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王京城
此刻,王京城頭上的朝鮮兵將與軍卒,正在城頭上苦苦堅守,此刻紅夷大炮的炮彈落在周圍,「轟」地爆開。
而土木、石頭混合着龐大數量的鐵沙四處噴射,時而傳來朝鮮軍卒以及八旗精銳旗丁的慘叫聲。
這就是前幾天攻城的場景重現,連敵人都見不到,首先就被大量炮火覆蓋。
漢軍在火力上,已經全線壓制守城的朝鮮軍卒。
這種「步炮協同」的戰術,讓朝鮮軍卒以及守城的兵將產生了信心動搖。
而這也是先前,朝鮮城中密諜能夠說動一些朝鮮大將投誠的緣由。
而不計前嫌,不清算先前的從敵之罪,徹底讓城中的朝鮮大將動了向漢廷反水的心。
否則,一旦城破,玉石俱焚,家族榮耀與個人的身家性命,都會蕩然無存。
此刻,王京城中,已經陷入一片惶懼之中。
朝鮮偽君桂嗣哲已經緊閉家門不出,召集着族中子弟,準備收拾金銀細軟,隨時跑路。
而鰲拜在數十個馬弁的簇擁下,沿着城牆左近馬道的一座石階樓梯,快步上了城頭。
此刻,目之所及,可見一隊隊身穿泡釘甲的女真八旗士卒以及頭戴飛碟盔的朝鮮兵卒,正在手持盾牌,躲避漢軍的炮矢攻擊。
但仍是有大量的傷亡產生。
鰲拜此刻在四方馬弁和親衛的盾牌護持下,舉目眺望着遠處正如潮水一般湧來的兵丁,雄闊、豪邁面容上現出一抹凝重
漢軍這一次的攻擊,的確不同以往,首先是身穿火紅色號服的漢軍兵卒明顯更多,表明漢軍投入了重兵加入攻城。
在先前,漢軍兵卒很少投入攻城之戰上,更多還是在後方壓陣,讓朝鮮將校士卒自己投入攻城之戰。
當然,這是朝鮮內部事務,自然傾向於朝鮮軍將自己廝殺,漢軍如此「袖手旁觀」倒也無可厚非。
而先前的攻城烈度,就比較可控,這也是鰲拜自信能再守兩三個月的緣由。
然而此刻,大批火紅號服的漢軍士卒已經充當先鋒,身穿一襲鐵甲,手裏拿着一把環首雁翎刀,緣着一架木質雲梯,向着城頭攀爬而起。
事實上,賈珩調撥了兩萬五千漢軍水師,充當了攻城的主力。
女真和王京城上的朝鮮軍卒猝不及防,就有些抵擋不住陡然增強的攻城烈度,或者說周圍的朝鮮軍卒,在這一刻,明顯就有些消極應戰。
鰲拜立身在城頭上,以其眼力,自是敏銳地察覺到這一幕,心底暗暗疑惑不已。
對着一旁的馬弁迅速吩咐道:「你去知會正在城中的參領、佐領,讓他們打起精神來,仔細防守城池,不得有誤!」
這個時候,就不能什麼都交給城中的朝鮮兵卒,否則,肯定守不住。
巴哈臉上現出一抹惶急,道:「兄長,漢軍大舉攻擊,似是大舉總攻,來者不善。」
鰲拜濃眉之下,那張雄闊的面龐,神色凝重,說道:「漢軍可能在醞釀着什麼陰謀,你也仔細戒備,不過也不用擔憂,城中兵馬、糧秣充足,擋住這幾波就是了。」
倒不是鰲拜愚蠢,沒有想到內部的奸細,會配合着漢軍賺取城池。
而是這麼多天,因為下方漢軍更多是以炮火覆蓋支援,雙方的攻防之戰都是朝鮮的兵卒,而在這幾天的守城之中,朝鮮兵馬死傷了不少,這就是擺出一副死守城池的架勢。
一時間,就沒有向朝鮮的兵馬可能會反水這方面上想。
巴哈應了一聲,然後指揮着手下的將士,開始抵擋着。
在過去的幾十年的女真開國史,女真的八旗精銳幾乎快要忘記了怎麼守城,而這無疑幫助女真的八旗精銳複習了守城之道。
「轟隆隆」
而就在鰲拜胡思亂想之時,西城似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炮轟聲,聲音響動之大,讓鰲拜心頭一突,隱隱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鰲拜面色倏變,急聲說道:「哪裏的動靜?」
但周圍的馬弁,卻無一人能應,因為這個時候,全城都是炮轟之聲,如何分辨的清?
忽而這時,在炮聲隆隆的掩護下,城中似是響起士兵的譁然和聒噪之聲,似乎透着一股不祥。
都是用着朝鮮本地的方言交流,嘈嘈雜雜,似乎蘊藏着一股不祥。
鰲拜轉過頭來,大聲問着身旁的馬弁,喝問道:「他們說的什麼?」
這時,身旁的巴哈倒是聽清了所喊之言為何,臉上神色震驚莫名,道:「朝鮮兵馬好像反了。」
鰲拜愣怔了下,旋即,目瞪口呆,道:「朝鮮兵馬反了?」
這是倒戈一擊!
如果鰲拜心頭有「二五仔」的罵法,此刻已經破口大罵起來。
朝鮮就是這樣,根本毫無忠誠可言。
巴哈兩道粗眉之下,目光冷閃,面色凝重幾許,沉聲說道:「朝鮮兵馬反水了,情況不妙。」
可以說,這無疑是雪上加霜,或者說,城中的女真兵馬已經徹底孤立無援,根本就沒有援兵。
鰲拜終於憋了半天,怒斥道:「這幫牆頭草!」
但現在罵什麼,都已經為時已晚。
就在這時,從青石板鋪就的一條馬道上,跑來一隊人馬,正是鰲拜的二哥卓布泰,臉上現出急切之色,慌亂說道:「漢人兵馬殺進城了。」
卓布泰心頭憤恨不已,他早就說過這王京城不能守,鰲拜非要執拗不聽,現在好了,朝鮮兵馬裏應外合,現在弄得他們大清兵馬里外不是人。
鰲拜正在愣神之時,果然聽到下方傳來陣陣廝殺聲,來到馬道之前,赫然發現朝鮮兵丁試圖打開城門,與想要阻攔的女真八旗精銳兵丁廝殺一起。
此刻,城門打開一線,情勢萬分危急。
而不少茫然無措的滿清八旗精銳旗丁愣怔原地,還不知發生了什麼,而後就被身旁原本是袍澤的朝鮮軍卒砍殺在地。
而後,嘩啦啦
正在圍攻王京城的漢軍水師與朝鮮勤王兵馬,大批湧入王京城門之中,與女真的八旗精銳兵丁廝殺在一起。
隨着兵刃入肉的「噗呲」之聲,悶哼之聲,此起彼伏。
而大量漢軍士卒,如潮水一般湧進王京城中,顯然勢難挽回。
「少保,大勢已去,撤兵吧!」雅布蘭在一旁凝眸看着鰲拜,急聲說道。
卓布泰:「???」
當初,你不是最義正言辭地要與漢人決一死戰,現在喊撤兵比他喊的都快?
雅布蘭臉上現出一抹急切之色,輕聲道:「少保,再拖延下去,兄弟們都陷在裏面,當斷則斷啊。」
事實上,雅布蘭這種選擇,恰恰印證了此一時,彼一時。
朝鮮兵馬已然反水,女真八旗精銳兵丁再留此,無疑就是腹背受敵,為他人火中取栗。
鰲拜看了一眼城下源源不斷,幾乎如潮水湧入的漢軍兵卒,如何不知縱是孫吳復生,都難以挽此敗局,當機立斷,說道:「走!」
事已至此,再多留無益,不如離開此地。
而後,鰲拜在大批護衛的簇擁下,下了城頭,分明已然棄城而走。
而隨着女真兵丁下了城頭,原本在城頭上抵抗的朝鮮兵卒,縱然先前並未加入「叛軍」,也受得這種反水之勢的波及,漸漸崩潰起來。
在漢軍爬上城池上,紛紛棄械投降。
一時間,兵敗如山倒。
而女真的八旗精銳,並非都如鰲拜一樣第一時間向着城中撤退,此刻猝不及防受襲之下,就有不少死於內外朝鮮兵卒以及漢軍的聯合絞殺。
此刻,城下里許之地的草叢上,而一匹棗紅色駿馬的馬鞍上,賈珩外罩一襲玄色大氅,內着鐵甲,腰間的天子劍銳利無匹,沉聲道:「大勢已定。」
此刻,一旁的穆勝,俊朗面容上現出一抹喜色,道:「子鈺,王京城一下,後面就是秋風掃落葉了。」
因為平安道、咸鏡道的兵馬已經反水,徹底宣告着朝鮮的軍事貴族已經徹底拋棄了王京城中的偽朝勢力。
那麼後面的朝鮮諸道府縣,幾乎可以傳檄可定。
賈珩劍眉之下,清峻冷眸閃了閃,溫聲說道:「穆兄,等王京城破以後,初定善後事宜以後,我當回京一趟,這邊兒一應諸事,還望穆小王爺全權主持。」
穆勝心頭恍然,問道:「子鈺要回京城坐鎮?」
賈珩笑了笑道:「平滅遼東的時機已至,京中的聖上與朝野群臣,也翹首以望許久,我需要回去主持大局。」
或許,崇平帝與內閣群臣,也曾想過直接換一位將校統帥兵馬,直接從山海關出兵,平滅遼東。
但經過西北之戰的南安郡王大敗,崇平帝根本就不敢將這般重要的事兒交給旁人來操辦。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有了閃失,導致功敗垂成,天子自己都能將自己慪氣死。
但真應了那句話,他不到,一眾朝廷根本不敢動筷子。
不過,平滅遼東,估計也是他最後一次調動京營大軍和邊軍,陳漢近二分之一的軍事力量的機會了。
後面西北、藏地,未必會再讓他領兵前往了。
穆勝面色沉靜,低聲說道:「那衛國公回京,這裏交給我就好。」
賈珩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其他,又是將單筒望遠鏡看向遠處的攻城景象。
此刻,漢軍已經全線登上城頭,徹底站穩了腳跟,手中一柄柄雁翎刀刀光在日光照耀下晃動,宛如驚鴻,所過之處,可見血光閃爍。
而賈菖、賈菱,兩人的表現尤為踴躍和搶眼,帶領着一眾手下的精銳兵馬,登上城池,砍殺着女真的八旗旗丁。
此刻,從高空向下看去,大量的漢軍騎士如火焰一般燃燒了整個城池,而城內的朝鮮軍卒則如冰消瓦解,觸之即潰。
就這樣,一直到大批軍卒湧入城中。
「子鈺,我率兵前去堵住鰲拜的後路。」一旁並轡而行的穆勝,臉上翻湧着萬丈豪情,請纓道。
賈珩卻道:「穆兄,你在此督軍,我親自去誅殺鰲拜!」
穆勝面上就是不由一愣,低聲說道:「子鈺是大軍主將,如何能夠輕出?」
賈珩冷聲道:「女真人才凋零,鰲拜乃是為數不多的帥才,留下此人,女真更是雪上加霜。」
如今的滿清,其實挑挑揀揀,已經沒有多少可用人才,而鰲拜更是其中之一。
而鰲拜則與手下的兄弟卓布泰以及巴哈,既已決定棄城而走,也不耽擱,則是率領着親衛兵丁,自西城而走。
此刻,城門外的漢軍水師與朝鮮兵丁,一下子圍攏過來,想要阻攔鰲拜等眾女真兵丁逃走。
朝鮮大將田思純此刻打馬而來,其人頂盔摜甲,身形雄武,手中一把鑌鐵鍛造的大刀揮舞如風,目光如電,冷聲道:「賊子哪裏走?」
鰲拜頜下的鬍鬚如鋼針,冷然而視,濃眉之下的虎目之中,迸射出絲絲縷縷的戾芒。
「找死!」
周身兇惡之氣瀰漫,說着,提着手中的馬刀,一拉韁繩,向着田思純快馬而去。
「鐺!」
雙馬交錯而過,兵刃相交一起,可見火星迸濺,四下而起。
而田思純心頭一震,只覺胳膊酸痛,就有些抬不起來。
這會兒,兩個親兵小將連忙近前,手中持着橫刀,一下子試圖夾攻在馬上的鰲拜,長刀一左一右,宛如十字形,向着鰲拜的腰間斬去。
鰲拜面色煞氣騰騰,怒喝一聲,沉聲道:「誰敢攔我!」
這會兒,掌中的一柄明晃晃的長刀,一下子揮舞如風,划過一道嫣紅而刺目的血光,一眾朝鮮兵將從馬上落下,幾無一合之敵。
而後,伴隨着慘叫聲音在四周響起。
只是剛剛劈破斬浪,將將殺出一條血路,忽而就是一愣,蓋因遠處的兵馬簇擁着一個身穿黑紅蟒服,面容清雋的少年。
此刻,周圍都是身穿黑紅飛魚服的錦衣府衛,神色冷峻,目光銳利。
鰲拜濃眉之下,目光一縮,冷聲道:「賈珩小兒!」
鰲拜先前在日本的江戶城,其實是見過賈珩的,雖是遠遠一眼,但印象深刻。
畢竟這是大清的克星,多爾袞等一眾滿清高層的夢魘。
賈珩此刻手中握着一把鑌鐵長刀,臉上冷色涌動,目光落在鰲拜臉上,挽着馬韁繩,心頭殺意沸騰如水。
這可以說後開國時代的第一猛將,也是滿清的人才。
如果斬殺其人,滿清的國勢無疑又被削弱一些。
而滿清的氣運,就是從折損一個個英傑開始的,從皇太極的炮決,再到多鐸、岳託、豪格等人的隕落,一點點兒削掉氣數,無不印證這一點兒。
賈珩目光煞氣騰騰,沉聲道:「鰲拜,本國公在此,還不下馬,束手就擒?」
鰲拜冷哼一聲,沉喝道:「賈珩小兒,納命來!」
說着,在身旁雅布蘭的扈從下,率領手下的精銳扈從,向賈珩衝殺而去。
長刀劈砍而下,宛如匹練月光,一下子與賈珩手中的長刀相撞一擊,「鐺」地一聲,鰲拜手裏的長刀,火星四濺。
幾乎刺的人耳膜生疼。
錯馬相交之時,回眸而視,鰲拜濃眉之下,虎目中現出震恐之色。
他鰲拜自詡一身蠻力,在大清一眾猛將可排前五,但面對這漢廷的衛國公,可仍有力氣不足之感。
此人當真是有舉鼎之力?
可看着一副小白臉的樣子,那這一身的神力究竟從何而來?
賈珩此刻面容沉靜,掌中長刀轉了一個刀花,也不多言,拉着手下的韁繩,快馬向着鰲拜殺去。
鰲拜身旁的親信將校雅布蘭見此,也提起手裏的一把長刀,向着那少年迎擊而去,在為鰲拜一旁助陣。
只能說勇氣可嘉,但實力不足。
根本就不是一個段位的對手。
賈珩掌中的長刀,在半空之中凌厲一斬,已是如長河倒掛,銀河落於九天,向着雅布蘭砍殺而去。
雅布蘭只覺頭皮發麻,天上地下,似有難以抵擋之感。
硬着頭皮,橫刀格擋。
剛一接手,雅布蘭就覺身形如遭雷殛,五內如焚。
再交手下去,會死!
心底只有這麼一個念頭湧起,恐懼瞬間席捲了全身。
此刻,兩個扈從將校剛剛衝上去,只見刀光一閃,就見項上人頭赫然已經飛上天穹。
一刀斬殺二人。
鰲拜深深吸了一口氣,握着掌中的長刀,向着賈珩廝殺而去,解救着雅布蘭的危局。
「鐺鐺」
二騎宛如走馬燈一樣,兩人交手了十幾回合,而鰲拜只覺胳膊酸痛,後背已是大汗淋漓,周身筋酥骨軟,苦苦招架。
「少保,不可戀戰,走!」一旁助拳的雅布蘭高聲說道。
鰲拜奮起餘力,將此刻匹練如虹的刀光輕輕盪開,向着一旁撥馬而走。
賈珩冷笑一聲,也不多言,催動胯下馬匹,向着一旁撥馬趕路,一下子攔阻着鰲拜。
雅布蘭卻在一旁喊道:「小兒,吃我一刀!」
掌中馬刀向賈珩的肋下撩去,刀鋒裹挾着寒霜刀氣。
賈珩從容收回掌中的長刀,一下子向雅布蘭手裏的刀格擋而去,舉重若輕,恍若濁浪排空。
雅布蘭此刻一時不慎,就見刀光在眼前一閃,忽而覺得脖頸一痛,嘴裏嗬嗬幾聲,而後頭顱沖天而起,頓時,血泉噴涌而起,激起三丈之高。
鰲拜餘光瞥見這一幕,心頭不由一痛。
這是鰲拜一手提拔出來的將校,以後還有大用,如今卻橫死於此地,鰲拜痛心可想而知。
但現在鰲拜自身難保,卻已經顧不得這些,瘋狂催動着胯下馬匹,在親衛馬弁的扈從下,向着城外逃亡而去。
而賈珩臉上煞氣隱隱,看向那魁梧如熊的倉皇身影,冷聲說道:「哪裏逃?」
說話之間,胯下追風馬駒宛如驚鴻之電,發出陣陣嘶鳴之際,向着鰲拜追殺而去。
鰲拜的親兵馬弁剛剛阻攔,就被賈珩執刀斬殺,根本沒有一合之敵,但見血雨紛飛,斷肢殘臂幾乎灑落一地。
此刻的賈珩宛如殺戮機器,切瓜剁菜一般,將不少女真精銳兵馬斬殺馬下。
眼看,掌中長刀的刀鋒漸漸接近鰲拜所騎的駿馬。
就在這時,斜刺里殺出來鰲拜的二哥卓木泰,臉上滿是冷意,道:「你先走,我來攔下此人。」
鰲拜心頭一驚,說道:「二哥,不可魯莽!」
那賈珩小兒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猛將,二哥如何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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