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那股子拆借營生開張,忠勇王便是不理會股子漲跌,單單收那手續費也能小賺一筆銀錢。
與梁郎中說了會子閒話兒,李惟儉便要起身告辭。那梁郎中卻道:「王爺怕是快回來了,李秀才不跟着去瞧瞧?」
李惟儉連連搖頭:「今兒實在不得空,改天吧。」
開玩笑,這股子拆借營生便是他的主意,他若是現身了,免不得會引得那忠順王狐疑。再者說這等事兒做得說不得,李惟儉躲還來不及的,哪裏會往跟前兒湊?
梁郎中將他送出內府,李惟儉方才上了馬車,賈芸便尋了過來。
賈芸見過禮後,喜滋滋道:「四叔,那事兒談妥了。作價八千四百兩,奉恩將軍三子齊到場,交了銀錢這會子就能過戶。」
賈芸為奉恩將軍的宅子足足纏磨了半個多月,也不知費了多少吐沫星子,這會子總算是談成了!
李惟儉當下欣喜,順手丟過去二十兩的銀錢,道:「辦得好,這一樁算你有功。」
「哎四叔,這有點兒多了。」
李惟儉笑道:「收着吧,你不嫌少就好。且頭前帶路,今兒就把這宅子買了。」
賈芸連忙應下,跳上車轅鑽進車廂,一行人調轉方向,朝着那奉恩將軍府而去。
李惟儉如何買宅子暫且不提,且說內府股子交易所。
一早兒,忠順王趕在開市前一刻到了交易所,內中書辦、小吏不敢怠慢,緊忙請到雅間奉上茶水。
幾個王府的人手散出去,專門在門口瞧着哪家大戶來了人,過後再報與忠順王知曉。
臨近辰時,有書辦送來免費報紙,忠順王不緊不慢呷着茶,卻看也不看那報紙一眼。一旁的長史周安瞧着今兒的報紙好似厚了幾分,抄起來掃量了好半晌。
見他遲遲不放下,忠順王便問道:「這上頭可有什麼消息?」
周安卻道:「王爺稍待。」過得半晌,待其細細研讀過了,這才蹙眉思量道:「稟王爺,這順天府辦了個營生,准許交付定金便能拆借來股子。」
「嗯?你仔細說說。」
周安一邊兒翻看那報紙中的冊子,一邊兒說將起來。他自己說的懵懂,那忠順王卻聽明白了。隨即一拍桌案:「着啊!這般說來,本王豈不是只要一萬股的銀錢,就能借出來十萬股子?」
周安思忖了一番,拱手道:「王爺英明,應是此理。」
忠順王捻須思量,問身邊兒的太監:「今兒來的大戶都有誰?」
那太監記性好,連忙複述了一遍。忠順王聽罷不屑笑道:「都是些臭魚爛蝦,不值一提。」
正待此時,有侍衛快步進來道:「王爺,開盤了,水牌掛出來一兩一錢二,尚且沒人摘牌。」
忠順王嘿嘿一笑,說道:「合該本王得財啊,周安,伱去尋那順天府的人,先拆借個十萬股來。這股子連跌了兩天,也該漲上一漲了。」
周安不敢怠慢,連忙去辦理此事,這且不提。
外邊廂,人字號雅間裏,大老爺賈赦靜氣凝神默默運氣。身旁小廝將那冊子反覆誦讀了三回,大老爺這才擺擺手止住了。
張開眼來若有所思,心下猶疑着這拆借是好是壞。便在此時,賈璉快步入內,拱手道:「父親,瞧清楚了。」
「哦?」賈赦來了精神,連忙問道:「買漲還是買跌?」
大老爺這些時日盤桓股子交易所可不是白混的,賺得多、賠的少,慢慢兒的竟摸出來了一些竅門。什麼竅門?那便是跟着大戶走啊,大戶買他就買,大戶賣他就賣,如此方才無往不利。而這交易所里的最大的大戶,除了忠順王還能是誰?
是以每日家賈璉要做的不多,只盯緊了忠順王便是了。
「我瞧着周長史尋了順天府,不知拆借了多少股子,只怕待會子這水牌要看漲啊。」
「嗯,那就買!」
賈璉生怕遲了買不到股子,應承一聲扭頭就跑,大老爺賈赦的本金一萬一千兩,加上賈璉昨兒軟磨硬泡自王熙鳳手中得來的一千兩銀子,總數一萬兩千兩砸下去,那水牌頓時看漲,眨眼就到了一兩一錢四。
買定離手,賈璉隨即擠在人群里死死的盯着兩名小吏摘、掛水牌。足足過了一炷香,那水牌也不曾變動,賈璉手心兒里出了汗,正心下惴惴之際,便見一名小吏飛奔而來,摘了水牌重新掛上,價碼已然漲了一分。
賈璉稍稍鬆了口氣,隆兒擠過來問道:「二爺,大老爺問漲了還是跌了。」
賈璉不耐道:「自己瞧,這不就漲了一分嗎?」
隆兒領命,正要轉身而去,那小吏再次掛出水牌,價碼竟一下子跳到了一兩二錢!
賺了!
賈璉狠狠攥了下拳頭,待舒出口氣,面上現出笑容,又成了那風流翩翩的公子哥兒。
過得一個時辰,價碼在一兩二錢五來回波動,賈璉已然在考慮要不要脫手了。偏在此時,那水牌再次看漲,一分、五分、一錢,待過了午時,水牌上的價碼竟跳到了一兩四錢。
賈璉瞠目結舌、口乾舌燥,好不容易擠出來,一路跑進人字號雅間裏,開口結結巴巴道:「父親,一,一兩四錢啦,咱們要不脫手?」
賈赦這會子心下也是惴惴,一兩四錢啊,水務公司的股子從未有過這般價碼。可當着賈璉的面兒,大老爺面上氣度沉穩,不緊不慢呷了口茶,呵斥道:「慌什麼?每臨大事有靜氣,素日裏教你的都忘了?」
賈璉只是盯着賈赦不吭聲。
放下茶盞,閉目思量了下,大老爺賈赦擺擺手:「也罷,那就脫手吧。」
「哎!」
潦草一禮,賈璉扭頭兒就跑。他一走,大老爺賈赦就開始癲腳,雙手還在椅子扶手上不安的來回敲動。足足過了一盞茶光景,眼尖的小廝叫道:「二爺回來啦!」
賈赦連忙正身坐好,端起茶盞來琢磨左右飲茶,卻倒了滿口的茶葉進嘴。
「呸呸呸!」大老爺惱了,呵斥一旁的小廝:「瞎了眼的蠢貨,沒見着茶水沒了?」
小廝連連道惱,提起茶壺來斟茶。腳步聲急促,賈赦見賈璉喜氣洋洋奔將進來,這提着的心頓時放下了大半。
「父親,脫手了。此番足足賺了」
大老爺賈赦沉着臉擺擺手:「不急,且看那股子收市什麼價碼。」
過了大半個時辰,交易所收市,那股子反反覆覆,最終落在了一兩四錢二分上。大老爺賈赦又命人掃聽一番,這才得知,敢情人家忠順王一直就不曾脫手。
大老爺賈赦頓時懊惱不已:「悔之晚矣啊,只怕來日這股子還要看漲。」頓了頓,朝着賈璉呵斥道:「錯非你非得要脫手,我來日還能賺上一筆!」
賈璉滿上訕訕,只道:「都是兒子急切了。」
大老爺一擺手,難得大度了起來,說道:「罷了,總歸是落袋為安。走,今兒且去高樂一番!」
自賈璉以下一干人等頓時喜氣洋洋,出得交易所,朝着那錦香院而去。
父子二人一番高樂,卻是鬧到翌日清早方才回府。且只在榮國府換過一身衣裳,便又急吼吼的朝着那股子交易所趕去。
馬車之上,大老爺賈赦志得意滿,撫須道:「我料那忠順王今兒定要脫手,你且去掃聽掃聽那股子是如何拆借的,這股子漲了能賺錢,說不得跌了也能賺錢。」
賈璉猶疑道:「父親,我看此事還須得小心為上啊。」
大老爺賈赦這會子哪裏聽得進去?他昨兒可是足足賺了小五千兩!這會子便是讓賈赦官復原職他也不幹了!入娘的經歷司經歷,辛辛苦苦一年到頭兒還趕不上如今一日賺的銀錢多小婢養的才去干呢!
大老爺賈赦一走一過,在榮國府不過盤桓了個把時辰,待他一走,這消息就瘋傳開了。
興兒、隆兒一干小廝慣會說嘴,此番添油加醋說將出來,轉眼便闔府傳遍了。
趙姨娘院兒。
啪嚓——
手兒一顫,茶盞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趙姨娘面容扭曲,張口便好似崑曲高腔兒:「多,多少?」
小鵲說道:「都說大老爺昨兒一天就賺了一萬兩。徐婆子說是聽興兒說的,想來做不了假。」
趙姨娘面上僵持了一陣,胸口來回起伏,忽而就酸了臉子,罵道:「好啊,那姓李的也來哄我!什麼有輸有贏的,怎麼偏生大老爺就只贏不輸?你,快去找舅舅來,就說我有急事兒,遲了就來不及了!」
小鵲應下,轉身去尋趙國基。
趙姨娘起身嘟囔一陣,隨即好一陣翻箱倒櫃,將那值錢的頭面兒首飾、散碎銀兩盡數歸攏到一個小包袱里,點算一番,大抵能值個四百兩銀子。心中美滋滋想着,不求如大老爺那般一天賺一萬兩,她只賺個幾百兩不過分吧?
過得好半晌,小鵲跑回來道,說趙國基已然在儀門候着了。趙姨娘緊忙叮囑一番,打發小鵲、小吉祥兒將那包袱交與趙國基,讓其典當了趕快去買那股子。
這且按下不提。
卻說這兩日李惟儉深居簡出,每日不是溫習書本,便是與幾個丫鬟說些閒話兒。這日過得晌午忽而覺着無趣,想着好幾日不曾去瞧過二姑娘了,正思忖着,外間便來了人,卻是司棋端着蓋碗茶盅尋了過來。
進得正房裏,瞥見端坐的李惟儉,司棋深深瞥了一眼,這才笑着說道:「儉四爺,我們姑娘叫廚房燉了參茶,說是給儉四爺也送來一盅補補身子。」
李惟儉頷首:「代我謝過二姐姐。」
「這人參還是儉四爺送的呢,可不當儉四爺的謝。」
司棋說着話要上前,半路被晴雯接了手,將那茶盅端放在了李惟儉面前。放下茶盅,晴雯暗自鼻頭聳動,隱約覺着司棋身上的香味好似似曾相識。卻一時半會兒的想不起來在哪兒聞到過。
因是便退在一旁,狐疑地掃量着司棋。
李惟儉說道:「二姐姐可大好了?方才還尋思着有些時日沒去瞧二姐姐了呢。」
司棋就道:「可巧了,我們姑娘今兒也說儉四爺許久不去了。要不,過會子儉四爺去瞧瞧?」
「也好。」
見李惟儉應下,司棋屈身一福:「那我回去告訴姑娘去。」
司棋走了,李惟儉喝過了參茶,點了紅玉隨行,便朝着迎春院兒行去。
晴雯心留在屋中心不在焉思量了好半晌,面上忽而恍然,隨即柳眉倒豎:「好個不要臉的狐媚子!」
琇瑩正在一旁挪動桌椅,聞言納罕道:「晴雯,你說誰呢?」
晴雯氣哼哼道:「還能是誰?就是那司棋!」
早前兒就瞧着那司棋不順眼,為着個私相授受的表兄潘又安,求到儉四爺跟前兒,還不要臉的說要舍了一身清白真是天大的頑笑,儉四爺又哪裏會瞧得上這般不質檢點的女子?
自那兒之後,那司棋瞧儉四爺的眼神兒就不對,好似要將儉四爺生吞活剝了一般。怎麼就讓這不要臉的如了意?
晴雯蹙眉思忖,這才將前因後果串聯起來。必是那日四爺吃了那加了料的酒,這才被那司棋趁機湊在了身邊兒
想明此節,晴雯愈發氣惱,罵道:「不要臉的小蹄子,下賤小娼婦,看我下回不撕了你的嘴!」
琇瑩被唬得戰戰兢兢,只茫然看向晴雯。
晴雯乜斜過來,琇瑩頓時身子一顫,放下椅子扭頭就跑:「我,我去看看那圖冊子額,不是總之走啦~」
這會子的李惟儉尚且不知晴雯還有這般聞香識人的本事,他領着紅玉走夾道繞行一陣,轉眼到得迎春院兒前,卻見司棋早已倚門等候在此。
「儉四爺。」
司棋笑着迎將上來,悄然沖李惟儉使了個眼色,李惟儉心下會意,打發紅玉道:「你先將果子送進去。」
紅玉應了,警惕地瞥了司棋一眼,這才施施然提着籃子進了院兒。
司棋回頭觀量一眼,見紅玉走得遠了,這才低聲道:「四爺,我後兒請了假呢。」
李惟儉心下一盪,道:「嗯,知道了。」
司棋又道:「四爺,你跟二姑娘,不好一直這般規規矩矩呢。待會子我支開旁人,四爺總要做些什麼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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