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佛已經說了,不可說。所以集結天下人說法的方式傳播真正佛的精神,佛的道理。那也成功不了。」
「而事實上,人之所以落在這個世界,大多數都是因為有了我相。有了這個東西,對自己的一個執着。那麼天下千千萬萬人,他的心理,他對事情的理解,都是千差萬別的。」
「再加上自己命運的造化,所以對同一段經文,不同的人都認為有不同的見解。」
「但是金剛經的道理,一定就只有那一個道理。因為那是釋迦牟尼證明出來的。」
「可為什麼未來一定會有許許多多的佛法的見解,那見解不是佛的見解,而是人的我見。」
「佛說的道理就是,花就是花。有了我執的人一定會說,每個人都看到的同一支花都不同。」
「這就佛說不可說的原因。」
「佛法,精妙、無邊。我今天說的,只是滄浪之水中的一朵浪花。而且關於這個問題,我再說下去,倒顯得我故弄玄虛了。因為很多人沒有經歷體會到那個地步,更被人鼓吹不要去思考那麼多,所以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啊,會非常陌生。」
「真正的那個境界,那個佛法的精神,都是從事情上,從人和人上磨礪得出來的。」
「我今天只說這麼多,以後,我也不會再說了。我已經看到了說出來是什麼樣子,我說出來的結果證明了佛的道理是對的。」
「佛言:不可說。這個可字妙啊。」
「所以,從今天起,我不會再說法了。因為我自己也證明了,說法的結果就是糟糕的。」
這正是秋初,楚國烈日炎炎,水汽蒸騰,天地像個大火爐,把人烤的快要熟透了。
可是,今天坐在扶蘇身邊的人,一個個心都平靜了下來,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聽上這麼一段的人,大都是聽了還想聽。
有些人原本不願意相信,現在當某些困惑被解開,即使今天半信半疑,日後必定生全信。
扶蘇說罷,在場眾人鴉雀無聲。
可哪個人,又能做到在聽的時候內心平靜,在聽完之後又能夠做到此心如磐石,全然無所動的地步呢?
又有哪個人在聽之前,聽的過程中,聽完之後,內心都能保持一樣的狀態呢。
天底下,只有一個人曾經做到。
那就是釋迦牟尼。
他是誰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曾經和所有人都一樣,是個具體而平凡的肉身普通人。
楚南公聽罷,「老夫自詡讀了半輩子的書,不如太子所解《金剛經》一段文意的功夫。」
「但我現在知道了。這才是太子來此的本意吧。太子讀了天下最好的書,知道了這個世界的真相,擁有天下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權力和地位。」
「我想如果真的有人能夠完成那樣的事業,不用戰爭和暴力壓迫民眾可以讓民眾順服,互相不要傷害彼此;不設置利益的陷阱利用民眾,可以讓權力的使用者和權力的服從者都能得到自己理想的財富,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
「那麼那個人,一定就是太子您。」
說着,楚南公對着扶蘇做了一拜。
扶蘇連忙站起也作揖,「先生。」
扶蘇是個穿越者,這可是古人兩千年的精華。
別說楚南公來了給他作揖,就是老子孔子再世,你聽了這段經文,照樣也得頂禮一下。
而且照這個經的力量來看,自己以後將成為中國思想史上的首屈一指的人物。
而自己又成為了秦始皇的兒子,更有機會實現無數古人的理想治世之夢。
自己最大的武器,就是古人的智慧,中外上下幾千年的歷史經驗。
秦太子的地位,全天下最強大的軍隊,權力和軍隊,只是扶蘇治理世界的最有力的兩個工具。
扶蘇完全能理解楚南公為什麼這樣做,因為這就是說這個法的效果。
而扶蘇周圍的侍女,朗衛,哪個又聽了這段話,不對扶蘇這個人肅然起敬。
這就是思想的力量。
沒有聲音,沒有形態,只那麼一瞬間,俘虜成千上萬人!
碧綠的棕櫚樹葉落了下來,螞蟻在樹葉上來來回回爬行,而蜘蛛的網上落了一隻大青蟲,網的支撐力度不夠,整個網都被拽下來了。
大青蟲拖着細小的網,又重新往樹上爬去,往碧綠的葉子上爬去。
這件事發生的那麼突兀,可又是那麼自然。
「先生,扶蘇受不起這些,還請先生快起。」
楚南公對扶蘇道,「太子只是缺乏一個傾訴的人。其實以太子的境界,還需要來問我這樣的人該如何做嗎。」
「太子已經知道,繼續講下去沒有用,除非他們自己主動來聽。而說,也本來是不應該的事情。」
「太子既然已經知道,傳法根本完不成大業。以太子的智慧,又怎麼會不知道未來該怎麼做呢。」
扶蘇將手負在身後,「我確實想要做這樣的事情。我也已經知道該怎麼做,從何處入手。可是,讓我感到痛苦的人,他們這些理解我,支持我,相信真正的道理的人,都不認為我能完成這樣的事情。」
楚南公一眼看穿扶蘇的心思,「那是時機還不到。」
扶蘇始終只是個太子,他還不是第一把手。身份在制約他,道德的枷鎖綁在他的脖頸上。
「我現在能做的,也就是去找找幫手了。」
「自從厭倦了追尋,我已學會一擊必中。」
扶蘇說了兩句話後,就低頭望着茶盞。之前從沒有人告訴過他,做這些事最大的阻礙就是幫助他最多的人――嬴政。
楚南公唉聲嘆氣不已,他還是不肯站起身。
他想,自己也該利用這一身臭名頭幫幫這個人。
「我敢說,憑藉太子的智慧和書作,太子可以被世人尊稱為子了。」
扶蘇只覺得受寵若驚。
「且不說我連二十歲都不到。天下那些人,他們大多都是因為我的權力而臣服我,因為我的戰功顯赫而佩服我,因為我愛護庶民而信任我。」
「我怎麼能被人尊稱為子呢?」
灌夫在一旁望着,上下嘴唇朝着不同的方向翻捲起來。
別人要是見了,一定以為太子多麼謙虛呢。
實際上的太子,他心目中只覺得他才是天底下的第一。
別說叫他子了,在太子心目中,叫他為帝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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