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榮慶堂
此刻正是戌正時分,廂房中燈火還亮着,歡聲笑語不時傳來。燃武閣 www.ranwuge.cc
賈母正在鳳姐和李紈的陪伴下,摸着骨牌,因王夫人平日裏不大玩這些,再加之婆媳同上一牌桌也忒不像,鳳姐就尋了東府里的尤氏陪着。
一旁的丫鬟鴛鴦和幾個賈母屋裏的丫鬟,則是跟前兒侍奉着。
遠處一架玻璃屏風隔斷的廂房之中,迎、探、惜、寶黛,圍着一張桌子,諸人似在聯對,幾個府里的丫鬟,跟前倒茶、遞水果,忙碌不停。
說來,也是臨近中秋,再加上老人的覺兒原就少一些,賈母這兩天就多玩了一會。
當然,也是這年代娛樂活動本就匱乏,賈府爺們兒青樓賭坊,內宅婦人聽戲摸牌,僕人家丁就喝酒賭錢,當真是各安其事,互不干擾。
鳳姐這邊似輸了幾吊錢,瓜子臉上做出一副怏怏不樂,唉聲嘆氣,酸里酸氣模樣,逗得老太太笑聲不停,更有尤氏在一旁打趣,倒是有說有笑,當然也是一大桌人哄着老太太一個人高興。
賈母雙鬢如銀,老態龍鍾,但這位賈府老太太一笑起來慈眉善目,笑道:「太太、幾個姑娘若是困了,先回去歇着吧。」
原來,王夫人在一旁的小几旁,就着燈火,在金釧的侍奉下,捻着一本佛經百無聊賴讀着,許是覺得困了,輕輕將書闔起,掩口打了個呵欠。
「太太,您喝茶。」丫鬟金釧,連忙端着一杯香茗,金釧年歲雖小,豆蔻之齡,但韶顏稚齒,已現出一二麗色,只是眉眼似乎蘊藏着一股難言的倔強、不屈。
王夫人接過香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看了一眼正和黛玉說什麼的寶玉,然後對賈母笑着回話道:「老太太,天兒也不早了,要不讓寶玉也回去歇着吧,明兒還要去見塾師呢。」
說來有趣,寶玉其實是和林黛玉一同住在賈母處,而薛寶釵尚未至京都。
正如二十回所言,寶玉對黛玉所言:「你先來,咱們兩個一桌吃,一床睡,長的這麼大了,她是才來的,豈有個為她疏你的」
自黛玉幼時入京都,至如今已有五六年,二人在賈母上房處一起長大,兩小無猜,感情漸篤。
「兄弟,姊妹幾個玩會兒,不當事兒,明兒讓他晚些去就是了。」賈母說着,又打出一張骨牌,對寶玉讀書一事,顯然不怎麼當回事兒。
他們這等鐘鳴鼎食的公侯人家,原是軍功勳戚之家,沒有讀書人就沒有罷。
王夫人輕輕笑了笑,心思浮起一抹複雜的情緒,也不再說什麼。
她知道老太太的心結,只是哎,寶玉還小,再大些吧。
王夫人對寶玉的教育還是重視的,只是鑑於長子的經歷,王夫人也不敢再像以往那般逼迫過甚。
尤其賈珠之事以後,老太太出於對銜玉而生的孫兒偏愛,在孩子的教育主導權方面,已經將賈政夫妻二人排除在外。
所謂一應飲食起居,悉在賈母處。
來日縱然是婚事,都會由賈母做主。
可以說,寶玉就是賈母的命嗯,眼珠子。
王夫人是既無奈又歡喜。
王夫人這邊廂對賈母行了禮,正要帶着金釧等幾個丫鬟回去。
忽然,榮慶堂迴廊下,傳來一聲喊嚷,那人就道:「老太太,不好了,東府里的珍大爺不中用了」
在那僕人未進榮慶堂正廳之前,就被天聾地啞之稱的林之孝家的攔住,「嚷嚷什麼?誰不中用了?」
榮慶堂中都是賈府的女眷,豈容這前院的小廝進去衝撞?
「是珍大爺!」
那僕人上氣不接下氣,開口道。
原來賈珍急怒攻心,昏死過去後,就被東府僕人抬着回到了寧國府,寧國府里一陣雞飛狗跳,賈璉讓人來榮府報信,結果也不知誰,開始傳着傳着,就成了賈珍不中了。
榮慶堂中,正在高樂的賈母,聽着外面的嚷聲,起身,問道:「誰不中用了?」
林之孝家的進來,小聲道:「前門小廝說東府里的珍大爺」
賈母還沒有反應,一旁正扭轉過螓首的尤氏,驟聽噩耗,如遭雷殛,一張艷麗照人,輕熟嫵媚的臉蛋兒上,倏地蒼白,只覺手腳冰涼,哀戚道:「這怎麼會?」
「尤大嫂子。」鳳姐連忙去攙扶尤氏。
賈母也是一屁股癱坐在凳子上,眼圈發紅,哀聲道:「珍哥兒才不到四十,怎麼就」
賈珍雖是寧國,但也是她看着長大的,雖說貪玩兒、饞嘴兒了一些,但平時也是個好的,怎麼就
李紈不施粉黛的素雅、清麗臉蛋兒上同樣現出一抹哀戚,連忙在一旁寬慰賈母。
卻是想起了自家那早去的丈夫賈珠。
鴛鴦在一旁更是第一時間攙扶住賈母,一張清秀雅麗的臉蛋兒上顯出憂切,喚道:「老太太」
鳳姐柳葉眉擰了擰,丹鳳眼中滿是狐疑,什麼不中用了?賈珍不是今天和賈璉去見那賈珩了,不對,內里定有名堂!
「老祖宗,這事還未求證,將人喚來問過。」鳳姐柔聲道。
賈母也是抬起頭,看向林之孝家的,問道:「人呢,快讓進來問話。」
林之孝家的低聲道:「老太太,這是內宅」
「什麼內宅,外宅,讓人趕緊過來問話當緊」賈母說道。
不多時間,一個僕人進來,不敢多看,跪下來,就是一通太太、老太太、大奶奶、二奶奶的叫。
「快說,東府里的珍大哥,怎麼了?」不等那僕人繼續扯那有的沒的,鳳姐柳葉眉倒豎,俏臉含煞,喝問道。
「我聽前門說,珍大爺被人從翠紅樓抬回來,昏死過去,像是不大好了,對了,璉二爺也在跟前兒。」
「放你娘的屁!」一聽翠紅樓,鳳姐氣不打一處來,鳳眸厲色涌動,爆了粗口,意識到不對,就喝問道:「二爺人呢?」
尤氏在一旁抬起一張秀面含哀,楚楚動人的模樣,清聲道:「老爺現在人呢,老爺回來了沒有。」
「回尤大奶奶,就在東府里,聽說人臉上都發腫了」那僕人面帶驚懼之色說道。
賈母,王夫人、鳳姐:「」
尤氏擦了擦彎彎眼睫上的眼淚,玉容怔怔,清麗、柔媚臉蛋兒上有着幾分迷糊,粉唇翕動了下。
這人剛沒一會兒,就屍腫了?
這一下子,這話徹底就不像了。
鳳姐瞪了一眼那僕人,看向一旁道:「老祖宗,定是這起子沒輕沒重的下人,胡沁嚇人,下午我和二爺還在東府吃酒給珍大哥慶生兒,珍大哥說要去尋后街的珩大爺說一樁親事,想來是吃醉了酒」
這般一鬧,賈母也有些明白過來,手中拿着的拐杖拄在地上,惱怒道:「這些下人大半夜就胡說八道嚇人,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林之孝家的連忙吩咐着,低聲道:「快,將這狗潑才拉出去,掌嘴。」
那僕人還想分說幾句,就被兩個健婦、嬤嬤拉着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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