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施心裏罵他揣着明白裝糊塗,手上卻不由自主地在編輯措辭,她打了幾個字,想想不合適又刪掉,又打了幾個字還是覺得不合適,正猶豫着,他把電話打了過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手機鈴聲響得讓人莫名慌亂。
她看着屏幕上「宗城」兩個字,就跟看見他本人一樣的效果,她深吸了一口氣,按了接聽。
「怎麼還不睡?」
他聲音低啞,傳到耳朵上發癢。
她坐直身子,一隻手捏了捏脖頸,好讓自己聲音自然一點,坦然承認:「睡不着。」
「睡不着,胡思亂想地又要離職?」
他聲音還是低低的,也不怎麼清晰,嘴上像是叼着煙。
她語氣認真道:「我沒有胡思亂想,這是我反覆思考後的結果,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做這個決定,希望你能同意。」
「我不知道。」
他回的倒是果斷乾脆。
這態度像是沒事人兒一樣,自己做了什麼,自己不清楚?
她咽了口氣,語氣強硬地說:「你知道。」
「說說看。」
顧念施實在忍不下去,不想跟他大半夜周旋,直接挑破:「今天晚上的事,包括之前幾次發生的事,讓我沒辦法再繼續留下來了,我都不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麼,我是醫生,即便是家庭醫生。我不賣身。」
話音落下,電話里沉寂了足足十秒鐘。
她才重新聽到他的聲音傳過來:「不用離職,以後你就在老爺子那邊兒,我這邊兒不用過來,有其他的事兒聯繫安東。」
他說完幾乎沒給她反駁的餘地,直接扣了電話。
顧念施看着已經黑掉的手機屏幕,心裏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攥了一把,說不上是不是窒息,就跟喘不過氣兒來似的。
她攥緊了雙手,狠狠把那股勁兒壓下去。
漆黑的夜裏,她腦袋一點點落回枕頭上,閉上眼,腦子裏迴蕩着他最後那句話,那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他以後會避免跟她見面。
這不難做到,宗家老宅那麼大,她只要不去他院兒里,兩人的確可以不碰面。
顧念施一宿沒睡幾個鐘頭,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眼底的淤青很明顯,她媽媽給她留了早飯在桌上,已經早早地去給人家家裏做早飯去了。
她這時候不禁慶幸,宗城給她留了餘地,他或許考慮到了她的實際困難吧,她的確需要這份高薪的工作。
顧念施到達宗家的時候,宗老爺子已經吃完了飯在後花園裏坐着,宗昭安靜地陪坐在他身邊。
初秋的晨光落在這對父女倆身上,畫面看上去很祥和,讓人不忍打擾。
「你是腿瘸了?你不看看這都幾點了?」
老爺子現在罵人都中氣十足。
顧念施的確是起晚了,被老爺子罵也無話可說,腳下步子加快了幾步朝老爺子走了過去。
宗昭看了眼顧念施,臉上露出一絲尷尬,陪笑道:「我爸脾氣不好,顧醫生多多見諒。」
顧念施沒來得及回話,就見老爺子冷着一張臉,用輕描淡寫的語氣道:「誰是你爸?別在我這礙眼。」
宗昭臉色微僵,但又似乎習以為常的樣子,站起來,衝着顧念施點頭示意了下,便出了院子。
顧念施滿腦門子問號,怎麼老爺子對自己這個不常回家的女兒態度這麼差?
怕被拐杖打,她沒膽量追着老爺子問,沒想到中午她就接到了宗昭的電話,她在電話里說請她去餐廳吃飯。
顧念施沒理由拒絕,便欣然赴約。
她去到那家餐廳的時候,宗昭已經在等她了。
宗昭仍是一身ol套裝,看上去既幹練又優雅,她似乎很喜歡打量人,看人的眼神跟宗城一樣很有穿透力。
顧念施維持着面上的禮貌,微笑着跟她對視着。
「昨晚時間挺晚了,我以為你在阿城那裏留下了,怎麼後來又回去了?你們倆吵架了?」
宗昭打量着她的臉問。
顧念施心裏一晃,聽宗昭的口氣,似乎誤會了她和宗城的關係,把他們說得跟鬧彆扭的小情侶似的。
她馬上否認道:「宗小姐可能誤會了,之前我留宿在二爺那裏,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我和二爺不是您想像的那種關係。我們也沒有吵架。」
「迫不得已的原因是指的宗池那邊對你造成的人身威脅嗎?」
顧念施沒想到原來她知道。
「我聽其他人跟我提過」,宗昭停頓了一下,接着道:「今天找你來,一方面是想向你表達感謝,另一方面也想跟你表示歉意。」
顧念施臉上顯出一絲詫色,宗昭不急不緩地說:「其實阿城是聽了我的勸說,放過宗池父子倆的,江雪華專門去找過我,讓我跟阿城求情。」
「我是完全站在阿城的角度替他考慮的,畢竟大家都是宗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沒必要做到趕盡殺絕的地步,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況宗池和江雪華原本就是手段陰狠的老狐狸,我是擔心宗城以後會吃悶虧。」
「我知道這樣做可能對顧醫生不太公平,所以我正式跟你道歉,如果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我都盡力滿足。」
顧念施懵了一下,她一直想不明白宗城突然放手的原因,原來是因為宗昭。
顧念施想到宗池父子倆對她所做的一切,心頭只有恨意,她沒辦法輕描淡寫地說放過就放過,當初江雪華來找她和解的時候,她都沒答應,沒想到因為宗昭的一句話,宗城就把人放了。
她心裏說不出的憋悶,也有深深的無力感,就憑她自己,根本沒辦法把宗池送進牢獄。
她淡淡道:「我同學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我聽說他們已經把該給的補償都給了,我知道很多事都是我們這樣的人左右不了的,我沒什麼要求。」
宗昭:「顧醫生,希望你不要怪阿城,要怪就怪我,別因為這件事讓你們之間心生嫌隙。」
顧念施臉色微冷:「宗小姐,我和二爺之間原本就沒什麼關係,更沒有嫌隙之說,我只是宗家的家庭醫生,只對老爺子的健康狀況負責。」
宗昭臉上划過很明顯的詫色,隨後又有意無意地說:「其實阿城心裏一直有一個人,她叫寧曉,顧醫生的氣質容貌跟她很相像,我之前誤以為他終於把她放下了,有了新的開始,沒想到是空歡喜一場,怪不得他今天一大早又出國了。」
「他又去了巴黎,最近幾年,他隔幾個月就飛去那個城市一次,寧曉就住在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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