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小子也有今天,昨日不是還趾高氣昂的麼?聽說做了校尉,原本是想借着盤剝我們討好將軍,沒想到報應來的這般快,人家將軍根本不吃他這套。」
「誰說不是,楊家三代從軍,天生註定就是當兵的料,上不得台面,還想着往上爬呢,也不看看他是個什麼東西。」
「唉,這孩子以前不是這樣的,雖然傲了些,但心地不錯的,會否有什麼誤會?這哪有剛抓人就砍頭的?」
「能有什麼誤會,昨日那些兵不都是他帶來的麼?」
「話說,咱們的糧他什麼時候還吶?」
「應該快了吧?」
「唉,聽說是這小子勾結反賊,才讓反賊攻入咱們上陽縣的。」
「這倒是做了件好事,那周繼不是東西。」
寒風吹過過菜市口,百姓議論的聲音傳入呂思南耳中。
呂思南目光越過人群,看着被押赴刑場的楊傲,心中卻是思索着另外的事情,楊傲到這裏已經再無生路,不值得在意,但陸玄的事兒卻有些棘手。
此人似乎跟尋常反賊不同,做事頗為大膽,除了攻城之外,這次在上陽縣做的事,對朝廷的破壞可能比歸一教破十座城影響都大。
最重要的是,他還懂經營名聲,讓朝廷這邊頗為被動,放糧這件事,更是將官軍放在火上烤,哪怕借着殺楊傲平了一些民憤,但並沒能將這件事的影響徹底消弭。
陸玄?
呂思南回憶着陸玄的信息,只是一個普通農家,當了幾年小販,這樣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當反賊後竟然能爆發出這麼大的力量?
難以想像。
歸一教中這種人若多一些,可就真危險了。
「呂思南,將軍呢?」刑場上,兩名先天高手都沒能摁住楊傲,楊傲梗着脖子看向主位上的呂思南,卻沒見到孫方,大喝道。
「將軍軍務纏身,這種小事,自不必親自前來。」呂思南笑道:「楊營正,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今你惹得上陽縣民怨沸騰,將軍縱然惜才,也再難容你,準備行刑吧!」
「混帳,我是奉命行事,也未曾縱兵劫糧,劫糧的分明是王奔,你」楊傲想要將之前呂思南的話說出來,但一旁的王奔已經搶先一步,用一塊布塞進楊傲嘴裏。
「死到臨頭,哪那麼多廢話?」王奔喝道。
「傲兒!」蒼老的聲音在刑場中響起,但見人群中,一老嫗在婢女的攙扶下,顫悠悠的來到刑台邊,看着被兩名壯漢死死摁住的楊傲,渾濁的老淚終究忍不住自眼角流下。
「昂~」楊傲嘴被堵上,看着自己風燭殘年的母親,此刻卻要看着自己被問斬,白髮人送黑髮人,沒了自己,母親餘生該如何生活?想到此處心中不由一酸。
「大人!」楊母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向監斬台上的呂思南,蒼老的聲音在刑場迴蕩:「我家一門三代從軍,雖非將門之家,卻也從不敢忘忠義二字,大人說我兒勾結反賊,卻不知有何證據?」
呂思南微笑道:「軍中將士口供算不算,當日陸玄與楊傲接觸,他麾下將士都有看到,以楊傲之能擒殺陸玄如探囊取物,然而楊傲卻放過陸玄。」
「老身記得,此事傲兒給將軍解釋過,此乃陸玄詭計!」楊母看着呂思南道。
「全城官員、富戶都被反賊洗劫,唯獨楊家,反賊過門不入,甚至還曾出手保護,這又如何說?」呂思南看了看天色,不想再讓楊母說下去,給王奔使了個眼色。
「整個上陽縣都知我楊家清貧,反賊沒動的不止是我楊家,城中貧家反賊都沒動,若依大人的道理,豈非這滿城都是反賊?」楊母聲色俱厲道:「還有,日前我兒向百姓追回軍糧,麾下只有其所部四百人,其餘兵馬並不聽從我兒調遣,但向百姓動手最多的,似乎就是我兒身後這位將軍,為何如今反倒是我兒被綁縛刑場,這位將軍不但無事?老身可否認為,是我兒替諸位擔了這惡名?」
「老夫人,污衊朝廷命官,可是大罪!便是誅你九族也不為過!」呂思南細目微眯,語帶威脅。
「大人,楊家九族,如今只剩我母子,大人要誅,老身如今便在此處,願與我兒共同赴死,只是不知大人,昨日奪走百姓的財物,準備何時歸還?」楊母顯然已經不在意自己生死了,蒼老的聲音在所有人耳邊迴蕩:「大人殺我母子容易,卻不知要如何堵這悠悠眾口?」
呂思南微微皺眉,再讓這老婆子說下去,剛剛被壓下去的民怨恐怕又要升起來了。
他將目光看向王奔,怎麼還不出手?
看去時,卻見王奔面色慘白的跪在地上,卻是剛才要出手時,被楊傲又踹了一腳,楊傲心憂母親安危,知道王奔可能會遷怒自家母親,想在死前給母親除了這禍害。
可惜受縛縛龍鎖,十成力使不出一成,雖然將王奔擊退,但卻沒能將其殺死。
廢物!
呂思南暗罵一聲,不能再讓這老婆子說下去了,他看了看天色,取出一枚令箭扔在地上道:「時辰已到,行刑!」
兩名先天高手全力將楊傲摁倒在刑台上,一名劊子手手持鬼頭刀上前,便要斬殺楊傲。
「傲兒別怕,娘陪你!」楊母見對方不管不顧要殺自家兒子,痛苦的閉上眼睛,她一老嫗,到此刻還有什麼辦法?
「還沒回答老人家問題,怎麼?心虛了?」一聲冷笑自空中響起,下一刻,寒光一閃,劊子手的人頭先沒了!
「什麼人!?」兩名先天高手見狀大驚,他們甚至都沒發現對方出手。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如同猛獸般衝上了處刑台,手中兩柄大的有些誇張的戰刀揮出,兩名先天高手瞬間身首異處。
緊跟着,一身姿曼妙的女道士從天而降,看了看楊傲身上的縛龍鎖,不屑道:「青玄道宗不但做了朝廷走狗,還弄出這種東西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說話間,打出一個道印,落在縛龍鎖上,楊傲拼盡全力都掙不開的縛龍鎖,就這樣被女道士輕易解開。
「娘!」楊傲得了自由,一把扔掉嘴裏的破布,飛身跳到母親身邊,確定母親沒事後,這才回過頭來,滿是殺氣的目光在所有人臉上掃過。
隨後目光落在女道士和鐵塔漢子身上:「多謝兩位相助!」
同時心裏有些驚訝,女道士且不說,他對道家手段了解不多,但這鐵塔般的漢子實力有些驚人,看其出手氣勢,實力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舉手之勞,說起來,你我也算自己人!」女道士擺了擺手,不在意的道。
自己人?
楊傲有些茫然,他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兩人啊。
「師妹,太莽撞了!」鐵塔漢子有些無奈道。
「就是看不慣這些狗官的嘴臉!」女道士不屑道:「打仗不行,對付自己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但也不能以身犯險啊!」鐵塔漢子不悅道。
「就這些臭番薯爛鳥蛋,也想攔住我們?」女道士不屑道。
「伱們是歸一教的人?」楊傲心中一動。
「自然!」女道士點頭道。
楊傲想起當初自己跟陸玄的賭約,再想想這兩天的經歷,不禁苦澀一笑,自己還真是被一個官字給迷了眼,本以為自己是個英雄人物,如今回想起來,卻像個小丑!
「陸都統讓你們來的?」楊傲想到當日的賭約,心中對陸玄生出幾分敬佩,莫非當時他已經算到了今日?
「陸玄?我們也在找他。」女道士搖了搖頭道:「走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殺出去。」
楊傲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殺氣騰騰的女道士,這女人真的是道士?
「娘,孩兒愧對先祖,但」楊傲看向自家母親,有些羞愧,當官是楊家三代的夙願,也是母親的期望,但自己現在,怕是當不了官了,也不想當了。
楊家三代的願望是做將軍,不是做反賊,但時至今日,除了造反,自己真沒別的路了。
「有什麼話一會兒再說,婆婆媽媽的,還是不是男人了?」女道士皺眉看着楊傲。
「這位道長說的對,事到如今,我兒也沒有別的路了。」楊母嘆息一聲,看着兒子笑道:「其實當官只是你父親、爺爺的期許,只是他們也沒想到如今的朝廷是這般模樣,我兒今後,只要莫違心,不管做什麼,都好。」
楊家雖然一直崇尚忠義,但最終卻落得這個下場,剛才呂思南下令斬首的那一刻,楊母其實已經心死了,沒想到還有這峰迴路轉的一幕,這個時候再拒絕人家好意,就只能留下來受死了,那就是愚忠了。
楊傲聞言如釋重負,默然片刻後,對二人一禮道:「稍等!」
說完,他回頭看向王奔,卻見王奔已經退到呂思南身邊,警惕的看着這邊。
「楊傲,你莫要胡來!」呂思南面色也變了,勾結反賊本是誣陷,卻沒想到楊傲真的跟反賊有勾結,甚至對方不惜派出兩名高手來保他!
楊傲躍上處刑台,腳尖一挑,那劊子手的鬼頭刀便落入手中,大步走向監斬台。
「楊某要走了,諸位父老不管信與不信,楊某未曾做過違心之事,若說錯事,大概就是昨夜未曾阻止那些人傷害諸位父老,大家怨我,楊某認了,今日,如諸位父老所見,楊某要反了,不過離開前,再為這上陽父老做些事!」
他一邊走一邊朗聲道,昨天的事兒,他承認自己為了官位違背了本心,這可能是自己一生的恥辱,恥辱,只能用鮮血來洗刷。
「攔住他!」呂思南再難保持那副淡定從容的模樣,書海境跟化境雖是一個境界,但儒家在踏入儒生境之前,也就腦子比常人好用些,戰鬥力在沒有護城青氣和官印加持的前提下,幾乎沒有。
「楊傲,莫要胡來!」幾名營正迅速圍上前來。
「轟!」
鬼頭刀揮出,處刑台邊緣的地面突然坍塌出一道深深地溝壑。
「袍澤一場,別逼我大開殺戒!」楊傲回頭,冰冷的目光掃過那些想要衝上來的先天高手,這些人都是軍中營正,跟他之前是平級,交情談不上,但畢竟曾經一起在戰場上廝殺,今日雖然反叛,但袍澤之情他還是念的。
只是一個眼神,一群營正便僵在了原地,不敢動彈。
那條一步便能跨過的溝壑,此刻卻猶如天塹一般橫在眾人面前。
楊傲的本事,軍中人自然清楚,那可是一個人能在千軍萬馬中殺個來回還毫髮無傷的狠人,他們這些先天加起來都不夠楊傲一隻手吊打。
楊傲見狀不再理會這些人,回頭看向呂思南與王奔,森然殺機瞬間籠罩監斬台。
「楊傲,事情都是他讓我做的,與我無關!」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楊傲,王奔好似置身屍山血海,第一個受不住壓力,他想走,但雙腿卻如同灌鉛一般不聽使喚,他清楚,楊傲想殺他,他根本走不了,當下直接一指呂思南,似乎怕楊傲不信,他將聲音放大:「將軍根本不可能給你封校尉之職,但你這次破城首功,功勞太大,不封又不行,所以設了此計,想要除掉你!我只是聽命行事,未曾想要殺你的!」
楊傲聽着,眼中殺機更盛,將目光落在呂思南身上:「思南先生,不想說什麼?」
「事到如今,在下無論說什麼,似乎都難逃一死!」呂思南認命般的閉上了眼睛,除楊傲的計策是自己出的,從頭到尾也都是自己在執行,剛才一瞬間,他想過很多可能,但無論哪一種,除非楊傲突然變成傻子,否則自己都難逃一死。
「倒也坦蕩!」楊傲點點頭,沒有出刀,左手閃電般在他喉骨一磕,呂思南瞬間雙目一突,雙手抱着脖子痛苦的倒在地上,喉骨擊碎,一時間卻死不了,在地上抽搐了半天,方才漸漸咽氣。
楊傲將目光看向王奔。
王奔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楊傲磕頭道:「楊校尉,在下也是聽命行事,並非有意為難於你!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條生路!」
楊傲丟掉鬼頭刀,伸手將他背上的弓摘下來,又抽出一根箭來,王奔身子顫了顫,乖乖的配合,不敢有絲毫反抗。
楊傲顛了顛手中的強弓,俯視王奔:「聽說你箭術不錯,我給你十息時間逃跑,十息之後,我射箭,你若能避開,你我恩怨兩清!」
「此此言當真?」王奔抬頭,驚疑不定的看着楊傲。
「楊某從不虛言!」楊傲傲然道。
「好!」一個好字落下,王奔身形已經電射而出,楊傲雖強,但強的是修為,是他的槍術,至於箭術,可沒人見他用過,就算會,想來也肯定一般。
作為一名以箭為專長的先天高手,在箭術之上,王奔是有足夠自信的,擅射之人,自然也擅長躲箭,十息時間雖然不長,但對於一個先天高手來說,已經足夠他跑到很遠了。
這蠢貨,竟然跟自己比箭?
已經跑出五息的王奔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看到楊傲閉着眼睛張弓搭箭,忍不住搖了搖頭,有些不屑:蠢貨!
閉着眼睛射箭?
他不再理會楊傲,全力向着將軍府跑去,孫方也是化境巔峰高手,只要到了那裏,就算楊傲追來也沒用。
十息時間很快到了,刑台上,楊傲在到達十息的瞬間鬆開了弓弦,轉身看向女道士和鐵塔漢子道:「有勞兩位稍待。」
「就這樣放過他?」女道士不解。
「啊~」
遠處,傳來一聲慘叫,剛剛抵達孫方府門口的王奔眼看就要推門而入,心中突然升起警兆,下意識想躲,卻被破空而至的一箭穿透胸膛,釘在將軍府的大門上。
「好箭法!」鐵塔漢子驚嘆的看着楊傲,這箭術,生平僅見!
楊傲等了片刻,卻不見孫方出面,冷笑一聲,轉頭看着母親道:「娘,我們一起走吧。」
「諸位帶着老身一個累贅,怕是走不快,為娘已經拖累我兒多時了,這次」
「沒關係,老夫人!」女道士將腰間的酒葫蘆往地上一拋,酒葫蘆迎風就漲,比上一次更大,足有五丈,女道士看着老夫人道:「影響不了太多的,我們走吧。」
「娘!」楊傲看着母親,認真道:「孩兒要奉養娘終老,娘若不走,孩兒願與娘同死!」
「有勞道長了。」楊母嘆了口氣,在楊傲的攙扶下上了酒葫蘆,周圍士兵雖多,卻無人敢靠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一行四人坐上酒葫蘆,在眾目睽睽之下乘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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