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採集素材,就採集素材。
這一天的時間,陳凡都陪着兩位老師傅說話,從他們口中很是聽了不少好故事。
修水庫、建水壩、建公路、建孤峰縣水電站,
邱師傅和馬師傅一左一右,拉着陳凡是滔滔不絕。
「想當年,我們建孤峰縣大禮堂的時候,恰逢國慶,為了把這個項目建成獻禮工程,我們就以『10個月建成大會堂』的先進同行為榜樣,是沒日沒夜的干,」
「還有建水電站,那可是我們孤峰縣的第一座水電站,知道孤峰縣的名字是怎麼來的麼?方圓五百里,僅有孤峰一座,說的就是那座孤峰山,孤峰山頂上有個天然的大水庫,我們就利用那個水庫,建起了水電站,可是山上沒有路,要建水電站,第一件事就是要開路」
如今陳凡記憶力過人,哪怕只用聽的,也能將他們講的內容記住,更別說只是作為素材參考。但是為了體現對他們的重視,他還是拿着個筆記本,將他們講的各種先進事跡一一記錄下來。
建水電站時,扎鋼筋的工人每天扛着鋼筋上山,肩膀和後背都磨破了皮,甚至還有不少女同志也在做着重體力活,絲毫不輸給男工人,
修大橋的時候,許多工人泡在水中,皮膚都已經泡得發白,
除了各種工作上的事,講團結的事也不少。
有一次建設水利工程的時候,一位工人受了傷造成大出血,急需輸血,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去獻血,很快就湊齊了所需要的血量。
一樁樁一件件,都被陳凡記錄在筆記本上。
他心裏不禁感慨,前些天自己還在想着,雙搶可能是世界上最累的工作了,沒想到這時候聽兩位師傅講述,才發現這年頭就沒多少輕省的工作。
說到底,還是這個年代的科技和設備比較落後,絕大部分時候,都只能靠人力去硬堆,在這種情況下,後世那些由工程設備承擔的工作,全部都壓在了人的肩膀上。
如此一來,做工的人能不苦、不累麼?!
當然,他也沒忘了留兩位師傅的另一個主要原因。
講述一陣子,他就會請兩位師傅去檢查小水塔的建設進度,同時他也跟在身邊問東問西。
如果是別人問,無論邱師傅還是馬師傅,肯定早就一個大耳巴子扇過去。
這些可都是獨門秘訣,連徒弟都不會輕易傳授的絕活兒,是能隨隨便便講的嗎?
但是陳凡嘛,人家陳老師問這麼詳細,肯定是為了創作啊,要是不嚴謹一點,等發表出去,那不是讓全國人民看孤峰縣建築公司的笑話麼?!
所以兩位師傅不僅講得透徹,還舉一反三,給陳凡講起了這些技術要點,以及這些要點可以用在哪些工程建築上,如果碰上這些建築,需要怎麼施工、細節又有哪些
同時還在心裏安慰,雖然小水塔是他設計的,可是他不懂施工啊,講給他聽也沒什麼的啦。
於是陳凡的建造技能經驗值是蹭蹭蹭地往上漲,眼看就要超過汪師傅,成為南湖公社第一建築大牛!
不過這個時候,他要暫時放下採集素材和刷經驗值的事情。
因為另外有任務來了!
8月8日,星期一。
昨天姜麗麗沒有估計錯,今天一大早,盧家灣6隊就要集體出動,去繳納公糧和購糧。
天剛蒙蒙亮,陳凡打着哈欠從房間裏出來,看着早已整裝待發的四個女生,不禁滿臉苦笑,「交公糧而已,不至於全體都出動吧?」
楊菊一溜煙地鑽進他的房間,又一溜煙地跑出來,給他去打洗臉水。
劉丹則去幫他拿牙刷和缸子。
黃鶯慢了一步,便站在原地振振有詞地說道,「當然要全體出動,6、7萬斤糧食,要拉好多車呢,一輛板車只能拉10袋,一輛獨輪車只能裝6袋,1袋200斤,6萬8000多斤就要裝好幾十車,車子不夠就只能用扁擔挑。
必須一次運過去,才好過磅入庫,人家糧管所可不會幫忙弄兩趟。這一路上要人手替換,而且到了地方還要佔住位置,不能讓其他生產隊的搶了,人去少了可不行。」
陳凡聽了也不再廢話,接過劉丹遞來的牙刷杯子,走到院牆邊上刷牙漱口。隨後拿着毛巾洗臉,再接過姜麗麗遞來的飯碗,沒幾口便幹完一碗飯。
幾個女生又迅速將東西收拾好,等着他出門。
這時楊隊長將外套搭在肩部上,只穿了一件背心,甩着膀子走了進來。
看見陳凡,他便大聲說道,「準備好了沒有,好了就出發。」
陳凡愣了愣,「您是專程來找我的?」
楊隊長嘿嘿一笑,「不找你找誰?」
他走過去對着陳凡說道,「今天交糧順不順利,就看你的了!」
陳凡瞪大眼睛,「關我什麼事?」
頓了一下,他又趕緊說道,「我可以幫着去送,還可以把小母馬拉出來幫忙拉車,可是你說交糧順不順利,這個我沒法弄啊,我又不認識糧管所的人。」
他說着突然眼睛一亮,「誒,對了,安哥呢?他肯定認識糧管所的人,找他過去,一定沒問題!」
楊隊長臉上笑容不變,「安全他肯定會跟着去,他下來就是幹這個的,到了糧管所,他也肯定會去找人。」
說着好好的,他突然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兮兮的樣子,小聲說道,「可是呢,各個生產隊都有蹲點幹部,你找人,人家也在找人,到最後還不是只能先來後到?
完了質量怎麼樣,也都掌握在檢驗員手裏,檢驗員可不會看那些蹲點幹部的面子,要是在糧食袋子上多戳幾個窟窿,就得損失好幾斤穀子,那些人手底下黑着呢!而且他們要是說糧食不合格,咱還得再全部拉回來,白費一天功夫。」
陳凡滿臉不解,「可是我也不認識檢驗員啊,能有什麼辦法?」
雖然他知道自己在南湖公社有些名氣,可還沒到人見人愛的地步,有些人就不愛看書,甚至還自持是工人身份,看不起那些拿筆桿子的,覺得他們不是真正的勞動。
就是有點前幾年的思想殘餘。
萬一要是檢驗員也是這種人,豈不是起反作用?!
除非,那個檢驗員還是自己的讀者甚至書迷?
就在陳凡異想天開的時候,楊隊長笑着說道,「你忘了建築隊的兩個老師傅?」
陳凡剛開始還有點不明白,等看到楊隊長的眼神,突然就反應過來,頓時滿臉無語,「你不會想讓我又給糧管所的人寫一篇吧?」
楊隊長嘿嘿笑道,「誒,如果能這樣當然最好。」
見陳凡黑着臉,他又趕緊說道,「萬一你太忙沒時間寫,就慢慢拖着唄,反正等秋收之後再交糧的時候,隨便寫一篇文章糊弄過去不就完了。」
陳凡呼出一口長氣,唉聲嘆氣地往外走,「寫文章要真情實感的,怎麼能糊弄人呢?這事兒不好辦吶!」
楊隊長跟在他旁邊,「這有什麼不好辦的,你真情實感的寫不就完了。」
陳凡還在嘰嘰歪歪,「可是這事兒就不能這麼辦,咱們搶先了,對其他生產隊不公平啊,搶了他們的位置不是?」
「不搶不搶,絕對不搶。」
楊隊長繼續絮絮叨叨,「插隊的事咱不干,不過就是跟人家檢驗員拉拉關係,早點檢驗完,然後不刁難,咱們就可以拉進去過磅入庫,就這麼簡單。」
陳凡,「真就這麼簡單?」
楊隊長,「真就這麼簡單!」
陳凡,「那萬一要是檢驗員是個驢脾氣的,不喜歡我這種筆桿子呢?」
楊隊長,「那就讓安全去找糧管所所長,總有能治他的人。那所長肯定樂意伱給他們寫文章,絕對比安全說話還管用!」
陳凡,「那要是所長也」
不等他說完,楊隊長也沒耐心了,直接說道,「明天發新米,頭一個給你發。要是今天把事情辦成了,給你多發一袋包穀,當做獎勵。」
陳凡一聽頓時樂了,「發糧食還有我的份呢?」
楊隊長也樂了,「多新鮮啊,難道你不是我們6隊的人?要不然發口糧能少得了你?」
陳凡當即打包票,「您就瞧好了,看我待會兒是怎麼搞定檢驗員的!」
說完之後便加快腳步往前沖。
姜麗麗她們四個跟在後面,聽得忍不住咧嘴直笑。
陳老師就是陳老師,還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燕隼在頭頂上空盤旋,「啾啾。」
村子前面,早已經有兩百多人集合。
今天送糧說是全體出動,但出動的基本上都是大人,沒成年的也在16歲以上,不會有小孩跟着。
帶着小孩交公糧,那是在家庭承包製以後。
在場坪上,是一袋袋堆成山的稻穀。這些稻穀用麻袋裝着,正被抬上車。
車是板車和獨輪車,板車也只有打頭幾輛用牲口拉,後面的全部都是人力,一根比較寬的布帶掛在肩上,一個人在前面拉,兩個人在後面推。
板車能裝10袋到12袋,獨輪車卻只能一次裝6袋,這個對技術的要求更高,稍有不剩就會翻車,所以都是30歲左右的熟手在操控。
就算把所有的車都用上,也還是不夠,後面便有一百多人挑着籮筐,將這些稻穀一路挑過去。
收割、打穀、晾曬、揚塵、篩選,最後挑出來的都是顆粒飽滿的最好的稻穀。
隨着楊隊長一聲令下,前面揚起一陣揮鞭的聲音,劉師傅當頭一聲吆喝,「交公糧囉」
蒼老的聲音遠遠傳出,隊伍開始緩緩移動,然後越來越長,拉成一條長蛇陣,往公社的方向而去。
陳凡跟在楊隊長身邊,左右看了看,也找不到可以幫手的地方。
拉車吧,人家有了「車手」。
推車吧,他們推得好好的,看上去配合嫻熟,萬一要是他突然過去破壞了平衡,反而不好。
便索性甩着手和安全、楊隊長他們聊天。
安全敞開衣襟,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對着陳凡說道,「今天這陣勢壯觀吧?」
陳凡當即點頭,「壯觀!」
確實很壯觀,幾百號人拉的拉、推的推、挑的挑,將這麼多糧食送去上交,在幾年後公社解散之後,就幾乎看不到了。
那時候就算要去交公糧,也是各家各戶顧自己的,自然沒有這種集體出動來得壯觀。
(交公糧的隊伍)
安全嘿嘿笑道,「要是今天你帶了畫板,畫上副『送糧圖』,肯定很好看。」
陳凡當即將雙手背在身後,滿臉傲然地說道,「不就是『送糧圖』嗎,這有什麼難的,等回去我就畫給你。」
安全咧着嘴直笑,「喲,還有這本事呢?」
隨即指了指楊隊長,「你畫給我幹嘛,要給也是給楊隊長。」
楊隊長早已笑得合不攏嘴,「誒,先說好啊,畫畫歸畫畫,不能再畫我了,多畫畫群眾!」
陳凡嘴角微抽,我也沒打算畫你啊。
大部隊一路往前,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到達公社糧管所。
糧管所在十字街的北邊,南湖公社的幾個生產隊中,距離盧家灣算是最近的。
表面看上去平平無奇,裏面卻大有乾坤。
之前陳凡還沒怎麼注意,等今天過來,才發現從一扇小小的鐵柵門進去,穿過一條被兩間平房夾着的通道,裏面竟然有一片堪比足球場的水泥地坪。
在水泥地坪的後面,還有幾個圓柱形的大型建築。
不用問,那裏絕對是糧庫!
就在陳凡發愣的時候,楊隊長正站在糧管所門口大喊,「快點快點,前面有送糧隊來了,不能讓他們搶前面。」
隨着話音落下,走在最前面的劉師傅猛地抽了兩下馬屁股,那匹馱馬發出一聲嘶鳴,賣力地往裏面跑。
後面的隊伍迅速跟上。
等到天色大亮,盧家灣6隊的送糧隊,順利全部進入糧管所場坪,排在第一個位置!
什麼?糧管所的人?
人家給你把鐵柵門打開就已經很不錯了,你還指望他們6點鐘就過來給你上班???
想什麼美事呢?!
等6隊的隊伍往前排好,後面的一支送糧隊才緩緩開進來。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摘下草帽扇着風,正對着楊隊長就走了過去,「哎呀呀,我們今天比去年早了半個小時動身,就差一點啊,還是讓你們搶了先,你個狗東西,不睡覺了是吧?」
被罵了也不生氣。
楊隊長兩手叉腰,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後面,哈哈笑道,「哎喲,那真是巧了哦,今年我們也早起了半個小時,說起來也是怪啊,這糧管所恰好就建在這邊,要是建在南頭,不就讓你們搶先了麼。」
陳凡在一旁齜牙咧嘴,看着楊隊長的囂張氣焰,連他都恨不得上去給他一腳。
這時安全走了過來,給他遞了支煙,點燃後抽了一口,看着那邊笑着說道,「南湖公社5個生產大隊,每個大隊的雙搶時間都稍微有點錯開,交公糧的時候,糧管所也會根據各個小隊的情況,臨時通知他們交公糧的時間。
不過不管怎麼安排,每次盧家灣6隊,都會跟他們白浪湖6隊撞到一起,也算是老冤家了。」
陳凡抽了口煙提神,好奇地問道,「有矛盾?」
「那沒有。」
安全當即搖頭,呵呵笑道,「老楊的三姐就嫁在白浪湖,白浪湖6隊的隊長叫豐雲,」
聽到這裏,陳凡頓時一驚,風雲?這麼拽的名字?
安全已經在解釋,「豐收的豐,雲朵的雲,其實也是風調雨順的意思,他老婆就是盧家灣的人,南湖公社的5個生產隊啊,互相通婚已經有兩百年的歷史,天大的矛盾也只是家事,根本鬧不起來。」
陳凡看着楊隊長跟豐雲將肩上的衣服扔掉,練上了摔跤,不禁對安全的話有些懷疑。
都打起來了,還叫鬧不起來?
安全卻將煙咬在嘴裏,拼命地鼓掌,「老楊加油、老楊加油」
盧家灣6隊的人也跟着一起喊,「隊長加油」
這邊這麼熱鬧,人家白浪湖的人肯定不甘示弱啊,立刻紛紛為自己隊長加油鼓勁。
不過陳凡也看出來了,兩人都是在鬧着玩,你拍我一下,我踢你一腳,根本就沒有用力。
而且碰着之後就立刻嘻嘻哈哈地跑開,跟獲得巨大的勝利了一樣。
打鬧了一陣子,又有其他生產隊的人過來排隊,兩個人才結束打鬥、勾肩搭背地往陳凡這邊走來。
不用說,陳凡又成了楊隊長炫耀的工具,他摟着豐雲的肩膀走到陳凡面前,神采飛揚地說道,「陳老師,知道不?看你這樣子就是只聽過沒見過,今天就讓你好好見識見識。」
陳凡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楊隊長,那簡直就是滔滔不絕啊,然後就黑了臉。
楊隊長,「當時我從河裏把他撿回來的時候,就看出他不一般。」
陳凡心裏想着,當時是誰把朱公安叫過去的?
楊隊長,「我看着小伙子不錯,就讓他在知青點住下來,還送給他30斤白米。」
陳凡:當時不是借的麼?
楊隊長,「那天他抓了只王八過來,說是能吃,我當場就讓他做。」
陳凡:你不是說豬都不吃麼?
楊隊長,「嘚啵嘚啵」
豐雲握着陳凡的手不放,「啊、哦、呃,原來是這樣,厲害啊,佩服佩服」
直到太陽高升,一段悠揚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個大喇叭裏面傳過來,所有人迅速就位。
聊天的停止聊天、吃東西的也抹了把嘴巴,到自己原來的位置站好。
現場明明有四五百人,卻只能聽見牲口打噴嚏的聲音。
陳凡左右張望,又過了好幾分鐘,才看見一個大約一米六高、長得白白胖胖的人,從一座小平房裏走了出來。
安全立刻說道,「來了。」
隨即掏出兜里的香煙,快步走了過去。
陳凡站在原地納悶,他誰啊,怎麼就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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