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時空,夜色安然。
美國小說網 https://m.gogogous.com/唯有一聲雷霆余隆之音,響徹天地。
不過對於正值秋雨的泰昌時空而言,這一聲雷,這一陣風,皆是彌散在磅礴大雨之中,並沒有引起什麼重視。
伴隨着雷霆而過,季伯鷹出現在這東暖閣之內。
人就站在榻邊半丈之處,平靜看着躺在御榻之上,有一口氣沒一口氣的泰昌帝。
單是從外表眉眼模樣上來看,這泰昌帝和萬曆時空的監國皇太子朱常洛大差不差,畢竟兩人是時空同位體,只是氣色上相差甚多。
萬曆時空的那位監國皇太子,正值春風得意時,氣色紅潤有光澤。
而泰昌時空的這位,半死不活一口氣,整個人看起來隨時都可能原地升天。
季伯鷹的出現,並未引起泰昌帝的注意,畢竟這會這哥們就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一雙眼只顧着盯天花板發呆,回想他的過往三十九年,不勝唏噓。
此刻這暖閣內的太監也全部都是退了出去,這位一月天子顯然是想靜靜了,就是不知道靜靜現在出生了沒有。
依照原本的歷史進程。
再過幾天,名傳後世的紅丸就該正式上線了。
『誰受益,誰主謀。
』本着這一犯罪邏輯學的原則。
季伯鷹凝望着半死不活的泰昌帝,微皺着眉頭,思索着關於這泰昌帝之死的問題。
大概率,就算是現在問泰昌帝自己,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至少從史書上記載的過程來看,這位泰昌帝自己全程都是死的糊裏糊塗,純純的就是一個悲催的政治犧牲品。
而若是要分析誰受益,那就得從萬曆末期的朝局來着手分析。
萬曆末期的朝堂,大致分為三股勢力。
第一股,以浙黨為首的五黨。
第二股,代表着江南縉紳的東林黨。
第三股,鄭貴妃,也可以稱之為福王黨。
其中,五黨與福王黨走的比較近,二者之間算是一個較為鬆散的政治聯盟,東林黨則是處於被其他兩黨長期打壓的狀態。
這一點,從萬曆後期的內閣首輔是浙黨之首方從哲,便是可以清晰看出。
缺官不補歸缺官不補,老萬曆也不傻,心裏也跟個明鏡似得。
他知曉方從哲遞上去的補官名冊,其中大部分也都是五黨人士,如果全批了補了,白領自個的銀子不說,還得弄得朝中五黨獨大。
而三派的權斗,追溯起來,要從明末三大案的第一案,也就是發生於萬曆四十三年的梃擊案論起。
梃擊案大致經過如下:一位名叫張差的『武林高手』,也不知道這貨究竟是怎麼悄無聲息的闖過嚴密的大內防衛,拋開武力不說,就這輕功而言,至少也是盜聖白展堂那個級別。
張展堂手持一根木棒,以一己之力強行殺入了太子居住的慈慶宮,一路所向披靡,無人可擋,竟是直殺到了太子前殿,差點就和皇太子殿下來了場單挑,最終在前殿被太子內侍韓本用拿下。
萬曆帝得知,雷霆大怒,命皇城御史與刑部審訊。
而在審訊之時,當張盜聖供出自己是受鄭貴妃手下太監龐保、劉成指使之時,萬曆皇帝又突然改變了態度。
最後處理結果:張差處死,龐保、劉成被老萬曆密令處死,斷了線索之後,全案遂無從查起,一場梃擊案最後就這樣不了了之。
對於這一場梃擊案,後世紛紜,有說是鄭貴妃想弄死朱常洛,給自己兒子朱常洵鋪路,也有說這是朱常洛為保太子之位,精心策劃的一手苦肉計。
要分析這梃擊案,首先要確定的一點就是,這一場梃擊案的背後,誰才是最後的受益者?就目前結果來看,顯然是朱常洛,以及朝中擁立他的東林黨。
再看,三大案中的最後一案,也就是移宮案。
移宮案的大致過程則是如下:泰昌帝駕崩之後,與鄭貴妃關係很好,受泰昌帝寵信的西李選侍,聯合魏忠賢,扣押綁着朱由校要一起住在乾清宮,想要藉此掌控朝政。
朝中東林黨憤怒不已,然而以方從哲為首的五黨則是沒有任何動靜,儼然是默認了西李選侍的行為。
楊漣、劉一燝等一眾東林黨,強行闖入紫禁城,扛着內侍太監們的棍棒,哭喊着衝進乾清宮,在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的內應之下,最終將朱由校給搶出了乾清宮,送至文華殿登基。
最後結果:李選侍在被迫之下,抱着皇八女離開了乾清宮,掌權失敗,進而東林黨大獲全勝,就此繼續得到重用,東林黨在天啟初年崛起。
結合梃擊案與移宮案這兩樁案子,再來看夾在中間,最為關鍵的紅丸案。
在此之前,首先要明確一點。
從萬曆三十八年正式冠名的東林黨,在萬曆後期,東林黨就是絕對的太子黨,當年拼着罷官一百多人,也要拼死保住朱常洛的太子之位。
而在泰昌帝登基之後,立馬召回了葉向高這位東林黨魁,火線提拔的一眾閣臣和六部補缺,大部分也都是東林黨人,將方從哲直接給架了起來。
再加上東林黨素來奉行着『非我黨眾,其心可誅』的行事宗旨。
只要東林黨掌了權,朝中其他各黨必然都要一個個完蛋,一時之間,人人自危,五黨和福王黨在朝堂中備受打壓。
而也就是在這時,泰昌帝驟然駕崩,移宮案發生,東林黨一眾如熱鍋螞蟻團團轉,五黨和福王黨則是坐看西李奪權而無動於衷,在搞清楚這些之後。
接着,最後再看紅丸案的發生細節。
登基之日,箭步如風——鄭貴妃進獻八位美姬——泰昌帝龍御數夜,氣血虧空——鄭貴妃親信崔文升開瀉藥給泰昌帝治病,泰昌帝一天瀉腹43次——鴻臚寺丞李可灼獻上紅丸——一顆紅光泛發——兩顆見了太祖。
從可以得知,泰昌帝在登基之初,整個人還是處於龍精活虎的狀態,全然沒有分毫病症,這一點史書上也是記得很清楚。
隨後,從推測,這謀殺嫌疑的矛頭明顯是指向了鄭貴妃。
但,問題來了。
泰昌帝如果駕崩,鄭貴妃為首的福王黨能受益麼?不論從哪個角度分析,都將得到一個答案,不能。
因為按照祖訓繼承制,泰昌帝有兒子,還不止一個,並且這些個兒子都已經十多歲了。
所以就算是泰昌帝駕崩,這皇位再怎麼輪都不會輪到福王朱常洵頭上,只要皇位還在朱常洛一系,那福王黨就不可能在朝中崛起。
再看,這是紅丸案的最後過程,關注點主要放在李可灼這個呈上紅丸的人身上。
針對李可灼,疑問有這麼幾個:1,為什麼方從哲先是極力向泰昌帝推薦李可灼,接着又勸泰昌帝不要吃紅丸,又當又立,這動作中充滿了極其明顯的形式主義。
2,李可灼是方從哲一手提拔上來的,趁着泰昌帝下旨補官,將李可灼擢升到了鴻臚寺丞的位置。
3,泰昌帝服用紅丸駕崩之後,方從哲為什麼要在遺旨中賞賜李可灼。
4,天啟二年,天啟帝掌權之後,李可灼被天啟帝充軍流放。
5,紅丸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最後,我們來做一個假如。
如果泰昌帝因紅丸駕崩之後,移宮案中西李成功掌權,那誰將是受益者?很明顯,如果按照這個進程發展下去,東林黨最終會被清剿,而五黨則會佔據朝堂。
季伯鷹腦海中,飛速掠過這些黨爭內容。
明亡於黨爭,所言不虛。
從這些推論來看,泰昌之死,很大概率就是五黨聯合福王黨,彼此間達成了某種共同的政治訴求,為了掌控朝局,覆滅東林,將泰昌帝給獻祭了。
當然。
在這裏,也不是說東林黨這幫人多好。
初創時的東林黨還算良心,可隨着天啟後期,東林黨勢大之後,這幫江南縉紳就開始作妖了。
先是盲目在朝堂上搞地域歧視不說,非我東林,一律逐之。
接着,更是開始對皇帝提一大堆要求。
最後更甚,亦是被視為明亡原因之一。
東林黨竟然明目張胆的削減商稅,而大明商稅之重倉,就是江南。
以至於江南富庶,豪紳一個個吃的滿嘴肥油,朝廷卻是連一厘商稅都收不上來。
說白了,就是這些東林黨不想向朝廷交稅,皆是貪得無厭之輩。
天啟帝雖然是木匠,但多少算是個有腦子的人。
從最開始重用東林黨,在發現這幫東林黨一個個開始不干人事之後,立馬推出魏忠賢,用魏老狗壓制東林黨,以浙黨為首的五黨也是紛紛投入了魏老狗麾下。
接着,在『閹黨』對東林黨的瘋狂打壓之下,進而強行徵收江南商稅,江南的稅這才慢慢開始能收上來了,國庫才有了點銀子存糧。
可偏偏。
當大明終於有了一絲曙光的前夕。
天啟帝,易溶於水了。
緊接着,崇禎這小子直接被東林黨忽悠瘸了,還真就徹底信了,直接一夜回到解放前。
東林黨徹底崛起,江南的稅再也收不上來,國庫窮的連珍珠翡翠白玉湯都喝不起了。
「天,天,天意……」御榻之上。
泰昌帝望着天花板,有氣無力的喃喃自語。
他甚至都能想像,自己這個一月天子,將會給後世留下多少笑話。
「想活?」一道聲音,在這暖閣中響起。
話音落的剎那,御榻上躺着的泰昌帝猛的神色一愣,艱難的偏頭望去,那是一道自己從未見過的身影映入眼中。
「你,你…你是?」有氣無力,帶着驚疑。
「想活,就聽我的。
」季伯鷹平靜站在原地,注視着床榻之上的泰昌帝。
要將這一場紅丸案徹底搞清楚。
最好的法子,就是讓泰昌帝按照原本的歷史劇本繼續進行。
然後看泰昌帝『駕崩』之後,親眼看一看這個朝局的變化。
只要人一死,什麼牛鬼蛇神就都出來了,也就可以驗證季伯鷹心中對紅丸案的猜測推理。
當然,為了泰昌帝的命保險,不能讓泰昌帝再親身犯險,得找個人替他。
「朕,朕為什麼要信你?」泰昌帝凝視着季伯鷹。
實則。
他心中已經信了。
畢竟在原本歷史中,這位泰昌帝最後都已經是選擇破罐子破摔,逮着紅丸就磕。
唰。
有着一道身影,驟然出現在季伯鷹身邊。
躺在御榻上的泰昌帝,望見這道身影,尤其是看見那面容的剎那,瞳孔猛的一縮。
很明顯,他是經常照鏡子的,所以知道自己長成什麼樣。
「這,這,這……」季伯鷹的身側,從萬曆時空被突然召來的朱常洛一臉懵逼的出現,當看到御榻上的『自己』之時,也是瞳孔猛縮,蹭蹭後退了兩步。
「仙師,這,這……」兩個朱常洛,四目相對,張口無言,兩人都是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你們,換一下。
」換一下?聞言兩人都是一愣,這咋換?自己換自己?「陛下,鄭貴妃與李選侍在外覲見。
」就在這時,門外,有着太監通稟的聲音傳來。
躺在御榻上的朱常洛,一聽到這兩個名字,頓時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在他一瀉千里,徹底病倒後的這段日子裏,可是被這兩個女人給折騰的半死,連個好覺都沒得睡。
這兩個女人,一個是萬曆帝的寵妃,一個是泰昌帝的寵妃。
在泰昌帝登基之後,這兩女人就不知怎麼的湊在了一起,彼此互相吹捧。
鄭貴妃請求封西李為皇后,西李則請求封鄭貴妃為皇太后。
泰昌帝實在是被吵的不行,最後選擇撐着病體上了朝,召集群臣,商議冊封之事,禮部死活不同意冊皇后,只勉強答應可以冊封西李為皇貴妃,結果西李不從,一心非要做皇后,竟是從帷幕後直接走出吵鬧,鬧得整個朝堂雞犬不寧。
並且,這位西李還曾經做過一件極其彪悍之事,那就是在萬曆四十七年,生生將天啟帝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毆打凌辱致死。
而在事後,西李並未得到朱常洛的任何處罰,反而還獲得了朱由校的撫養權。
這一刻用腳想,泰昌帝也猜得到這兩女人來做什麼。
「嗯,換。
」季伯鷹淡淡一語。
一念而動。
霎時。
這病榻之上的泰昌帝,頃刻消失,被季伯鷹弄回洪武時空治病去了。
「仙師,這,這…」萬曆朱常洛看着空落的御榻,一臉懵逼,有點不知所措。
「讓你提前過一把皇帝的癮,不爽麼?」季伯鷹瞥了眼這萬曆朱常洛,讓伱小子提前進入角色,還不高興了?能不能有點出息?「啊?」「好,好好好。
」朱常洛連忙是點頭,接着有點生疏緊張的坐在了這張御榻之上。
畢竟過去每次都是看着老爹坐在這上面,自己只有在旁邊跪着的份。
嗯,福王站着。
「宣。
」朱常洛一語出。
東暖閣之門,咿呀一聲被推開。
季伯鷹則是平靜站在一側,他也想看看,萬曆泰昌兩朝,最彪悍的兩個女人,究竟是怎樣的做派。
一探深淺,試試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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