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他們在手術室外等候。
張俊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外面亂轉。
李雲海安慰他說道,這其實就是一個小手術,正常來說,十分鐘左右就能完成。
張俊眼睛裏噙着眼淚,對妹妹的擔憂之情寫滿了臉上。
不到一刻鐘,醫生便走出手術室。
張俊衝上前,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着急的問道:「醫生,我妹妹怎麼樣?」
醫生說一切順利,到辦公室再說,你們去個人照顧病人吧!
林芝說我去照顧她吧。
李雲海和張俊跟着醫生來到辦公室。
醫生摘下口罩,問張俊道:「你是病人的家屬?」
張俊急忙說道:「對,我是她哥!親哥!請問我妹是什麼病?為什麼會大出血?」
醫生輕輕搖頭:「她沒有病。她這是小產。」
「小產?」張俊還沒有結婚,也沒有交過女朋友,聽到這話,居然完全不懂。
李雲海輕咳一聲,問道:「醫生,她沒有生命危險吧?」
醫生說沒有危險,都清理乾淨了,休息半個小時就可以回家,至少要讓她休息半個月,不能做重體力活,不能洗冷水澡,注意補充營養。
張俊見醫生說得並不嚴重,倒也放下心來,可他還是不明白,妹妹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停的追問醫生。
醫生臉色古怪的看着他,說道:「小產,就是懷孕沒有懷穩,流了,你聽明白了嗎?這對女人的身體傷害極大,比生產還要大!伱們以後一定要讓她小心一點!」
張俊聽了,有如遭受五雷轟頂,半晌才問道:「那、那孩子是誰的?」
醫生聽了,不由得好笑:「你問我?我問誰去?你們當家長的,都不知道孩子是誰的嗎?平時也不管管她?也不教育她?出了事才知道着急?」
張俊啞火了,不敢再多問。
醫生開了一些藥,一一吩咐哪種藥怎麼服用,又特別強調道:「補血的藥一定要吃,不然她底子就虧了。」
李雲海問了個關鍵的問題:「醫生,請問不會影響她今後的生育吧?」
張俊也道:「對對對,這個很重要。」
醫生說沒事,沒那麼嚴重。
李雲海又問了另一個更關鍵的問題:「請問可以留下標本,做一個親子鑑定嗎?」
醫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可是可以,如果你們覺得有必要的話。」
李雲海考慮事情更加全面。
張潔平時都是乖乖女,忽然之間小產,說明她和男朋友交往,起碼有三個月以上。但店裏這麼多的人,卻從來不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誰。可見他倆都瞞得很緊。
那個男人為什麼不敢出現在店裏?為什麼不跟張潔回張家見親人?
這其中必定有隱情。
現在孩子已經不在了,那個男人完全可以耍光棍,不承認。
而親子鑑定就是最好的辦法。
親子鑑定古已有之,什麼滴血法、滴骨法、情理法等等。
到20世紀30年代,科學家們發現人類的血液,確實包含了一些關於一個人父母的明確線索,就是「血型」。
我們所知道的血型:a、b、ab、o等幾種。血型遵循一些不變的遺傳規則。例如,如果嬰兒有ab型血,而母親有a型血,那麼父親必須有b或ab型血。這樣,法官就可以運用這種實際的科學方法,來判斷一個人是否真的有可能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不過事實證明,這種方法也仍有很大的局限性。
當科學家們逐漸了解了人體基因的奧秘後,英國遺傳學家a·j·傑弗里斯,在1984年發明了dna鑑定技術,由於人體各部位的細胞都有相同的dna,因此可以通過檢查血跡、毛髮、唾液等判明身份。
但是這個年代,親子鑑定普遍用於警方斷案,一般人壓根就不會想到要進行這樣的鑑定。
所以當李雲海提出來的時候,醫生才格外的驚異。
張俊啥也不懂,懵然無知。
李雲海讓張俊去藥房拿藥,他來到病房。
張潔緊閉雙眼睡着了,眼角淚痕宛在。
林芝悄聲的說道:「我問過她了,她說孩子是她一個男同學的,他們談過戀愛,在野地里,咳,發生過幾次、咳,就是那個啦!不過後來已經分手了,原因是父母不同意,因為那個男生沒有工作。」
李雲海聽了,點了點頭,心想只要不是我們店裏的人就好。
林芝看着在睡夢中也在顫抖的張潔,輕輕嘆道:「你說女人的命,為什麼這麼苦?男人拍拍屁股,什麼責任也不用負。女人卻要受這麼大的折磨!」
李雲海握了握她的手,說道:「所以有的時候,父母管得嚴格一點,並沒有錯。他們是過來人,真的是為了兒女好。」
林芝是個感性的人,眼眶泛紅的說道:「是啊!我也是那種不聽父母言的女兒!」
李雲海溫聲說道:「那可不同。我不會始亂終棄。」
林芝溫柔的看了他一眼:「你對沈秀蘭呢?」
李雲海表情一滯,說道:「你和她不同。我和她還沒有到這層關係。不然的話,我也不會離開她的。」
林芝抿嘴想笑,終究沒有笑出來。
回到宿舍後。
張俊像瘋了一樣,逼問張潔那個男人是誰?
張潔則像死魚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李雲海一把拉開張俊,說道:「你妹妹剛才告訴過林芝,是她的同學,一個叫呂健的。」
張俊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呂健?我認識他!瑪的!居然是他!我一定要宰了他!」
張潔忽然喊道:「哥,不要告訴爸媽,我求你了。」
張俊轉過身,痛恨無比的狠狠揮出一拳,砸在牆壁上,似要把所有的憤怒和煩惱,全部發泄在這一拳之中,然而他收穫的卻是滿手的鮮血和痛疼。
李雲海吩咐張潔,接下來的幾天,就在宿舍休養。
然後,他朝林芝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離開。
回到家裏,林芝緊緊抱住了李雲海,一邊親,一邊說道:「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我不要你離開我!」
李雲海將她攔腰抱了起來,說道:「我們永遠在一起。」
這一次,他倆如魚得水盡歡快。
因為張潔休息,店裏導購少一個人,李雲海第二天到店裏後,暫時讓丁苗當了導購。
張俊請了一天假,想去找呂健理論,結果並沒有找到人,聽說呂健兩個月前就到南方打工去了。
昨天壓抑了一天的烏雲,直到今天才下起了滂沱大雨。
那雨勢來得猛烈,叮叮咚咚的雨,在水坑中濺起一個個糖球大小的圓圓的水珠。
李雲海待在店裏,哪裏也沒有去。
繁華的五一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只有偶爾駛過一輛公交車。
道路兩邊的綠化樹,在風雨中飄搖,仿佛似時可能斷折。
這場大暴雨下了足足半天,到中午才停。
行人路上都被水淹了,嘩啦啦的水流,像小河似的流淌。
李雲海想到家裏正在蓋房子,也不知道蓋得怎麼樣了?
家裏人可能都在忙,近來都沒有寫過信。
李雲海忽然間很想家,想回家看看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
他正打算回去做飯吃,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公交車站有個熟悉的人影下了車,往這邊走過來。
是林芝!
這傻姑娘,這樣的雨天,還敢來!
林芝穿着皮鞋,可是行人路上水太深。
李雲海趕緊跑了過去,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林芝咯咯笑道:「你幹嘛呢!我還想玩水呢!」
李雲海狠狠的打了一下她的屁股:「這麼大的雨,你還來?」
「我下了班,見雨停了,就坐公交車過來了。」林芝把冰涼的小手,貼到李雲海的臉上,笑道,「我下午請了假,不去上班。」
李雲海一路小跑回到店裏,這才把她放下來。
「你又請假啊?你們領導真好說話!」
「這算什麼,反正我馬上就要調走了。」
「調到哪裏去?全總文工團?」
中華全國總工會文工團成立於1956年,屬於公益二類事業單位,被譽為是「廣大工人自己的文工團」。
「文化局!我以後也是股級幹部了哦!」
「你到文工團,就是當跳板的,是吧?」
「你才知道!文化部門都是閒職,以後我更好玩了。」
「那我得恭喜你啊!」
「是啊,所以我才請假,好讓你請我的客。」
「你真是個機靈鬼!我想回一趟老家。」
「家裏房子建好了嗎?」
「不知道,應該建得差不多了,估計家裏人都在忙,也沒有人寫信給我。」
「那也要等天氣好了再回去吧?我陪你一起回老家。」
「嗯,過兩天,看天氣情況。」
兩人回到住處,一起做飯菜。
林芝特意燉了雞,盛了一半出來。等兩人吃過以後,她端給張潔來吃。
張潔看到林芝這麼關心自己,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林芝幫她抹去眼淚,說道:「你小產呢,相當於坐月子,不能哭的。你感覺怎麼樣?」
張潔虛弱的說道:「就是痛。」
林芝把鋁飯盒打開來,說道:「痛就對了,你以後就記心了。」
張潔重重的點了點頭:「我以後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林芝輕輕搖頭:「男人也有好的,只是你得張大了眼睛。那些只想和你玩玩,從不管你死活的男人,就再也不要相信了。」
下午天氣放晴。
第二天又是個大晴天。
西鹿山上的楓葉紅透了,站在五一路上,能看到漫山遍野的紅葉。
李雲海早就答應過林芝,說要帶她去爬山,結果幾個月過去了,也沒有去。
連着晴了兩天後,正好是禮拜天,李雲海帶着林芝,坐着莊勇開的車,回了一趟老家。
家裏的房子已經建得差不多了,家裏人每天忙着給工人們做飯菜,自家菜地也要照顧。幾個上學的娃,一回家都要幫家裏做事,忙得不可開交。
施工隊按照李雲海的要求,先建好了雜屋,家裏人搬進了雜屋居住。
雜屋雖然不大,但好歹是紅磚瓦房,經過母親張淑文的一番拾掇,比以前的土屋住着還美氣。
李雲海巡察了一遍新屋,沒有發現什麼不好的地方。
紅磚用的都是一級紅磚,抗壓強度為mu30,鋼筋水泥用的也是優質品。
李雲海找到施工隊的負責人聊了聊天。
對方說再有十天就可以封頂,又問李雲海,要不要多蓋一層?反正蓋了兩層半了,只要再多砌半層就行,牆體強度肯定夠,地基也採用了混凝土澆築,多砌半層沒問題。
因為老三執意分家,李雲海現在建的是240平方米的房子,經過設計後,每層有客廳、廚房、兩個洗手間、五間房,外帶一間堂屋。
而原來的設計中,多出60平方米,每層要多三間房。
李雲海想了想,說道:「那就三層封頂,上面不要再多建半層了。」
負責人說明白,又說我們趕趕工,還是十天後可以封頂。
這樣一來,別墅一共有15個臥室,六個洗手間,三個廚房,三個客廳,三間堂屋。農村的習俗,堂屋必須上下相通,堂屋上面不能做臥室,不然的話,樓上兩層還能多隔出幾間房來。
不過有這麼多房間,怎麼說也夠用了。
多砌半層磚,也就是多一天時間而已。
李雲海找到父親,問錢夠不夠用?
李德明說夠了,你請施工隊來的時候,先交了一萬塊錢,我手裏有四萬,總共五萬塊錢了呢!
李雲海又拿出五萬塊錢交給父親保管,說道:「還得裝修,我跟施工隊都談好了,裝修也要用好料,所以也很費錢。剩下的,你們留着零用。」
家裏人只知道他在外面開店做生意,賺到了不少錢,但到底賺到了多少錢,沒有人知道。
就連在四海商店打工的丁苗也不清楚。
丁苗雖然是收銀員,但店裏真正的現金交易並不多,就連在店裏完成的交易也不算多。
李雲海真正賺錢的那些訂單,都是在外面談成的,貨一到西州,就直接發送到採購單位去了,丁苗等人都不知情。
李五塊的名聲,叫得那麼響亮,大家都以為,李雲海賣一台機器,真的只賺五塊錢,所以有時候看到店裏賣幾百台機器,店員也不以為意,畢竟大多數時候,店鋪都不開張呢!
李德明拿着兒子遞過來的厚厚的鈔票,忽然間感動得無以言表。
老漢不知道怎麼表達內心的感情,他拍拍大崽的肩膀,說道:「你給我們家爭氣了!全村的人都羨慕我們家呢!爸這一輩子活得窩囊,你給老李家長志氣了!爸要謝謝你啊!」
李雲海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
當那個一向高大、倔強的父親,忽然間在自己面前變得謹小慎微,在乎自己臉色的時候,說明父親已經開始變老了,也是自己該承擔起家庭重擔的時候了。
老三看着面前的大屋,怔怔的發呆,估計他心裏已經十分後悔了。
可是不懂事的他,仍然倔強的沒有向大哥低頭。
或許在他看來,既然大哥可以蓋起這麼大的房子,他以後肯定也可以。
李雲海懶得理睬他,兄友弟不恭,休怪他無情。
家裏人都擠在幾間雜屋裏,還得騰出地方來做飯菜。
李雲海和林芝實在是沒有地方睡覺,他們沒有在家裏留宿,當天晚上吃過飯就回了省城,等新屋封頂之日再回家來。
林芝對李家的新屋充滿了期待和嚮往,說等房子落成了,她要和李雲海一起回來吃酒席。
回到省城後,林芝說不回家了,就在李雲海住處過夜。
李雲海當然是求之不得。
自從林芝在他住處睡過一晚之後,李雲海就特別想念那天晚上。
能抱着林芝一起進入夢鄉,再一起醒來,這是人世間最美妙的事情。
接下來的日子,四海商店偶爾能接一個單位採購單,賣上幾十台計算機,幾台複印機,賺個幾十萬、百把萬。
但一直沒有接到大訂單。
大訂單都是要依靠上門去談的。
那麼大的單位,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門推銷呢!
採購誰家的機器,還不是領導們做主?
李雲海工作之餘,仍然騎着摩托車,到各個機關單位、大中專學校、科研機構上門推銷。
他現在是省個協的會長,又是商業局的科長,不管進哪個機關的門,都很輕鬆,也能見到這些單位的負責人。
偶爾也能當場簽個訂單。
但像經委、省建工局那麼大的訂單,卻一直沒有。
轉眼又是十天過去。
李雲海記着家裏新屋封頂的好日子,準備回家。
彭癲子也知道他家有喜事,封了一個紅包給他,還說了幾句吉利話:「封天彩霞人歡唱,頂上添花事業旺。大吉大慶萬事順,吉祥如意美名揚。」
李雲海接過紅包,一摸便知道這紅包數量不小,拉着彭癲子的手,笑道:「彭叔,跟我一起回家吧!到我家喝喜酒!你也順便回家看看。」
彭癲子激動得嘴唇輕顫,說道:「我家裏沒有人了,只有幾間破敗的土屋。你要請我喝酒,我是要去的。謝謝你,李雲海!」
李雲海帶上林芝、彭癲子、莊勇等人回家。
他們剛要出發,看到丁強開着卡車過來了。
原來丁強一直記掛着李雲海家新屋圓垛的事,知道他家今天圓垛,也要來討一杯水酒喝。
李雲海拍拍丁強的胳膊,笑道:「你有心了,丁哥!那就一起回去!」
林芝說,她家裏人知道李雲海家新屋落成,但因為工作忙,不能前往,只好派她當代表。
李雲海當然明白,在自己和林芝確定婚事之前,林振邦夫婦都不會輕易去他家。
丁苗看到哥哥來了,跑出來說也想回去吃酒席。
「李經理,你同不同意嘛?」丁苗笑着問道。
李雲海指了指丁強:「你哥同意就行。我放你的假便是了。」
丁強自然說好。
汪麗麗、張俊、馬玉波等人都向李雲海道賀,也送了紅包。
「李經理,你只帶丁苗走啊?不帶我們回家吃酒席?」張俊笑道,「是我們送的禮不夠她的厚嗎?」
李雲海哈哈大笑,說道:「這樣好了,等我回來,再請大家吃一席!」
張俊等人這才作罷。
李雲海他們開着兩輛車,回到了石板村。
今天的李家,那叫一個熱鬧!
村裏的人都跑過來看圓垛。
屋前屋後圍滿了村民。
李雲海早有準備,搬出在省城買的十幾箱煙酒來,放到賬房裏,開了一箱煙,給看熱鬧的村民,不論男女老幼,每個人都發了一包,給施工隊的同志,還有幫工的村民,每人發了兩包煙。
他現在是商業局的科長,要買煙酒再簡單不過,再好的煙酒,也隨便他買,而且都不用議價。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李雲海的慷慨大方,自然好話不斷。
新屋封頂,在農村也叫圓垛,或者叫上樑。
圓垛當天,四鄰八鄉的人都會來唱讚詞,主家有人站在屋頂,往下面撒紅包。
唱了讚詞的人,就可以撿紅包。
李德明準備了一袋子紅包準備撒。
平時勤儉節約的他,今天決定大方一回,每個紅包里裝的都是兩塊錢,這叫好事成雙。
唱讚詞的人此起彼伏。
彭癲子唱的最起勁,聲音也最為洪亮:「喬遷新居住新房,改變環境精神爽。棄舊迎新新氣象,一年更比一年強。贊嘍!」
李德明站在三樓頂上,聽到一聲贊嘍,就往下面撒一個紅包。
彭癲子撿起紅包,又開始唱讚詞:「一贊高樓豪舍,熠熠生輝巍峨,二贊親朋貴客,名望尊崇顯赫,三贊新居陳設,品味典雅特別。贊嘍!」
「一代祥光輝吉宅;四面旺氣重門聚。三陽日照地平安;五福星臨吉慶門。贊嘍!」
「」
讚詞唱個不停,紅包撒個不止。
像這樣的喜事,村里難得有一回,會唱讚詞的人,能賺幾十塊錢。
有些不會唱讚詞的小孩子,也在會下面喊一聲:「新屋落成好吉祥,贊嘍!」
李德明聽到了,也會撒一個紅包下去。
小孩子撿到了紅包,能高興好幾天。
唱完讚詞,李德明手裏的一袋子紅包也撒完了。
彭癲子喉嚨都喊啞了,贊了幾十個紅包,賺了一百多塊錢。
李德明撒完了紅包,說了幾句感謝四鄰幫助的話,請大家到新屋喝喜酒。
他轉過身,忽然看到主梁下面壓着一把菜刀。
李德明這叫一個生氣!
農村建房子,主梁下面壓什麼東西,是最有講究的。
新房上樑,有5樣東西是要放的,分別是:一對古錢幣、一雙新紅筷子、五色新布條、紅線、一塊香木。
其中最忌諱放的就是尖銳的刀具!
因為這代表着主人家會有血光之災!
還好李德明發現了這把刀!
他當即把刀拿走,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其他不吉利的東西。
李德明下了樓,找到李雲海,把此事說了。
李雲海也是一震!
人家架梁你放刀,不是有恨是有仇!
李雲海重活一世,當然知道家鄉的這些老典故。
「爸,這是我家的刀吧?」
「是我家的刀。」
「爸,我敢肯定,不是施工隊的人放的。」
李雲海首先採用排除法。
施工隊的人都是縣建工局的,知道李雲海的身份來歷,不可能對他家如此不恭敬。
再者說了,新屋還要搞裝修,也是承包給施工隊的人在做,他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做出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李德明點了點頭,說能幹出這事情來的,肯定是我們村裏的人。
李雲海剛才一直在忙,沒有留意有哪些人上過屋頂。
而李德明只顧着撒紅包了,也沒有看到誰到過上面。
李雲海想了想,心中有了計較,說道:「爸,這事我們先記下。馬上開餐了,先招待賓客吃飯吧!」
新屋的一樓和二樓,都已經收拾乾淨,雖然還沒有裝修,但就是這紅磚屋,已經勝過村里所有的土磚屋了。
在八、九十年代,很多人家建好屋子蓋好瓦,沒錢搞裝修,就這麼住進去的也有很多。
而在後世,還很流行這種風格,說是什麼簡潔風、工業風。
一樓擺了幾十桌,桌椅都是從祠堂借過來的。
村裏的祠堂常備有幾十桌酒席的桌椅,由同宗人家共同出資購買,平時就堆放在祠堂里,誰家做酒席用得着,就找人去裏面拿,拿多少出來,要還多少回去,祠堂可是有專人管理的。
像這樣大型的紅白喜事,同宗族的後生都會過來幫忙。你幫了人家,下次你家有事,人家也會來幫你。
農村宗族的互幫互助就體現在這些大事上,一家有事,八方來援。
李家滿滿的坐了三十多桌人,這放在石板村,算得上大酒席了。因為一般來說,每戶人家只來一個人吃酒席,不會全家老小都來。
交遊廣闊的人,家裏有當官的人,屋主面子大的人,來吃酒的人自然就多。
李雲海和父親一起,挨桌敬酒,說一些感謝大家幫襯,我家才能順利圓垛的話。
桌子上,每人再發一包煙。
這樣的喜事,當然要發笑梅煙,圖的就是一個喜慶。
笑梅煙是梅山地區的本地煙,售價4毛6分錢一包,在當時也算得上是好煙,比經濟煙、支農煙要高出好幾個檔次。
除了煙,酒也是李雲海從西州買回來的,白沙液酒,西州酒廠出品,採用白沙古井的泉水釀造而成。曾三度榮獲省名酒稱號,1984年還榮獲輕工業部酒類質量大賽銀杯獎。
李雲海很喜歡這酒的酒瓶,是一個葫蘆的形狀,象徵着福,喜酒喝這個很應景。
每桌酒席,有18道菜,這樣的上菜規格,在當地也算得上豪富之家了。
總而言之,李雲海家新屋落成,八方來賀,賓朋滿座,好酒好菜好煙,盡善盡美!
美中不足之事,就是主梁下壓着的那把菜刀!
李雲海可沒有忘記這件事。
酒席散去,賓朋紛紛告辭離開。
林芝和李雲芳在聊天,問剛才席上的第一道菜是什麼,特別好吃。
李雲芳笑着回答,說那叫合菜。
合菜採用紅薯粉條、干豆角、干黃花、干紅蘿蔔絲、干黑木耳等炒作而成。這是一道地方特色菜,因合與和同音,南粉合菜便被賦予了家和萬事興的寓意,這道流傳近百年的佳肴,成為梅山人過年過節宴席上的一道名菜。
林芝卻是第一次吃到,直夸好吃。
李雲芳說廚房裏還有好幾碗呢,我們晚上再吃!
林芝咯咯笑個不停。
李德明和張淑文夫婦,一人拿着人情簿,一人數着人情錢在算賬。爺爺奶奶則在後面雜屋裏忙碌。
幾個半大的孩子,都在外面找小夥伴玩耍。
工程隊的人都到工棚休息去了。
李雲海看到老三在新屋裏竄來竄去的,猛的一聲喝:「小山,你過來!」
李雲山嚇了一跳,停止了腳步,乖乖的走過來,喊了一聲:「大哥。」
李雲海轉過身,從角落裏拎出一把菜刀來。
李雲山嚇得尖叫一聲,大喊道:「爸,媽,大哥要砍我!」
李德明夫婦趕緊放下錢和人情簿,走了出來。
李雲海站在堂屋中間,朝李雲山喝道:「你跑什麼?我又不殺你!過來!」
老三最怕的人就是大哥,只得怯怯的走了過來。
李雲海冷笑道:「你認得這把刀嗎?」
老三咽了咽口水,說道:「這是家裏的菜刀,我當然認得。」
張淑文正要說話,被丈夫一把拉住了。
李德明低聲說道:「你聽雲海說下去。」
張淑文不解其意,不過也相信大崽不會傷害老三,便站在一邊看着。
林芝和李雲芳也跑了過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李雲海猛的把菜刀往老三腳底下一扔。
刀子落地,發出哐啷一聲響。
老三再次被嚇得跳起腳來,畏懼的看着大哥。
李雲海冷冷的說道:「你很害怕啊?」
老三梗着脖子,倔強的說道:「你扔刀子,我當然害怕了!」
李雲海指着菜刀,沉聲說道:「今天我給你一個機會,你現在承認了,我就不罰你!」
老三心虛的東張西望,見父母都在身邊,也就不害怕,說道:「說什麼啊?我什麼也沒做過,你要我承認什麼?」
可惜,這小子年輕,完全不會演戲,一舉一動,無不出賣了他自己。
李雲海看得明白,轉過身,反手抄起靠牆放着的一把竹枝,這是他特意準備好的,就是為了這一刻。
他掄起竹枝,照着老三的腿,狠狠的抽了下去。
老三痛得哭爹喊娘,大喊大叫:「大哥,你為什麼打我?爸,媽,快救命啊!大哥打我!」
李雲海怒氣難平的道:「打的就是你!你還敢躲?給我站直了!」
老三滿屋子亂跑,但不論怎麼跑,也躲不過李雲海手裏的竹枝。
竹枝抽人,那叫一個鑽心的痛,只有挨過的人才能體會。
張淑文吃了一驚,要上前阻攔,卻被老伴給拉住了。
「別管!老三該抽!」李德明此刻也看明白了,濃眉擰成了疙瘩。
「這、這是為什麼啊?打得也太狠了!別把老三打壞了!」張淑文心痛的說道。
李德明指着那把菜刀,說道:「這把刀,是我剛才從主梁下面拿下來的。」
張淑文瞬間明白過來,她的怒氣,比李雲海更甚,指着老三,大聲喊道:「抽!給我狠狠的抽!」
林芝和李雲芳兩個女子,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看到這情形,也知道老三肯定是做了壞事。
「雲海,夠了!別打了!」林芝上前拉住了李雲海,說道,「老三還小,他做錯了事,你教他就行了。」
李雲海氣得胸膛都要炸了!
「教?這沒出息的東西,我教不了!」李雲海恨恨的道,「我今天不揭他一層皮,我就不姓李!老三,你給我過來!」
林芝第一次看到他發這麼大的火,打的還是自己的親弟弟!
「雲海,到底什麼事啊?至於讓你發這麼大的火?」林芝輕撫李雲海的胸口,溫柔的說道,「你別生氣了,把自己氣壞了,更不值當。」
李雲海長嘆了一聲,把老三在主梁下藏菜刀的事說了出來。
林芝雖然不懂這些習俗,但也能想到,主梁下放菜刀肯定不是什麼好兆頭。
於是她也鬆開了李雲海的手。
既然李家人都覺得老三該打,那就打吧!
有些人生來就壞,不打不長記性。
李雲海指着老三,厲聲說道:「你現在承認了嗎?」
老三不停的點頭,眼淚鼻涕一起流,糊了一臉的髒污,哭着說道:「我認了,我認了,大哥,你別打了,痛死我了。」
李雲海喝問道:「說,誰教給你這麼做的?」
他以為,老三雖然壞,但壞不至此,更不知道要到主梁下放菜刀這樣的損招。
知道這種忌諱的人,多半是上了年紀的人。
李雲海要不是重生回來的,他這個年紀,也不會知道這種忌諱。
老三畏怯的看看大哥,又望望父母。
張淑文氣不打一處來,一手扯住了老三的手臂,一手不停的打他的屁股:「你這個不長進的東西!還不說?」
老三哇哇大叫,說道:「是李支書,是李支書教我的,他說讓我悄悄的放把菜刀到主梁下面,這樣我們家以後天天都有肉吃了。」
李雲海緩緩閉上雙眼,他想到過有可能是李國旺,但沒想到真的是他指使的!
他微一沉默,又問道:「上次你和我鬧分家,又是誰指使的?說!」
老三此刻被打怕了,哪裏還敢嘴硬,哇哇叫道:「也是李支書說的!他說我家的宅基地,就這麼一點大,全被大哥佔了去,我以後沒地建房子,就討不到堂客了。」
李雲海恨鐵不成鋼的掄起竹枝,再次狠狠的抽打在老三身上。
老三痛得大哭大叫。
直到爺爺奶奶出來求情,李雲海這才罷手。
李雲海扔掉手裏只剩主枝的竹枝,指着老三說道:「你笨死了!我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人!你也不想想,分家對你有好處嗎?這麼大的房子,你住着不舒服嗎?你偏要住那邊的土磚屋?我告訴你,這新屋沒你的份!」
他越說越氣:「還有,你是豬腦子啊?在自家主梁下放菜刀,能是好事嗎?你但凡稍微用點腦子,別人也指使不動你!你白活了十幾年!」
老三不敢還嘴,只是抽泣。
李雲海這次真的把他給打服了,也打怕了。
張淑文見老三腿上全是血痕,拉着他到後面雜屋去塗藥。
李雲海心氣未平。
老三年幼不懂事,是受奸人指使。
李雲海更恨的是那個幕後主使之人。
那人才是真的壞!
李雲海悶聲說道:「爸,你看這事怎麼處理?」
李德明咬着嘴角,沒有說話,掏出煙來,抽上一支。
林芝低聲說道:「雲海,那個李支書,就是我們上次來看到的那個壞人?」
李雲海嗯了一聲:「對,就是他。」
林芝轉了轉眼珠子,說道:「支書,就是你們村里最大的那個官?」
李雲海沉着的點了點頭:「嚴格來說,他算不上什麼官!什麼級別也沒有。」
林芝撲哧一聲笑:「那比我的股級幹部還要小?」
她已經正式調到文化局工作,升為股級。
文化局的工作輕鬆悠閒,是個混職級的好地方。
她父母把她安排到這個單位,肯定是有說法的,後續還會有更好的安排。
林芝追上李雲海的科級幹部,也只是時間問題。
李德明抽完了一支煙,說道:「雲海,李支書畢竟是個村官,又是族裏的族長,我看這事就算了吧!怪只怪老三太不懂事了!」
李雲海眼睛裏,卻閃過一抹厲色。
就這麼算了?
那李國旺以後還不知道要使多少壞!
李雲海有心想給李國旺一點懲罰,不過這中間還礙着一個好兄弟的體面。
那就是丁強。
丁強可是把李雲海當好兄弟看待的。
四海商店開業,新屋圓垛,丁強都來了。
李雲海也沒有跟父母多說什麼,反正他要做什麼事,父母也攔不住他。
他還記得李國旺曾經說過一句話,說李雲海要翻了這石板村的天!
那就翻一翻這石板村的天,又何妨?
丁強兄妹吃過酒以後,去了李國旺家拜訪,既然來了石板村,當然是要去見表叔一面的。
李雲海坐等丁強回來。
丁強兄妹在李國旺家裏沒有久待,喝過茶就回到了李雲海家,向他辭行,說要回老家去一趟。
李雲海喊住丁強,兩個人走到一邊空地。
他遞了一支煙過去,自己也難得的抽了一支,然後緩緩說道:「丁哥,我要做一件事,但這件事會傷及你的臉面。所以我要先和你講清楚。」
「啊?什麼事?是不是我妹妹闖禍了?那你只管開除她便是了!」丁強眉毛都不帶動一下的說道。
「那倒不是。」李雲海丟掉手裏的半截煙,伸出腳,用力碾壓,說道,「是你表叔李國旺!」
他把李國旺指使老三做過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我可能要和李國旺鬧翻,先跟你說一聲。」李雲海如實的說道,「你要是難為人,我也只能說一聲對不起了。李國旺做的事,太不地道了!」
丁強愕然片刻,哂然一笑:「我還以為是什麼事!李國旺雖然說是我家的表親,其實也沒有多少來往。我真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你想怎麼樣對付他,都由得你!只是我不能幫你的忙。回到西州後,我們再一起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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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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