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王釗死得活該。」
元璟毫不猶豫地拒絕她的提議,主動為她說話。
「等我回京,會向父皇稟報,不會讓他怪罪於你的。」
如果要怪罪
反正那人也不會在那個位置待太久了,他想護住柳槲,還是沒有問題的。
「多謝公主。不過,我有辦法,不會讓陛下發怒的。」
柳槲露出一個狡黠的笑臉,燦爛明朗,在元璟心中那張冷酷冰涼的印血面容旁又留下一道印記。
「嗯。」
元璟避過她的笑容,跟着點點頭。
兩人前面的對話結束,柳槲看了看這條路的方向,對元璟邀請道:
「這條路是去城西棚區的,我準備順路去看看那些百姓的情況,公主可要一起?」
元璟從死去的王釗這兒給自己拿到的證據添了不少重量,來日回京成功率又添上一重。
他正是無事一身輕的時候,便應下邀請。
出去走走,也當散散心了。
兩人一路走,一路閒聊,關係無聲中拉近了不少。
到棚區的時候,不少經過的百姓認出了柳槲的身份,小跑着在她的身邊圍成了一個大圈。
「柳大人,您今日怎麼來了?是有什麼事情嗎,有我們能做的您儘管說。」
聽着他們的話,元璟環顧四周,附近不少損毀的建築物已經被重新修建完成。
聽說,這些都是住在這兒的百姓自願去做的。
他們的初衷,不過是想為柳槲減輕一些負擔。
「得道者多助」這句話,具象在了柳槲的身上。
「不用。我今日就是來看看大家的,大家吃的可還好,睡的可還好?有什麼需要就和侍衛說。」
柳槲笑容溫和,很快就跟百姓混成了一片。
還有位抱着孩子的婦人,看到柳槲連忙讓自家孩子上前來向柳槲道謝。
小孩子臉龐紅撲撲的,鼻子一吸一吸的,奶呼呼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
「謝、謝、大、人。」
柳槲蹲下身,拿出帕子給他擦去鼻涕。
「不用謝,那是我應該的。你是有些受寒了嗎,等會去我那拿床厚被子過來。小孩子身體脆弱,要好好照看的。」
那小孩感受柔軟的手帕從鼻子上擦過,暖暖的很舒服,仰起頭沖柳槲露出個可愛的笑臉。
下一瞬,毫無徵兆地,他倒了下去。
變故陡然發生。
「請大夫。」
柳槲動作迅速,伸出雙手接住小孩,將他抱進了居住的棚屋裏去。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好不容易解決了王釗,衍洲城擺脫了洪災的侵害,走進了正軌,又遇到了這麼件麻煩事。
棚屋區里,如小孩子這般面色發紅、咳嗽流涕的人並不少。
他們面色看着紅彤彤的,像是氣色很好的樣子,實則身體的高溫已經在一點點透支人體的精氣神。
因為面色好,沒人察覺出不對。
為了節省藥力人力,他們都沒有去找大夫診脈看病,頂多也就去拿了副風寒藥回來吃。
還是小孩子體質不好,被傳染後,身體沒幾天就撐不住,在柳槲面前暈倒在地上,不對勁的地方才暴露出來。
大夫診過脈過後,慘白着臉道出結果:
「大人,這是感染了疫病啊!」
疫病?!!
誰不知道沾上了疫這個字,聯想到的就是傳染性強還有性命難保。
那大夫顫抖着收回手,連忙抱住藥箱往後退了好幾步。
躺在地上感覺身體不適的人眼眸中流露出無限的驚恐與慌亂,抱着孩子的女人一下子哭了出來。
「我的孩子啊~~」
聲音哀切淒婉,讓周圍的氣氛一降再降。
元璟心頭一緊,立刻拉住站在最前面的柳槲,將她拽到大夫的面前。
「給她看看。」
他聲音冷厲,一瞬間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對,大人。
方才離那小孩最近的人就是柳大人。
小孩的母親都顧不得哀傷哭泣,緊張地盯着大夫給柳槲診脈。
要是傳染到了柳大人,她是怎麼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幸好,柳槲的身體算得上健壯,並沒有什麼異樣。
眾人紛紛放下心來,你一言我一語勸說柳槲離開這裏。
他們都顧不得自己的身體安危了,只記得不能讓幫助他們脫離苦海的善心柳大人留在這裏。
「柳大人,您回去吧。我這賤命一條,感染了死就死吧。」
「對啊,您不要為了我們搭上自己。」
「柳大人」
柳槲單手放在胸前,看着他們真摯的眸色,喉嚨處一陣哽塞,很快又被她強壓下去。
「沒有誰的命是賤命一條,我也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人。」
她堅定地站在屋裏,看着面前的大夫鞠了一躬。
「先生,我想請您重新診一次脈。就是疫病,也不是沒有治療的辦法。」
救死扶傷,乃醫者本能。
大夫方才只是太過慌張,才退了兩步,就是沒有柳大人要求,他也會重新細緻地為病人診一次脈。
這次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手帕用草藥水打濕蒙在臉上,用烈酒給雙手消毒,才開始診脈。
良久,他的臉上露出笑意。
「大人,是鼠疫!」
鼠疫有許多類型,他們感染的恰好是上一任君王在位時發現過的類型。
在史籍書冊中,均有記載,這種鼠疫是能夠被治癒的。
這場疫病的罪魁禍首還是原來的刺史王釗,他將大部分的百姓困在一牆之內,不給吃食,他們就只能看見什麼吃什麼。
又是密閉的環境,吃的喝的都不乾淨,感染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還好柳槲來得早,發現的也早,大多數的人病症還沒發展到無法治癒的情況。
有了希望,感染疫病的人灰白的眼裏又綻出閃耀的光芒。
「大人,我們有救了。」
是喜是悲,他們的第一想法都是與柳槲分享。
柳槲心裏也鬆了口氣,不顧大家的強烈請求,還是留在了棚屋區。
不得不說,雖然大家擔憂柳大人的安危,卻也只有柳大人能夠給他們安全感。
看見她的身影,這些百姓才不會覺得感染疫病有多嚇人可怕。
元璟就在不遠處,看着柳槲在亂糟糟的棚屋區來來往往,不辭辛苦地幫忙熬藥。
甚至,她還幫着病重的無法自理的人餵藥,一點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她像是有許多面一樣,面對貪官污吏,冷酷無情,下手剝奪他們的性命時快准狠沒有一點心軟的感情;
但當轉向生在最底層的百姓,她又柔和得不得了,心細又體貼。
與他們溝通交流,都會避開難懂的字眼。
她還特意學了些衍洲城的方言,就是擔心他們怕從京城來的大官身份,不敢說出自己的需求。
冷酷、溫柔、果決、心軟多種性格出現在一個人身上,雜糅成了元璟眼裏生動的形象。
他沒有被要求為這突然的鼠疫做些什麼,卻自主拿出了一部分私庫,到附近的州郡購買所需的藥材,悄悄地送到了藥房裏。
連續好幾天不眠不休的試藥更改藥方,大夫終於制出了一副對症的良藥,之前那些遏制病勢的藥也可以不用再熬。
柳槲蹲在喝藥小孩的旁邊,眼神一錯不錯地盯着他喝藥。
小孩年幼,喝了一大碗苦藥,臉皺成了包子,眼淚汪汪,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柳槲從隨身的荷包中拿出一隻被包成方塊的油紙包,拆開,取了一隻蜜餞放入他的口中,溫和地笑着道:
「怎麼樣,還苦不苦?」
小孩感受着蜜餞的甜味,看着眼前溫柔的大哥哥,轉涕為笑,傻傻地跟着笑了一聲,奶聲奶氣道:
「不苦啦~」
柳槲又問,「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呀?」
跟着小孩子交流,她的尾音都不自覺拉長變柔,軟乎乎的像是天邊柔軟的雲層。
小孩面對這樣好看又溫柔的大哥哥,沒有半點警惕心,乖乖回答道:
「沒有~」
柳槲眸色中出現一抹驚喜,又很快克制,轉而招呼着有經驗的老大夫診了許久的脈。
確認患病的小孩真的恢復健康後,棚屋區爆發一陣笑聲。
柳槲心中壓着的大石落下,她扶着牆壁起身,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後倒去。
「柳大人!」
「大人!」
「」
眾人齊聲呼喊,想要上前接住柳槲。
沒等他們,她下墜的趨勢已經被一個人截斷。
是元璟。
他是今天早上跟在柳槲身後來的,一整日,就在身後看着她忙碌,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她。
正是因為如此,看見她摔倒的時候,才能第一時間趕過來。
元璟攬住柳槲的腰肢,眼中除了擔憂焦急,就儘是滿滿的心疼與慌亂。
他看着柳槲閉合的雙眸,腦中一片慌亂,太過焦急,竟喊出了:
「叫太醫!」
話說出口才覺不對,連忙更改:
「快讓李醫師過來。」
——
棚屋區,專門空出來的一小片空間裏,柳槲半躺在元璟的身上。
李醫師摸着鬍子,手放在柳槲的腕上,閉眼感受了許久,凝重的神情逐漸放鬆。
「大人沒事,只是近來太過忙碌,又憂慮在心,現在心中鬆懈,才昏睡了過去。」
「也不需要開什麼藥方,讓大人回去好好睡一覺休息好了就沒事了。」
元璟低頭,柳槲此刻的模樣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棚屋區沒有多餘的住所,柳槲每日在這兒忙碌過後都會回到驛站,兩人見面的時間還是有的。
但她每日都是雞未打鳴就離開,夜色深沉時才回來,碰面的時候光線不明朗,他許久沒有看清過柳槲的面容了。
直到此刻,柳槲安靜地躺在自己懷裏,五官被放大在眼前,元璟才發現:她瘦了好多。
原先恰好的衣裳看着寬大了許多,光滑的臉頰生出了些微的凹陷,眼皮下的青黑顏色也濃重成了深山的黛色。
本就白皙的面色更加蒼白,宛如潔白的牆面,又像是一吹就四處飄散的白紙一般,脆弱易碎。
她太疲憊,又太緊繃了,連睡覺都不敢睡熟,又怎麼能補充好精力呢。
直到現在,看到痊癒的希望,繃緊的神經鬆懈,她才給自己休息的機會。
元璟眸底划過一抹不明顯的心疼,心臟處也跟着情緒在跳動時隱隱作痛。
他垂下睫毛,將柳槲一隻手繞過自己的脖頸,就這麼將她攙扶起來。
準備離開時,看到在附近關心探望柳槲的百姓,元璟頓了一下,腦中情緒過了幾遍,開口道:
「本宮乃大晉朝長公主,與駙馬、也就是柳大人三個多月前成的婚。方才李醫師說了,駙馬是操勞過度,需要好好休息。」
「本宮先將駙馬送回驛站休息,回來便代替她來完成後面負責的事項。」
之前他來時,身份並沒有被暴露出來,偶爾跟着柳槲來看災民時,也不會大張旗鼓彰明自己的身份。
這裏的人大多只知道他跟柳大人關係親近,卻不知道柳大人,其實還有一個駙馬的身份。
自然,駙馬的身份並不影響他們對柳槲的態度,要影響,也是因兩人夫妻的關係影響他們對元璟的態度。
原本,對於這些百姓來說,皇女的身份只能讓他們高高仰望,甚至還會在心裏生出些懼怕來。
有了這一重與柳槲的關係後,大家便將對柳槲的信任遷移了過來,還自動與他親近了起來。
「公主,藥方已經研製出來了,您與駙馬一同回去就是。您放心,要是有人敢鬧事,我們這裏沒人會放過他的。」
那說話的人舉起拳頭,站在他旁邊的人也跟着點頭。
雖然大夫說了柳槲無恙,元璟的心裏也是有些擔心的。
此刻聽到眾人的提議,他有些心動,沉默一瞬,想到來衍洲城之後柳槲對百姓的看重,還是拒絕了這個提議。
「不用。我將她送回去就過來,早日將你們安排好,才是柳槲最想看到的。她最惦記的就是你們了。」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那些百姓也就沒有什麼話說了。
他們自動讓出一條路來,看着柳大人被公主扶出去後,立刻分散着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大人擔心他們,他們自然也不能拖後腿。
重要的事情做不了,按照李醫師說的用清水打掃一下居住環境之類的雜事還是沒問題的。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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