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饒州府,浮梁縣。
縣衙內,饒州營千總臉色鐵青,瞅着一群士紳。
王士紳給撫遠大將軍的那封信不出意外的石沉大海了。大將軍行轅的書辦那一關,都沒過得去。直接當做廢紙扔掉了!
而浮梁縣的一處巡檢司,卻突然遭遇了襲擊。
從徽州府出發的吳軍尖兵沿着徽浮古道開始拔除清軍小股汛兵巡檢。
一名巡檢僥倖跳入昌江得以生還,將戰爭的消息傳回了縣城,所有人大驚失色。
於是知縣牽頭,士紳捐輸。
湊足了500兩銀子,200石米,請來了最近的救兵——饒州營。
江西不設提督,由巡撫吳志誠兼任。
除撫標外全省僅有九江鎮、南贛鎮兩員總兵,而饒州營又是屬於九江鎮總兵麾下,設游擊一員,兵丁500餘。
此時增援浮梁縣的,僅僅是一名千總帶着200人。其餘的兵力還有游擊將軍早就被撫遠大將軍調去抵禦吳軍主力了,生死未卜。
浮梁縣2處巡檢司被殲滅,還有3處汛兵失去聯絡。
傻子都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員剛剛趕到的千總,第一件事居然不是佈防,而是要餉銀!
知縣深感意外,但大敵當前又不宜鬧翻。只能尷尬的召來了一群士紳,希望他們顧全大局!
這就是開頭一幕,吵架的起因。
王鄉紳豎起3個指頭:
「再加300兩。」
「吊,弟兄們把腦袋別在褲腰帶打仗,老表們就給300兩?」
「千總大人此言差矣,共計800兩,每個人能勻4兩開拔銀,這就不少了。」
千總把暖帽摘下,憤怒的指着北邊:
「湖口縣士紳捐輸了50萬兩!50萬兩啊!」
王鄉紳卻是面不改色:
「是嗎?」
這一句輕飄飄的質疑,點燃了千總的怒火。『
他狠狠的抓起暖帽轉身離開,丟下一句話:
「到時候,莫要怪弟兄們打仗不用心。」
在場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有人的臉上都寫着兩個字:擔心!
「老王,賊兵馬上就來了。這,這~」
「是啊,要不咱們就再加點吧。命比銀子重要的。」
知縣也尷尬的打圓場:
「本官出面斡旋一下,大家互相體諒嘛。王前輩,你也要有大局觀。」
王鄉紳卻是微微一笑:
「縣尊,不如打開縣倉犒勞這幫丘八爺!畢竟,這也算公事!」
知縣的白臉猛地漲紅了。
半天沒說出一個字,拂袖而去。
次日,
浮梁縣東北部,昌江北岸出現了吳軍旗幟。
李小五率3個營的兵力另有民夫500人,將 5門6磅炮拆開,一路肩扛手挑的過來了。
徽浮古道雖然早就有了。
可沿途高高低低,一會翻山一會繞山,石板路最寬處8尺,最窄處僅有1尺半,就這樣走了足足300多里。
【路線基本是現在的慈張公路。】
全軍從歙縣出發,途經休寧、界首、祁門、抵達浮梁縣境內,足足花了8天。
「小將軍,到了。」
「你等引路搬運輜重有功。頭目每人賞5兩,其餘2兩。」
「謝謝將軍。」
民夫很開心,拿到了賞銀。
徽州人對於吳軍的感觀很不錯,因為不搶不燒不殺,幹活還給錢。這樣的軍隊幾乎是他們所能想像到的最完美軍隊。
「休整半日,吃飽喝足小憩片刻。然後跟着本官,直取浮梁縣。」
「遵命。」
眾人在山腳下,匆匆吃完乾糧,抱着火槍閉眼小睡。
而此時的縣城四門緊閉。
饒州營的綠營兵罵罵咧咧在城中吃霸王餐。
千總一股邪火無處發泄,揮舞着鞭子把酒樓掌柜的打的滿地打滾,硬是索要了50兩銀子的茶水費。
知縣假裝不知道,
因為他還指望着這幫丘八爺幫着守城呢,否則光憑縣衙的百十個衙役幫閒還有數十個民壯弓手,他沒有信心。
「師爺,本縣士紳真不是東西,死到臨頭都不肯舍財。」
師爺尷尬的笑笑,其實以他的閱歷,知道本縣士紳的做法才是正確的。湖口縣士紳那是純粹的腦子進水了。
但身為知縣的幕僚,p股不能坐歪。他必須為東家着想,故而建議道:
「不如這樣,先以縣衙的名義借!」
「借下錢糧到時候讓本官還?」
「哎,東翁此言差矣。以縣衙的名義借,自然是縣衙還。一時還不上也不打緊,先欠着。反正這衙門也沒長腿。」
知縣琢磨了一下,答應了。
然後師爺就去照辦了。
不過,半個時辰後就傳來了一條令他不安的消息:王鄉紳一家子,跑了!
守門的衙役收了他100兩,打開了城門放走了王家老小21口。
「大敵當前,老王八竟敢如此拆台。來人,封了他的宅子,暫且充公。」
「嗻。」
暫且充公,是留了餘地的。
宅內的浮財肯定是要颳走的,反正沒有證據。
宅子嘛,視戰況和人情輕重而定,說不定還要還給他。
衙役班頭親自帶隊搜出了2000多兩銀子。合理分潤後,知縣得了500兩,官倉得了300兩。
其餘的不翼而飛。
然而,知縣卻是越發的不安。
老王八雖然可恨,可他這些年可沒踩過坑。難道他斷定這浮梁縣必陷?因而不管不顧的跑了?
「貼出告示,招募青壯上城,每天給30文工錢。再和城裏的油坊商量商量,暫時徵用他們的油料守城。」
「嗻。」
知縣的手段比較委婉,是因為得罪不起。
此時的江西不是幾百年後的江西。經濟富庶,人文燦爛,商業也很發達。
雖不如江南,但差距不是很大。
明朝中期起,就有「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的說法。
幾任首輔都是江西人,從而形成了江西朝臣幫。在官本位的封建時代,富庶區域一定是出官員(中科舉)的區域。
衰敗,是太平天國和清軍的拉鋸戰之後。
一落千丈,從此尷尬。
實際上皖南和贛北,包括太湖沿岸都是因為這場戰爭元氣大傷。
而原本富庶的松江府卻是因為軍事上的安全避風港地位,吸納了大批的財富和人才。從而成為了整個東南乃至帝國的耀眼明珠。
浮梁縣的士紳群體強大,可以和知縣分庭抗禮。
因而知縣對於這些人底下的產業也不敢隨便強征,只能是商量,希望他們顧全大局。
而跑出城的王士紳一家,則是倉皇如喪家之犬。
其最聰慧的孫子問道:
「爺爺,我們為什麼要逃?」
「縣城守不住,不逃就得死。」
天資普通,心有些軟的兒子則是忍不住有些怨言:
「爹你也太吝嗇了,咱家雖然現銀不多,都投在產業上。可捐個幾千兩很輕鬆,擊退賊兵我們也受益啊。」
王鄉紳疲憊的靠着馬車,冷冷的諷刺道:
「你懂個屁。我不是拿不出銀子,也不是捨不得銀子,而是知道捐輸乃是取死之道。」
孫子略一思索,就問道:
「爺爺可是擔憂,賊兵來了會對捐輸的士紳斬盡殺絕?」
「對。」王鄉紳欣慰的點點頭,「不過,還有一層用意。乖孫可知道?」
年方10歲的孫子,思索了一會,突然抬起頭,驚恐顫抖的語氣說道: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王鄉紳嘆了一口氣,默默的點頭:
「乖孫,你是我王家的寶!」
「湖口縣那幫蠢貨,他們自以為拿出50萬兩現銀是報效朝廷,卻不懂這是在給自己挖墓坑,甚至是在給全江西的士紳挖墓坑。
「戰爭一開,我等士紳拿好地契房契,卷了金銀細軟,速速逃命才對。帶不走的銀子埋進地窖或者扔進鄱陽湖,也不能捐輸呀。唉!」
爺孫倆一問一答,中間的兒子一頭霧水,似懂非懂。
孫子表情慘白,卻是一副瞭然於心的神態。
馬車晃悠悠前行,冷風吹着山林。周邊雖然一片寧靜祥和的氣氛,卻是讓人感覺後背陡生寒意。
10歲的小神童甚至牙齒打架。他對於這個社會真實運行邏輯的了解,又深了一層。
朝廷缺錢糧,天天琢磨增加稅源。
北方多省都已經增加了每畝1錢的田稅。
當然了,大清永不加賦,所以這1錢不叫賦稅,叫追繳歷年欠收的利息。
你湖口士紳此舉等於是告訴朝廷:
來啊,我們很有錢,我們還願意拿出來!皇上,伱看我們腦滿腸肥長得像不像肥豬!
「爺爺,你說這場仗誰會贏?」
「不知道。」
「那我們怎麼辦?」
「趁着消息還沒傳開,把景德鎮的瓷窯和山頭低價出幾處,換點現銀逃亡。」
「去哪兒?」
「往南邊先避避戰火,看看情況再說。」王鄉紳突然下定了決心,「逃亡時不得聚集在一起,分兩路。萬一有個好歹,我王家也能留根香火。」
穿金戴銀的兒媳婦,說道:
「爹,咱們是士紳。不至於這麼狼狽吧。」
「和平年代,士紳才值錢。戰火一起,士紳就是肥豬,光溜溜的肥豬。把你頭上耳朵上這些金閃閃的玩意摘下來,這會要了你的命!」
距離太陽落山還有1個時辰時,
浮梁縣城陷落!
李小五率領3個營的兵力,強攻一舉拿下。火炮和火槍壓制城頭,然後架起十幾架雲梯,一氣而下,傷亡40餘人。
浮梁守軍膽寒,稍事抵抗後就奪門逃命,知縣在逃亡時被擊斃。
負責主攻的是童子營,人小體重輕靈活,以佩劍和短手銃踩着雲梯一口氣衝上了城牆。
哦對了,
童子營已經正式改名「青年近衛營」。
本來李郁是想改為「少年近衛營」的,比較貼切。但是一琢磨過幾年又要改。
不如一次到位,拔苗助長吧。直接進入青年階段!
饒州營千總跑路時還沒忘了放一把火泄憤。
不是恨吳軍,而是恨浮梁人沒給足餉銀。全江西的綠營兵都知道湖口戰場的同行瓜分了50萬兩。
越想越恨。
實際上就連隔了老遠的貴州綠營兵都聽說了這事,羨慕的眼睛發紅,手頭髮紫?
50萬啊,50萬~
許多人開始打聽,
撫遠大將軍啥時候調咱貴州綠營出征江西。主要是想精忠報國、狠狠殺敵,錢不錢的真不在乎!
貴州綠營37000餘人,設提督一員。
相比全省僅有600萬的人口,這個駐軍密度可以說是喪心病狂。隔壁雲南也差不多,甚至比這還誇張。
鎮遠總兵、威寧總兵一合計,向提督建議主動向撫遠大將軍請戰!
貴州綠營不怕打仗,怕窮!
李小五打下浮梁,獲得了糧食補充。
次日徵發了1000多民夫、100多頭騾子隨軍。沿昌江北岸進攻饒州府。
僅留下幾十個兵駐守浮梁。並令人沿徽浮古道回去報信,調200民兵進駐浮梁縣城還有景德鎮。
李郁在信中叮囑過他,儘量完好的佔據景德鎮,控制瓷窯、制瓷工。之後工業大臣杜仁會派來懂行的官吏來接手。
景德鎮,是個金豬!
茶葉、絲綢、瓷器,將來是新朝對外經濟的三駕馬車!
每一樣都能抵得上幾個精銳軍團外加一屋子外交官的作用。原因很簡單,貨源壟斷呀!
感謝歐洲王室,感謝東印度公司。
培養出了一個極其龐大的喝茶群體,和一個舞會必穿絲綢華服,設宴必擺精緻瓷器的上流社會。
李郁心中正在醞釀一個極其宏偉的計劃!
計劃中的第一個獻祭品就是即將到來的撒克遜帝國訪清使團!
擁有武力,才會擁有一切。
鄱陽湖湖口戰雲密佈。
寬度僅有2里的水面被拉上了鐵鏈,兩側各有炮台營寨,飄揚着清軍軍旗。
「總指揮,真的要強攻嗎?」
「嗯,下令吧。」
隨着爬上桅杆高處的旗手打出旗語,艦隊兵分兩路,分別擺出了一字長蛇陣,用側舷火炮炮擊清軍炮台。
早有準備的清軍稍後展開了反擊。
江面頓時水柱沖天,硝煙瀰漫。
從戰況來看,吳軍水師的火炮更准、炮火更密集。每艘船都把炮彈傾斜在岸上的清軍炮台四周,猛烈程度超出想像。
感謝老天爺,今日少風浪。
炮手們的命中概率達到了驚人的2成,看似很低,實際很高了。
鑄炮技術的代差導致了戰局的一邊倒!
湖口一側的清軍炮台中彈燃起大火。內部連發生續爆炸,黑煙滾滾,顯然是炮台內的火藥殉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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