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路子得當,終會有得悟的一日。
這一刻的嘉靖掃了眼其他天子,頗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得意之感。
季伯鷹瞥了眼起身朝自己恭敬行禮的嘉靖神仙,也不知道嘉靖神仙這套稀奇古怪的弟子禮跟誰學的,像極了後世仙俠古偶劇那些亂七八糟的行禮方式,好像不弄個尷尬的行禮姿勢就不是神仙了一樣。
五雷正法?
你怎麼不天打雷劈?
我教你,誰教我?!
這老小子天天腦子裏裝的什麼玩意?
原本季伯鷹以為嘉靖神仙入學之後,自己能慢慢醒悟過來,現在看來,病情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了。
「下課後來我辦公室一趟。」
一語出。
嘉靖神仙身軀猛的一顫,眼中之激動,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這讓他想起自個還在做王爺的時候,看過的一篇話本,那裏面的祖師也是嚴厲的讓猴子半夜去單獨尋他!(註:話本不是成書)
『師尊終於肯教我仙術了!』
「朱厚熜謹遵師命!」
壓抑着內心的激動,懷着期待的崇敬,嘉靖神仙重新坐了下去。
世上難不成真有『五雷正法』?
其他人目光都是下意識看了眼嘉靖神仙,心中泛起疑惑,還有着一絲羨慕。
這可是仙術,誰不想學?
而季伯鷹,目光掃了眼老朱和老朱棣以及心情急切的一眾天子,對於他們想要前往崇禎朝的想法,眉頭微皺。
現在的季伯鷹,根本沒有勇氣打開崇禎時空這個煉獄級副本。
要將崇禎時空的國祚延長至五百年,這其中難度,絲毫不亞於提着一把新手菜刀去砍泰坦。
不,應該是比砍泰坦更難。
「大明之亡,非崇禎一人之過。」
季伯鷹收回目光,給出了他對崇禎的看法。
作為亡國之君,崇禎朱由檢這個皇帝的鍋沒法甩,以及崇禎自身能力太廢,這一點也沒法否斷。
縱觀朱由檢十七年的皇帝生涯,要噴的地方確實有很多,但明朝覆亡在他手中的原因,還真不能全部歸結在崇禎一人身上。
對崇禎亡國的緣由稍微列一列:
一,神宗留下的爛攤子太爛,畢竟人家不上朝都是加夜班幹活,萬曆那是真就不幹活,缺官不補這種神操作,也只有萬曆做得到,光宗和熹宗都是走過場,最後幾十年積蓄下來的矛盾集中在崇禎年間大爆發;
二,廟堂黨爭不斷,但凡是開個會,哪怕就算是討論明天去哪團建,奉天殿上都能打出狗腦子來。
三,全國土地兼併已經嚴重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尤其是江南富庶之地,朝廷已經根本收不上稅,再加海外大量白銀截流,失去了海外白銀的湧入,民間又藏銀成風,國家財政,赤字千里。
四,戰況方面,關外有崛起的鼠尾辮,關內有大喊『均田免賦』的闖王黃來兒,流民遍野,起義不斷,內外交困,應接不暇,十數年下來,兵疲國乏。
五,正值北半球氣候的小冰河期,長達七十年的氣候冰河期導致崇禎朝時北方糧食減產甚重,四地瘟疫橫行,受災流民極速增加,吃不起飯,都跟着去造反了。
六,崇禎本人。
七,玄學氣數。
「當然,崇禎之過,推不脫。」
「他是主因。」
這一點,也不得不說,如果換了個其他能力還行的皇帝,就算最終保不住完整的大明,至少也能安然退入江南,劃江而治,效仿南宋再延國祚百餘年。
畢竟歷史驗證,崇禎有很多機會可以南遷,甚至有機會暫時穩住李自成,畢竟李自成一開始也沒想過滅了大明,但都被崇禎一拍腦袋錯失了。
季伯鷹收回目光。
「關於崇禎的問題,往後我們的實踐觀察課自然會上到相應的進度,今天之所以給你們上課,就是為了讓伱們各自的大明,不再發生這等亡國慘狀。」
老朱深吸了口氣。
親眼得見自個一手創立的大明亡國之狀,他心情多少有些意難平。
而此時建文朱老四沉默了稍許,看向老朱開口道。
「父皇,仙師自有仙師的安排,我們還是急不來,一切聽從仙師之言。」
「而且仙師所言甚是有理,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並不是去崇禎朝找這不肖子孫的麻煩,而是認真聽從仙師教誨,將我們現在的大明之基打牢,讓我等後世子孫,不再重蹈此般覆轍。」
其他各朝的天子,聞言也都是一個個跟着點頭。
反正老朱說要上,他們就群情激奮跟着上,朱棣說等等再上,那他們就等等再上,畢竟在兩位祖的面前,他們都是孫子,沒有太大的發言權。
「成祖所言,甚是在理。」
嘉靖神仙旁邊的張璁,此刻不知為何,突然嘴賤開口。
話音剛落,嘉靖神仙的表情就變了,心中翻江倒海,恨不得將張璁給祭天了。
『你什麼身份?天子們說話,你插什麼嘴?!』
就在成祖二字出口的剎那,老朱棣和朱老四的表情,瞬間冰冷。
那刀人的眼神,瞬間落在嘉靖神仙的雙人座之上,落在嘉靖的腦殼上。
「嘉靖小兒,你這堂課結束回去之後,即刻把朕的廟號改回來,若不然,你往後每來上一次課,朕便將你吊起來打一頓!」
「朕素來,言出必行。」
(朱權:言出必行??)
老朱棣話音剛落。
建文朱老四起身離桌而動,三兩步來到嘉靖神仙的桌前,這突然的到來驚的嘉靖神仙,以及『我什麼都不知道』的張璁一愣。
靖難才結束半年的朱老四,身上那股子殺氣尤在,一腳踩在嘉靖的椅子上,微微俯身,垂視嘉靖神仙的雙目。
「孤。」
「下次上課,會帶刀來。」
咕嚕。
嘉靖神仙眨了眨眼,咽了咽口水,腿杆有點發抖,接着連忙扭頭看向身邊的張璁。
瞬間臉色正肅,厲聲大喝。
「張孚敬,都是你當年非要讓我改太宗皇帝的廟號,我都再三說了不可不可,你非要如此!你看看你當年做的好事!」
「愣着做甚?!還不快給太宗皇帝跪下道歉,磕頭認錯!」
張璁一愣:???
從墳里被挖出來,重新開始給嘉靖打工的張璁,這幾天用最快的時間搞清楚了朝堂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其中就有嘉靖給太宗皇帝改廟號這件事。
這事情,發生在嘉靖十七年。
而張璁早在嘉靖十四年就已經見閻王了。
這鍋也能甩到張璁頭上,嘉靖神仙不虧是神仙。
『狗皇帝!』
心頭罵了一句。
張璁深吸一口氣,認清現實。
這就是打工仔的無奈,也是打工仔的基本技能之一:勇於為領導背鍋。
隨即,張老頭站起身來,一臉痛心後悔之狀,撲通給朱老四和老朱棣跪下磕了個頭。
「臣,萬死。」
朱老四看都沒看張璁一眼,這種移花接木的小把戲,哪裏糊弄的了他,只是略帶深意的拍了拍嘉靖的肩膀。
留下一句:耗子為汁。
不遠處,老朱棣那冰漠的眸子,同樣注視着嘉靖神仙。
「是,是是…!」
嘉靖神仙連忙是弱弱點頭。
他這身形似鶴的身板,哪裏再經得住幾頓打,上次的骨折都還沒好全。
「好了,關於崇禎的話題,課堂上就此暫停,以後等到前往崇禎朝的實踐觀察課之時,我們會再展開相應的討論。」
季伯鷹掃過眾人。
『』剛才給你們看這一段,就是要告訴你們,君主極端多疑帶來的惡果。」
「當然,這個問題是屬於天子的。」
「而臣私這個問題,則是屬於你們這些臣子的。」
目光,落在這十一位重臣身上。
「接下來,我們看兩段幻境,這是另一個極端臣私。」
隨着季伯鷹的話音落。
整個主堂的景象,再一次變化了。
這,又是一座宮殿。
不過很明顯,這與奉天殿不同,並不是議朝之殿,而是一間帝王寢殿。
畫面中在這殿下,正烏泱泱跪着一批人,從這些人身上所穿的官服來看,可以判斷並不是明制官服。
「這是,宋?」
正德帝朱厚照起身,湊近這幫人身邊仔細觀察了起來,他素來喜歡搞一些別人想不到的東西,曾經就突發奇效專門研究過歷代王朝的官服。
「準確來說,是宋之前。」
季伯鷹手中戒尺朝着寢宮榻上指去,其實也就是在他的身邊。
榻上,躺着一個臉色蠟白奄奄一息的男人,而在這榻邊,跪着一個哭泣的婦人,以及一個穿着黃衣的披髮小孩。
「這個人,是柴榮。」
話語出。
眾人都是眼神一凜,柴榮之名,他們這些做皇帝的自然知道,亦是他們的楷模之一。
在那段烽火亂世的歲月,五代十國中罕有的英主,在柴榮即位之初,曾豪言:朕當以十年開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而他的路,也確實是按照這個理想在進行着,柴榮六年,平定天下之勢已然不可擋。
若上天假柴榮三十年為帝,往後便是不會再有大宋,整個華夏的歷史都將徹底走向另一條路。
「那這個人是?」
老朱下意識起身,與季伯鷹並肩而立。
在幻境之中,眾人所處的位置,剛好是在這病榻之旁的左側。
能夠清晰望見,在這榻邊除卻跪地哭泣的婦人和小孩之外,還有着一個人被單獨召近了榻邊,那是一位雄姿英武的將軍,身上還披着甲冑。
「沒錯,和你想的一樣。」
季伯鷹眼角瞥了眼老朱,目光最後落在這將軍之上。
…………(始)…………
悲戚之風,透過宮殿縫隙,穿梭在這人群之間。
整個殿內,都是充斥着涼意。
病榻上的柴榮,那雙眼緊緊注視着跪在榻邊的趙匡胤,似是在做什麼決斷。
而這一刻,趙匡胤紅眶着雙眼,毫不猶豫的咬破手指,將血抹在自己的臉頰。
「臣,趙匡胤,今日泣血成誓,此生必定輔助幼主匡扶大周,如有二心不得好死!」
言罷,『邦』的一個響頭磕了下去。
淚,涌落。
順着臉頰上的血,凝成血淚。
這便是,血泣。
病榻上的柴榮望着於榻前磕頭血泣的趙匡胤,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用盡最後的氣力開口。
「擢趙匡胤,為,檢校太傅。」
「殿前,殿前都點檢!」
一語出,跪着的後周眾臣都是驚的瞳孔一縮。
殿前都點檢,為後周禁軍最高統帥。
…………(止)…………
「後面的事,就不用我多說了。」
畫面定格之後,季伯鷹掃過在場的眾人。
天子們都是緊皺着眉頭,臣子們也是緊皺着眉頭。
這一幕他們只是在史書上見過,沒想到今天竟然親眼得見。
趙匡胤以三十歲之齡成為節度使,三十二歲成為後周禁軍最高統帥,三十三歲發動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成了後世史書中的宋太祖。
這些,他們心裏當然都門兒清。
「趙人欺負孤兒寡母,算個甚的英雄。」
老朱言語間滿是對趙匡胤的鄙視。
大家同是開國之君,老朱能拍着胸脯來一句:我本淮右布衣天下於我而加焉。
自個才是正兒八經,用一個碗創業,歷經生死險阻,最終開創大明王朝,成就一代帝業的曠世奇才。
至於老趙,竊人家的家族企業,老朱看不上。
當然,這種話,也只有老朱有資格說。
其他天子都是皇n代,他們之所以能夠坐上天子之位,靠的不是自己,而是靠的祖上遺澤。
哪怕是朱棣也一樣,他之所以能當上皇帝的最重要原因,除卻靖難成功之外,那就是他爹是皇帝。
如果老朱不創業成功,他再怎麼能折騰,都是白搭。
「我知道你們可能會說,你們是文臣,和趙匡胤這等武將出身不同。」
季伯鷹掃過這十一位文臣,從明前期的劉伯溫、姚廣孝、夏原吉、楊榮、楊士奇,到明中期的李賢、于謙、李秉、劉健、王陽明、張璁。
這些人之中,正兒八經有過親身統兵經驗的,只有三個。
于謙,李秉,王陽明。
「接下來再看。」
話音又落,周遭景致再次變化。
經歷過一次幻境變化後的臣子們,這一次都適應了,並沒有感到驚奇,皆是打量起這屋內佈置陳設。
以及,在他們的面前,有着一人,側倒榻上,正在劇烈猛咳。
每咳一聲,口中就噴出大口血,擱置在榻邊的鐵盂已然是徹底染紅。
這一幕入眼,老朱和王陽明臉色瞬間就變了。
老朱擔心的是馬皇后的肺病,而王陽明則是有過親身感受,雖然還沒到這麼嚴重。
「此人身上穿着的是漢制帝袍。」
古代衣袍研究專家朱厚照盯着榻上之人,再次出聲。
「漢朝應該並無肺病而亡的天子。」
成化帝朱見深眉頭微皺着,他湊近這榻前之人,仔細端詳了一番這人的面容。
「本道掐指一算,此人應該是魏文帝曹丕。」
嘉靖神仙青袍在身,一手捋着鬍鬚,一手掐指算着。
「老子信了你個鬼。」
朱厚照瞥了眼嘉靖。
「沒錯,正是曹丕。」
全息投影之中,講台的位置就是榻,季伯鷹此刻就站在曹丕的jer位置。
季伯鷹的話落定,嘉靖神仙頓時有喜色泛起。
「哎喲,還真被你個老神棍猜中了。」
朱厚照在一旁打趣。
而就在這時,有着腳步聲急促而來,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佝僂着背脊走了進來。
…………(始)…………
「仲達,你來了。」
曹丕擦了擦嘴角的血,朝着入殿的司馬懿招了招手。
見曹丕吐血之狀,司馬懿神色驚駭,連跑帶爬的來到榻邊,跪地扶住榻上靠起的曹丕,神色驚愕的看着鐵盂中的血。
「看見了吧。」
「朕十七歲染上肺疾,久治不愈,現已回天乏術了。」
曹丕用絲絹擦着嘴角殘餘的血。
司馬懿深吸一口氣。
「此事,臣一點都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
曹丕看了眼司馬懿,輕笑。
「連先帝都不知道,你怎又可能知曉。」
「先帝當年若知朕命不長久,必不會讓我繼位。」
「仲達,現在你可明白,為何我一心要急於伐吳了嗎?」
司馬懿垂下頭,耷拉着個燈籠眼。
「臣明白了,陛下是想在有生之年,奠定功名大業。」
曹丕放下絲絹手帕,長呼一口氣。
「仲達,朕倘若是早些聽你之言,或許這一戰不會落敗,現在朕這一生,終究也只是個無為之君罷了。」
司馬懿稍頓。
「陛下伐吳,為何不讓臣去呢?」
「臣做夢都想着,能為陛下沙場建功。」
聞言,曹丕倚榻,目光深邃的盯着司馬懿,然後坐直身軀,逐漸靠近司馬懿,目光咫尺之遙。
「仲達,朕來問你。」
「你若掌兵,誰來制你?」
一語出。
司馬懿身子如若雷擊一般,連忙是跪拜磕頭。
「臣司馬懿發誓,此生此世,永不掌兵!」
望着這般的司馬懿,曹丕注視良久。
最後。
「來人,」
曹丕厲聲一喝。
霎時,從這殿外進入一人,手中捧着一封聖旨,這聖旨顯然是早就擬好的。
曹丕看了眼來人,抬手一擺。
「宣旨。」
還不等司馬懿反應過來,旨意已起。
「司馬懿,盡忠王室二十五年,勤勉輔政,智勇超群,任勞任怨,堅忍不拔,即,加授驃騎大將軍一職,與大將軍曹真,大司馬曹休,共佐國政,欽此…!」
聖旨宣讀完畢的瞬間。
曹丕,突然一把壓住司馬懿的肩膀,劇烈猛咳,鮮血無死角噴了司馬懿一張老臉,尤其是那對耷拉着的燈籠眼,血流直掛。
「仲達,仲達,仲達啊…」
「朕的,咳咳…」
「朕的兒子,朕的兒子……
…………(止)…………
隨着畫面戛然而止,正看的上頭的一眾天子大臣,都是一愣。
『朕的兒子後面是什麼?』
『怎麼不放了啊?!』
『正到關鍵時刻了啊!』
季伯鷹戒尺一揚,這全息投影徹底關閉。
「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一語落下。
縱是再怎般不情願,再怎般意猶未盡,這幫天子大臣也只能各自歸位。
「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
「柴榮和曹丕的做法,是對,還是錯。」
季伯鷹掃過這些落座完畢的天子大臣。
在後世諸多版本中,因為司馬家篡了老曹家的社稷,所以對司馬懿早就備受猜忌這一說法,從曹操就開始了。
但實際上,曹操那會,以司馬懿的身份和地位,還沒有被曹老闆猜忌的資格。
在曹老闆的眼裏,司馬懿頂多算個人才,可以留着,終曹老闆閉眼,司馬懿也沒有被重用過。
而等到了曹丕時代,司馬懿就開始徹底鹹魚翻身,混的風生水起了,曹丕對司馬懿可謂是極為信任,完全是當做股肱之臣來對待。
一語出,眾天子大臣都是沉默了。
整個課堂,霎時間寂靜無聲,連蚊蟲飛過的風聲都得聞見。
「沒人回答?」
季伯鷹眉頭一皺。
「既然沒人回答,那我就直接點名了。」
霎時間,天子們都是瞳孔一縮,紛紛是垂下了頭。
眼神飄忽,你看我,我看你。
心想怎麼標哥你為什麼不在啊,要是標哥在就沒這麼多么蛾子了。
「嗯,就你了。」
「別看其他人,站起來回答。」
「朱厚熜。」
座位上的嘉靖神仙一愣:我是來修仙的,我不會回答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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