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華彩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三姐撒潑

    小兩口自打成了婚頭一回分開這般久,這小別重逢勝新婚,正當是你儂我儂的時候兒,偏生出了秦巧兒這檔子事兒。

    莫說是黛玉,便是李惟儉都壞了興致。晚飯時錯非李惟儉連連勸說着,只怕黛玉一小碗碧梗米都用不完。

    此時天色漸長,晚飯後二人便在後頭會芳園裏消食。這會子茜雪來報,說是請了郎中診治過,那秦巧兒如今安置在客棧,郎中只說並無性命之憂,傷口埋在頭髮里,往後留了傷疤也瞧不出來。

    黛玉頓時氣笑了:「四哥瞧瞧,我這表姐果然是好心思。」

    李惟儉笑道:「她算計的不是妹妹——」見黛玉抬眼望過來,李惟儉這才道:「——只怕算計的是伯府。」

    黛玉聰慧,將前後因由思量一遍,便頷首道:「所以四哥才打發人讓房家來領人?」

    秦巧兒這麼一鬧,市井之徒傳揚出去,誰不知秦巧兒與伯府有干係?那房員外不過是尋常地主,又如何敢惹得起堂堂一等竟陵伯?少不得來日息事寧人,既退了親事,也賠了聘禮。無形當中,伯府擔了一樁惡事,說不得就壞了風評。

    見李惟儉頷首,黛玉蹙眉嘆息道:「許是她也是沒了法子?」

    李惟儉道:「有道是『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若原原本本求上門來,左右不過幾百兩銀錢的聘金,舍了就舍了。偏打開始就存心不良,這樣的人家你幫了一手,說不得人家過後不感恩,還洋洋得意以為算計了你。」

    黛玉頷首道:「四哥說的是,她家雖破敗了,可好歹還有兩處房產,隨意發賣一處也就抵了那聘金。說不得自家父母,又不肯實話實說,幾次三番來算計,真真兒惹得人心下厭嫌。」

    「都是不相干的,妹妹別多心了。」

    此時暮色昏沉,園中昏暗,二人行在溪流旁的花叢邊,李惟儉不禁探手攬了消肩,黛玉便輕輕靠在其肩頭。李惟儉略略摸索,禁不住蹙眉道:「這幾日可曾好生用飯?怎麼還是這般瘦弱?」

    黛玉癟嘴道:「每頓都吃的飽飽的,偏生就是不長肉前兒與紫鵑比量了一回,倒是又長了一寸。」

    李惟儉將下頜探過去抵在黛玉頭頂,果然比先前長高了一些。不禁喜道:「妹妹還在抽條長身量呢,待過後就長肉了。」

    黛玉卻思量起李惟儉不日遠行,心下極為不舍,說道:「四哥這一走就是小半年,身邊也該留兩個服侍的。不若這回帶兩個丫頭一起?」

    李惟儉哭笑不得道:「我這是去辦差,又不是遊山玩水,帶什麼丫頭。妹妹放心就是了,當初我一窮二白,身邊也沒丫鬟伺候着,自己個兒不還是過得好好兒的?」

    黛玉卻不依,說道:「不若帶了晴雯、紅玉?晴雯最是忠心,紅玉辦事又妥帖,又她們照應着,家中也放心一些。」

    李惟儉納罕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妹妹是聽人誰說什麼?」

    黛玉便幽幽道:「四哥這一支就四哥自己個兒,先前大伯母雖不曾明說,卻也盼着四哥早日開枝散葉呢。我如今過了門兒,又知四哥心裏頭始終念着我,卻不好防着旁的姬妾生養。」

    李惟儉摟緊黛玉道:「生養之事急什麼?妹妹如今年歲還小的先前是禁不住大伯母嘮叨,再者秋芳年歲也大了,這才有了楝姐兒。如今趕上國喪,可不好胡亂行事。」

    黛玉忽而想起給自己敬茶的邢岫煙來,嗔道:「生養且不說,若不帶兩個合用的,姊妹們都怕四哥回頭兒再帶幾個新姊妹進門呢。」

    李惟儉訝然道:「這是打哪兒說起啊?」

    黛玉抬眼嗔看李惟儉一眼,見其滿臉莫名,這到嘴邊兒的話又咽了回去,轉而噗嗤一聲笑了,道:「先前香菱還說呢,四哥年少有為,又生得風流,免不得在外頭招蜂引蝶的。」

    李惟儉卻不管那話中的『招蜂引蝶』,只挑着眉頭追問道:「香菱是這般說的,那妹妹的?可是覺着我也生得風流?」

    黛玉訝然眨眨眼,道:「哪兒有逼着旁人夸自己個兒的?」

    李惟儉頓時嬉皮笑臉道:「我觀妹妹好似仙子下凡塵,可不就是怕配不上妹妹嗎?」

    黛玉頓時哭笑不得,禁不住抱了李惟儉的腰,又抬眼瞥了一眼,這才低頭悶聲道:「四哥生得也好看呢。」

    誒呀呀,李惟儉頓時熨帖不已,不禁得意道:「誒嘿,虧得如此,不然若真箇兒自殘形愧,我還真怕辱沒了妹妹呢。」

    「又渾說,我與四哥定情又不是因着四哥的長相。」

    小兩口膩歪半晌,眼見李惟儉要隨着自己回東路院,黛玉便將李惟儉推去了西路院的寶琴處。於黛玉而言,既定下了規矩,那她首當其衝便要遵守。

    李惟儉說是要往津門、遼東辦差,卻不說說走就能走,一則須得打點行囊,二則須得處置衙門事務。

    轉天一早兒方才用過早飯,茜雪便匆匆來回話:「老爺、奶奶,前頭大明宮戴公公來傳旨了!」

    戴權來了?還是正兒八經的傳旨?

    李惟儉與黛玉對視一眼,心下都頗為納悶。當下二人換過衣裳,又命人擺開香案,緊忙往儀門前迎去。

    待二人過了向南大廳,便見吳海平正陪着戴權說話兒。除去當值的丫鬟、婆子,一應姬妾等俱都來了。

    那戴權瞥見李惟儉,便笑着頷首,旋即上前展開聖旨道:「竟陵伯李惟儉接旨!」

    李惟儉與黛玉緊忙撩開衣袍跪下聽旨。

    戴權抑揚頓挫念過一通,卻是說李惟儉辦鐵廠有功,升正三品內府協理大臣,領營造司、武備院差遣。

    升官兒了?這官兒升得莫名其妙。

    不待李惟儉起身問詢,只見戴權又展開黃卷道:「竟陵伯之妻,李林氏聽旨!」

    這一封聖旨卻是封黛玉為伯夫人。黛玉為原配正室,封誥命本就在情理之中。若是如尤氏、邢夫人那般的繼室,這得不得誥命可就要靠丈夫了。那邢夫人做了十幾年填房,前幾年方才得了個誥命。

    旨意宣讀過,自有丫鬟攙着黛玉起身,寶琴等都來恭賀,目光中少不得艷羨不已。李惟儉與黛玉上前接了旨意,黛玉趕忙命紅玉取了紅封來打賞,李惟儉卻蹙眉一引:「戴公公,咱們借一步說話。」

    戴權從李惟儉這兒沒少得好處,當即從善如流。

    二人到得一隅,李惟儉便問道:「戴公公,這內里是怎麼個章程?我這官兒升得不明不白的?」鐵廠都是幾年前的事兒了,斷沒有現在才封賞的道理。

    戴權四下掃量一眼,笑着壓低聲音道:「伯爺安心,是昨兒夜裏忠勇王打發侍衛快馬入皇城說了永壽郡主遇襲之事這事涉郡主清譽,聖人不好明着賞賜,這才找補着給伯爺升了個協理大臣。」

    李惟儉心下腹誹不已,算起來不拘是鐵廠還是即將建設的化工廠,不比個勞什子郡主要緊多了?偏落在天子眼裏,只怕永壽郡主比要鐵廠還要緊。

    「原來如此。」

    戴權聲音壓得愈發低,咕噥道:「還有一事營造司牽出了內賊,聖人前兩日一氣之下革職查辦了不少內府官佐,伯爺方才回京,只怕還不知此事。」

    「啊?還有這等事兒?」

    待要追問幾句,卻見戴權諱莫如深,李惟儉便知此事涉及宮闈,只怕不好胡亂打聽。當即一抖手扯着戴權衣袖塞過去一疊銀票:「多謝公公告知。」

    戴權這回卻沒收,推拒道:「伯爺這就外道了,我還指望伯爺指點發財的股子呢,哪兒能來一回收一回銀子?伯爺快收回去。」

    見其果然不收,李惟儉這才收了回來。那戴權又低聲道:「營造司郎中落了個失職的罪過,下頭的主事都有掉腦袋的聖人怕如今內府尾大不掉,只怕有整飭之心。若非實在是因着伯爺年歲小,只怕這協理大臣還要多領幾份差事呢。」

    李惟儉略略思量,趕忙道:「這,我還尋思這兩日出京巡視樂亭呢」

    戴權搖頭道:「伯爺還是老實待在京中吧,說不得過幾日聖人就要召見。」

    李惟儉心下訕訕,尋思着怕是躲不過女兒奴忠勇王了,嘴上謝過戴權,轉頭紫鵑又端了一托盤的紅封銀元來賞。戴權不收李惟儉的大禮,這尋常的謝禮卻是笑納了,隨手便將銀元賞賜給了隨行的小黃門,隨即樂呵呵出了伯府乘車回返。

    李惟儉轉過頭回得東路院正房,便見內中鶯鶯燕燕嘰嘰喳喳好不熱鬧。他一進來,香菱便笑着道:「四爺,這回可得好生放一回賞賜了。」

    晴雯也道:「奶奶太太得了誥命,可是大喜事。加之四爺又升了官,可謂是雙喜臨門呢。」

    李惟儉笑道:「你們商議着辦就是了。」

    那邊廂黛玉叫過紅玉與寶琴,三人商議了幾句,黛玉便定下賞賜道:「比照年節,賞一個月月錢就是了。仔細約束好了下人,得了賞錢不可聚眾宴飲,也不可得意無狀。」

    紅玉與寶琴領命,點了丫鬟往後頭庫房去取銀錢。

    黛玉觀量李惟儉神色,知曉其有心事。且於她而言,嫁給李惟儉奔着的是人,又不是這勞什子的誥命。這誥命有了自然好,沒有也是尋常,左右她也不耐煩與那些勛貴太太打交道。

    當下黛玉便與眾人道:「還是老規矩,各房點到了再來領賞錢。如今我這無事,你們也先散去吧。」

    鶯鶯燕燕說笑着退下,黛玉旋即便來李惟儉身旁關切道:「四哥,這升官一事可是蹊蹺?」

    李惟儉笑道:「不算蹊蹺,聖人找補呢。」當下便說聖人與忠勇王兩個兄弟情深,聖人更是恨不得將永壽當成了親生女兒來教養。因着李惟儉救了永壽性命,聖人不好明說,乾脆便用那鐵廠一事找補着給李惟儉升了官兒。

    內府廣闊,官吏、雜役加起來四千多號人,這還沒算各處廠子、場子雖募的工匠,說是小號的朝廷也不為過。

    這其中武備院自然緊要,可營造司專職營造皇家屋舍、園林,雖油水豐厚,卻並非十分緊要。

    李惟儉瞧着連升四級,實則權勢比照過往並未有何改易。

    說過此事,李惟儉方才蹙眉道:「方才戴權提了一嘴,說是內府出了大案,我本道這幾日便要出京,聽戴權說聖人說不得何時便要召見,只怕這一遭不好走了。」

    黛玉便笑道:「忠勇王雖說愛女心切,可過了時候也是講理的,四哥何必怕成這樣?」

    「不是怕,是怕麻煩。」

    正說話間,茜雪笑着入內道:「老爺、太太,二奶奶與三姑娘來道喜了。」

    李惟儉與黛玉緊忙各自歸位,請了鳳姐兒與探春入內。

    須臾光景,茜雪引着二人入內,此時鳳姐兒大腹便便,由平兒與小丫鬟攙扶着入內,遙遙見了便笑道:「林妹妹真真兒好福氣,這才多早晚就得了誥命。哪兒像是我啊,生生熬了這般多年。」

    探春也笑着屈身一福,道:「給儉四哥、林姐姐道喜了。」


    黛玉緊忙過來牽着二人,口中嗔道:「鳳姐姐都這般月份了,又何必勞動?兩府都不外道,便是讓平兒姑娘來一遭說一聲就是了。」

    鳳姐兒任憑黛玉扶了,落座之際隱晦瞥了李惟儉一眼,這才笑道:「我也是靜極思動,這整日介養着,只怕來日不好生育。」

    李惟儉瞧了一眼,鳳姐兒果然比前些時日豐腴了一圈兒,又觀量了眼隆起的小腹,李惟儉不禁暗自思量,也不知這腹中的孩兒是男是女。

    這會子探春也道:「方才老太太放心不下,還囑咐着鳳姐姐坐了轎子來,偏生鳳姐姐不肯。這回頭兒啊,說不得老太太還要數落呢。」

    鳳姐兒頓時嗔道:「探丫頭若不說,老太太上哪兒知道去?」

    姑嫂兩個鬥了兩句嘴,彼此都笑呵呵的,瞧着極為融洽。鳳姐兒轉口便道:「方才得了信兒,老太太高興的什麼的也似,還盼着林妹妹改明兒一身誥命妝過去讓老太太瞧瞧呢。」

    黛玉掩口笑道:「我這算什麼?外祖母可是國公夫人,哪樣的誥命沒見過?」

    探春就笑道:「老祖宗可是說了,儉四哥這回又升了官兒,說不得來日還會升爵。說是來日林姐姐便是侯夫人、國公夫人只怕也做得呢。」

    黛玉恬淡笑着,心下並不看中這些,閒話兩句便問起賈母情形,又問了日常起居。她與林家遠親這回算是徹底斷了,與榮府舅舅、舅母也不算親,唯獨掛念着外祖母與幾個相好的姊妹。

    待探春事無巨細說過,黛玉這才放下心來。

    過得半晌,姑嫂幾個敘過話,王熙鳳這才看向李惟儉:「儉兄弟,前一回聽你提及要出京巡視?」

    李惟儉搖頭道:「別提了,新得了差事,且不說要花光景梳理,單是那奉先殿的差事就耽擱不得。只怕巡視之事要暫且撂下了。」

    王熙鳳眨眨眼,暗自抿嘴,心下琢磨着這不出京巡視,怎麼打發平兒湊過去?

    心下這般想着,口中卻道:「眼看入夏,這會子不出去也好,待秋高氣爽再去巡視更為便宜。」頓了頓,又看向黛玉:「再者林妹妹方才過門,儉兄弟怎地這般狠心撇下林妹妹自己個兒去辦差?」

    黛玉頓時嗔惱道:「鳳姐姐這話說的我好似狐媚子一般。」

    鳳姐兒頓時笑道:「偏你多心,我分明是說你們兩個情投意合呢。」

    黛玉頓時笑道:「什麼話都讓鳳姐姐說了,我都不知如何回嘴了呢。」

    眾人說過半晌,鳳姐兒與探春便要告辭回返。黛玉實在放心不下,不僅叫了四個婆子看護着,自己個兒還親自護送,一直將鳳姐兒送到東角門方才罷休。又說這日家中紛亂,待改日再登門去看過賈母。

    鳳姐兒應下,與探春一道兒回返了榮國府。妯娌兩個緩緩行在小徑上,鳳姐兒不禁感嘆道:「林妹妹這回算是苦盡甘來了超品的伯夫人,一眾姊妹只怕誰都比不上呢。」

    探春頷首,心下卻艷羨着儉四哥與林姐姐情投意合。若得良人相伴,便是沒誥命又如何?

    於是嘆息道:「所以,有福之人不用求。」頓了頓,又道:「林姐姐先得了誥命,回頭兒雲妹妹怎麼個說法?」

    鳳姐兒道:「儉兄弟那般大的本事,還愁立不下功勞?只怕回頭兒湘雲過了門兒,不消多少時日也能得了誥命。」說罷咂咂嘴,蹙眉道:「真箇兒是人比人得死,伱二哥為着承襲一事忙活了多久?請託出去多少人情?忙碌一場,不過是三品的將軍」

    探春因着與賈璉差着不少年歲,是以二人之間並不親近。她心下瞧不上賈璉得過且過、不知上進的性子,又不好指摘。因是只能勸慰道:「回頭等小侄兒落生,鳳姐姐好生教養着,說不得日後再給鳳姐姐賺一份誥命呢。」

    鳳姐兒寵溺地輕輕拍打了下小腹道:「他?只求着別是個魔星就好。誥命什麼的,我是不指望了。」頓了頓,忽而見遠處賈蘭朝這邊廂而來,不禁抿嘴道:「倒是蘭哥兒瞧着是個好樣的,說不得還真就給大嫂子賺個誥命回來呢。」

    正待此時,卻見有婆子尋將過來,到得一行人身前屈身一福道:「奶奶,二爺可是尋了奶奶好半晌,這會子正在怡紅院等着呢。」

    鳳姐兒頓時變了臉色:「他捨得回來了?」

    探春一看情形不好,趕忙道:「鳳姐姐,老太太交代晌午想吃些軟糯的,我去廚房交代一聲兒。」

    「去吧去吧。」

    待探春快步領着丫鬟去了,鳳姐兒這才冷哼一聲,沒搭理那婆子,領着平兒往怡紅院而來。

    途中平兒便勸慰道:「奶奶不好跟二爺鬧得太僵,總要在外頭給爺們兒留了顏面。」

    鳳姐兒蹙眉道:「我如今也不求着那勞什子琴瑟相和,只求相敬如賓就好再退一步,他在外頭養多少狐媚子我不管,只一樣,不能領了家裏來。」

    平兒偷眼觀量鳳姐兒神色,見其並未朝自己觀量,便知那事兒鳳姐兒大抵是隱隱有了猜測,並非得了信兒。賈璉偷娶尤二姐一事,過得這些時日又怎會沒風聲?平兒自然是聽聞了,只怕這會子鬧將起來再折損了腹中的孩兒,這才交代了丫鬟、婆子單對鳳姐兒隱瞞下來。

    說話間進得怡紅院裏,賈璉正負手四下觀量着,見鳳姐兒與平兒進來,便笑着說道:「這怡紅院果然比先前的小院兒廣闊,料想住着也能舒心一些。」

    鳳姐兒陰陽道:「我舒心,二爺也暢意了,真是你好我也好呢。」

    賈璉一怔,訕訕道:「你這又是說的哪門子酸話?」

    鳳姐兒笑道:「隨口一說罷了二爺今兒有事兒來尋我?」

    賈璉過來攙着鳳姐兒落座,自己也在一旁坐了,這才搓手為難道:「你那兒可還有銀錢?先支我三百兩。」

    鳳姐兒蹙眉不已,說道:「又要三百兩?」

    賈璉扯謊道:「這北靜王的次妃生辰將近,先前襲爵一事咱們可沒少請託,我這不是想着再添一些可心的賀禮嘛。」

    大順可不是我大清,妃是妃,次妃說白了就是名號好聽一點兒的妾室罷了。除非次妃升了正妃,不然所生子女依然是庶子、庶女。

    眼見鳳姐兒眉頭不展,賈璉壓低聲音道:「次妃極得王爺寵愛,這正妃又無所出,來日誰襲爵還不好說。此時不燒冷灶,只怕來日就遲了。」

    鳳姐兒這才舒展眉頭,道:「既然如此,從公中走賬就是了。自庫房裏撿可心的賀禮,可不好怠慢了。」

    賈璉道:「那位次妃極得意珊瑚盆景,我今兒在外城鋪子裏瞧見一個,通體都是紅彤彤的,要價也不貴,才三百兩。依着我,這等事兒不好走公中賬目,咱們私底下往來,送個盆景正好。」

    鳳姐兒一時間不知是真是假,思量半晌,這才朝着平兒點點頭。須臾光景,待平兒送來三百兩銀票,賈璉頓時雀躍不已。那盆景有個二百兩也就不差了,剩下一百兩還能給尤二姐買一副頭面兒。

    卻說這日賈薔靜極思動,因在后街瞧見賈璉興沖沖回了榮國府,便心癢難耐往花枝巷尋去。

    寧府雖沒了,賈薔先前卻從賈珍處沒少得好處。加之如今隨着賈璉奔走,是以手頭頗為闊綽。這日入得內中,仍稱『二姨』『三姨』,又喜滋滋各送了時興的簪子,惹得二姐、三姐歡喜不已。

    尤老娘也在宅中,當即招呼人準備酒宴,道『都不是外人』,便要關起門來宴飲。

    那鮑二過來請安,賈薔又賞賜了一角銀子,惹得鮑二喜眉笑眼。轉頭四人一起吃酒,席間尤二姐眼見賈薔那雙眼睛愈發肆無忌憚,尤二姐便知賈薔存心不良,因是扯了尤老娘尋了個由頭避去西屋。

    這母女二人一走,賈薔喝了幾杯酒,眼見尤三姐並不避諱,頓時愈發放肆起來。兩個小丫鬟瞧得面紅耳赤,緊忙躲了出去。

    這外頭的鮑二正與改做了鮑二家的的多姑娘飲酒,眼見兩個丫鬟出來討酒,頓時問道:「姐兒們不在房裏伺候着,怎麼跑了出來?回頭兒三姨再尋了不是,可不是好相與」

    話音未落,頓時被鮑二家的好一通臭罵。鮑二與那多渾蟲一般貪酒,旁的什麼都不管,鮑二家的情知這內中之事見不得人,偏生鮑二懵懵懂懂。

    這鮑二家的方才臭罵過一通,轉頭便聽聞叩門聲。鮑二緊忙去開了門,抬眼見來的是賈璉,頓時訕訕不敢言,賈璉便蹙眉問道:「有事兒?」

    眼見鮑二不成器,鮑二家的緊忙過來道:「薔二爺來了,這會子正喝酒呢。」

    賈璉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快步到得臥房裏,就見尤二姐兒正與尤老娘說這話兒,見其來了,尤二姐緊忙起身來迎,尤老娘面上訕訕不知如何言說。

    賈璉故作不知,尤老娘緊忙尋了個由頭躲了出去。尤二姐咬着下唇方才要解釋幾句,旋即便被賈璉攬住,笑着說道:「人人都說我們那夜叉婆齊整,如今我看來,給你拾鞋也不要。」

    尤二姐愧疚道:「我雖標緻,卻無品行。看來到底是不標緻的好。」

    賈璉問道:「這話如何說?我卻不解。」

    尤二姐滴淚道:「你們拿我作愚人待,什麼事我不知道?我如今和你做了兩個月夫妻,日子雖淺,我也知你不是愚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今既作了夫妻,我終身靠你,豈敢瞞藏一字。我算是有靠,將來我妹子卻如何結果?據我看來,這個形景,恐非長策,要作長久之計方可。」

    賈璉聽了笑道:「你且放心,我不是拈酸吃醋之輩。前事我已盡知,你也不必驚慌。你不好意思,不如我去破了這例。」

    說話間香了尤二姐一口,賈璉轉頭大步流星而出。若此番是賈珍、賈蓉也就罷了,念着兩府情誼賈璉不好撕破臉,可賈薔又算個什麼東西?

    轉頭進得西院兒,但聽得內中『稀里嘩啦』一陣響,隨即賈薔驚道:「三姨瘋了不成?」

    賈璉隔着窗子便見雲鬢散亂、露着抹胸的尤三姐踩着凳子罵道:「你不用和我花馬弔嘴的,咱們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見提着影戲人子上場,好歹別戳破這層紙兒。你別油蒙了心,打量我們不知道你那心思!

    這會子花了幾個臭錢,拿着我們姐兒兩個權當粉頭來取樂兒!今兒便告訴你,打錯了算盤!」

    賈薔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偏此時賈璉停步窗前,冷聲道:「薔哥兒何時來的?」

    賈薔轉頭瞧見賈璉,緊忙賠笑迎將出來,渾說道:「二叔,我作的這保山如何?若錯過了,打着燈籠還沒處尋呢!」

    賈璉便冷笑道:「還想着要謝過薔哥兒呢,你這般總是混日子也是不好。我方才與你二嬸子商議過了,不若先去遼東做個莊頭,幹上幾年錘鍊一番,過後另有美差留給你。」

    賈薔頓時嚇得一個激靈。莊頭?莫說是遼東的,便是這京畿的莊頭又算得上什麼美差?賈薔訥訥半晌,情知自己個兒這一遭是讓賈璉給恨上了,頓時面上漲紅,拱手道:「侄兒不曾多想,就是就是哎,告辭!」

    賈薔踉蹌奔逃,賈璉冷笑一聲,旋即入得內中。眼見尤三姐松松挽着頭髮,大紅襖子半掩半開,露着蔥綠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綠褲紅鞋,一對金蓮或翹或並,沒半刻斯文。兩個墜子卻似打鞦韆一般,越顯得柳眉籠翠霧,檀口點丹砂。本是一雙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餳澀淫浪

    賈璉頓時瞧得意動不已,上前樓了尤三姐兒道:「不待見他就打發了就是,何必氣着自己個兒?」

    尤三姐橫眉冷目,叫道:「不如將姐姐請了來,咱們三個一處同樂?俗語說『便宜不過當家』,又不是外人,只管上來?」

    賈璉頓時面上訕訕,趕忙撒了手。

    尤三姐又冷笑道:「我知你存着什麼心思,不過是將我們姊妹當做玩物!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難纏,如今把我姐姐拐了來做二房,偷的鑼兒敲不得。我也要會會那鳳奶奶去,看她是幾個腦袋,幾隻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罷;倘若有一點叫人過不去,我有本事不先把你的牛黃狗寶掏了出來,再和那潑婦拼了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

    尤三姐好一番撒潑,駭得賈璉訕訕不已。

    轉頭兒到得夜裏,待溫存後尤二姐吹了枕邊風,賈璉這才知敢情尤三姐兒竟存了另一番心思。直把賈璉聽了個瞠目結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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