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戰略要塞
在一陣陣秋雨的洗禮過後,花朵也縮成一團,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伴隨着秋風呼嘯,山巒上也覆蓋着些許白色。
凜冬將至時,大婚終於正式結束。
在洞房花燭一月未滿,扶蘇領着新婚夫人在秦國宗廟祭拜完了列祖列宗,就帶着大軍在外戍邊了。
這一次的戍邊,對於整個秦國是一個前所未有的休整機會。
作坊里的工匠越來越多,幾乎是十人一組,專為搗草、沉漿,起漿,曬紙。
八年的功夫,造紙的工藝已經發展成為一整套成熟的技術。
於此同時,太學學室里書聲郎朗,越來越多戴着豺獬冠的年輕人從學室走了出來。
因為他們如今已有一半人是靠着軍功得到機會晉升,剛剛從社會最底層爬上來的,對待底層庶眾的情況也是最了解的。
一股新治之風,正隨着這些被外派的官吏從咸陽帶往各處郡縣。
章台宮內,嬴政正親自接見扶蘇為他舉薦的一個人。
這個人,他是一個罪犯。
當公冶舉在廷尉府穿着粗衣吃着乾飯,過了數月之後,太子終於想起他了。
「寡人聽太子說,地方各處反對勢力蠢蠢欲動,對我秦國一統大業心懷不滿者,大有人在。這可是真的?」
公冶舉做了一回刑徒,受了好多苦,現在他知道因為一點點小事,被人壓迫,被人無休止的奴役是一種什麼感覺了。
「大王,太子所言無差啊。六國之中,對我秦國的怒怨之聲那是此起彼伏。他們只是畏懼我秦軍之威,表面上服從罷了,實際上都在暗地裏潛伏,準備伺機而動。」
什麼人,什麼話,都逃不過嬴政那雙精明的眼。
被秦王政用老鷹一般的目光注視着,公冶舉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按照你所言,如今各處郡守報與寡人各地相安無事的奏疏都是假的了。」
扶蘇走了,只是臨走前給秦國朝堂留下來了一個巨大的燙手山芋――地方治理隱患。
「大王明鑑,罪人不敢欺瞞大王。六國之人,素來怨懟秦國,他們從骨子裏認定我秦國是虎狼之國,無禮之師,而在武力的征伐下,他們的名字雖然被載入了我秦國的籍貫薄冊,可是心裏始終是對秦國的怒怨。」
嬴政聽得只覺無有新意,「還有呢?」
公冶舉遲疑一二,望着坐在嬴政身側的幾位上卿,半天不敢說話。
嬴政本來很高興,到這個份上,他已經相信他就是萬里挑一的天命,他將在未來成為天下人的主宰。
但是現在公冶舉告訴他,天下人都很恨秦國。這就好像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可女人不愛男人,最後男人還是強行娶了這個女人。
未來發生啥事,大家都心裏清楚明白。
而一個家庭里發生的事情,相比於國家來說,都算是微小的。
當恨這個詞被搬到嬴政和秦國高官的面前,眾人都知道,這兼併六國的背後,不是隱患那麼簡單。
「說,還有什麼!?」
這一聲,不只是公冶舉,就是王綰、李斯、馮去疾、姚賈等人也被嚇了一跳。
「大王息怒。」左右不斷地勸告。
公冶舉只好硬着頭皮,把地方治理的事情都一一說了一遍。
「一則他們過去凡事處理,都不是舉報官府,全是是靠當地有名望的人主持大事。」
「二則婚喪禮儀嫁娶,也都是請當地人前去。」
「只這兩樣,他們過去就完全不依賴法,都是自己解決。這就使得他們總是排斥我們秦國的法,認為秦法嚴苛,凡事循規蹈矩,傷人情面。」
「二則,地方秦吏只是掌管法律條文,除了上報官府,其他時間都難以和庶民接觸。庶民有事不報,也不願意報送官府。更不要說婚喪嫁娶這些大事。」
「一個縣丞的庶眾幾乎都是鄰里相親,世代親故,年祭時全部都擠入一座祠堂。一個家裏出了事,四面親友相助。不曾問法於官府。」
「因為這些事情,本來就是民生之最主要的內容,這就讓我們秦吏即便再怎麼公正不阿,也始終無法將他們納入管控之下。」
換言之,嬴政的命令落實不到這些人頭上去。
「按照你的意思,他們最反對的就是秦法了?」
公冶舉思考一二,庶民們反對的是秦國對他們更為嚴酷嚴重的壓迫、剝削。但是這種話可不能公然在朝堂上說出來。
公冶舉不住地點着頭。
看着形勢到了,公冶舉連忙叩首請求:
「大王,求您寬恕小人的罪過,讓小人戴罪立功吧。不要再讓小人去做徒隸了。」
「既然是太子為你求情,給這個機會。那你就回到新鄭,輔佐太子左右。」
公冶舉先是心頭一振,隨後眼淚便莫名其妙地流了下來。
「大王大恩!大王大恩!公冶舉沒齒難忘。」
等到公冶舉被帶下去,殿中陷入沉默。
李斯最先道,「大王,六國之人習慣了自由散漫,沒有法的約束,上行下效。整個國家都是一盤散沙。如果秦國攻打下了天下,不用秦國的制度加以治理,嚴格約束臣民,那不就是在走六國失敗的道路嗎。」
李斯的話確實和嬴政的想法一致。
「廷尉斯言之有理。」
王綰則道,「事已至此,行將奈何臣也曾聽聞地方許多秦吏不得人心的緣故不在於他們自身不作為,而是民眾抵制。尤其是地方一些反叛勢力在後挑唆,庶民聚眾,便失去獨立思考的能力,更加盲目從事,和官府對抗。這些事情時有發生,也使得情況更加嚴峻。」
「是以臣以為,還是當從問題的根源上入手。不如來一招化敵為友。從六國原先的官吏之中加以選拔,更甚者,給予地方長吏舉薦人才的機會。」
「凡是下派到地方各處郡縣的秦吏,無論級別大小,凡是發現各地有可用之才,都可以以自己的名義舉薦提拔鄉野之士,給他們得到大王青睞的機會。」
「這樣做,可以化解地方一些不明天下大局的士人對秦國的怨恨,並且可以激勵地方小吏和庶眾對我秦國投誠,促使他們為我秦國效力。」
馮去疾也道,「大王,臣以為此舉可行。如今掌管地方的該是我秦國秦吏,不再是過去六國貴族的親戚附庸,那些都是無知貪婪之人,只懂得搜刮百姓財貨,奢談治理一方庶眾。」
「地方另有些豪強惡霸,雖然設置有亭長,專門緝捕盜賊,可是比起地方豪強終究是力不足。如今我秦國對地方秦吏、亭長也該給予更多的權力,尤其是對地方秦吏應該給予他們舉薦地方賢士之權,也可彰顯大王之心啊。」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人為了利益蜂擁而至,也為了利益各奔東西。我一直堅信,不管什麼樣的問題,最終只要能夠抓住利益這一最根本的加以引導,凡事都能解決。」
嬴政望向馮去疾,這些年來,馮去疾越來越有宰相之風範了。
「善。」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
只是秦法的事情,沒有一個人去提。
秦法的根本是維護秦國作為一個強國的基礎所在。只有條條框框的秦法把每一個生長在土地上原本自由活動的人一個不剩地納入國家的體系,讓他們為國家服務,共同聽命於一個人的命令。
說什麼秦法嚴苛,實際上秦法本身就是中央集權制度――皇帝制度的前身。
民眾反抗的是上層對底層的過分壓迫、榨取。
當這些嚴重超過了他們的負荷,自己的日子都過不下去,還要應對國家的賦稅,誰人能不生出怨恨呢?
可壓迫者作為得益者又怎麼可能去思考這些問題。
從離開咸陽一路再次往東,這一次扶蘇被重甲擁簇。自己能看到的不是山水就是秦國將士,連個路人都看不到。
十萬兵力,外派駐守秦楚邊境。
扶蘇把轅門設置在了昔日韓國的舊都――新鄭。
韓國新鄭館驛。
湖平如鏡,勾欄瓦舍上都沾滿了青苔和綠泥。
寒風瑟瑟,凍雨綿綿。
「太子,怎麼又來新鄭啊?」望着這個讓他挨過打的小院子,灌夫忍不住問。
「這裏是原本輻射整個韓國的中心地帶,同樣也是如今天下地理位置上的中心。」
「要抵禦楚國,就得把這大軍安排在毗鄰楚國同時能夠做到輻射控制魏國的位置。」
「之前韓國一帶平繁暴亂,如今大軍鎮壓在此,也可以起到震懾安撫的作用。對於管理震懾已經被佔領的楚國一帶,也會起到很大的影響。」
灌夫:「可我們不是戍邊嗎?不應該站在秦楚交接地帶嗎?這樣才能抵禦荊人。」
「要想對外征伐必先安內,你也不喜歡自己開着戰車,後面卻有人對你放冷箭吧。」
「我最厭惡的就是這種人了。不過,若是楚國來進攻,我們能來得及動身嗎?」
蒙恬樂了,「衛率,不必擔心。我們已經設置了烽火台,塔,又增派了斥候,楚君一旦有動靜,我們不出半日就能知道。」
李信站在邊上,望着這個小湖,心裏和湖底一樣,生着綠毛。
原本出去痛痛快快打一場就好了,現在讓他來做太子陪讀。
不過出行前,族中父老都對我說,「此次陪同太子出征,對你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務必要把握住。」
身材頎長健壯的李信望着比他小十歲不止的扶蘇。
太子固然為君,終究不足以成事。
大王心如明鏡,知道太子沒有實戰經驗,所以才委派自己扶助太子。
將驍勇善戰,戰功過多,會引起大王忌憚。
太子督戰也好。
可是我還得要實打實的戰功落在我身上,攻城略地必然以我為先鋒,只有這樣,我才能不出三十五就封侯。
李信站在一邊看這些將臣圍着太子議論軍事,他不愛聽。
戰場上可用不着這些東西。
約莫陪了半個時辰後,李信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意,作揖道,「太子,臣還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來,想出去走走。」
眾人忽然鴉雀無聲,只是回頭看着李信。
被眾人這樣的目光盯着,李信先是望了望地面,隨後又看向太子。
「去吧。」扶蘇臉上很冷靜。
任囂望着李信邁腿離開,忍不住道,「李都尉一直都是急性子啊。在太子面前也不收斂。」
這話說出口,眾人又是都望着任囂。
任囂左看右看,不知道自己說錯啥了,於是心裏嘀咕:「這怎麼隨太子出征,就像陪同大王一樣啊。本來將軍幾個站一起,就該有啥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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