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想要張口,口中一股苦味湧出來。
冒雨行軍的時候,沒時間做好吃的,吃得都是米餅和湯水。
很多時候,火都燒不起來。
秦軍倒是有非常發達的行軍炊具,類似於現代的爐子,可以載在車上。
對於秦軍來說,難的不是保存火種,而是沒有充足的柴火來源,以維持這麼多士兵燒火做飯。
雨水一下,實在是難以就地取材。
王賁對扶蘇一五一十匯報了這些瑣碎繁雜,但是卻關係士兵性命的軍務情況。
「這些都是將士們的意思。」王賁語氣極低沉地道。
扶蘇知道王賁什麼意思,他抬頭望着天空,「這個時節,正是雨季。楚軍怕是要比我們先一步趕到城父。如果我們停下,城父的守軍就要被吃掉。」
李信的兵力實在是太寡,而項燕那個老匹夫,他竟然沒有上當,實在是可惡!
這下倒好,兩軍總是要硬碰硬了。
「就算城父守軍能有幸不被吃掉,可是我們一停下來,楚軍的斥候就會追蹤到我們準確的位置。他們就會確定我們的行軍路線,利用地利對我軍進行伏擊。」
扶蘇的意思很明確,這時候可不能輕易停下。
王賁面露難色,「將士們遭遇風雨,天氣又潮濕,身上就沒幹過,實在是難以忍受,已經在埋怨了。」
「打仗,不僅僅是把腦袋別在腰帶上,更是苦差事,風吹日曬雨淋,那也是必然的。必定是有些新兵加入,所以埋怨。」
扶蘇還是沒有答應。
王賁又道,「士卒生怨,打仗時就會不敢衝鋒。士兵們喪失了勇氣,就會讓自己落在危險的境地。」
「既然如此。你在前方帶路。」
王賁急了,「太子意欲何為?」
「我與將士們一同淋雨,看哪個還有怨言?」
事實證明,扶蘇這一招,真的是有奇效。
扶蘇說着,便親自帶着自己的隨行虎賁衛冒着細雨往回走。
士兵們本來就在忍受寒冷和飢餓,在大雨里,他們每個人就像是被淋濕了翅膀的鳥兒,顯得十分疲弱。
扶蘇並不敢讓他們停下。停下來原地休息,不僅會招來楚軍,而且雨不會停,留在原地更是冷。
誰也沒辦法預料,項燕是不是會突然帶着四十萬楚軍衝過來圍攻正放下槍械休息的秦軍。
冒雨行軍不是最佳選擇,但是現在必須為之。這段路必須走過去。
隊伍的最後方,老弱病殘全部擠在這裏了。
沒有辦法坐戰車的士兵們,他們是最累的。
將士們互相扶持着,三三兩兩並肩搭着走,只因為路上全部都是泥濘。
有的戰士已經發燒了,只能放在戰車、板車上,醫家親自持着熱藥湯給他們灌下去。
這時候,在雨幕的背景下,這些步卒看着一支短小的隊伍回頭走了過來。
帶領隊伍的將軍十分年輕,他們並不認識。
讓士卒感到奇怪的是,這將軍和其他將軍不太一樣,見到他們從不開口吆喝。
非常安靜。
來到他們身邊只是駕車跟着他們一起走。
直到馮敬、灌夫兩個一左一右跟了過來,士兵們這才反應過來,現在陪着他們的人是太子。
「戰車上的少將軍是太子嗎?」
一個老兵率先發出疑問。
馮敬回答道,「你沒猜錯,就是太子。太子擔心你們在後面挨餓受雨,所以過來和你們一起走。」
這些步卒聞言,頓時歡喜起來。
「太子來了。」
人群中突然開始小聲地傳話,在這漫長的泥濘道路里,淫雨霏霏,薄霧瀰漫,扶蘇的到來,像是在黑夜裏給眾人點起了一團火炬。
「大家堅持一下,打仗,免不了這些的,關鍵時刻,一定要熬住、撐住。只要有一口氣在,我們就要走出去,否則我們就要空着雙手回去,到時候拿什麼養家餬口?」
扶蘇駕着戰車,親口對士卒們鼓勵。
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和在士兵面前的神秘感,扶蘇平日裏都是很少在士兵面前露面的。
士兵們的信信漸漸又被鼓舞起來。
有時候,人最需要的就是信心,是信念。
而關鍵時刻,信念的力量是無窮的。
扶蘇沒有辦法讓天晴,也沒有辦法自己決定戰鬥的時機,他所能做的就是和將士們一起受這些皮肉之苦。
無形的溫暖比有形的火焰力量更強大。
士兵們見到扶蘇親自和他們一起淋雨,自然感到安慰。
將士們也沒怎麼說話,只是跟隨部隊前進的步子慢慢地變快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雨終於停了。
晚上刮着熱風,不一會兒士卒的衣服就幹了。
夜晚天上露出月亮,士兵們高興起來,互相圍在一起低聲唱歌。
扶蘇感到好奇,「只是月亮出來了,你們就這麼高興嗎?」
士兵們告訴扶蘇,「太子,其實我們並不覺得這楚地難走。沼澤雖多,我們也曾跋山涉水,不足為提;雨水雖多,可我們常年參戰,又不是沒有淋過雨。」
「我們最難以忍受的是,這裏的天氣總是陰沉無比,悶熱卻又潮濕。在我們中原,哪有這種古怪的天氣,連續十幾天見不到老天。」
「只要天上乾乾淨淨的,我們就心裏痛快,天上烏雲密佈的,我們就心情鬱悶。」
扶蘇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扶蘇之前還以為,是新兵沒怎麼受過苦。
現在想想,中原大國以食為天,哪個不是從小在土地里長大的,這點氣候變化,都是大男人,他都受得了怎麼士卒受不了。
扶蘇就對馮敬說起,「原來將士們只是因為天氣一直不晴,所以士氣低沉,我只當做是他們。楚地氣候如此,這個雨季,可能要過上兩三個月才能結束。」
「這就意味着,天上將要一直陰沉沉的。也就是說,將士們將要一直處在這種低沉的情緒中。」
馮敬也忍不住道,「我也沒想到將士們的想法居然是這樣。那太子,這樣下來局勢可對我軍大為不利啊。」
扶蘇不得不調整自己之前的計劃,「這麼一來,我們恐怕必須要佔領幾座大型城池,否則以我軍的情況,怕是難以和楚軍抗衡。」
更何況,給項燕的時間越多,六十萬大軍的謊言就會被戳破。
「派些斥候出去,務必找出項燕將大軍安排在了哪裏。」
「另外找些幾個會說楚話的士兵,讓他們喬裝改扮,去往城父送信,告訴守城的將軍,讓他們在城頭上插上紅色的旗幟,隨後迅速退兵,速速與我軍匯合。」
馮敬驚訝,「太子,我沒聽錯吧。您不是才說要佔據大城池嗎。怎麼這就又把城父給讓出去了。」
「這你就不明白了,守城的將軍不出城,項燕就沒法入城,他們不入城,我們怎麼去包圍他們。」
馮敬大為不解,「可是他們有四十萬兵馬,我們現在只有三十多萬人。而且楚軍早就習慣了這種天氣,讓我們秦軍將士們感到渾身難受的陰天,楚人卻習以為常。看起來我軍完全沒有戰勝楚軍的優勢。」
「你錯了,我們有六十萬兵馬。」扶蘇自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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