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府主
嗤!
一聲輕響,血色飛揚。
釋平章臉色頓時蒼白,抬頭便見自己的一條手臂已經飛了出去。
探目張望,卻偏生不見江然影蹤。
一時之間顧不上這斷臂之痛,屏息凝神搜索江然的痕跡。
可一來這雲海生波大陣,本就迷霧重重,遮天蔽日。
二來,江然所施展的潛影迷神步,乃是搜神宗絕學。
最擅長的便是藏匿氣息蹤跡,施展之時悄無聲息。
要是內功不夠,功法不深,釋平章想要找到人,倒是不難……
可江然偏生內功深厚,幾乎不可思議。
哪怕釋平章有着通天徹地之能,此時此刻想要找到江然,那也是痴心妄想。
這一瞬間,縱然是釋平章是赫赫有名的心魔。
也禁不住心中生出無力之感。
「你是在找我?」
江然的聲音忽然自他身後傳來。
釋平章心頭一動,猛然回頭,一抹劍光便在此時,直取釋平章的脖頸。
想要將他的脖子一劍貫穿。
可就在此時,釋平章猛然回頭。
他終究不是尋常人物,方才循聲回頭,不過是故意為之,便是想要騙江然自他背後出手。
卻沒想到,出手的不是江然,而是五派弟子。
當即探手一把攥住了那把長劍,卻發現,這長劍入手竟然極軟,好似柔水清流,劍尖卻如靈蛇飛舞,直取他咽喉要害。
「雕蟲小技,也敢班門弄斧!?」
釋平章怒喝一聲,不仁書的內息殺氣一滾,就聽砰地一聲響。
出手之人內力不弱,兩股力道一觸,雲霧之中固然是傳來了一聲『悶哼』,釋平章身形也不免微微一震。
尚未等腳下站穩,接連七八把長劍自雲霧之中殺出。
釋平章冷笑連連,單手或拍或打,化解這陣中殺招。
接連震飛了幾個人之後,就見一把長劍直指心門,此人劍法拙劣,好似初初學劍,持劍的手法都跟旁人不同。
釋平章掃了一眼,便是一拂袖子,全然未曾將這人看在眼裏。
實則也果不其然,這袖子一甩,長劍頓時脫手飛出。
釋平章袖口收攏,探手便有將這五大劍派之中,濫竽充數之輩拿住打死。
卻忽然心念一動……
「不對啊!五大劍派豈能派這種連劍都不會用的人來殺我?」
這念頭起來的時候,為時已晚。
再抬頭,就見那一溜金光,倏然落下。
「卑鄙!!!」
釋平章這一次是真的生氣。
江然明明武功高強,若非是武功相剋,想要拿捏他尚且容易。
可如今,單打獨鬥之下,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誰能想到,處於此等狀態之下,這人竟然還偽裝成了五大劍派之人,行這暗中偷襲之舉?
簡直是不要臉啊!
念頭在腦海之中飛過,就見血色一閃,半截手掌連帶着幾根手指頭一起,都被這一刀斬落。
他本就失去了一條胳膊,如今又失去了半隻手。
一身武功說是大打折扣,那不至於……根本就是廢了一大半!
而江然這一刀得手之後,沒有繼續隱遁下去,飛身而出,驚神九刀接連施展。
每一刀都是自那不可思議的角度,斬向釋平章始料不及之處。
一時之間釋平章左支右絀,不過三五個回合的功夫,已經渾身是血。
偏生又無法自這刀鋒之下脫身,只能被動挨打。
然而越打,這老頭的心頭便越是沉凝。
江然不出殺手,只怕是想要留下自己的一條性命另有所圖。
只要不死,哪怕挨上幾刀,也未必沒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倏然間,他眸光一定,深吸了一口長氣,那被斬去了半截的手掌,猛然往下一按: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句話其實並不是說天地不仁慈,將人視作豬狗。
而是說天地無私心,見眾生平等。
只是到了釋平章這裏,以萬物平等,引殺心做道,視萬物皆可殺!
此時這一掌落下,施展的正是不仁書中的一式絕學,名曰『天地殺法』。
釋平章一戰打到現在,可以說是從頭到尾都一直在挨打。
江然以焦尾琴做餌,引釋平章入密室,斬了他的一根手指頭。
其後出逃,落入雲海生波大陣之中。
被五大劍派的人圍攻,又被江然欺負。
此時此刻,身受重傷,內息更是遠不如方才。
而如今,這一掌落下,卻是捲入了一身內力。
一瞬間,平地起罡風,轟然而起,橫掃八方。
雲海生波大陣是以內功配合陣法,再有星宿方位羅列陣法,產生萬般變化。
釋平章這天地殺心一起,化為無形罡風,流雲劍派弟子罡氣而生的『雲海』頓時被橫掃一空。
江然這一刀則好似是捲入了氣流漩渦之中,硬是斬不下去。
因為他這一刀不是他驚神九刀之中,自刀法另外感悟出來的第二刀。
而是原本的九招刀法。
好不容易遇到了釋平章這樣的對手,自然是不能錯過。
每逢強敵,他的驚神九刀皆有進展。
說不定藉此一磨,就出了第四刀。
如今一刀難下,就見釋平章身形一晃,凌空而起,便要遠遁。
黃軒臉色一變:
「不好,他已經窺破了陣法破綻。
「絕不能讓他出陣!!」
可這話出口,釋平章已經反飛身越過了人群,正要落下,腳底抹油。
就見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凌空而至,硬是攔截在了他的面前。
釋平章抬頭怒喝:
「滾開!!!」
他聲音之中也裹挾不仁書的內力,來者只覺得腦海轟鳴一聲,似乎不知道今夕何夕。
猛然一口咬在了舌尖之上,劇痛刺激,這人猛然睜開雙眼,兩手劃弧,狠狠一推:
「回去!!」
怎麼可能回去?
釋平章一路挨打到了現在,方才得見死中得活的可能。
當即怒喝一聲,橫掌一送。
這三隻手掌一碰,兩個人同時都是周身一震。
以這三掌為核心,一股股蠻橫的力道席捲四面八方。
五大劍派之中,內功稍弱的一時之間竟然站立不穩,跌坐在了地上。
還有一些想要幫忙的,剛剛站起,也覺得周身搖晃。
與此同時,釋平章只覺得這人兩掌好似兩座大山。
力道沉重,幾乎不可力敵。
若非是有不仁書支撐,他只怕會一觸即潰。
可縱然是有不仁書,對方的力道卻是一重接着一重,一口氣比拼到了第八重之後,終究是抵擋不住,整個人拋飛而起,直奔江然而去。
程天陽翻身落地,腳下趔趄三五步,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
「這是什麼怪物?」
受傷至此,竟然仍舊讓自己的九重驚山掌,直接打出了八重的力道,更是讓自己受傷。
若是他全盛之時,就憑現如今這些五派弟子,哪怕連帶着自己一起,他想要全都殺光,估摸着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若非江然也在此地,只怕真有大難。
而在這雲海生波大陣之外,不僅僅只有程天陽。
還有厲天心,洛青衣,張知畫等人……他們分散周圍,正是江然施加的另外一衝保險,免得被這釋平章走脫。
如今程天陽再抬頭,就見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收刀而立,一隻手握住刀柄。
當釋平章身形不由自主的來到了江然的跟前,就見江然掌中金光一閃。
嗤!
又是一聲輕響,釋平章胸前頓時被切開好大的豁口,剎那間鮮血飛舞。
釋平章悶哼一聲,忽然感覺頭頂一緊,一抬頭,自己竟然打着橫的落在了江然的手裏,腦袋正被江然一手掌握。
四目相對,江然笑的如花燦爛。
下一刻,頭皮一緊,整個人不由自主的給掄飛了起來。
身形划過虛空,最終狠狠砸落地上。
轟!!!
劇烈的悶響傳遞四方,霎時間飛沙走石,地面都給砸出了一個大坑!
釋平章身處這大坑之中,再也動彈不得。
勉強抬頭看向江然,眸子裏卻並無太多憤恨之色,只是輕輕張嘴,想要說話,可是這嘴巴一開,先出來的卻是鮮血。
江然這最後一砸,屬實是太過沉重。
五臟六腑,渾身骨頭,幾乎全都碎盡了。
刷刷刷!
五派弟子此時也盡數圍繞這淺坑周遭,長劍指向坑內的釋平章。
黃軒開口說道:
「釋平章,你昔年於離國大開殺戒,屠戮遠定城。
「今日落得這般下場,也算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釋平章扯了扯嘴角:
「五大劍派……沽名釣譽……
「今日若非是這小子……橫空出世,你們……不過是老夫掌中魚肉,可任意捏扁揉圓。
「伱們……不是憑藉自己的本事……能在這裏,和老夫大放闕詞。
「只是因為,運道尚可而已……」
他說到這裏,看了江然一眼:
「心機詭算,哪怕武功在我之上,也仍舊……仍舊不去冒險……
「你,到底是什麼人?」
江然聞言一笑:
「捉刀人。」
「啊?」
黃軒,凌不易,古懷空,蘇婉儀還有程天陽等人全都忍不住看向了江然。
捉刀人?
縱然是阮玉青也是秀眉一挑,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有這樣的一身武功心機,你做什麼不好,做捉刀人?
釋平章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呆了一會:
「所以……你,你算計老夫……難道……是為了賞銀?」
「正是。」
江然點了點頭,只是看了一眼五大劍派的人,又補充了一句:
「也為了江湖大義!」
眾人頓時紛紛點頭,表示認可。
唯有人群之外的厲天心大翻白眼。
他自覺是徹底看透江然了。
這人雖然做事時有俠義之舉,但往往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而他的目的,就是拿人換銀子。
恰好他拿的這些都不是什麼好人。
便讓他看上去,很像個好人。
可就手段而言,他根本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更是心狠手辣到了極致之輩。
偏偏這些所謂的俠義道之人,還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話。
釋平章皺着眉頭看了江然兩眼,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命數如此,徒嘆奈何……」
江然則是嘆了口氣:
「釋平章,你的武功詭譎莫測,縱然失去了一臂,也難保萬全,你這樣的人我不會留下活口。
「若是不想多受折磨,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只要如實回答,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釋平章聞言一笑:
「你問就是,老夫不為痛快,卻好奇你會問老夫什麼。」
江然輕聲開口:「你怎麼知道,焦尾琴在紅楓山莊?」
無心鬼府的人知道,是因為有童萬里這個叛徒。
可是釋平章跟童萬里八竿子打不着,他又是如何知道?
江然的心中倒是有了一個想法……卻還需要釋平章給個佐證。
而釋平章似乎也沒有隱瞞的意思:
「你可曾聽聞……棄天月!?」
「棄天月!?」
黃軒臉色一沉:
「天上闕?」
五大劍派的人面面相覷,對於這天上闕的右尊棄天月,自然不會一無所知。
江然若有所思:
「你是如何認識棄天月的?」
「……他救過我。」
釋平章淡淡的說道:
「當年,你們五大劍派聯合道一宗,將我打落斷心岩。
「棄天月追到了斷心岩下,將我救活。
「然而此人這般行止,必有目的,我便時常防範。
「這些年來,老夫之所以不離開斷心岩,只是因為……一旦離開……你們這些所謂的江湖正道,必然群起而攻。
「僅憑木槿琴,或許道一宗和五大劍派,我尚且不怕。
「可放眼金蟬王朝,卻又難說了。
「更何況,離國的白玉樓……當年那一掌之恩,我時時難忘。
「縱然是到了今日,老夫惦記的,也絕非是你們五大劍派和道一宗。
「而是那高高在上的離國第一高手……白玉樓!」
黃軒等人心頭都有點複雜。
當年他們將釋平章打落斷心岩,本以為這老頭必然恨他們入骨。
這一番出江湖,必然是為了他們而來。
卻沒想到,這人竟好似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裏一樣。
這感覺,即叫他們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心生恚怒。
可轉念一想,如今釋平章已經是階下囚,命不久矣,又何必跟一個將死之人計較。
江然此時開口說道:
「然後呢?他不會平白無故的告訴你焦尾琴的下落。」
「……確實不會。」
釋平章點了點頭:
「所以,前段時日,我幫他做了一件事情。
「去幫他……打傷了一個人。」
說到這裏的時候,釋平章的臉色有些難看,聲音之中甚至帶着一絲絲的顫抖。
「什麼人?」
江然連忙詢問。
「我不知道。」
釋平章卻搖了搖頭:
「且不說老夫本就不是你們金蟬王朝之人……
「縱然是……我隱遁江湖數十年,這江湖上出了什麼高手,我又怎麼會知道?
「便如老夫倘若知道你……又豈會這般托大?以至於落得如今的下場?」
江然頓時無語,卻又發現這人說的很有道理。
而釋平章卻接着說道:
「老夫雖然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誰……
「但是,其人武功之高,可謂匪夷所思。」
說到這裏,他看了江然一眼:
「更在你之上!」
「這不可能!」
說這話的不是江然,而是葉驚霜:
「江大哥武功蓋世,這世上有幾人可比?」
這話其實過於狂妄,然而今日在場眾人卻紛紛點頭認可。
就算是阮玉青對江然第一印象並不是太好,也不得不承認,江然的武功是真的高。
在自己殺氣爆發,六親不認的情況下,未曾如何損傷自己,便將自己制住,而且還解了自己身上的殺氣……
只是想到這裏的時候,她又忍不住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偷偷的瞪了江然一眼。
釋平章倒是沒有跟葉驚霜反駁什麼,只是緩緩說道:
「那個人……他只有一個人。
「棄天月卻找了包括我在內,一共二十二人。
「餘下那二十一人,都是什麼人老夫不清楚。
「但是,他們哪一個的武功,都未必在我之下。
「可是,那一戰之後……這二十二人,只剩下三個。
「我們手段盡出,耗費了足足十九條性命,也僅僅只是在那人的身上,留下了一掌……
「棄天月要的,本就不是我們殺了他。
「因為我們根本殺不了他……」
這話傳入眾人耳中,黃軒他們都只覺得是在聽神話。
釋平章這樣的高手,一個就已經為禍人間,若是聚集二十二個人,這天下誰人能擋?
偏偏這二十二人,竟然殺不死一個人。
這個人到底是誰?
金蟬王朝境內,什麼時候出了這樣的高手?
「那人……形貌如何?」
江然的聲音響起,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禁不住認真去聽。
釋平章輕輕一笑:
「那人……一身錦緞黑衣,臉上帶着一副鬼面具。
「他似乎有眼疾,雙眸蒼白,透着淡漠疏離,似乎本不應該行走於這人間,卻偏偏遺落凡塵,以至於與這天地萬物,都格格不入。」
無心府主!
江然看了葉驚霜一眼。
葉驚霜也正在看着他。
從釋平章口中所描述的這個人來看,此人正是無心府主。
跟當年葉驚霜祖父和她說起的那個無心府主,穿着打扮,包括眼睛都是一模一樣的。
而如此說來,無心鬼府之變,是出自於天上闕之手?
他們此番作為,其目的究竟何在?
江然心中念頭轉動,卻忽然看向了長街彼端,繼而提刀在手,朝着釋平章走去:
「我信守承諾,給你一個痛快。」
「好。」
釋平章雙眸微微閉上。
江然掌中刀鋒一起,正要落下,就聽得一個聲音傳來:
「江少俠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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