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好漢
其實如果怕冷的話,完全可以去馬車裏坐着。
厲天羽驅趕馬車,車駕很是平穩。
可是單聰不願意。
一來那吳娘子是個蠱傀,實則也是一個活死人。
這一點楚雲娘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
他可不想一路上和這樣的一位坐在一處。
二來,這隊伍之中這般多的姑娘都在馬上,英姿颯爽的,自己一個大老爺們跑去馬車上坐着,太丟人……
三來,他也拿不住那楚雲娘和江然的關係。
名義上是主僕,可看上去又不像。
自己一個男子和人家女眷同乘一車,這事說不過去。
他不樂意,眾人也沒有逼迫。
折中的辦法就是偶爾休息,找一個避風之處,讓他暖暖身子,然後繼續前行。
也因此導致,他們這一趟路程走的頗為緩慢。
那茶肆說來雖然有點遠,但轉眼之間便就已經到了。
茶肆之內人數不少,多是往返錦陽府的客商。
旁邊馬車上還拉着各種各樣的貨物。
看到生人靠近,都不免有點警惕。
但是等看清楚江然等一行人,大多數都是女子的時候,便稍微鬆了口氣。
卻又不敢小看……
行走江湖的,老人,孩子,女人,都不是能夠小看的人物。
看似弱勢,卻又敢行走江湖。
沒有點依仗怎麼可能?
但至少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剪徑的強人。
這就可以了,多做留神,快吃快走,不招災惹禍才是第一要務。
江然等人也沒有在意他們如何想法。
找了個地方把馬拴好。
江然就領着長公主,單聰,還有詩情畫意姐妹兩個一起進了茶肆。
其他人倒是沒來。
長公主的目光就時不時的從唐詩情的臉上掃過。
很是好奇,遮擋住的半張臉到底是什麼模樣。
至於唐畫意……如今偽裝成了厲天心,長公主對她倒是沒興趣。
閒來無事,就跟唐詩情沒話找話。
唐詩情也不以為意,隨口跟她閒談,口氣也頗為親昵。
單聰聽着幾個人說話,不僅僅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
只因為長輩在側,他稍有不慎就得降輩分。
萬一長公主和唐詩情聊得投契,義結金蘭……好傢夥,又多了一個姑姑。
索性就將自己當成了透明人。
老實的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皇子。
江然看他可憐,給他倒了一杯茶:
「喝一口,緩一緩,回頭跟店家要一盆熱水,灌進水囊里,你抱在懷中,應該會好許多。」
「多謝……江大俠。」
這兩天單聰腦子裏滿腦子跑火車,一時沒忍住,差點喊出『姑父』倆字。
好在話在門前,總算是給咽了回去。
不然的話,多半還得被長公主一頓暴揍。
不過就此打開話頭,倒是想要跟江然好好聊聊,問問江然闖蕩江湖的經歷,遇到過什麼高手,見識過如何強人。
江然隨意一笑,跟他低聲訴說。
只是話題卻並不着眼於江湖。
時而聊聊江湖,時而說說天下,他今生於江湖之上,固然是有點孤陋寡聞。
這個成名高手沒聽說過,那個牛人不知道。
可終究是兩世為人,見識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比,隨口閒談,倒是叫單聰聽得如痴如醉。
正相談甚歡的當口,江然忽然抬頭。
唐詩情也跟着看了江然一眼。
兩個人四目相對,同時搖了搖頭。
該吃吃,該喝喝,不過片刻之間,就有一群人出現在了茶肆之外。
商隊的人抬頭一瞅,臉都白了。
「不好!是血狐狸!快跑!!」
一人驚聲呼喊,當即便要奔走四方。
可不等走出茶肆,就聽嗖嗖嗖幾聲響,地面上頓時多出了幾支弩箭。
「前面的人聽着,敢妄動的,小心自己的腦袋。
「爺們只求財,不想殺人,你們可不要逼我!!」
江然等人聽到聲音,順勢看去。
就見一群山匪模樣的人,已經到了茶肆之外。
這幫人有個特點,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掛着一塊狐狸皮。
或者是在肩膀,或者是在腰間,還有的做成了護腕,戴在了手上。
江然倒是沒聽說過血狐狸又是哪一路的人物,估摸着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山匪。
並沒有放在心上。
單聰整個人卻很興奮:
「江大俠,咱們現如今,是不是應該懲奸除惡了?」
「就算是懲奸除惡,也是江大俠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
長公主聽得忍不住又在單聰腦門上敲了一下。
「哈哈哈哈!!!」
狂笑聲從一側傳來。
江然等人尋聲望去,開始還以為是哪個心志不堅定的,被這山匪給嚇得失心瘋。
結果就見那人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了一把摺扇。
啪嗒一聲打開。
頂着寒風扇了扇,然後他自己就是一哆嗦。
江然看着他都覺得冷……
而且感覺這人八成有病。
沒病的話,何至於頂着寒風扇扇子?
那人哆嗦了一下之後,便朝着江然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伱們難道還真的相信他說的那些啊?」
單聰一愣,這才知道原來這人是衝着江然來的。
一時之間更是想笑。
心說這是送上門來找死的啊。
當即故作不解:
「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那人瞥了江然一眼,眉梢眼角都是不屑:
「像這種油頭粉面的小白臉,知道個什麼江湖?
「他說自己縱橫江湖,未逢一敗,你就連連點頭,老子剛才聽得都想笑,只是大當家的還沒來,這才隱忍。
「現在,你還打算讓他懲奸除惡……」
那人說到這裏,忽然一抬腿,一腳踩在了江然跟前的桌子上:
「小子,老子就在這裏,你打算如何懲奸除惡?」
說話間,還用眼神去瞟唐詩情。
唐詩情眉頭微蹙,也就是江然一直在桌子下面按着自己的手,示意自己暫且不要動手,否則的話,就憑眼前這人作為,他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沒能從唐詩情那雙眸子裏讀取到想要的情緒,那人撇了撇嘴,感覺有點沒趣。
就聽江然笑道:
「可以把腳放下嗎?」
「我要是不放,你待如何?」
「那……」
江然輕聲開口,就聽一個聲音傳來:
「夠了,大冷天的還在外行商,多是不容易的。
「咱們雖然是做無本買賣的,也沒有必要這般欺負人。
「老六,你過了。」
就見這群山匪讓開一條道路,一個肩頭披着黑色狐裘的年輕人緩緩走到了茶肆之前。
江然跟前這位哼了一聲,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褲腿:
「你小子運氣好,咱們大當家的吃齋念佛不願意殺生,否則的話,今日就讓你真真見識一下,什麼叫江湖。」
江然聞言嘆了口氣:
「回來……」
他這話說到此處,而準備要走的人正要回頭。
就聽得一個悶雷一般的聲音忽然響徹:
「好膽!!!
「光天化日之下攔路搶劫,這金蟬王朝可還有王法了沒有?」
江然一愣,這又是哪一路的好漢?
尋聲望去,就見一群身穿青色長衫之人,在一個中年人的引領之下,快步來到跟前。
方才喊話的,正是那個中年人。
這人姿態有些狂放,鬚髮如戧,怒目圓瞪,雖然是着長衫,卻一身的彪悍之氣。
身邊跟着幾個年輕人,三男三女,很是平均。
到了跟前也不說話,舉手就打。
血狐狸的一批山匪,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震得愣了一下。
然後便開始出手反擊。
這雙方倒是一個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江然原本看這幫人來勢洶洶當是有一身藝業的,結果這一出手,卻讓江然一陣無言。
用一句江湖上比較流行的話來說……大約就是會兩手莊稼把式。
若是一對一的情況下,血狐狸的人還真不一定能夠打的過。
可血狐狸呼嘯成眾,人數上面大佔優勢。
一哄而上,來的這幫好漢硬是一個都沒有干倒,就被血狐狸圍着揍。
甚至血狐狸的那位大當家,尚且持刀矗立,暫且沒有動手,便可以想見是穩操勝券。
江然吹了吹杯中茶水,喝了一口這才緩緩站起身來。
先前那個在江然面前張牙舞爪的那位老六尚且沒有加入圍攻之中,只是背對着江然看着場中變故。
江然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回頭,一看江然站起來了,正是一愣,就被江然一手按在了胸口。
下一刻,整個人倒飛而去。
就在這同一時間,血狐狸之中的這位老大,眸光一起,只聽嗡的一聲。
單刀出鞘,直取那行俠仗義的好漢。
這位好漢現如今正在被三個人打的抱頭鼠竄。
哪裏能夠顧及刀鋒?
待等察覺,猛抬頭去看的時候,刀鋒已經近在咫尺。
可就在此時,那刀尖停在了他脖頸跟前不足兩寸之處。
血狐狸則猛然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多了一隻手。
循着手臂往上,就看到了江然。
「不是說好了不殺人的嗎?」
江然笑着說道:
「大冷天的出來做買賣,多半都是無可奈何,搶點錢也就算了,殺人害命,傷陰德……大當家三思啊。」
「你是什麼人?」
這位血狐狸的大當家話音至此,手中刀鋒忽然一轉,刀刃抖了一下,江然順勢往上一帶,就聽嗡的一聲,那把刀就已經落到了江然的手裏。
「放箭!!」
也不知道是誰忽然喊了一嗓子。
可弓弩手正要扣下,卻只覺得脖頸一疼,噼里啪啦的,周遭山匪盡數倒地不起。
厲天羽轉眼出現在了江然的身側,輕聲說道:
「大哥,都解決了。」
江然則看着手裏的這把刀,輕輕揮舞一下,又看了一眼對面跌坐在地上的血狐狸:
「這一招刀法有點意思,從哪裏學來的?」
「要殺就殺,何必多說廢話?」
血狐狸也光棍。
他方才施展刀法,想要掙脫束縛,結果招式被破的莫名其妙不說,刀也脫手飛出。
彼此之間武功差距太大。
就好似凡人比之神明,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知道今日是遇到了高人,縱然反抗也是無用,也就不再掙扎。
江然一笑:
「倒也不必打打殺殺,天羽,將他綁了。
「一會入城之後,看看可有懸賞在身,有的話,就送去府衙換錢。」
「是。」
厲天羽答應了一聲。
轉過身來,直接到了那血狐狸跟前。
剛一俯身,那血狐狸忽然張嘴一吐,一枚飛針直取厲天羽眉心。
卻不想,厲天羽隨手一夾,就將那飛針捏在了兩指之間。
低頭瞅了一眼:
「你應該淬毒的,這樣的飛針,打不死人,頂多嚇人一跳。」
血狐狸臉色一黑,只覺得對方手掌如鐵鉗,一把將自己拽了起來,隨手就給綁了。
然後身體一輕,就被他扛着扔到了馬車之內。
結果一抬頭,馬車裏還有兩個人。
一個一身黑衣,臉都看不到,神神秘秘,看上去還很危險。
旁邊那個看上去倒是沒有什麼威脅,是一個青衣丫鬟。
她看到自己也不害怕,還問道:
「你是幹嘛的?」
「山賊!!」
血狐狸傲骨沖天。
楚雲娘頓時就沒了興趣。
外面的亂子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什麼亂子能夠讓那大魔頭傷筋動骨?
無非就是路上的小插曲罷了。
本來以為他是抓了什麼名門正派的高手,結果……抓的還是個山賊。
這種人何必抓活的呢?
直接弄死多好。
而外面江然此時已經將那行俠仗義的好漢給攙扶了起來。
「老兄可還好?」
江然看着這人,眼神略微有些莫名。
那好漢連連點頭:
「沒事沒事……我沒事……
「多謝,多謝小兄弟出手相救!
「若非是你的話,咱們這一趟,只怕是危險了。
「這血狐狸,果然名不虛傳,兇惡的很啊。」
與此同時,茶肆之內的客商也紛紛出來跟江然道謝。
江然輕輕擺手,嫻熟的應付八方道謝的聲音。
一一打發了之後,就見那個鼻青臉腫的好漢,帶着身邊六個男男女女,還站在一邊。
江然便看了他們一眼:
「還沒回去?」
「在等您呢。」
那好漢聞言巴巴的來到了江然跟前,躬身作揖:
「小兄弟救命之恩,咱們無以為報。
「敢問一句,小兄弟你們這是打算往哪裏去啊?」
「哦,遊歷四方,四海為家。」
江然一笑:「倒是沒有什麼目標。」
「原來如此。」
那好漢連忙說道:
「既如此,不如諸位隨我一起,到我家去住,我今夜準備幾個好酒好菜,算是聊表心意,感謝小兄弟的救命之恩。」
江然哈哈一笑,倒是痛快的很:
「好!!」
此言一出,長公主和單聰尚且沒覺得有什麼。
唐詩情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就聽唐畫意低聲說道:
「這個好漢有問題……你家漢子這番應對,是想要挖坑埋人。」
『你家漢子』四個字,頓時鬧得唐詩情臉色有點發紅。
忍不住橫了唐畫意一眼。
卻是恍然了。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江然都不是一個施恩圖報之人。
就算尋常道理來講,也應該推諉一番,這般痛快答應,實在不合江然的脾性。
心中思量之間,那好漢卻是大喜:
「那太好了,諸位請隨我來,我家就在前方不遠處的縣城。」
江然點了點頭,招呼了眾人一聲,然後就跟着那老漢一起走。
一邊走,一邊隨口閒聊。
好漢自稱姓宋。
叫個宋大壯。
自小就羨慕戲文里唱的,說書先生講的江湖人。
便想要尋名師,拜師學藝,成就一段江湖神話。
奈何資質不佳,屢屢碰壁,後來到了婚娶之年,無法反抗家中父母之命,也成婚在家。
可終究是耐不住性子。
還想着出去找人拜師學武。
最後還真的讓他找到了。
結果他就在山上跟人學了足足十三年。
當然,這也就是說的好聽。
實則這十三年他是給人端茶送水,劈柴燒火,洗衣做飯……算是當了十三年的下人。
結果就學了三招莊稼把式。
日練夜練,反覆修行,自覺神功大成回家的時候,父母已經雙亡。
家中妻子更是以為他死在了外頭,早就改嫁遠行。
週遊一生,歸來竟然是孤家寡人。
他自問有感於學武之難,不想讓後來者跟自己一般境遇。
便在這小小縣城之內,開了一家武館。
名曰朝陽武館。
這縣城不大,他這還是第一家武館,是以也沒有人跟他搶生意,也沒有人上門踢館。
倒是叫他收了幾個弟子。
後來聽說血狐狸作亂,覺得自己學了一身武功,應該拿來懲奸除惡。
就領着幾個平日裏練的好的,跟自己一起出門尋找血狐狸。
找了這麼多天都沒找到,今天總算是遇到了。
一聲虎吼,本應該是盡展胸中抱負,卻被人打成豬頭。
一行人邊走邊說,到了縣城之內,他的那些弟子就各自散去了,各回各家敷藥療傷。
江然等人就跟着這人來到了一處略顯僻靜的小院子。
抬頭四個大字,正是朝陽武館。
進門院子頗為空曠,馬車都能趕進來。
宋大壯一臉笑容的說道:
「諸位在這裏稍待,我去去就來。」
說着也不說去哪,轉身就走,片刻就沒了影子。
眾人面面相覷,然後一起看江然。
就見江然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瓶子說道:
「來來來,一人一粒,一會不管吃什么喝什麼的,做做樣子,儘量別入口……恩,苗苗,你去馬車裏和楚姑娘作伴吧,就別湊熱鬧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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