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恢復了些氣力的叱洛侯不停地從口袋裏掏出大把大把的療傷丹送進嘴裏。
任何人對生命的渴望大概都是這樣,不管遭遇了怎樣的傷痛,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註定會千方百計保住自己的性命。此刻的叱洛侯可以說氣若遊絲,但越是在這種情況下,求生的意志越會發生作用,那療傷丹是不是真正管用,叱洛侯並不如何關注,然而這樣的動作他還是會機械地去做。
松風不響的客房內,燕陽等人靜靜地看着陷入昏迷中的叱洛侯,眼神中都有些關切。
桑無相附耳說道:「你打算將他如何處置?」
燕陽搖搖頭:「我還沒想好。依你看,究竟如何處置為好?」
桑無相沉默片刻,說道:「聽他與尖牙侍衛言來語去的話,這叱洛侯可能與皇室有甚說不清的糾葛。眼下我等肩負澄清乾坤、匡正皇室的重任,如果把叱洛侯利用好了,說不定也是一股強大的助力。」
「太上長老所言極是。」燕陽頷首。
「哼,說什麼強大助力,我看就是一堆狗屎!你看他這個樣子,能不能活下來還不一定呢。即使僥倖存活,說不定也會變成一個廢人!」夏霓裳口無遮攔、心無城府,見縫插針地表達不同意見。
「嗯?你個小丫頭倒是不失時機!宗主跟太上長老謀劃的是事關全局的大事,你在這裏添什麼亂哪?」耿新峰責怪道。
夏霓裳顯然有些不服氣,嘟着嘴退到一旁。
「唔,霓裳說的也不無道理,叱洛侯受了這麼重的傷,能不能恢復過來,看他的造化吧。如果能恢復過來並且為我所用,當然就是幸事。還是順其自然吧。」桑無相說道。
已然退到一旁的夏霓裳聞聽此話,旋即重新湊向前來,沖耿新峰翻個白眼,有些鄙夷:「看,我說什麼來着,連太上長老都誇讚本姑娘話說得好呢,這回你該服氣了吧?」
這都哪跟哪啊,耿新峰心想。有心訓斥幾句,又不願意跟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只好默不作聲。
燕陽長嘆一口氣:「看來我們的行程有可能要做些調整了。你們先各自回房休息吧,老雷且留下,診斷一下叱洛侯到底是什麼症狀。」
現在的這個團隊,若論武功修為,自然要數雷惡地最高了。燕陽讓他留下,就是要讓他給叱洛侯把把脈,看看叱洛侯能不能恢復、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恢復。
雷惡地知道燕陽要自己幹什麼,待眾人走後,當即來到叱洛侯床榻之側,伸出手給叱洛侯把脈。
燕陽則靜靜地旁觀,神色肅穆。
隨着時間的流逝,但見雷惡地的神色越來越凝重,眉頭鎖得越來越緊。
「什麼狀況,難道是氣脈枯竭、無可救藥了?」燕陽見雷惡地露出這般神色,隱隱感到事體不妙。
雷惡地站起身,嘆口氣道:「倒也沒到氣脈枯竭的程度,只是屬下察覺這叱洛侯不僅僅是受了傷,他氣脈裏頭似乎有一種不明物質流動,像是中了什麼毒。」
中了什麼毒?難道說,那羌句豈為了儘速取勝,在招式之中做了手腳,對叱洛侯下了毒?
說起來,尖牙侍衛行為古怪,下個毒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像叱洛侯這等厲害角色,不可能對此毫無察覺。
百思不解之中,燕陽親自上前把住叱洛侯的脈搏,一搭上手,便感覺叱洛侯的脈搏跳動有些異常。為了進一步查探究竟,燕陽打算調動金剛伏魔咒為自己助力。默念之中,但見腦海的圖冊里浮現出一個顫顫巍巍的白髮老太,一身衣裝隨意穿搭着,手拄彎杖,粗看起來跟街頭可見的老乞婆毫無二致,卻是面帶鄙夷至極的神色。
燕陽當即不悅起來,心想,這麼一個任誰都不願搭理的老乞婆,為了討一口飽飯,本來應該是一副低聲下氣、滿臉討好的神情,怎麼反而這般厭見賞飯的恩主?難道說,如今連乞丐都跟富豪一樣學會隨時隨地看不起世間萬物了?
心思翻轉間,卻見那老乞婆嘴角一抽,惡狠狠地瞪他一眼,隨即呸地一聲,一口大痰奔向他面門。趁他躲閃之際,那老乞婆用破鑼似的聲音說道:「我呸,這等下三濫的毒物,也值得老身眄顧!」
燕陽轉眼再看,哪裏還有那老乞婆的身影?耳中只聽得一陣踢踏踢踏走路的聲音。
嘿,你個該死的老乞婆,出都出來了,都不肯幫老子這個忙,戲弄老子是不是?不肯幫忙也就算了,吐老子一口痰又是怎麼回事?
燕陽顧自氣惱,可是眼前的現實卻又容不得他沉湎於氣惱的世界裏,只好從腦海中抽身出來,看着叱洛侯發愣。
雷惡地見狀,從旁勸道:「主人不必焦躁,且回屋休憩吧。屬下在此守着,順便想想有何辦法。」
「只好如此了。叱洛侯有甚狀況,你要隨時稟報。」
「屬下曉得!」
燕陽吩咐幾句,隨即回到自己的房間。剛進房門,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心中暗道不妙,當即雙手結陣、用力前推,使出一個隨機應變的招式,隨後雙足前蹬,身體一躍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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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房間內傳出一聲女人的呻吟。
燕陽適才聞到香氣,以為有賊人暗中釋放毒氣,是以見機而作,快速施展殺招,而後身形暴退,來至室外安全之處。剛要暗贊自己反應迅速、身手了得,不料室內突然傳來女子呻吟之聲,轉念一想,似乎感到哪裏有些不對,於是不敢怠慢,三步並作兩步重新回到室內,卻見地上躺着一個身形姣好的女子,湊近一看,赫然便是夏霓裳!
這是鬧的什麼鬼?
燕陽來不及細想,擔心夏霓裳在他一擊之下身受重傷,於是急忙近身察看,發現此時夏霓裳已然神志昏迷,衣衫多少有些破碎,從頭到腳隱隱有些血跡。
看來,自己剛才那一掌用力過猛,夏霓裳在猝不及防之中中招,表面雖然沒什麼大礙,內里肯定受傷不輕。
如此說來,自己還是有些魯莽了!都怪自己剛從戰場上歸來,思緒依然飄蕩在戰場氣氛之中,腦海之中存留了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感覺。
這回應該是出醜了。
身為一宗之主,要是讓大家知道自己在魯莽之中犯下如此錯誤,那以後還怎麼混?想想自己身邊的那些人,宗門之外的尚且不說,單說宗門之內的吧,桑無相性情仁厚,應該不會說什麼,另外幾個長老,特別是專諸,可是最愛打趣別人的,他要知道了這件事,即使不敢當面嘲笑,背後也會跟耿新峰那幾個爛貨把舌頭根子嚼個稀爛。
這件事情,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的好。
想到這裏,燕陽手腳麻利地將夏霓裳抱到床上,用被子蒙起來,遮蓋得嚴嚴實實。反覆檢查幾遍,直到再也看不出什麼破綻,這才放下心來,坐在床邊的石凳上梳理思緒。
接連發生的事情,信息量太大,弄得他頭昏腦脹的,不得不好好捋捋。
捋着捋着,不知不覺捋到了赤足烏身上。那赤足烏着實是人間神獸,竟然具有如此戰力,能把皇極七層境武者斬落馬下,如果雲霄宗擁有一些像赤足烏這樣的神獸那該多好!這麼捋着捋着,他無意間居然流出了一大灘口水。
娘的,自己都是成年人了,還這麼覬覦人家的好東西,還像孩童般流出了口水,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他不由暗罵自己不成器。
可是,那赤足烏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容不得他不去想,腦海中前後左右都是赤足烏的形象。
想到後來,燕陽終於太過疲憊,酣酣睡去。
醒來的時候,燕陽發現自己面前站着一個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專諸。
專諸滿臉堆笑地站在燕陽對面,笑容可掬地打招呼:「宗主醒了?」
「嗯,醒了。」燕陽伸伸懶腰,而後站起身來,「你在這裏幹什麼?」
「自然是保護宗主了。」專諸眼神之中露出些別樣的意味,「眼下世界很不太平,你乃一宗之主,這敞着門睡覺,萬一有甚歹人偷襲,對我雲霄宗乃至整個匡正大業來說豈不是損失巨大?屬下只好在此保護宗主安全了。」
「那就多謝了!」燕陽一邊說話,一邊察覺專諸一雙賊溜溜的大眼時不時地往床上瞅,心想這傢伙到底怎麼回事,跟老子說話竟然這麼不專心,難道連社交場合起碼的尊重都不懂嗎?不經意間順着專諸的眼光回頭一瞧,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專諸這傢伙頗有心機,可以說是個心機賊,在床前站了這麼久,說不定已經瞧出了些什麼。
當下的形勢,應該是防賊防盜防專諸。
燕陽滿懷警惕,瞪大雙眼,故作鎮定地問道:「二長老,你這麼看來看去的,到底發現了什麼?」
專諸嘿嘿一笑:「宗主,屬下什麼都沒有發現,全神貫注地盯着你酣睡而已。」
專諸說話的時候,燕陽眼珠滴溜溜亂轉,仔細觀察他的神情,不難發現他話語背後那心機滿滿的意蘊。
看到燕陽心神不定的樣子,專諸笑道:「宗主,屬下有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什麼當講不當講的!」燕陽知道專諸在跟自己繞圈子,於是故意拿話激他。
「既然宗主想聽,那屬下就直言不諱了。」專諸諂媚地笑着,「我看那霓裳姑娘容色秀美,內才頗佳,宗主不妨尋機收了他,以免受這孤單枯寂之苦。」
燕陽聽專諸終於繞到正題上,料到這傢伙剛才什麼都瞧見了,內心雖然發虛,卻是強自鎮定,正色道:「二長老,我等正自專注于澄清乾坤、匡正皇室大業,無暇顧及其他,你卻在緊要關頭說這樣的話,合適嗎?閒話休提,還是辦正事要緊!」
專諸面露些許不服的神色,可是燕陽這話說得冠冕堂皇、義正辭嚴,令他無從反駁。蠕動幾下嘴唇,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燕陽正想繼續敲打專諸幾句,不料雷惡地走進房來。
「叱洛侯那傢伙怎麼樣了?」燕陽問道。
雷惡地的出現,頃刻化解了燕陽和專諸之間的尷尬,不然的話,接下來的戲怎麼演,兩個人都需要費一番心思。
雷惡地沉默片刻,說道:「到底沒熬過去。」
「沒熬過去?是中毒的原因?」
「迴光返照的時候,他有片刻情形,告訴我那是皇家煉製的青毒。」
「青毒?」燕陽第一次聽說青毒這個詞,感到有些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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