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縣
由蔡權率領的京營之果勇營的八百軍卒,在第二日的午時方到長安縣,因為中間行了六十里時,天色及晚,故而在中間名喚大安驛的驛站住宿一夜。讀書都 m.dushudu.com
因已是八月下旬,雖是正午,但日頭並不刺眼。
賈珩端坐馬上,眺望着不遠處的長安縣城,城池不高不低,城門大開,行人往來不息。
城頭上豎着黑紅圖紋的「漢」字大旗,隨風飄揚,隱有兵丁往來巡弋。
京兆府轄長安、萬年等十四縣,作為京畿三輔之地毗鄰神京城的縣邑,長安縣內設節度使軍職,統轄周圍六百里戍堡、關隘等防務,同時設守備一職,領一千二百卒戍衛縣城,非有兵部調令,不得擅動一兵一卒。
「珩兄弟,軍士都疲累了,進城先歇歇吧。」蔡權回頭看了看無精打采的軍兵,說道:「我等下先去長安節度那裏送過兵部簽發的勘合,然後弄點兒酒肉,先祭了五臟廟再說。」
賈珩點了點頭,哪怕不想知道長安縣內說不得就有賊寇的眼線,但眼下也只能先進城再說。
因為他們此行兵少,自然就沒有帶輔兵隨行,只隨軍帶了一些口糧,後勤軍需必須靠沿途館驛、縣城提供,所以不可能就孤軍深入翠華山。
否則,身後的這些老爺兵第一個跳腳。
賈珩想了想,對着蔡權道,「馬上進縣城了,先讓軍卒打起精神來,整整隊列,進縣城吃午飯。」
蔡權應了一聲,吩咐着一旁的兩個百戶。
隨着軍令傳下,原本腹中饑渴,無精打采的軍卒,聞言強打起精神,勉強將隊列整齊,打着旗幟,五人一列,騎卒在前,步卒押後,向着縣城而去。
不多時,得了報信的長安縣守備黃泰,正在陪着家人吃午飯,得了僕役的稟告,放下筷子,道:「準備官服,京營的官軍來了,我去迎迎。」
一旁的其子,黃茂年紀十四歲,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道:「爹,京營這都第三趟了吧,翠華山的張大眼是沒人能治得了。」
因為翠華山賊寇的大當家姓張,眼睛大如銅鈴,故有此言。
「你小子好好吃你的飯,等下還要去上學。」黃泰在其夫人趙氏的服侍下,穿着六品武官官服,這位武將更像是文官,面容清朗,頜下蓄着短須,接過一旁的老僕遞來的雁翎刀,對着一旁的夫人趙氏笑道:「這小子,過幾天得給他說個媒才是,一天天沒個正形。」
趙氏目光有些寵溺地看了一眼自家兒子,說道:「你家兒子心裏可是有人了,就前日八月十五,看上了個叫金哥兒的姑娘,我托人打聽」
「娘」黃茂面色發窘,急聲說道。
「我家茂兒看上她,是她家的福氣,我給你爹說說,趕明兒就給你提親去。」趙氏笑道。
黃泰笑道:「等過幾天,就去張家提親去,也不知那張家姑娘,眼大不大。」
打趣着自家兒子,黃泰整了整衣襟,對着一旁的趙氏,道:「我過去了。」
「去吧,老爺。」趙氏伸手拍了拍黃泰肩上的線頭,溫婉一笑說道。
黃泰帶着親兵,騎上馬,就是出了長安縣,行到長安節度使府衙,目光陰沉幾分,思量道,「這次京營前來,多半還是要無功而返。」
同在一縣為官,有些事兒瞞上不瞞下,長安節度使雲光受翠華山賊寇之賄賂再是隱秘,但隨着時間流逝,也多多少少被身為長安守備的黃泰看出了一些門道。
但其人性情綿軟,忌憚雲光出身賈家部將的身份,縱然拿到了一些證據,也不敢往上通報。
說不得反手就送到雲光的案頭。
黃泰帶着兩個親兵,騎馬來到城門口,翻身下了馬,正好聽到守門的自家小舅子,百戶趙延正在和京營的將校說話。
快行幾步,正要笑着上前搭話,忽地一愣,瞳孔一縮,「這是飛魚服,錦衣衛?」
心頭掀起驚濤駭浪,「錦衣衛來這裏做什麼?」
硬着頭皮正待上前,忽地就覺得被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盯上,只見那為首的少年,面色淡漠地看着自己。
「卑職見過大人。」長安守備為正六品,而京營副千戶實際也就是正六品,二人官職同級,自然長安守備口稱大人的對象,顯然是沖賈珩而來。
賈珩所着飛魚服補子顏色還是有細微不同,四品武官官服。
「黃守備。」賈珩面色淡漠,聲音清冷,從方才的守城小校口中已得知了長安守備的名字,黃泰,三十六歲。
「長安節度使是雲光,那就對上了,這位黃泰顯然就是被鳳姐收了三千兩銀子,坑得沒了兒子的長安守備了。」賈珩心思電轉,思忖着,面色不露分毫。
「不知這位指揮僉事大人,如何稱呼?」黃泰拿捏不住這位少年權貴的心思,拱了拱手,問道。
至於為何是少年權貴,少年驟登高位,除卻公侯子弟,幾不作他想。
賈珩淡淡道:「賈珩。」
黃泰心頭一沉,賈家?
面上擠出笑容,道:「原來是寧榮二公之後,怪不得,卑職遠遠見着,就覺得英武過人。」
賈珩打量了一眼黃泰,聲音溫和幾分,說道:「黃守備,本官奉聖命隨軍清剿翠華山賊寇,你為長安縣守備,等下還有許多細情要請教於你。」
黃泰聞言,連道不敢。
而後,蔡權又和黃泰敘了話,問道:「雲節度可在府衙。」
雲光為長安節度使,正四品武將,自然不會出城迎接京營的一個副千戶,至於長安知縣,因秋糧徵收在即,去鄉亭督事去了。
「節度老爺現在府衙,蔡千戶稍後可隨我來。」黃泰面帶微笑說着,轉而又看向賈珩,說道:「賈大人,先讓兄弟們到兵營歇歇腳,稍後卑職着人準備一些酒肉勞軍。」
長安縣接待了好幾次禁軍下來剿匪,顯然已經輕車熟路,就連空置的營房都是現成的。
賈珩點了點頭,道:「有勞黃守備了。」
見賈珩話說的客氣,黃泰面上笑容不由愈盛,伸手相邀着幾人進入縣城。
七八百人的軍卒,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人嘶馬鳴,列隊穿過熙熙攘攘的長安縣街道。
引得路邊百姓的圍攏,賈珩耳力敏銳,聽到一些議論傳來,「這京里又派軍來剿匪了,又要給這幫大爺們送魚送肉。」
這時一個挎着菜籃子、荊釵布裙的大嬸,搖頭說道。
「匪越剿越多,官軍那一次不是屁滾尿流。」行至一個打鐵鋪,滿頭大汗,肌肉遒勁的鐵匠,論起鐵錘
「剿匪無術,擾民有方。」一個穿着長衫,留着山羊鬍的老者,坐在竹凳上,手中拿着一本書讀着,頭也不抬,蒼聲說道。
一路行過,嘈雜喧鬧之聲中,類似言語不絕於耳。
賈珩臉色頓了下,看向一旁的蔡權,見其面色也有幾分訕訕,分明也聽到了指指點點之言。
再抬頭去看領路的黃泰,面色坦然。
「官軍屢次三番進剿,驚擾地方,卻勞而無功,這本身對中樞威信都是巨大的危害。」
賈珩目光閃了閃,思忖道。
隨着黃泰進入營盤,蔡權安頓了麾下將校,然後拿着兵部勘合,對賈珩說道:「珩兄弟,我去見見節度。」
「我們一起去。」賈珩面色頓了下,瞥了一眼黃泰,沉聲說道。
蔡權官職低於雲光,說不得會受其刁難,他跟着過去,雲光不至太無理。
順便也摸摸雲光的情況。
官軍屢次三番進剿不至,如果算上他這一回,其實已是第三回了。
雲光為長安節度,也是剿捕過的,一夥五六百人的賊寇,如果官軍不察地理,進剿無功還能理解,可雲光作為地頭蛇,真的對翠華山賊寇在長安縣的活動一無所知嗎?
其中必有蹊蹺!
長安節度府衙——
這是一座集官衙與宅院於一體的官廳,前後數重進,前官廳,後院落。
在地方上常按此建造官衙,便於官員辦公。
而長安節度使作為四品武官,更是將衙門修建得富麗堂皇,雕樑畫棟,門前紅柱矗立着身披甲冑,手持雁翎刀的軍兵境界,金漆釘大門在秋日正午的陽光下,反射着炫目光輝。
按漢制,其實對府邸的規格都有限制,如大門上的銅釘多少,都有規制。
但國朝百年以降,法令鬆弛,京城不論,在地方上,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逾制。
官廳之中,雲光同樣正在用午飯,身旁幾個姨太太陪着用飯,
雲光年歲五十出頭,頭髮灰白,面容瘦削,高顴薄唇,左邊臉頰有着一道淺淺刀疤,自眉角延伸至鼻,為其平添幾分兇惡。
當年其也在京營為將,在一等神威將軍,京營節度使賈代化手下聽差。
故而於外自稱賈家門生。
「老爺,那賈珩這兩天就該到長安縣了吧。」一旁的四姨太太茹娘,笑着說道。
「估計就在今天了,這人害得東府里的賈兄入了京兆府,攪擾得老爺我這幾天沒這麼合眼。」雲光皺了皺眉,說道。
賴升聯絡翠華山的賊寇,他雖然沒有直接插手,但也暗示手下一個心腹人牽線搭橋,本意是想賣賈珍一個好,哪曾想
「老爺不是說他成了賈族族長了嗎?等他過來,老爺見不見?」茹娘笑着問道。
「不見!就說我病了,讓你兄長迎接着就是了,一應軍需、輜重不要短了他,也省得旁人說我雲某人不念恩主舊情。」雲光輕笑了一下,只是因為臉有刀疤,這笑容多少有些猙獰。
心頭冷笑,若是折在這裏,什麼族長也不是!
他必定將事情辦得表面上不露一點兒破綻。
就在這時,門外僕人忽然匆匆跑到花廳廊檐之下,說道:「老爺,老爺,京里的錦衣衛來了。」
「什麼?」雲光聞言臉色一變,驚疑不定道:「人在哪裏?」
錦衣衛來做什麼?難道是?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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