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蛋糕和改善分配,再怎麼樣也是有極限的。如果解決不了人自身的問題,基本上面臨的結局就是――人亡政息。
要想真正做到澤延萬世,其實就是讓統治者不要帶有私心,做好真正的開啟民智,培育德化的工作。
這樣一來,即使以後出現問題,那麼也會有其他許許多多的『明白事理』的人站出來儘快修正錯誤,而不是只剩下混蛋、蠢蛋、笨蛋、壞蛋一起互相坑害!
既然世界是個迴旋鏢,那麼統治者去不想着去坑民、愚民,那麼民眾回饋給你的,也絕對不會是造反,破壞。
聖人之世,確確實實在歷史上曾經出現過。
按照規律,已有之事,後必再有。已行之事,後必再行。如果君王自己願意執行仁政,把真正的好東西下發給民眾,再使風俗淳根本不是什麼空話。
堯舜,其實真的很偉大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都是被後人襯托出來的。他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就被尊奉為聖人了。
其實孔子理想的大同世界,根本沒有那麼遙遠,沒有那麼玄乎就是每個人都按部就班做好『人』,做好『自己』就是了。
只是曾幾何時,在聖人走後,一些自身不正的傢伙成為了統治者,他們壞了規矩。
但是這不是說,情況就會這麼一直壞下去。
人與動物最大的區別就是,人具有主觀能動性。
面對任何情況,任何事情,只要你自己想要改變,你的心愿意改變,那麼人就可以創造一切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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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用他自己的言行說服了大臣們,跟着他一起去做改革,也變相的同意了以後幫着扶蘇做那些文教普及的事情。
但是說實話,其實馮去疾這幫極端現實主義老大臣們心裏有些虛,甚至於覺得這件事太不靠譜了,非常的玄幻。
畢竟老年人,走過的橋真的比年輕人走過的路多。他們太清楚人的秉性,太清楚人的陰暗面。
然而聖人之後的老祖宗們,他們選擇了面對這個問題迂迴政策,設置制度防範人的陰暗面,而扶蘇則選擇直接去化解陰暗面。
新皇帝是如此直接,直奔主題,直指問題所在。
但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有扶蘇帶領,他們很安心,願意去嘗試。
也許是因為時代的原因吧,大秦帝國剛剛建立,是個新生的小孩子。大家都對它抱有厚望,每個人都希望它未來變得更好。
所以這些老臣們回到家裏後,那是一個個坐在蓆子上,久久沉默啊。
實在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啊。
他們非常好奇,未來的皇帝到底會把他們帶領走向一個怎樣的方向,未來的皇帝以後到底又會建立一個怎樣的世界。
儘管有着諸多的擔憂和後怕,這些臣子們還是小心翼翼地決定跟着扶蘇幹了。
而年輕正在茁壯的一代臣子們,他們聽了扶蘇的話之後,那可是興奮的睡不着覺啊。
就像是在沙子裏淘到了黃金一般那樣興奮,扶蘇最厲害的就是他的所思所想,讓人能夠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進入了一個神奇的境界。
所謂人類的歷史,其實就是「父與子」的抗爭。
即老一輩和年輕一輩的抗爭。
上一輩的人,既得利益者,下一輩的人,未得利益者。
兩股勢力不斷地抗衡。
只是往往年輕的一代,國家新生的血液,因為年輕,被世俗沾染的不夠污濁,所以總是心底清明。
一旦國家有難,往往是這些年輕人、讀書人們第一波站出來,為了他們眼中認定的純粹的東西去戰鬥,去付出。
對於春秋戰國以來造成的禮崩樂壞局面,人心污濁到了如斯的地步,最想要推翻這骯髒世界的,就是年輕人,正就是張蒼、陳平、蒙毅、劉季這些人想要做的事情。
每個時代,都不缺乏這樣的人。
然而,很多時候一些人時運不濟,遇不到真正『明』的君王。
幸運的是,他們這一批人遇到了扶蘇。
這天朝會回去,這些年輕的大臣們那是滿心的歡喜,見到家中廁里的豬都覺得可愛萬分。
心才是衡量宇宙萬物的尺度。
若是心開了,看一切都是光明。
扶蘇給他們描繪的未來世界,不僅僅讓他們對此感到嚮往,並且他們非常希望能夠自己出一份力量,去打造那樣一個世界。
接下來,一個嶄新的世界將要誕生。
準確地說,世界原本的面貌就要被揭開還原暴露在眾人眼前。
宇宙的奧秘,世界的真相,人生的意義,都將重現於世;
當然一定會有很多人因為知識量的緣故,會認為說這是一套全新的世界觀、認知理念,其實不然。
那些宇宙、人生的規則,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只是過去被人篡改了,進而影響了人們的觀念。實際上扶蘇只是讓他們重現於世而已。
對於接下來要揭示的內容,民眾或許有人遲疑不信,也或許有人感到害怕,也或許有人堅定不移地跟着扶蘇前進。
但是扶蘇不會選擇去強迫他們接受,因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
他只負責做他該做的,做該做的科普,將權力使用在正確的地方,把民眾生產的所得,儘量地分回去,讓民眾自己享用他們的勞動所得。
命握在每個人自己手中,即便是作為皇帝,扶蘇也沒有辦法去改變他的命運。
只有自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在王朝興衰這件事上,扶蘇根本不像他的父親那樣有那樣深的執念,什麼萬世,那太荒謬。
扶蘇,他並沒有那種要讓大秦王朝延續萬年的願望。
根據他所掌握的知識,人,關注於當下就是了,不要想着什麼遙遠的未來。干好眼下的事情,就是最重要的。
至於後人的歷史,就讓後人自己去創造吧。
在和臣子們意見達成統一以後,扶蘇自己也想了很多事情。
他知道他以後要因為說出這些高人不肯外傳唯恐遭到下士恥笑的真理從而遭到很多人的誹謗、詆毀、圍攻;
甚至於他這一生,都要因為宣示這些真理從此不得安寧;日後會有無數的人來詢問他問題,反駁他,質疑他,但是他能怎麼樣呢。
但是只有這麼做了,才能幫助更多人脫離人世苦海,明心見性;才能把歷史的車輪矯正引導正軌上,引領到正確的方向去發展。
如果能夠真正減少人間罪業,那麼他認為這樣做是值得的。
為此,這位心懷仁慈的帝王,他也知道,他必須要做出諸多的改變。
不是只有老臣們懂得現實,三千年的殘忍壓迫歷史對扶蘇來說字字皆是血。扶蘇也知道,人能有多壞。
他知道,要創建這個理想的帝國,完成自己這一生應當完成的任務,他得咬着牙,狠下心來,破除一切幻想,對壞人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他會握緊權力這把劍,面對企圖要利用這些文教知識來滿足自己私慾、又或者是想要借着這個檔口讓自己賺的缽盆滿體的騙子給予毀滅性的打擊。
佛經,儒家、道學、易學,哪個不是祖宗傳下來的好東西。可是落到那幫下流無恥的人,就被他們改造成害人的東西。
擁有權力的意義就在於,這次扶蘇可以阻止這些事情發生。
這就是為什麼,扶蘇過去打造太學,讓公子們掌握經典的原因所在。
讓皇家掌握經典解釋權,其實沒有那麼黑暗的意義,就是為了管控壓制民眾,更重要的是藉助公子們尊貴的身份,利用他們的『金口』,讓民眾願意聽取真理。
這是因為人的劣根性所導致的,扶蘇不得不這麼做。
在人類社會中,倘若一個人身份低微,名不見經傳,那麼即便他掌握着至高的真理,大家也不會去聽取的。
何況真理奧妙,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足以為道。
只有讓那些權貴掌握真經,那些經過長久地『壓迫』、「被改造」的民眾,才能藉助習慣性的『向上看』的力量,開始把注意力轉向知識、智慧,去求知,去完善自己的人格。
大道就像是水一樣,它無處不在。可是往往因為無處不在,使得人對它總是看到了而不覺得有什麼。
在人的觀念里,物以稀為貴。
稀少的東西才是貴的,免費的普遍的共有的東西,是不值得珍惜的。甚至很多人對其保持輕蔑的態度。
就好像,人會認為,水這玩意兒不是哪裏都有嗎,它有什麼奧妙的呢。
在非常之時,扶蘇只能用非常之法。
這就是扶蘇選擇了保留貴族的原因所在,他們確實還是有點用的。
而且即便你不保留這些貴族,很快其他庶民奪取政權,又會自封為新貴族、新世家,照樣和過去一樣。
就因為這件事,扶蘇這才讓諸多五經博士去想盡辦法要培養出一批高素質的貴族來。
對天地君親師、仁義禮智信抱有極大信念的淳于越,還有儒家孔鮒等人,這批最頂尖的真正的老師,他們對這些貴族們的教化出力甚多。
儒家,本來就是教導統治者的。因為統治者手裏拿着權,所以才要去仁愛治國。這才解釋得通啊!
時隔六年,已經很有幾個公子學的很出色了,就算沒有什麼新的獨到的見解,沒有什麼新的體悟,好歹把《易經》爻辭的意思全部背會了。
畢竟遇到孔鮒這樣的老師,他身上背着孔子後代的名聲,諸公子們根本不敢怠慢,上課都是虛心聽講。
淳于越非常謙虛地告訴扶蘇,「憑藉諸位公子如今的實力,雖然日後未必能將國家治理地非常好,民眾不一定非常富裕。但是諸公子治理民眾,一定個個都是心裏有數的,不會去苛待民眾。」
這就是扶蘇想要的效果。
這才是教育的意義!
只有把君王諸侯教育好了,民眾才會有好榜樣,不會去幹壞事,人與人之間,才能重新培養起信任感來。
為了鞏固成果,扶蘇在年初就在國庫資金緊張的情況下,給太學又加蓋宮殿,新修閣館。
扶蘇告誡諸多博士們,「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定要讓諸公子們明白,既然身居尊位,就不能白白享用民眾交上來的賦稅,做人該做的事情。」
「不要要求自己做什麼聖人,也不要要求做什麼賢能,先從做好一個人開始。」
剛即位的扶蘇給自己的弟弟們教導這樣的話,說真的,這些個弟弟們原本因為扶蘇繼位的事情還對他有些不服氣,畢竟他說一套做一套。
但是孔鮒、唐秉、淳于越他們支持扶蘇,他們反對嬴政的做法,對扶蘇的主張認同的不能再認同。
這些老師們就對諸公子展開了循環教育,每天反反覆覆念叨,直到他們聽進去這些話。
公子將閭知道長兄一直很想建立一番偉業,但是沒想到他竟然也有幸成為了扶蘇大計劃之中的重要一員。
他對此感到榮幸之至,也想要出一份力。扶蘇要他們好好做人,將閭不僅僅接受了,還自己提高了自己的目標,他希望能夠做到讓民眾滿意。
至於胡亥,這位少年調皮的小孩,現在也被教育地規規矩矩,儼然歷史上的公子扶蘇一般。
淳于越循循善誘,讓這個壞小子變成了謙謙君子,這件事一度成為太學裏的經典教育成功事件,垂範諸生。
淳于越也對此非常得意,胡亥被教育成一個重情重義、仁慈愛民的王室公子。只要想到這個,他的面容上便不自覺得露出笑容。
按道理說,一個被教化成了頑固謙謙君子的胡亥,他應該對扶蘇的作為比較反感。
造老子的反登基,這算什麼孝順,就這樣的人還去教育別人。
好在靈活的淳于越事先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面對胡亥的困惑和不解,他再三目光堅定地告訴胡亥,「外面那些都是謠言。」
「太上皇真的是禪讓。」
「詔書上的字跡是太上皇親自所寫,不會有問題。」
為此,淳于越還特意讓胡亥去看了詔書。
被教化成功的胡亥,看到了詔書,毫不猶豫地就相信了。
胡亥告訴淳于越說,「這麼說,君父還是個慈父,陛下也還是我心中那個孝順的大哥,帶頭垂範的大哥。」
淳于越眯着眼,連連點頭。
胡亥為此還興致沖沖,拿着詔書告訴自己的每個哥哥,「君父美德如此,當今陛下是再三為難才接受詔書的。不存在什麼逼父退位。」
孔鮒望着胡亥,心中為他感到悲哀,傻小子,都被忽悠瘸了。
不管尚書台那些記述修史的傢伙們可就高興了,他們正愁這件歷史大事沒辦法掩蓋呢。有了公子胡亥這樣一個真正賢德的老實人出來說話,他們自然狂喜,咔咔就把胡亥的言行都給記錄了。
扶蘇聽說了這些事,那是對這個弟弟胡亥越發放心,甚至都開始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讓他離開咸陽去到封國。
沒了他,自己在後宮可怎麼活啊。
――
除了對公子加強教育,扶蘇還繼續貫徹落實自己的教育治國理念,對那些大秦秦吏們,也相應地加以教化。
但是因為扶蘇不希望過分上什麼德育課,他拒絕那玩意兒。
不小心就變成了形式主義,大家都是滿口的仁義道德,實際上對這些東西滿心的鄙夷。
那要想解決這個問題,一方面看扶蘇當朝掌權者和行政長官們的所作所為,靠自身身正影響學室弟子。
另一方面,就得選取真正的老師。
很多時候,老師看起來都是老師,講的概念都是同一個概念。但是肚子裏真正有東西的老師,才能讓大家接受、記住並且去遵照理念做事;而那些只會泛泛其談、照本宣科的老師,正因為他們敷衍了事,學生們根本不了解大義,所以才會產生誤解。
為了這個事情,扶蘇還親自召見了秦國七十二博士。
周青臣也在博士之列,只是伴隨着李斯的離開、姚賈的自殺,他意識到了如今君子當政,他那套做法已經行不通了,為此現在出面都不敢再強行露風頭,規規矩矩站在最後面,唯恐大家翻他的舊賬。
扶蘇給這些博士們闡述了他的想法,「我秦國以法治國,這是最基本的國策,以後也不會改變。」
「你們也都知道,其實我秦國的審判制度規則里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審判的過程中,不僅僅要解決糾紛,而且要趁機讓秦吏給民眾宣傳普法。」
「制度是人定的,也是人執行的。制定的時候大家都想的很好,很全面,力圖要打擊『刑不上大夫』這種局面。」
「但是執行的時候,秦吏們就開始懈怠,有的趁機謀取私利,有的量刑過度,有的捏造證據。」
「尤其是量刑這件事,事關重大,量刑公平與否,民眾能否接納,這都影響帝國在民眾心目中的權威。」
「但是秦吏們如何拿捏這個衡量標準,過去是靠着不斷地增加法律條文細則,以此來解決不足。」
「但是增加法律條文,也沒有辦法阻止秦吏們懶政,怠工。」
「朕只有寄託希望於諸位了。」
把師教和國家治理融為一體,這絕對是扶蘇對於大秦帝國乾的偉大貢獻之一。
扶蘇吸收了荀卿的師道觀,把師道教育和國家治理融合在了一起。【詳見本書第三卷】
眾多博士領到這個任務,都是信心滿滿啊。
尤其是眼下這個局面,天下政治正在往清明的方向走。
伏勝和孔鮒這些真正有乾貨的儒家傳人那是樂意之至。
「陛下所想,正是臣等月前所探討的。」
「秦吏作為執法基層官吏,明白的法律條文越多,知道的法律漏洞也就越多。而學室的學習只能提高他們的法律判決能力,並不能讓他們的道德有所提高。」
「就像是奸臣趙高,他固然精通法律,可是卻惡貫滿盈。」
「陛下所擔憂的,都是天下切實存在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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