的人脈多硬。

    京里的王公貝勒,都是熟人。

    地方上,從府衙到江湖全是朋友。

    一句話,京爺路子野!

    然後又給眾人畫餅,爭取年底超標完成任務。

    除了上繳朝廷的50萬兩稅銀,多餘的五五分。

    自己拿5成,其餘的5成大家分。

    按照品級,資歷,人人都有份。哪怕是衙門口拿着長矛的大頭兵,也能分一點點。

    說起來,畫餅這招還是跟李郁學的。

    總之,他這個監督得到了所有人的擁護。

    前任的關係,他一概不認。

    某些大商號的船,不僅不優惠,反而要加倍收。

    不服?

    去衙門告,還是想武力闖關?

    福成終於體會到了做主官的滋味,美的很。

    然而,欽差錢峰在江北查的驚天動地,讓他有些不安,因為他老爹曾經也在兩淮鹽運司做過官,還不小。

    錢峰那個二愣子,京城裏誰不怵。

    旁人都精通「土特產原理,金佛原理」,收放自如,一團和氣。

    就這貨,不知道怎麼讀的聖賢書,王爺軍機的面子他照樣撕。

    讓人暴跳如雷,卻又無計可施。


    因為皇上雖然討厭他,卻也不貶他,就一直原地踏步。

    有一年,錢峰走夜路,被人敲了一棒子。

    結果他命硬,硬是沒凍死。

    一路爬,最後爬到了附近的王爺府邸。

    王爺嚇尿了,逢人就辯解清白,幸好錢峰沒死在他門前,要不然真說不清了。

    得月樓頂樓,

    福成和李郁相對而坐,聊起了這事。

    「福兄,你可知皇上雖然討厭錢峰,卻為何不把他踢到地方?」

    「小弟確實不解。」

    「他是一條惡犬,只要鬆開鏈子就咬人,六親不認。而其他狗呢,整天瞎琢磨。體格大的不敢咬,手裏有肉的不好意思咬,主子的親戚不能重咬。」

    「小弟茅塞頓開!」

    「惡犬不能多,有一兩條瘦骨嶙峋的足矣。而家犬膘肥體壯,可多養點。到了冬天,就殺一條吃吃。」

    「福兄,淮鹽的那些人就是一群家犬,肥的路都走不動了。」

    李郁說的輕描淡寫,可福成突然變了臉。

    他聽懂了這話的含義,可以說是僭越,大膽了。

    「我們內務府的奴才在皇上眼裏,也是如此嗎?」

    李郁笑笑,端過魚盤子,伸手要來了小五的匕首,輕輕一刀。

    一條松鼠鱖魚頓時斬成兩半。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皇上有刀把子,奴才有嗎?」

    福成手臂哆嗦,

    酒杯落在桌上,酒液滴答流下。

    李郁遞過一塊手帕,同時小聲說道:

    「主人起了疑心想殺狗,狗反抗也是徒勞的。可若是犬舍里所有的狗一起齜牙狂吠,主人也是不敢亮刀的。」

    「李兄弟,你的意思是?」

    「讓皇上冷靜,不敢隨意揮刀,否則秩序崩潰。」

    李郁沾着茶水,在桌子上潦草的寫字。

    福成沉默不語,頻頻點頭。

    一番話結束,福成悄悄離開。

    「義父,你把他比喻成狗,他居然不生氣?」

    「小五啊,等你再過幾年就明白了。有時候,狗的地位比人高。」

    李小五搖搖頭,聽不懂。

    不過,蒜泥狗肉不錯,吃的口滑。

    前些日子,李二狗神秘的拉他吃了一頓,說這是丐幫秘菜。

    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倆是幸福的,因為懂得少,所以煩惱少。

    而福成是不幸福的,他已經感覺到了冰冷的刀鋒,正在逼近他老爹。

    只要錢峰想深挖,那就一定會被挖出來。

    鹽道官,河道官,誰吃的消查。

    尤拔世,第一個栽了。

    錢峰是個狠人,也是個能吏,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底兒掀了。

    尤氏老宅地下,挖出大金錠2000枚。

    祖墳里,又挖出1000枚。

    誰讓他老家就在通州(非京城那個通州,這個是在南通)呢,離得這麼近。

    錢峰和海蘭察,就近調動了狼山總兵麾下的鎮標。

    物證人證齊全,當場寫摺子,三人聯合署名。

    在驛馬離開的那一刻,尤拔世就完了,無論後面他撂不撂。

    在大清朝當清官,還能屹立不倒的,都是人精。

    眼光、手腕遠在一般庸昏官之上。

    錢峰幹什麼事都帶着海蘭察,其心機可見一斑。

    角斜鹽場,

    灶丁們聽着錢峰的慷慨激昂,激動的直擦眼淚。

    皇上英明,朝廷英明,以後收購每一鍋鹽的工錢,在原基礎上加了10文。

    場商們雖然不願意,可不敢公然違背欽差的命令。

    錢峰知道,灶丁們只要有一口飯吃就不會去造反的。

    現在省了這10文錢,將來就要花1000文,10000文去鎮壓。

    只可惜,這麼淺顯的道理,袞袞諸公都好像不懂。

    也可能是不想去懂!

    兩淮鹽場,沿黃海海岸線分佈。

    南邊的鹽場被王六一頓搗鼓,由討要工錢變成了武裝造反。

    北邊的鹽場原本也蠢蠢欲動,觀望搖擺。

    錢大人一加錢,瞬間就人心思定了。

    一位老灶丁,激動的告誡所有人:

    「當今皇上在位幾十年,英明神武。他一直掛念着我們小民,這不就派下了青天老爺來為我們伸冤了。」

    「千萬別莽撞,被做出頭的椽子。你們瞧瞧南邊的灶丁,他們就是太急躁了。」

    「我們不爭不搶,照樣得了好處。」

    「一個月下來,每戶就能多賺三五百文,要是老天爺賞臉,兩個月就能多賺一兩銀子。這是多大的恩惠。」

    「後生們吶,好日子來之不易,要珍惜!」

    原先冤死的那5個灶丁,家裏收到了賠償,不多,就10兩。

    可家裏人一點怨氣都沒有,

    因為那是京城下來的欽差,在本地大老爺們的簇擁下,和顏悅色親自把銀子送到自己手裏的。

    還親切地說了句,不要怨恨朝廷,本官知道他們是清白的。

    家人們頓時熱淚橫流,感動的跪地磕頭。

    「皇上萬歲,大清萬歲,包大人萬歲。」

    用老灶丁的話說,這若是還不滿足,真該把心挖出來看看是紅是黑了。

    咋滴,還要砍幾顆老爺的首級賠給你嗎?

    揚州府,鹽商江春的府邸

    王神仙在太師椅里坐的極其舒展,旁邊還有兩個丫鬟幫着松筋骨。

    「爺,您閉着眼睛,是嫌棄奴家長得不好看嗎?」

    「揚州城都說我是見錢眼開的人,不敢睜開吶。」

    江春笑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那40萬兩?」

    「一會給你拿銀票。」

    「好,不過幫我全部兌換成日升昌票號的銀票。」

    江春有些疑惑,想問詢為何一定要指定票號,但還是忍住了。

    「我想算一卦,欽差錢大人這一次會摘掉多少頂戴?」

    「兩淮鹽務,溯查20年。河道、漕運,得看影響有多大。」

    「您的意思是?」

    「大運河堵塞一月,起碼摘10個4品以上的頂子。若是堵塞兩三個月,嘿嘿,怕是瘦西湖裏飄的都是腦袋。」

    王神仙絲毫沒有為朝廷憂慮的覺悟,畢竟這朝廷是愛新覺羅的,又不是自家的買賣。

    甭說大運河堵塞,就算是長江被填了,也不影響自己吃香喝辣。

    和珅這個主子還是很好的,只要業績達標,他啥也不問。

    王神仙在江南活動,一年至少給他摟20萬兩。

    只要價錢合適,事都給辦。

    不能辦的,就退銀子,職業道德十分高潔。

    不過王神仙覺得這樣不妥,太講究了,與當下的風氣格格不入。

    這樣下去,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畢竟,朝廷里和大人的同行不少。

    為了和大人不被同僚們排擠,奴才就私自替主子做主了。

    他在多方打聽斟酌後,他決定私下漂沒1成,當是手續費。

    只退還9成!

    沒人對此提出異議,大家心裏都覺得挺正常的。

    李大虎帶着1000多號人,走到一處河溝,

    突然遭遇了敵情。

    河溝對面,是一群正在準備安營紮寨的綠營兵。

    「反賊!」

    「官兵!」

    雙方都吶喊者,各自抄傢伙對峙。

    河溝不寬,三五米的樣子,水位也不深。

    雙方隔着河溝,用弓箭火器一頓招呼,互有傷亡。

    這一支綠營兵,是江南提督麾下的直領兵力。

    全稱是「提標前營游擊署」,駐紮在嘉定縣。

    他們是距離太倉州最近的一支成建制綠營,所以在收到福康安軍令後,提督南雲升第一個就調動了這支軍隊。

    人數不算太多,700多人。

    裝備的弓箭,鳥槍不少,還有好幾門銅炮。

    雙方都後退了幾十米,然後停住了腳步。

    誰要主動進攻,就必須涉水過河。

    而在敵人的注視下涉水過河,明顯是兵家大忌。

    統兵的參將梁鳳業,沒傻到這個程度。

    「派探馬奏報軍門,就說標下會率兵死死咬住流賊,望他速速統兵增援。」

    「其餘人戒備,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也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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