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267 大清糧道官:狠起來,我們踏馬的連自己人的軍糧都敢燒!

    於運和表情猙獰,砰的一拍桌子:

    「本官看了歷年的賬目,直屬督糧道衙門的4座官倉當中理應還有15萬石細糧,7萬石粗糧。」

    「爾等推三阻四,可是賬目有虧?」

    見主官如此直接,下屬們意識到這一關很難過了。

    一老吏出列,拱手道:

    「道台,如今青黃不接。最多再等1個月,等秋糧入庫就好了。

    「本官問的是清江浦糧倉里的存糧為何不能調?」

    老吏嘆了一口氣,湊上去輕聲說道:

    「回大人,庫里現在沒糧了。」

    「什麼?」於運和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一把揪住老吏,「20幾萬石糧全貪墨了?你們有幾個腦袋?」

    老吏訕笑道:

    「大人別急,糧都在,只不過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每年青黃不接時,糧價最高。弟兄們就把庫里的糧賣出去,換成銀子。過一兩個月,秋糧大規模上市,糧價最低。這個時候再花銀子買糧,一來一回,就能憑空掙好多的銀子。」

    「這銀子掙的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眾人點頭如搗蒜。

    大清朝的官吏們雖然不懂金融為何物,卻真正的把金融玩的爐火純青。

    有什麼難的,無非四個字:高拋低入。

    眾人嘰嘰喳喳:

    「道台,誰能料到突然出了這事呢?」

    「是啊是啊,這真不能怪弟兄們。不止咱們糧道衙門這樣做,大清朝所有的糧道私下都是這麼做的。」

    於運和的口氣也緩和了許多,愁眉苦臉道:

    「嘉親王那邊催促的緊。我們若一粒米都運不過去,到時候都得掉腦袋。你們先拿銀子贖回一批糧食,押運到皖北前線解燃眉之急。」

    「大人,如此一來今年可就白忙活了。」

    「那你們說怎麼辦?」

    老吏的眼珠子一轉,湊上前,耳語了幾句。

    於運和的臉色刷的煞白,直擺手: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大清朝官場沒有秘密。

    督糧道衙門,走夜路遇上鬼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各府的管糧同知、管糧通判心懷鬼胎,紛紛來打聽消息。

    於運和眼睛通紅,壓力之下連續兩夜沒合眼。

    他指着這些下屬罵道:

    「本官是新上任,大不了一拍兩散,把天捅破:。」

    「無論如何你們先湊出一兩萬石糧食穩住皖北的大軍,再晚上三五天,紙里就真的包不住火了。」

    揚州府管糧通判,姓金,是督糧口的老人。

    他略一思索,出列勸阻道:

    「大人消消氣,下官們都知道您說的是氣話。這件事要細論起來,糧道衙門一點錯都沒有。」

    「那你的意思,錯誤都在嘉親王?」

    「對。」

    眾人紛紛點頭,立場十分鮮明。

    於運和目瞪口呆,突然他感覺一股寒氣從背後冒起。

    整個督糧道衙門如此團結,該不會先把自己這個主官滅口吧?

    金通判繼續說道:

    「於大人乃世家貴公子,不了解底下衙門的運轉規格。糧道衙門高拋低吸,乃是聖祖爺時期傳下來的規矩。」

    「嘉親王可以殺了糧道衙門所有同仁。但是新官上任還是一樣。否則,虧空誰來補齊?福祉誰來分配?」

    「於大人也莫慌。這件事您聽我們的就成。朝廷的刀落下來,下官們先上刑場。」

    大堂一片死寂。

    於運和也意識到自己觸犯了眾怒。

    下屬們那毫不掩飾的鄙夷眼神,似乎在嘲諷自己是個胳膊肘向外拐的督糧道。

    「諸位同僚,都散了吧。本官再琢磨琢磨。」

    出了衙門,通判老金成了眾人的主心骨。

    「金大人,你說怎麼辦?」

    「我們都聽你的。」

    老金拱手道:

    「諸位同僚,於道台年輕不敢擔事,我老金敢。想讓咱們贖買回庫糧,這是不可能的。」

    眾人連聲叫好。

    「不過,嘉親王督師皖北,若是我們一味死扛,估計會死很多人。」

    眾人默然,知道這是實話。

    一個年輕的親王很容易被激怒,從而做出過激行為。

    老金輕輕的說道:

    「選一位押運通判出來吧。犧牲他一人,保住所有人。」

    「老王,您說呢?」

    揚州管糧通判王九槐,臉色刷的一下慘白,渾身戰慄甚至站不穩腳跟。

    眾人憐憫的望着他。

    朝廷有規制:

    每年各省從管糧通判當中選一人,作為押運通判,負責本省的漕糧進京。

    這是一項風險很大的工作,稍有紕漏,就會獲罪。

    當然了,風險大收益也高。

    如果某人連續三次押運漕糧數量無虧,那立馬可升一級!表現突出者甚至能夠獲見天顏面。

    王通判去年押運江北3府的漕糧,途中丟失了2成。

    押運兵丁一直未曾離崗,也未曾遇上水賊。但滿載的糧船莫名其妙的空了許多。

    駐通州的倉場總督暴跳如雷,沒有立刻殺他,是想讓他回去補齊一些虧空,然後再酌情流放。

    這一年內,

    各方查訪無果。去年的押運到底被誰暗算了,到現在還是個未解之謎。

    原本胖乎乎的他瘦成了一根麻杆。

    王九槐兩行熱淚,哽咽了半天開口道:

    「諸位,可別虧待了我的家人。」

    老金很嚴肅的點點頭:

    「規矩大於天。你就放心去吧。」

    眾人也連忙拱手,齊刷刷的行禮。

    當天,督糧道衙門就開始忙活了起來。

    於運和收到了一份書面匯報,他又是一夜未睡,次日默默的蓋章簽字。

    清江浦碼頭,

    背負糧袋的苦役來回忙活,船隊掛起了「奉旨督糧」的旗幟,宣佈滿載起航。

    只不過那吃水線怎麼看怎麼不像滿載。

    揚州府王通判反而釋然了。

    步履輕快,滿臉紅光,和眾人打招呼。

    知情人說,老王在一家暗門子裏待了兩天兩夜,沒出門!

    上船時還帶着十幾罈子老酒,毫無官威,和船上的水手、兵丁們酗酒,稱兄道弟,放浪形骸。

    船至洪澤湖,

    照例在西岸邊停泊,王通判下令,船隻密密麻麻挨着防賊。

    夜間突然失火,火借風勢一下子把整個船隊都燒成了火球。

    押運兵丁,水手紛紛跳水求生。

    他們游到岸邊,親眼目睹了癲狂的王通判站在船上大喊:

    「揚州府通判王九槐,押運糧草途遭細作縱火。對不住皇上,對不住朝廷,沒臉逃生。」

    喊完了,張開雙臂衝進了火海。

    這一幕現場有數百人證。

    總之,「數萬石糧草」在大火中被燒為灰燼,沉入湖中。

    報信的人,兵分兩路。

    一路去皖北軍中,一路回淮安府。

    之後,督糧道衙門又將此事匯報給布政使衙門、江北大營、還有京城。

    由於案發地是安徽省泗州。

    所以這樁失火大案,又捲入了一個倒霉鬼,泗州知州!

    而督糧道衙門,一口咬定責任者是押運官!

    既然王九槐已經投火自盡,死者為大,就不宜再追究了。畢竟人家的態度很端正,說死就死。

    在大清朝,除了謀反大逆罪,一般不建議攻擊逝者!

    很容易被人詬病為:沒有人性!

    泗州知州嚇壞了。


    第一時間就派出了精幹衙役,四處查訪,抓人找線索。

    條條證據鏈都指向了江南的偽吳王。

    有動機:燒毀糧草,間接支持了教匪殘部。

    有前科:似燒過揚州官倉。

    有實力:不解釋。

    誰敢懷疑,誰就是潛在的「江南分子」。

    督糧道衙門,果斷出兵抓捕了5個在清江浦碼頭分析案情蹊蹺的嫌疑犯,包括一個掌柜,一個苦力,三個水手。

    上了大刑,順利得到了他們「收了江南反賊黑錢」的口供還有物證。

    遊街斬首示眾。

    揚州知府胡佐佑,送來了「洪澤湖糧船被焚」事件詳細的卷宗,以及各衙門之間的行文。

    布政使錢峰看了3遍,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問道:

    「嘉親王那邊怎麼樣?」

    「行轅移文要求淮安督糧道衙門再次起運糧草,但遭到了婉拒。畢竟,已經送過一次了。督糧道衙門如今也沒有餘糧了,合情合理。」

    「那軍糧缺口怎麼辦?」

    「建議嘉親王停止剿匪,就地征糧,再苦一苦皖北百姓。」

    「泗州官府查出什麼線索了嗎?」

    「洪澤湖浪大,船沉了,啥也找不到。抓了幾個漁民,他們供認好像似乎看到了賊人的船隻。想來是偽吳王無疑。」

    見錢峰想較真,胡知府又連忙補刀:

    「亦有縱火前科。」

    去年,福康安視察揚州城,下榻處遭襲。全揚州城都聽見了炮聲!

    盤點後發現,城中一口氣燒了十個八個官倉。

    這口黑鍋必須扣在李郁腦門上。

    錢峰嘆了一口氣,默默的合上了卷宗。

    胡知府也鬆了一口氣,離開了布政使衙門。

    心腹隨從突然說道:

    「府尊,我們上次就不該給江北大營撥那1萬石軍糧。白花花的大米給丘八們吃,太可惜了。我們下次也~」

    「閉嘴。」

    皖北大營,

    一群將官鬱悶的坐在帳內,望着上首的主心骨。

    嘉親王永琰,咳嗽了兩聲,說道:

    「本王已經向周邊數府行文,要求他們速速支援軍糧,填補缺口。」

    「王爺,徐州鎮願繼續追殲殘敵。」徐州鎮總兵王世仁,拱手道。

    「可營中沒有多餘軍糧了。」

    「回王爺。秋收在即,戰馬沿途啃莊稼就行。」

    「這不妥吧?」

    「王爺仁厚,付出些許代價,是為了更大的勝利。」

    永琰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士兵的口糧呢?」

    「可以沿途籌糧。百姓們愛戴朝廷,想必會簞食壺漿,道迎王師。」

    「王總戎忠心國事,本王會替伱請功的。」

    「徐州鎮謝王爺恩典,只求補充一些戰馬。」

    「給你100匹?」

    「嗻。」

    王世仁開心的離開了,準備再搶幾波戰功。

    實際上順刀教起義軍已經不存在了。死的死,逃的逃。

    不過這並不影響剿匪。

    王世仁可以指着太陽發誓:

    「這一趟出去,斬首幾何,取決於我的視線里能看見多少老百姓。」

    永琰還是太年輕,不懂這裏面的門道。這段時間他已經認定了超過4萬級教匪首級。

    被底下的丘八們當成了散財童子!

    直到兵部轉來了乾隆的手諭,他才煥然大悟。

    安徽,池州府向西150里,黃石磯。

    4座五星棱堡均已竣工。

    其中有3堡是互為犄角,呈等邊三角形分佈,相距4里。

    另外1堡是獨自存在,距離堡壘群有20里。

    苗有林就站在這座孤零零的堡壘一角上,舉着千里鏡。

    「視野真好,一覽無餘。」

    「方圓幾十里就這麼一座土丘,清軍一定會猛攻這裏的。」

    「老張,你是參謀,不必在這陪着老子,我派幾個騎兵送你回去。」

    張昌光沒有吭聲,害怕是真的。

    但是他更想當官!

    苗有林似乎是會讀心術,背對着他冒出一句:

    「富貴險中求!」

    「嗯。」

    1里外有個樹林,

    士兵們輪番出動將樹全部砍光,樹幹運回來綁紮成木排豎在外牆上,中間挖出了射擊方孔。

    若是現在不砍,敵人來了就會被敵人利用做成盾牌,攻城器械,雲梯等等。

    即使抽不出人力去砍伐,也要放一把火燒掉。

    戰爭,一切都要不擇手段。

    傍晚,太陽逐漸消失之前。

    堡內再次從附近的河流取水,燒開放涼後讓士兵們灌滿皮囊。

    「苗大人,會缺水嗎?」

    「問題不大。沿江地區的地下水位高。」苗有林用佩劍戳着地面,「我估計最多挖個2丈就能出水。」

    張昌光跟在後面,若有所思。

    參謀本部出來的人,思維都形成了若干固定模式:

    比如防禦戰前,先考慮工事、火器佈置、彈藥,再考慮兵力、糧草、淡水、天氣。

    夜晚,一片死寂。

    棱堡棧道豎起了木頭杆子,上面懸掛起十幾盞氣死風燈,各角佈置了哨兵。

    夏末,氣溫倒是不冷。

    到了半夜,一名打盹的哨兵起來放水,迷迷糊糊之間抬眼望去。

    四周居然望不見一盞燈!

    他瞬間渾身汗毛豎起!

    用力揉揉眼睛,依舊什麼也看不到。

    他立馬踢了一下在迷糊酣睡的同伴:

    「快起來,不對勁。」

    「敵襲?」同伴立馬跳起來,抓起銅鑼就要示警。

    「等一下。」

    倆人定定神,似乎也沒有敵襲的跡象?堡內很安靜,還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堡外也是一片死寂。

    倆人順着棧道往前走了十幾丈,終於看到了掛在杆子上的氣死風燈透着朦朧的亮光。

    又將腦袋探出矮牆,恍然大悟。

    異口同聲道:「起大霧了。」

    巡夜的值星官甘長勝也發現了天氣的異常,

    按着劍柄走了過來,反覆前進後退,觀察這盞燈的可視距離。

    最終,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可見度5丈都不到。」

    「快,立刻叫醒所有的哨兵,各就各位。我去稟告副總指揮。」

    甘長勝跳下棧道,一溜小跑去了苗有林的屋子。

    咚咚砸門,然後隔着木窗喊道:

    「副總指揮,有急務。」

    苗有林穿着單衣,抓起佩劍和手銃衝出來。

    一抬頭,他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語氣里透着緊張:

    「這麼大的霧氣?有出事!」

    「鳴鑼。」

    深夜寧靜,鑼聲刺耳,正在酣睡的士兵們紛紛從睡夢中驚醒,衝出屋子。

    很多人軍服都沒來得及穿,但卻沒忘了拿武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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