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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吉納維芙關閉自己的噴氣背包,輕盈地落到隱修院墓穴那陰森的大門前,並把自己的手按到「I」形的沉重而精緻的基因密碼鎖鑰匙上時,她的心情並沒有如門達祖斯大執事那般是讚賞的,同樣也沒有像面前的沃特執事那樣充滿扭曲而詭異的狂喜。
是的,雖然深淵隱修院就在聖莫里卡聖殿的地下墓穴中,而且她從小就知道,它一直都在那裏。
但即使到了現在這樣迫不得已的緊要時刻,她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像她的姐妹埃莉諾一樣把自己對於這個地方的厭惡隱藏得那麼完美無缺。
或許這才是為什麼雙胞胎中埃莉諾一直是更堅定、更有主意、更被大執事讚賞的那個,而吉納維芙則作為她的誓約大修女帶領熾天使們守護這裏周圍的土地——而就吉納維芙本人而言,她更願意衝殺在前,紅衣主教蘇巴拉當年的預言為什麼就非要指定這對雙胞胎女孩兒成為大修女鎮守在這裏呢?但沒有人能回答她心中的疑問,紅衣主教本人也早就去世了。
執事高聲地念誦着懺悔罪行與讚美神皇榮光的經文,同時用銀與馬毛做的灑水器將聖水均勻地撒到緩緩地從他腳下的門口中出現並緩緩通過的羔羊群身上。
「我無意打擾儀式,執事,但你能否讓他們移動更快一些?我們的防禦牆前戰事告急。」
她有些不安地悄悄將戰靴的腳跟移動了半厘米,她的智天使察覺到了她的不安,在她沒有開口的時候就體貼地降低了高度靠過來,拍打着翅膀開始將它手持的香爐朝這裏甩動,薰香好歹掩蓋了一些氣味,吉納維芙此刻很感激。
沃特執事則沒有很注意到誓約大修女的情緒變化,他充滿喜悅又捲曲着他濕潤的嘴唇,朝着吉納維芙露出他由於長年在地下管理羔羊們、因為苦修而變成了朽黑的牙齒與萎縮的牙齦——這與他身上被汗水反覆浸透變成了深黃色的白色長袍可以說是互為印證——至少沃特執事這樣看來真的非常虔誠且認真熱愛着他被交付的這份職責。
「別擔心,修女姐妹,」他戴着黑色的護目鏡,因為他常年累月地與他的羊群們一道呆在地下墓穴隱修,因此即使是卡迪亞現在被硝煙遮蔽的陽光對他來說也過於刺眼了,「這些罪孽深重的羔羊在開始它們的贖罪之前必須被好好地帶到指定的位置上,否則一會兒它們的衝鋒線就會變得太過雜亂交錯,它們會攻擊任何身邊的活物,所以如果沒有引導可能導致自相殘殺,這無益於我們的贖罪目標。」
吉納維芙閉上了嘴巴,稍微讓開了一些通道的空間——她已經看到,在那些新近被投入這裏贖罪的、身體上的縫合痕跡還很新的異端者、叛徒與逃兵身後,是一些在這裏呆了更長時間的深孽苦修者,他們與前者相同的地方是全都衣衫襤褸,身披破爛的裹屍布,而許多羔羊的肢體末端已經被切除,並插上了鏈鋸片、電擊連枷或是其他國教聖戰軍們愛用的武器——
他們全都與他們的牧羊人執事一樣戴着帆布兜帽,但有所不同的是,她能看到那些顱骨上被用螺栓直接固定着未打開的強化目鏡,以及精神控制頭箍,這種頭箍這可以讓這些被切除額葉的羔羊在贖罪衝鋒發起前保持一定的安靜和秩序,吉納維芙沒有意識到自己稍微皺起了眉頭。
而她眉頭的溝壑在她看到隊伍末尾的成員時達到了最深。
在因為年老或是被墓穴的濕氣和黴菌變得肢體扭曲畸形、肉塊翻紅髮白腐爛的苦修者羊群們扭動着身體、四肢着地爬行過去之後,贖罪機甲那沉重的金屬步行足踩在地面上的動靜與惡臭一起湧出了墓穴終年不見陽光的大門。
雜亂的纜線與鎖鏈間吊着異端與逃兵們赤裸的軀體,他們大多只有上半頭部通過釘入顱骨的金屬面罩與其上的纜線與火控輔助系統相連,化學藥劑注射器與線纜一道被植入到了這些犯下了異端與逃跑罪行的羔羊的脊柱中,在他們的腦皮層與意識中不斷循環提醒他們犯過的罪行,提醒他們要為此沖向目標,尋求救贖;最後則是苦行者機甲的金屬禁錮中那被永恆注入的神經折磨與自我厭惡強化藥劑所埋葬的駕駛員的隊列,即使在如此溫順地被驅趕出來的情況下,從這些裝備了火焰噴射器的刑具般的機甲顫抖的肢體、打入骨頭中的釘子與吱呀作響的活塞中所傳遞給吉納維芙的可怕痛苦也令她毛骨悚然。
所有這些粗重地喘息着、流着口水、在地面緩慢蠕行着的存在,正是沃特執事口中他為神聖的國教與殉道女士修女會所看護的羔羊,他管理的苦修眷屬,他滿意地看着他們,於是沃特執事用一種刻意拉長的讚美詩語調作為灑聖水儀式的結尾,吟誦道,「我的羊群們啊,今天就是爾等罪孽深重之人那珍貴而光榮的贖罪日。」
「我們還是快點吧,執事。」即使她告誡自己,這些都是異端,罪犯,懦弱的逃兵,敗類,這都是他們所犯下罪孽應得的苦修,但吉納維芙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她繃緊了臉孔,伸出手,「他們現在應該沒有激活吧?把控制器交給我,然後我們就要出擊了。」
他慎重其事地從身旁機仆端着的盤子中拿起一隻黃銅匣子,在交給她之前還虔誠地吻了吻上面的封印,隨後才告訴她該如何使用這個東西,「一旦擰上鑰匙,它們頭上的控制頭箍就會刺激它們的腦子,它們會立刻開始攻擊和衝鋒,不會在乎前面是什麼。」
「那我們怎麼引導他它們攻擊我們需要的特定目標?」
「是這樣,修女姐妹,口令是『戮之!戮之!戮之!(KILL!KILL!KILL!)』,此外你還需要這個。」沃特執事咧開嘴,真心為這些羔羊即將獲得救贖的時刻的喜悅從他變形的臉上閃過,他遞給吉納維芙一個掛墜,上面刻着帝皇的神聖名字,「掛着它,它們就不會攻擊你,多麼神聖而光榮的一天啊!讓我們大聲讚美王座上的金色神聖之人!」
他的虔誠發自真心,「在卡迪亞的歷史上,隱修院的羔羊們一共只得到過兩次得以贖罪的機會,這次」
「感謝你的服務,執事兄弟,讓我們去結束大敵的褻瀆吧。」吉納維芙打斷了他的話,戴上掛墜,讓身邊剩下的十八位熾天使修女做好準備——等這群羔羊完成它們的贖罪衝鋒,用自己的血肉削弱敵人之後就該她們了,儘管埃莉諾可能不贊同,但吉納維芙渴望——她渴望高唱着帝皇名字,高高地飛翔,飛翔着,手持利劍撲向那個現在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的、充斥於天地間的紅色的身影——從他那裏迎來自己為之做了一輩子準備的神聖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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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倒是說得好聽,難道不擔心等一下你無法停止他的殺戮之後這裏會發生什麼嗎?」
戰爭鐵匠咕噥着抓起藥劑大師的右胳膊,把它像是鑰匙般插入他們的一台殘暴之刃上特意留出的一個接口裏,這台古老的龐然大物雄壯的主炮現在被一個巨大鑽頭和拆樓鐵球替代,它看上去非常委屈又生氣——奇怪,他怎麼會這樣想?——但下一秒,洪索銀光閃閃的胳膊上的表皮便開始躍動起來,同時殘暴刃炮塔上的金屬開始與它進行共振,而隨着共振的頻率達到了某個特定的一致水平之後,洪索便盯着目鏡上剛剛被輸入的一門雙聯裝真空加速加農炮的外形與結構圖,開始拼命集中注意力把這張異常複雜的圖紙傳遞到自己的胳膊,再順着胳膊上奇異的接觸感想辦法「傳遞」到炮塔上。
父親的雷卡咖啡杯在上啊!這比他想的要難多了!但是洪索是不會輸的!他將證明給任·何鋼鐵勇士看!他,洪索,才是鋼鐵勇士中最優秀、最強大、最聰明的那個兒子!
「嗯哼哼那不是有你」腦力大部分被佔用的藥劑大師從牙縫裏如此回應着同儕的問題。
「好吧,就算有我在可以幫你按住他,但就算伱有超乎想像的辦法讓這樣的偉力恢復他可貴的理性,那你打算怎麼說服我們前面這群狂信徒不要繼續攻擊他?別說我沒提醒過你,戰鬥修女與國教信徒們執拗起來有時候比阿斯塔特修士難搞定多了。」
「唔吶吶那不還是有你」藥劑大師的眼珠轉動着,顯然高速復刻這門來自某個超凡脫俗的大腦所設計的大炮圖紙讓他很吃力。
「你我知道要把這門炮重新修回來的確是有點難度,但好在每一種型號的武器你只需要載入一次數據就行了,接下來遇到重複的情況它們就會自己安排好的。我們最好在他毀滅所有能毀滅的東西之前搞定我的孩子們和衛隊的載具。」
它們。
藥劑大師眨了眨眼,感受到無數極其細微的肢體尖端從自己的金屬皮膚上掠過的酥麻詭異的觸感,一陣雞皮疙瘩從他的手臂開始沿着脊柱爬升到頭皮。
但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他的努力取得了成果,鑽頭與拆樓鐵球擺正在詭異地融化、融合、流動,並開始塑造出一門嶄新的雙聯真空加速加農炮的外形。
顯然這不是任何人類所知的鑄造技藝,更遑論合法而合理,他再次懷疑起自己一打眼就同意與這個神奇地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老前輩合作,並以此為基礎規劃了第十三原體的散心之旅是否有些太過輕信了?但此時此刻此種情景,這種雪中送炭般的合作對象哪怕是飲鳩止渴,也得讓他洪索先解了渴再說後面解毒的事。
而且這個老傢伙本身也實在太詭異了,讓他止不住自己的藥劑師之心
他跟隨着對方走向下一輛等待改造武器的載具。
「再給我說說你們現在的身體情況好嗎?巴拉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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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
怒火。
焚滅一切。
在如此滔天、狂野、充滿本能的原始的熊熊烈焰面前,行星總督與底巢貧兒並無差別,虛空鯨與噬菌體同樣平等地被焚盡,萬事萬物將盡皆平等地迎來其被如此浩大之力毀滅成灰的終末,就讓所有生靈與銀河——
一陣群獸般的嘶吼猶如惡鬼衝破地獄之門的鼎沸,讓站立在最後一台顱主廢墟上的第十三原體琥珀色的眼睛轉向聖殿大門的方向。
他看到了。
多麼多麼痛苦而飽受折磨的人們啊!
即使曾在九千年前與混沌惡魔交戰過、見識過洛嘉帶來的恐怖,又曾深深突入過帝皇之傲那被褻瀆和腐化的殿堂,但是這些人這副悲慘痛苦的模樣還是讓他內心的那個康諾與尤頓的孩子為之震撼了一下。
透過仿佛站在恆星燃燒的核心或是地獄火焰中央般的橙紅色視野,第十三原體看到這些靈魂哭喊着,祈禱着,朝他奔來,他們朝他高高地伸出手來,仿佛他就是他們唯一的救贖。
——
吉納維芙飛在天上,看着下面的六百五十雙亮起的增強目鏡:那是六百五十雙猩紅的眸子,沒有理智,只有無盡的折磨、懺悔與痛苦。
她看着這些被切除了額葉的羊群似乎都愣了一下,隨後全部爭先恐後地沖向了戰場上那個最引人注目的紅色存在。
那個之前突入戰場殺死了她們的敵人並代替了他位置的最大的異端,他身上的迷霧已經散入風中,現在她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這頭大惡魔那罪惡尊容了:紋滿異端文字的臉孔,額骨上長出的黑色尖角讓他骨相俊美的臉龐顯得莊嚴不,顯得愈發妖異而扭曲!褻瀆的邪說經卷在他的四肢與腰部迎着戰場上的焚風獵獵作響,他的四肢健美而優雅神皇啊!她不是故意的!
「大修女!」娜瓦特麗高級修女在略微低於她一點的空中驚呼,「看!」
她循聲看去。
「哦!神皇啊!您為我們帶來勝利的預兆!」
她喜悅地率先歌唱起來,在她的視線前方,那苦修與贖罪者的瘋狂攻擊完全從四面八方包裹住了那頭詭異的大魔,所有人只能看到高高舉起又落下的鋸片、連枷的反光,還有重爆彈與火焰噴射器開火的光芒。
——
他們需要他為他們帶來救贖與平靜。
不知為什麼,沉浸在琥珀色的視野中,沒有任何人這樣對他說,他也沒有聽到任何物理意義上的聲音,但羅伯特·墨丘利斯·基里曼很確定這件事。
他低頭看着正在用替代了雙手的圓鋸與電連枷敲打着他的動力甲的那個人,這是個年輕的女人,她的頭腦中沒有理性的思維,滿是恐懼與痛苦,她的軟弱被無限放大並循環來折磨她,她正身處地獄:一個無法走出的內疚、自責、卻無法得到懺悔和開導的螺旋地獄。
但他應該殺死這樣一個痛苦的人嗎?他這麼做是對的嗎?他聽到似乎影影綽綽從何處傳來斷斷續續的對話。
康諾的兒子豎起耳朵聽着。
「最近的雷卡咖啡是不是都有點跑味啊?總覺得香氣都沒了,明明是剛剛泡好的也像是被人喝過一樣唉,總之,求仁得仁畢竟是他們認為的「神」的兒子,帝皇的親子,從小牧師那時候的反應來看,對這種國教信徒來說,能被基里曼親自殺死絕對算解脫贖罪吧,甚至可以說是獎賞都不為過了啊」
這樣嗎?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絲毫沒有在意劈砍、切割、射擊與炙烤自己的那些痛苦的攻擊——他現在很強大,他深知,只要他不去聽康諾的兒子傳來的話,他就會一直如此強大,甚至更強。
要聽嗎?
康諾的兒子又轉動着眼珠,看着他身旁包圍着他的人們。
他們瘋狂而痛苦,可他也「看」到他們扭曲如野獸的靈魂的臉龐上都露出了懇求之色。
基里曼帶着微微的嘆息舉起了手。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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