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組和荀藩走出皇宮時,宮道上已經沒人了,兄弟兩個默默地走在長長的甬道里,荀組一直沉默,走到一半還是轉頭看向荀藩,「兄長早已做了選擇?否則宮宴上為何不提醒我?」
荀藩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陛下沒有慧根,我教授他《大學》,大將軍理政時讓他在一旁聽政,偶爾會問他的意見。筆下樂 m.bixiale.com」
「不論我等如何猜疑她,論跡,她的確在盡力教授陛下做一個好帝王,但很顯然,陛下不是在藏拙。」荀藩嘆息道:「晉室的靈慧皆聚於其先祖,沒有給後代留兩分。」
意思是,小皇帝是真拙,他當不了一個合格的皇帝。
「可陛下才是晉室正統」荀組有些激動,「趙含章年歲尚輕,您要是覺得陛下不好,待娶了中宮,生幾個小皇子仔細培養就是。」
荀藩冷笑:「三弟,趙含章不是善與之輩,她手下那群人也不是,你覺得如今的和睦能維持十幾二十年?」
「若沒有惠帝這個前車之鑑,若沒有八王之亂在前,我或許會認同你的話,但你我皆是此亂的親歷者啊,」荀藩停下腳步,面向荀組落淚道:「戰亂,戰亂,你真的還想國家再亂嗎?從賈后亂政到今日,我們荀家幾十口人,如今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荀組一聽,半晌說不出話來。
荀家人丁不旺,但也有名門之後,有好幾房庶支依附他們生活,自賈后亂政以後,京城就開始死人,荀家也不例外。
幾次大戰,家裏的幾十口人,加上護衛奴婢,三百多人,最後只剩下了荀藩和荀組。
荀組是妻兒皆無,他也鬍子花白了,而荀藩的兩個兒子失散,他一直托人打聽,但目前沒有一點消息,看樣子也是凶多吉少。
民間普通百姓苦戰亂之苦,貴族同樣苦。
再高高在上,在戰爭、糧荒、天災之下,他們都是一樣的。
荀藩和荀組經歷過帶着小皇帝和豫章王逃難的時刻,那時候他們九死一生,不僅被追殺,也挨餓,是幾次在死亡邊沿徘徊的人。
那種感覺,荀藩是真心不想再承受一次。
他是想堅持晉室正統,可前提是,小皇帝有這個天資,有這個心,如今,他既沒有理政的天賦,也沒有當皇帝的心,他們自以為好的去替他搶,替他斗,真的是好的嗎?
荀組低聲道:「兄長就確定趙含章可以?如今她才得勢,看着還好,但過個一年,兩年呢?」
「您想想那苟晞,曾經多正直廉潔的一個人,最後變成了什麼樣?」荀組道:「而江南還有琅琊王,您此時什麼都不做,一旦她變了,我等就是想護皇帝,護朝廷,護天下也護不住了。」
荀組就不相信趙含章能不變。
他已經被晉國權臣變壞的規律給搞怕了,從八王到苟晞等權臣,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得權之後驕傲自滿,放飛自我,然後徹底墮落。
他就不信趙含章會是這個意外。
荀藩之前也不信,但這段時間的相處,讓他對趙含章多了幾分信心,「反正皇帝自己都不想幹了,你不如安心教他讀書,也等幾年看看趙含章會變成什麼樣再動手不遲。」
「到時候就晚了!」
「不會晚的,」荀藩自信道:「你不信趙含章,不信汲淵,也應該相信明預。」
「明預跟了苟晞十餘年,乃其心腹,這樣的情況下,因苟晞失格,他便離開,而今他到趙含章身邊才多久?你覺得趙含章若變節,他會不做反應嗎?」荀藩道:「到時候,你再做現在想做的事,事半功倍。」
荀藩意味深長的道:「這個世界從不缺心懷天下,仁善懷大之人,也不缺野心勃勃之人。」
荀組低頭沉思。
今晚他們和小皇帝的談話的確沒瞞過趙含章,荀組和荀藩前腳剛走,趙含章後腳就收到了實時轉播。
她看完以後將紙都丟進火盆里燒掉。
傅庭涵本人很好奇,「他們不知道你會知道嗎?」
「知道,我也知道他們知道我知道,這種事,心照不宣而已。」
傅庭涵:「那你怎麼肯定他們說的是真是假?萬一是故意說來迷惑你呢?」
「所以啊,耳聽未必為實,」趙含章笑道:「這種事情,就要看他們之後做的事就可以了,我從不妄斷他們的心思。」
「不過呢,情報還是很重要的,宮裏也的確需要添置一些人手了,伺候的人一撥,還有輔助處理朝政的人也要進一撥。」趙含章道:「等過完年就公告天下招賢納士吧。」
「現在天下算暫時安定,來應考的人應該會比往年多,」她摸了摸下巴道:「得往外露一下口風,讓京城的客棧、飯館這些準備起來。」
但這些事可以慢慢做,因為還有很多時間。
宮宴結束,趙含章決定過個幸福快樂的年,頭一件事就是睡到自然醒。
結果,生物鐘太准了,以至於她每天清晨都能按時醒來。
好在天氣冷,她躺在被窩裏聽着外面呼呼的北風,竟然覺得很安心,雖然還是睡不着,但也不想起床了,就乾脆在被窩裏掐着手指數今年過年還缺誰的信沒收到,缺誰的信沒回?
數着,數着,手指被傅庭涵抓住,「你數什麼呢?」
「數數初七前得完成的信。」趙含章雙手墊在腦後,感嘆道:「這一下清閒了,反而有點不習慣了,要不一會兒我們吃過飯就去打獵吧?」
傅庭涵:「今天初一。」
「也是,初一不宜殺戮,」趙含章放棄了,「算了,還是留家裏玩吧,今日外面的商鋪、作坊也都關閉,不然還能出去看看民生,或是去琉璃坊里試一試望遠鏡的鏡片。」
一連三天,趙含章和傅庭涵就是走一走親戚,陪家人吃吃飯,見一下上門來拜年的客人們,有時候懶得見,只讓門房收下禮物,記下名字,請人喝一杯熱茶就送走。
對於收到的禮物,她不論貴重與否,全都收,拆禮物成了每天最開心的一個環節。
這種閒適又快樂的生活也只持續了四天而已,初五一大早趙含章就騎上馬,帶上趙二郎和曾越等人一起出城打獵去。
傅庭涵不想騎在馬上吹風,自覺箭術達不到冬天獵殺動物的程度,所以雖然跟着出了城,轉身卻帶着自己的護衛隊去了琉璃坊做鏡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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