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滿血液的布料、罐子、雞蛋等物品和瀰漫於鼻端的濃烈腥味並沒有讓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的表情有絲毫變化,他側過身體,望向教堂某個地方,藍色的眼眸內隨之映出了盧米安狂奔的身影。墨子閣 m.mozige.com
本堂神甫的瞳色隨即變淺,虛化到仿佛透明。
在他的眼中,盧米安周圍出現了一個又一個水銀色的複雜符號,它們如同一條條小河自我纏繞而成,而盧米安本身就像在由這些符號組成的、泛着點波光的虛幻河流里奔跑,前方是一條又一條更為模糊的支流。
紀堯姆貝內伸出了右手,隔空往目標身周的一個水銀色符號抓去。
盧米安右腳用力一踩,準備將身體甩向前方的彩繪玻璃,直接撞出教堂。
就在這時,他腳底一滑,沒能完全發上力。
他的身體以一種狼狽的姿態飛了起來。
砰,嘩,咔擦的聲音里,盧米安撞碎了描繪着聖西斯的彩繪玻璃,卻沒能穿透過去,停在了教堂內部。
他身上隨即出現了多個因劃傷帶來的口子,鮮紅的血液飛快往外溢出。
這個時候,一斧頭砍掉阿娃腦袋的牧羊人皮埃爾貝里鎖定了盧米安。
他臉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容,藍色的眼眸內卻充滿凶戾之色,就像不知什麼時候解開了體內某個封印,讓原本被隱藏的真實自我顯露了出來。
皮埃爾貝里拽着斧頭,大步奔向了盧米安。
他每踏出一步,身體就仿佛跟着變高變壯了一截,明明實際上還是那樣,卻有了巨人的氣質。
盧米安正背對着這個殘忍的牧羊人,靠在破碎的彩繪玻璃窗上。
他剛從重重摔倒慘遭刺傷的痛苦中掙脫,正打算雙手一撐,強行翻滾出教堂,突然有了異常危險的感覺。
背後有人……盧米安念頭一閃,繼續按住滿是破碎玻璃的窗框,不顧傷口的刺痛,不顧鮮血的流出,作勢就要往外翻滾。
這個動作只是一個幌子,他迅速縮回了身體,不進反退,向後倒去。
砰!
一把斧頭以橫掃的姿態砸在了只剩碎玻璃片的窗框上,將它劈得脫離了牆壁,飛出了教堂。
而盧米安後倒接翻滾,險之又險地從皮埃爾貝里的腳旁越了過去,躲開了這無比狂暴的一擊。
對此,他沒有產生一點慶幸和欣喜的情緒,因為他被徹底逼回了教堂內部,而最快逃離的通道被出現明顯異變的牧羊人皮埃爾貝里完全堵住了。
盧米安雖然看過不少小說,但絕不抱有隻要一直翻滾就不會被打中的幼稚想法,剛一和皮埃爾貝里擦身而過,立刻就手肘一撐,腰部用力,彈了起來。
他目光順勢一掃,發現除了小紀堯姆等少數幾個,剩下的年輕人似乎都被某些東西影響到,全部失去了理智,變成了瘋子。
他們無視了阿娃倒下的無頭屍體和噴灑在四周的鮮血,興高采烈地喊道:
「送『春天精靈』離開!
「送『春天精靈』離開!
「……」
小紀堯姆等少數幾個也徹底傻掉了,他們愣在那裏,看着阿娃大大睜着、略帶笑意的眼睛,一動不動。
他們臉上儘是驚恐、慌亂和不敢相信的情緒,仿佛在做一場無法掙脫的噩夢。
而皮埃爾貝里明明還是原來那麼高,卻給盧米安一種他不比穹頂矮多少的錯覺。
這位牧羊人一擊落空,迅速抽回斧頭,轉過身體,順勢又劈向了不遠處的盧米安,而盧米安還未站穩,就已向前奔了出去,成功躲開了這一擊。
蹬蹬蹬!
盧米安充分發揮獵人的速度和敏捷,以跑弧線的姿態狂奔了起來。
目標:本堂神甫!
他的經驗告訴他,這種時候一定要逮住敵人之中領頭的那個,不管別人怎麼對付自己,反正就只是打他,擺出要麼放過我要麼兩個人一起死的兇狠姿態。
只有這樣,才能在非常不利的處境下創造奇蹟。
牧羊人皮埃爾貝里沒有追趕盧米安,拿着沾滿血污的斧頭,站在失去窗框的牆壁前,朝目標的身影伸出了左手。
整座教堂一下變得昏暗,盧米安周圍更是嚴重,一片幽深。
這幽深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力,輕輕搖晃了起來。
它仿佛只是一層帘布,後方藏着一條又一條蒼白的、漆黑的、奇怪的手臂,即將抓出。
而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淡化到近乎透明的眼睛裏,盧米安的身影依舊沉在那條由水銀色複雜符號組成的、泛着點波光的虛幻河流內,前方則是類似的、但更虛幻的、仿佛象徵着未來的事物或者說支流。
紀堯姆貝內的右手經過一段時間的嘗試,終於握住了那關鍵的、由多個符號組成的一副圖案。
只要他逆轉它,盧米安所有的努力都將歸結於無效,未來的命運必由此改寫。
突然,本堂神甫的眸光凝固了。
「啊!!!!」
他猛地大喊出聲,兩隻眼睛緊緊閉上,流下了鮮紅的血液和渾濁的淚水。
慘叫迴蕩之中,紀堯姆貝內的身體膨脹了起來,就像被誰往裏面灌了大量的氣體。
刺啦!
他那件白色鑲金絲的長袍難以承受,迅速崩裂開來。
他的皮膚已撐到接近透明,之前被衣物遮掩住的詭異印記顯露於外。
那是一個又一個類似印章痕跡的黑色事物,它們與難以描述的世界連通着,帶來了極為恐怖的氣息。
這氣息瞬間填滿了教堂,那些還在歡送「春天精靈」的年輕人隨之陷入了無比驚恐的狀態,他們或繞着祭品奔跑起來,或跪到了地上,或匍匐於地,不敢抬頭。
小紀堯姆等本就嚇傻的少數幾個人直接暈了過去,身下一片濕潤,有惡臭傳出。
牧羊人皮埃爾貝里正要施展秘術,抓住盧米安,此時也丟掉斧頭,單膝跪到了地上,低下了腦袋,不再有任何動作。
整座教堂內,唯一沒事的是盧米安。
他其實也有受到影響,頭部異常刺痛,但比起那道能讓他直接進入瀕死狀態的神秘聲音,現在這氣息差得還有點遠。
另外,他還感覺胸口有些灼熱,懷疑是那黑色的荊棘鏈條符號凸顯了出來,或許還要加上疑似眼睛和蟲子的青黑色符號。
盧米安顧不得檢查身體狀態,顧不得理解為什麼自己突然就佔據了優勢,繼續奔向着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
只要出現機會,就不能放過!
隨着距離越來越近,他看清楚了那些印章般的黑色痕跡:
它們似乎由獨特的文字和奇異的符號共同組成。
目光快速掃動中,盧米安發現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的左胸胸口,如同荊棘的黑色符號從內部鑽了出來,繞向身後!
這和盧米安胸前的一模一樣,只是淡了不少。
「他也有」
盧米安心頭一震。
「這是村里出現異常的根源
「我為什麼會有,什麼時候有的
「……」
一個接一個的念頭飛快浮現於盧米安的腦海,卻沒有影響到他的動作。
他奔到了紀堯姆貝內的身前,右臂一伸,環住了敵人的腦袋。
緊接着,他沒有停留,用力繞到了本堂神甫的背後。
喀嚓一聲,紀堯姆貝內的腦袋跟着「轉」了個方向,正對起自己的脊椎。
呼……盧米安見狀,悄然鬆了口氣。
最大的麻煩解決了,自己得趕緊回家,和姐姐一起逃離,剩下的交給那三個外鄉人處理!
就在這個時候,本該死去的紀堯姆貝內睜開了眼睛。
他的眸子一片血色。
嗡!
盧米安的腦袋仿佛直接被人用斧頭劈成了兩半,劇烈的疼痛讓他連慘叫都無法發出。
他眼前所見的一切瞬間支離破碎,變得無比深黑。
他失去了知覺。
…………
痛!
很痛!
盧米安猛地坐起,睜開眼睛,揉起腦袋。
他隨即看見了窗前的木桌、斜放的椅子與分列於兩側的衣櫃和小書架。
這一切他都很熟悉。
這是他的臥室。
「我被姐姐救回來了我昏迷了多久教堂的情況怎麼樣了」盧米安顧不得多想,一記起發生了什麼事情,立刻翻身下床,捂着腦袋,沖了出去。
很快,他在一樓廚房內找到了奧蘿爾。
奧蘿爾穿着輕便的藍色長裙,正認真準備着晚餐。
「奧蘿爾!姐姐,快逃!」盧米安高聲喊道,「本堂神甫還有村里好多人都瘋了,他們在慶典最後殺了阿娃!」
他不確定姐姐知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畢竟救有很多種方式,不代表一定要到現場,所以,乾脆直接講出了重點,免得耽擱時間。
奧蘿爾回過身來,一臉疑惑地反問道:
「慶典
「四旬節的慶典」
「對。」盧米安用力點頭。
奧蘿爾笑了:
「剛才這個故事編的真不錯,短短兩句話就把一起詭異事件勾勒了出來,讓人不由自主地害怕。
「但下次編故事麻煩考據一點,四旬節還有好幾天呢。」
「……」盧米安一下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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