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凡俗界話本里的仙人,都是什麼樣的?」
月黑風高,幾個衣着光鮮的青年聚在略顯荒涼的城外小路上走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元燁不知道小師叔為什麼要問這個,想了想,答道,「小師叔你收了匪氣的話,不要笑,不要穿窄袖,最好衣袍飄飄的,大概就那樣。」
林渡想了想,有點難度,但不多。
她打量了一旁的元燁,「那你自己好生收拾收拾,打扮打扮。」
元燁:
「有沒有可能,我沒小師叔你這張臉,還有那個看人看狗都一視同仁的眼神。」
林渡冷笑了一聲。
元燁後退了一步,「啊,換衣服換衣服,找個破廟換衣服。」
他就知道,小師叔裝不成仙人,這樣子倒像是要把鬼下油鍋的活閻王。
危止拉下斗笠笑,林渡無差別攻擊道,「斗笠是遮不住你上揚的嘴角的,別裝了。」
佛修就揚起臉大大方方地笑話她。
林渡扯了扯嘴角,恨不得齜牙以表威懾。
危止一邊笑一邊指了指一處,「那裏有個破道觀,我們走吧。」
到了地方林渡倒是一愣,「這道觀」
道觀很大,後頭還有不少院落,看着廢棄沒幾年,依稀還能看出從前的繁盛跡象,那牆上漆都還是鮮亮的,只是裏頭已經結滿了蛛網,一片厚厚的灰。
分明是夏日,這道觀毫無人氣,蕭瑟陰冷至極。
元燁和瑾萱都算是道門人,見了不免淒涼。
林渡腦子一轉就已經知道為什麼了,國師都被清君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道觀被拋棄也是尋常事。
她悶頭打了個清潔訣,「走吧,先休整休整。」
說休整,不過是元燁把那一身看着就像是皇子的衣服換下來了,另換了一身和自家師父差不多的廣袖道袍。
倪瑾萱這些年個子倒是沒怎麼長,一張看着就討喜的臉,像是傳統認知里菩薩身旁的金童玉女。
林渡也沒強求,自己把平日裏的練功服換下來,順手揪了五師兄的一個拂塵出來,往左胳膊上一甩,「像樣了嗎?」
太像樣了,元燁打眼一看,還以為宗門裏那個老是逃避做飯的五師叔來了,就差了點鬍子。
危止看了一會兒,竟也配合這幾個人的裝腔作勢,「要不我換個袈裟?」
林渡看了他一眼,沒好意思說她的計劃里沒有他。
但危止就懂了,開口提醒,「聽說那個謝太尉可是佛寺代發修行。」
林渡:是這謝太尉沒品位!
但很快林渡忽然若有所思地轉頭看向元燁,「佛寺屯田屯兵?否則為什麼一年之後突然帶兵包圍?」
元燁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異動,「可那是光明磊落的謝聿,他怎麼會」
「今日之我已非昨日,更何況昔日好友。」林渡出聲提醒,「不要留戀昨日。」
倪瑾萱難得對元燁發了些許善心,塞給他一顆林渡專屬的糖。
「別苦着臉啦!」
元燁低頭,看到手心裏油紙里的橘子糖,沾了糖粉,不軟不硬,只是用菜刀切成了不規整的方塊,比宮裏的粗糙許多,但他依舊將糖塞進嘴裏,沒一會兒皺起了眉頭,粘牙。
小師叔那麼挑的一個人,怎麼沒挑過這個糖,生生從進宗門第一年吃到現在。
林渡渾然不在意,轉頭跟危止商量,「那謝聿未必敬畏佛祖,你去了也不管用,你要跟着我們也行,元燁是我的師侄,你有你的所求,但我要保他此後修行無礙。」
危止含笑答允,「好。」
林渡這才轉過身到了元燁跟前,上前一個暴栗,「咱們這次回宮,主打一個仙人降世,高格調,糖都吃了,怎麼還揪着一張臉,走吧,我算了算,辰時就挺好。」
元燁面目猙獰,他剛在一臉苦大仇深地——舔上牙膛和牙根粘着的糖,平白挨了小師叔一個暴栗,舌頭一咬,眼淚水兒都要兜不住了。
倪瑾萱難得不向着林渡,「小師叔,他哭了!要不你讓他先一個人哭一哭再走?」
元燁:這點體貼不要也罷。
林渡垂眸悶笑,「趁天黑,趕緊飛。」
日頭一點點上來,三月的天,整個京城本該是煙雨朦朧的灰霾天,可今日早朝上着完出來,竟出了太陽。
燦陽破雲而出,皇宮之上一串仙鶴掠過青天,早朝上的官員剛剛聽得要退朝的消息,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地湊到那大太監身旁,哆哆嗦嗦說了一聲,「太廟,太廟出事了!」
「太廟突然金光大綻,有祥雲罩頂,一路過來,那花都放了,還有仙鶴盤旋!是真仙鶴!」
下頭站在最前頭的青年耳力極好,聞言微微抬臉,半面黥字,一雙深黑的眼底透出了些思量。
皇帝老成持重,等散了朝,這才冷着臉,「擺駕太廟。」
天上的林渡在嗑瓜子,瓜子火大,師兄不讓她嗑,對身體不好,她也就到了外頭可以偷摸嗑幾下。
四個人躲在雲層里,林渡一手抓着瓜子磕着一面看着這個四四方方莊嚴肅穆的皇宮,和記憶里的故宮不一樣,但朱牆彩繪,檐椽高聳,曲尺連廊,是好看。
危止看了一眼她兜着的一小把瓜子已經快都成了瓜子皮,正想要再掏一把,趕緊攔了一攔,「別吃了。」
林渡瞪大眼睛,滿眼寫着你為什麼管我?
「你五臟六腑先天不足,發育不全,無上宗的靈食無一不是靈界最純粹的靈物所制,可這瓜子是你外面買的,吃多了小心生病。」
林渡表示不信,「我怎麼可能那麼脆弱!」
危止不語,定定地瞧着她,一張臉上寫了幾個大字,「你就是。」
林渡不帶夏天無的最大原因就是不想被死亡凝視,現在好了,身邊卻多了個打着長輩名義實則分明是同輩分的臭佛修!
怎一個慘字了得。
林渡窸窸窣窣又磕了幾顆,忽然神識里眼見一對明黃儀仗遠遠過來,只好把自己剛剛升騰起來的反骨壓了下去,隨手一把瓜子殼碾為了齏粉,紛紛揚揚灑落下去。
下頭烏泱泱跪下的小太監撲了一頭的灰也茫然不知。
林渡站起來,擺了擺不甚熟悉的寬袖,拎出個拂塵在三個人身上都掃了一遍,這才裝模作樣捏了訣讓祥雲散開,擺出一副看人看狗都一視同仁的眼神,搭着拂塵,睥睨着太廟與這人間的皇帝。
她忽然有點想點首歌。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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