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交代
江然聽得一愣。
禁不住環顧四周:
「我怎麼聽到有人讓我出去領死?
「這大半夜的,誰不睡覺在外面乾嚎?」
「八成是軒轅一刀。」
唐畫意說道:「聲音有點像……」
「軒轅一刀?血刀堂的人來了?」
江然有些意外。
「不止是血刀堂。」
唐畫意說道:「你帶着阮姑娘去……了之後,還發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方才道無名給江然解釋了金鈴銀線。
其他的卻沒來得及多說。
此時江然一邊隨手給那鳳梧拔針,唐畫意就在一邊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同時還伴隨着軒轅一刀在外面討敵罵陣的聲音。
這老頭罵人也沒什麼新意。
翻來復去也就『無膽鼠輩』『縮頭烏龜』之類,反覆不停。
江然這邊還沒急,寧九鳶就急眼了,眼珠子赤紅的就往外沖:
「豈有此理,他堂堂江湖前輩,豈能這般辱罵一個後輩?
「江少俠救我師弟的緊要關頭,倘若被他罵的分了神,我師弟這條命卻得記在他軒轅一刀的頭上。」
道無名看了一眼,擔心她有失,便和顧生煙一起跟了上去。
江然手捏鋼針,微微轉動,逐漸將其從鳳梧的腦袋上拔出來,一邊隨口問道:
「奔雷堂除了那一枚疑似天雷子的東西之外,可還有其他痕跡顯現?」
「沒有。」
唐畫意搖了搖頭。
「所以,也不能完全確定,奔雷堂的人在附近了?」
江然一邊拔針,一邊還在觀察鳳梧的狀態。
見他神色呆滯,嘴角流涎,不禁也是一嘆。
再想到那銀線先生和金鈴夫人竟然敢往自己的腦袋上扎這種東西……
不得不說,在這之前,或許他們就已經瘋了。
「沒錯。」
唐畫意說道:「不過你這驚神刀三個字,便是從奔雷堂那邊傳出去的,他們自稱有事要做,卻一直都在左近徘徊。今夜之事,若說跟他們毫無關聯,只怕是說不過去。」
「恩。」
江然點了點頭,不再分心。
一點點將這鳳梧腦袋上的鋼針盡數拔除。
只可惜,縱然是到了這會,鳳梧也沒有恢復神智。
料想他的精神早就已經被這鋼針摧毀。
這般看來,當年銀線先生能夠將金鈴夫人煉成悲,只怕也有許多巧合在其中。
想到此處,他看了唐畫意一眼:
「你說,這萬古第一悲當真有長生之能嗎?」
「不可能有的。」
唐畫意撇了撇嘴,知道江然這明着是問她猜測,實則是問她實情,便老老實實的說道:
「根據我對魔教十八天魔錄的了解,確實是有萬古第一悲的手法。
「只是,此法殘忍至極。
「古往今來,只有一人成就……」
「哦?」
江然點了點頭:「便是於此葬身之人?可倘若如此,為何金鈴銀線他們找不到?」
「既然是以人煉悲,屍身如何萬古?」
唐畫意眉頭揚了揚。
江然呆了呆,恍然大悟。
不是當年金鈴銀線找到這裏沒有找到悲,而是因為……藏於此地的悲,早就已經爛沒了。
所以他們只得到了煉製之法,而沒有找到悲。
無可奈何之下,只能自己研究……
最後將金鈴夫人煉製成悲,而究其結果來看,只怕還不管用。
這才通過種種機關手段,取人血至石筍,再從石筍垂入棺槨,落在金鈴夫人的頭顱之上。
如此經過這不知是否奏效的『悲』的過濾,再經落星珠這麼一滾。
這才塑造出了可以讓那位擲兒勉強活在棺材裏,苟延殘喘的『靈藥』。
只不過,倘若當真如此,那這擲兒就算是活着,估摸着也是生不如死。
想到此處,江然嘆了口氣:
「走吧,總不能讓外面的前輩,等候太久。」
他說着看了洛青衣一眼:「青衣,伱帶着鳳公子。」
「好。」
洛青衣答應了一聲,將鳳梧背上。
一行人便就離開了此地,沿着甬道很快就來到了出口。
剛到門前,就聽得寧九鳶正在痛罵軒轅一刀:
「軒轅老賊,你無恥之尤!江少俠乃是天神化人,豈能這般被你辱罵?你罵了他,便是損了陰德,所以你弟子早亡,膝下無後。
「縱然血刀堂已經貴為十三幫之一,將來傳承下去,也是後繼無人。
「待等你百年之後,血刀堂便會泯然於眾,更有可能……今日你倒行逆施,屆時血刀堂會被人群起而攻。
「讓你半輩子積累下來的基業,轉眼之間灰飛煙滅!」
「豈有此理!」
軒轅一刀氣的臉色鐵青:
「你又是誰?跑到本座面前,大放闕詞!?」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寧九鳶大聲喊道:
「翠悅軒李湘竹!!」
「好一個翠悅軒,好一個李湘竹!」
軒轅一刀怒極而笑:
「今夜本座殺了這江然,明日便你去翠悅軒,滅你滿門!!」
「哈哈哈,你來啊!怕你的話,老娘就是你養的!你要是不去,你就是老娘生的!!」
寧九鳶狂笑不休:「要不你也不必這般麻煩,現如今磕頭喊娘,這件事情倒也不難不了了之!」
兩人說話的功夫,還夾雜着咻咻咻幾聲響。
顯然是有人在放箭。
江然帶着唐畫意他們出來的時候,就見道無名和顧生煙都低着頭,捂着臉,一副沒臉見人的模樣。
厲天羽則神色凝重,時而發箭。
唯有寧九鳶兩手叉腰,罵的那叫一個暢快淋漓,並且還在持續輸出。
可憐軒轅一刀,身為血刀堂堂主,身份地位非比尋常。
結果硬是罵不過這寧九鳶。
想要上來殺人,卻又因為千鈴萬仞陣而導致他進不來。
一時之間只好無能狂怒,恨得牙根痒痒,也無可奈何。
江然看得有趣,便輕笑一聲:
「堂堂血刀堂堂主,竟然在這裏和一個姑娘罵街,這事傳出去,也算是江湖趣聞了。」
軒轅一刀和寧九鳶兩個互相罵街,罵了半天都沒有人插嘴。
此時忽然闖進來一個『不知死活』的,軒轅一刀也顧不上此人是誰,便是橫眉冷對:
「你又是哪個不怕死的?有本事,休要逞這口舌之利,出來與本座大戰三百回合!!」
話沒說完,就聽咻的一聲。
軒轅一刀臉色一沉:「你到底要射到什麼時候??」
手中千鈞刀一展,嘩啦一聲,羽箭頓時給斬的支離破碎。
厲天羽也不氣餒:
「一直到射死你為止。」
「……」
軒轅一刀險些沒了脾氣,咬牙切齒的點了點頭:
「豈有此理,當真豈有此理!!
「我血刀堂縱橫江湖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們這幫不怕死的。
「你們當真以為千鈴萬仞陣可以護得住你們?
「如今本座既然來了,千鈴萬仞陣破陣只在頃刻!
「爾等……最好現如今就跪地求饒,引頸就戮,否則再等一會,本座難保給爾等留下全屍!!
「還有,叫那江然出來!
「藏頭縮尾,敢殺本座弟子,難道便不敢見本座嗎?」
「軒轅堂主此言差矣。」
江然笑道:「江某早就已經出來了。」
「江某……」
軒轅一刀一愣,定睛看了江然兩眼,頓時哈哈大笑:
「你就是江然?」
他雖然在笑,但是眸子裏卻沒有半分笑意。
江然點了點頭:
「在下正是。」
「不可能!!」
軒轅一刀一抖手:「你身無二兩肉,怎麼可能是江然?他既然能夠殺了陳子軒,武功必然是有過人之處,至少也會壯實一些,絕不會是你這般模樣。
「該不會是這江然怕死,不敢現身,所以找了一個替死鬼出來糊弄事的吧?」
「哎……」
靜潭居士聞言嘆了口氣: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不長腦子。」
江然疑惑:
「他過去就是這般模樣?」
「他能不忘初心,始終如一,倒也是難得。」
靜潭居士點了點頭。
江然和靜潭居士說了兩句話的功夫,軒轅一刀總算是注意到了這個舊識。
凝望了一會之後,微微沉吟:
「你是……靜潭那酸秀才?」
「軒轅,好久不見。」
靜潭居士微微抱拳:
「上一次見面,好像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
「十三年前碧鴛湖……當時你正跟古希之於水上交手,打了三天三夜,老子便看了三天三夜。
「本想叫爾等罷手言和,卻沒想到,老子一出手,你們竟然一起打我,當真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軒轅一刀冷哼了一聲:
「當年被你們聯手打的在床上躺了足足七日方才可以下地……此仇我可記在心上。
「來來來,酸秀才,你把腦袋伸過來,老子給你看個好東西!」
「休要廢話。」
靜潭居士一抖手:「多年不見,你這血刀堂倒是越發不可一世。你縱容弟子強取焦尾琴,他技不如人被人所殺。這會還有臉面前來尋仇?
「怎麼,廝混江湖一輩子,臉混沒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
軒轅一刀眉頭一皺:
「焦尾琴?我要來何用?
「老子又不會彈琴!
「我今日此來,只是為了報殺徒之仇……」
他說到這裏,聲音低了一些,又看了江然一眼:
「你們是說,陳子軒想要搶你的東西,沒搶着,還被你殺了?」
「正是。」
江然點了點頭,只是旋即表情古怪的看了軒轅一刀一眼:
「這件事情,軒轅堂主該不會……不知道吧?」
「老子上哪知道去。」
軒轅一刀眉頭緊鎖:
「你們該不會是虛言騙我的吧?」
江然看了靜潭居士一眼,笑道:
「軒轅堂主不了解我等,縱然是有些疑慮,倒也正常。
「卻不知道靜潭居士的話,你是否相信?」
「這酸秀才雖然在女人的事情上愚魯的好似棒槌,可其他方面倒是值得相信。」
軒轅一刀說到此處,忽然勃然大怒:
「所以,陳子軒當真巧取豪奪?」
「此言不假。」
靜潭居士點了點頭:「而且,口口聲聲說我和……那混賬不將你血刀堂放在眼裏。在他口中,你血刀堂已經是天上沒有,地上無雙。」
「這倒不假。」
軒轅一刀連連點頭:「我血刀堂自是天下無敵!」
「……果然是臉都不要了。」
靜潭居士低聲嘟囔了一句:「總歸來講,我和古希之都能給江少俠作證。當夜你那徒弟率眾殺來,強取焦尾。江少俠不允,他便打算殺人奪寶。
「最終因為抵不過江少俠的一身武功,敗下陣來,橫死當場。」
江然聞言一笑:
「正是如此,陳子軒為我所殺,江某絕不否認。
「今日軒轅堂主想要找我報仇,江某也一力接下!」
軒轅一刀此時卻少了幾分咄咄逼人,只是眉頭緊鎖,連連嘆息:
「長歪了啊……這不長歪了嗎?
「他小時候看上去很乖很可愛的,我看他受人欺負,不忍心見他顛沛流離,這才收他為徒。
「告訴他,入我門下,從此無人敢欺負他。
「怎麼這幾年,變成了他欺負人了呢?欺負人便也罷了,還沒打過……
「不僅僅是長歪了,還丟人現眼啊。」
眾人一時之間面面相覷。
就聽阮玉青開口說道:
「軒轅堂主若是覺得丟人了,不如就此退去。
「咱們尚可井水不犯河水……」
「不行。」
軒轅一刀腦袋狠狠搖晃了一下:
「我血刀堂立世,求的便是一個無人敢欺。
「我的徒弟都被殺了,哪怕他再不對,也終究是我的弟子,這件事情我得給他一個交代。
「而且,這些年來,我又當爹又當媽,就這麼一個徒弟,還想着讓他給我養老送終。
「現在……現在就這麼平白無故的死了,又豈能連個說法都沒有?」
「軒轅堂主想要什麼說法?」
江然一隻手按在了碎金刀的刀柄之上,抬眸凝望軒轅一刀。
軒轅一刀端詳了江然兩眼,忽然眼睛一亮:
「小子,你今年多大?」
「……二十整。」
「年紀有點大,不過應該也行。」
軒轅一刀哈哈大笑:
「你殺我一個弟子,不過這件事情終究是他有錯在先。
「所謂人在江湖,便是得按規矩辦事。
「他自己不爭氣,被你殺了老子也無話可說。
「可是我培養他多年,浪費的財力物力絕非一筆小數目……所以,你得賠!!」
「……」
江然感覺自己都有點恍惚了。
這軒轅一刀跟他想的,有點不一樣啊。
先是被寧九鳶懟的臉嘴都還不過來,其後又被靜潭居士數落了一頓,現如今知道自己弟子死,是咎由自取之後,竟然打算讓自己賠錢?
這人到底是怎麼把碩大的血刀堂立起來的?
就憑他的心機……這不吝於一個奇蹟啊!
一時之間鬼使神差的真問了一句:
「你要多少錢?」
「老子要錢做什麼?」
軒轅一刀大手一揮:
「來來來,你給我磕三個響頭,從今日開始,你就是我的弟子。
「老子百年之後,血刀堂便入你麾下,從此之後,躋身天下第一等!」
此言一出,旁人尚且還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唐畫意就『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看了江然以及對面那滿臉期待的軒轅一刀一眼:
「要不你就……」
咻!
唐畫意話沒說完,厲天羽就又飛出來了一箭。
軒轅一刀氣的跳腳:
「說話呢,你能不能等會?」
厲天羽二話不說,再一次彎弓搭箭,尋找時機。
這麼一耽擱,唐畫意都快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
看了江然兩眼,索性閉嘴看戲。
江然則嘆了口氣:
「承蒙前輩錯愛,本不應該拒絕。
「但是……在下另有師承,不敢背師另投,還請前輩見諒。」
「恩?」
軒轅一刀狠狠地看了江然一眼:
「你在拒絕本座?」
江然則是一笑:
「軒轅前輩莫要着急,這件事情雖然再也休談。
「不過,你想要一個交代,這倒是無可厚非。
「不如這樣,三日之後到了長青府內,咱們比試一場。
「若是在下贏了,這件事情就此了結,誰也不許再提。
「反之,若是江某敗了,這條性命就是軒轅堂主的。
「到時候軒轅堂主想殺我,或者是想要強行收我做弟子,讓我給你養老送終,那都悉聽尊便。」
「此言當真?」
軒轅一刀聞言頓時眼珠子瞪的溜圓,閃閃發光。
江然點了點頭:
「這是自然,江某說話,素來言出必行。」
「好!既如此,本座答應你了又有何妨?」
軒轅一刀哈哈狂笑:
「不過,有一點得改一改。」
「但說無妨。」
江然輕輕擺手。
「三日之後太久,不如就趁現在!?」
「現在?」
江然抬頭看了看天色,輕聲說道:
「人困馬乏的,今天可不是好時候。
「這樣吧,明日一早……若是軒轅堂主不允……」
他說到此處,看了厲天羽一眼:
「那我就讓他一直射……」
「……」
軒轅一刀頓時無語,黑着臉擺了擺手:
「罷了罷了,聽你的就是,明日一早,就在秋辭驛!
「本座倒是想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可以殺了我那……不孝徒!」
說到此處,一揮手:
「我們走。」
江然看他背影,沉吟了一下問靜潭居士:
「居士以為,此人說話能信嗎?」
「這個人……」
靜潭居士沉默了一下:
「看似莽撞,實則心有七竅。不過,就過往經歷而言,此人說話十之八九是可以信得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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