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修謹心中一嘆,他跟冬素說自己要踏遍山河,著書立傳的原因只是其一。
而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自己這一生,註定不得長壽,無兒無女。
阿沅對他越是深情,他越覺愧疚。若他真的中年早喪,往後那漫長歲月,阿沅要如何熬過去呢?
沒有他的時光,即便有孤兒院,有皇后這些親友,有醫學院,可總歸沒有至愛之人,夜深人靜之時,總歸是寂寞的。
所以他要趁活着的時候,多留下一些東西給阿沅做個念想,他寫的每一本書,都是和阿沅共同的經歷。
兩人走過的每一座城,都會留下無數回憶。那些美好的回憶,那些流傳下去的著作,便是阿沅未來的慰藉。
皇上已經給了莫修謹下一站的地名,三月出發去老家宜州。
莫修謹以大司農的身份回家鄉,那是真正的衣錦還鄉。
本來莫修謹想帶母親一起回去的,他和阿沅去沈家莊一問,不管是二姨母還是三姨母,都說不跟小兩口一起走。
人家小兩口有公事在身,帶着老娘算怎麼回事?二姨母爽朗地拍着阿沅的手笑道:
「你和小盼只管去,皇上交代的差使好好辦,另操心我和你三姨。」
「有皇后關照,我們在幽州的日子舒坦得很。」
不知從何時起,二姨母不再悄悄跟阿沅說,要早點生個一兒半女,雖然誰也沒告訴過她,阿沅曾喝下絕育的藥。
但細心的二姨母還是發現了什麼,她看着成天傻樂的三妹,想到那個瘋死的三姨夫,又想想阿沅那坎坷的身世。
也看開了,小盼和阿沅這樣命苦又良善的孩子,這一世康樂平安就行了,不要孩子也好。
萬一孩子也有瘋病,那我的阿沅就太命苦了。
蔣家四姐妹,數二姨母最聰慧看得開,還能體貼年輕人的想法,同時也有遠見。
其實她是想回家的,跟沈家一大家子不同,她還有兒子山山和丈夫在光州,山山娶了妻生了子,她這個祖母應該回鄉帶孫子的。
可是她又明白得很,蔡家不像別的幾家親戚,兒子山山既不能像小虎一樣能上戰場,又不能像仲陽一樣能考狀元。
就連大魚那份苦差,山山也幹不了。小盼乾的聰明活,山山更給他提鞋都不配。
可因為皇后的關係,蔡家和劉管家做生意,在光州也成了一方巨富。
山山雖然當不了官,只能做個富鄉紳,可她有孫子了啊!
她得替孫子提前鋪好路,雖說是沈家人請她來的,她照顧着三妹,看着四妹別犯渾。
但冬素念舊情,信任她又重視她,時常給她賞賜,皇上還給她封了個啥夫人。
等孫兒大些,她就讓孫子來幽州讀書謀前程。
若她回了老家,和皇后和情分自然是有的,可情分這東西,時間一長也就淡了。
那時她再大的臉,也不好意思開口討要什麼。
他們這些沾了皇后光的親戚,可不能扯皇后後腿。
二姨母看向精神奕奕的沈老太爺,都是為了兒孫啊!
冬素的預產期是在二月,過年之後,她就經常和大寶小寶玩猜寶寶性別的遊戲。
大寶堅稱是弟弟,他想要個弟弟陪他一起玩,騎馬、射箭、蹴鞠等等男孩子玩的遊戲,這些妹妹都不喜歡。
小寶想要妹妹,成天抱着自己的寶箱,跟冬素說哪些東西是送妹妹的。
她還悄悄跟冬素說,她問了有弟弟的同學,都說弟弟愛扯人頭髮,哭聲很大,還愛尿褲子,還是生妹妹好。
冬素好笑又無奈,難道你倆以為胎兒的性別能選擇是嗎?
凌墨蕭很期待地問,會不會又是龍鳳胎?
冬素搖頭,作為醫師這個她還是能確定的,是單胎。
她問凌墨蕭,皇家是不是有雙胞胎基因?因為沈家是沒有的,當然,也許先祖有,畢竟沈家往上追五代,就不知道是誰了。
凌墨蕭沉默未答,最後很隱晦地告訴冬素,在皇家生雙胞胎並非喜事,很難都養活。
冬素心一驚,想到很多關於皇室的黑暗傳聞。慶幸地道:「幸好你沒有納妃,不然我還得學宮斗。」
隨即猛地反應過來,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當初嫁給凌墨蕭的時候,她已經想好退路了。
他若真要納妃,自己肯定是要和離的,便是他貴為皇帝,和離不成,自己去寺里清修,去醫學院當醫師,也絕不會在後宮鬥來鬥去。
她悚然一驚,真是溫柔鄉磨人志氣啊!
她撫着肚子瞪凌墨蕭一眼,堅定地道:「你要敢納妃,我才不學宮斗,我立即讓賢去當醫師!」
凌墨蕭嚇一跳,這話題轉得也太快了,就這麼幾息功夫,你是想到什麼了?
但是,不論何時說到這個問題,他都會很鄭重地回答:「娘子放心,我這一生,有你一人足矣。」
之後冬素又跟凌墨蕭商量,這一胎她想去婦幼醫院生,婦幼醫院落成兩年了,但婦產科的病人依舊很少。
不論是權貴還是普通百姓,除非難產命懸一線,否則沒人會在醫院生孩子。
冬素想起個帶頭作用,上行下效,讓百姓養成去醫院生產才安全的概念。
凌墨蕭本來是不同意的,他覺得醫院肯定沒宮裏條件好。
然後冬素就讓阿沅姐帶他去婦幼醫院參觀一下,借着正月慰問醫師,以前都是她去慰問發獎金的,這次凌墨蕭代她去,醫師們肯定更激動。
凌墨蕭是帶大寶一起去的,兩人回來的時候已經傍晚了,大寶還好,他以前和冬素去過,沒啥讓他驚奇的。
而凌墨蕭卻有一種,自己好像剛從北疆回來時,看到全新幽州城的感覺。
遷都之後,他政事繁忙,就連軍醫院都沒去過,更別說婦幼醫院。
他似乎攢了一千個問題,只是不好意思在白師父和阿沅面前問,顯得他這個皇帝很無知,只能回來問娘子。
「產房是無菌室,宮裏不行嗎?」
「那些醫療機械,都是墨門製作的嗎?」
「幾年前土黴素還是最好的藥,被稱為神藥,白醫師卻說,土黴素已經更新換代了。」
「吸氧機有什麼用?朕試吸了一下,就是稍微清冷點的氣」
沈冬素髮揮自己的專業,一條條地跟凌墨蕭詳細解釋,最主要的是讓他明白,生孩子還是到醫院更安全。
宮裏確實能做到醫院一樣的醫療水準,但她是為了做表率,提倡全民到醫院生產。
同時拿出幽州這幾年的生育報告書,和長安的生育報告書,看到長安的新生兒、難產夭折比率,再看幽州的。
兩城一對比,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冬素認真地道:「陛下應該明白,提高人口有多重要。而想提高人口,就得提高生育率和新生兒存活率。」
「這也是婦幼醫院存在的意義,可百姓的老觀念實難改變,都不願意去醫院生產。」
「若我帶頭,再大大宣揚去醫院生產的好處,相信要不了多久,百姓的觀念就會改變。」
「這種事又不能強制要求,真強硬下命令,產婦必須去醫院生產,說不定孕婦會被家人藏起來,更容易造成難產。」
冬素又細細地說,自己是怎麼讓百姓改變觀念,讓女兒晚嫁幾年的。
以前女子一及笄,娘家人就迫不及待地將人嫁出去,自從各種作坊出現,廣招女工。
女子掙的錢不比青壯少,娘家人也捨不得讓女兒早嫁了,多養個三、五年,十八歲之後再嫁人變得很常見。
別以為女子晚嫁人對生育率不利,其實女子的最佳生育年紀是在二十歲,據統計,難產最多的就是才及笄年歲的頭一胎。
母親身子骨沒長好,極易難產。僥倖活下來,傷了身子,也很難再生二胎。
而二十歲嫁人的,身子骨長好了,從二十到三十五,順利生五、六胎都是尋常。
凌墨蕭聽得很入神,輕聲道:「這些事,娘子都沒跟我說過。」
冬素輕笑道:
「這種改變非一朝一夕,得靠時間來證明。再說,不管是之前我監管幽州,還是後來監國,做了那麼多事,總不能樣樣都跟陛下細說啊!」
「好像是邀功一樣。」
「凡是對百姓好的事,於國家有利的事,都是我這個皇后應該做的。」
就這樣她順利勸服了凌墨蕭,同意她到醫院生產,並且產後住院七天,再回皇宮坐月子。
同時凌墨蕭陪產,且廣示天下。不管哪個時代都愛跟風,特別是跟上位者的風。
相信有皇后到醫院生產一事,天下百姓更能接受婦幼醫院的存在,慢慢改變百姓的觀念。
勸說了丈夫還要哄孩子,大寶小寶聽說,娘親和小寶寶要在醫院住七天,他們還不能陪着,很是失落。
冬素哄道,那時沅姨還在京城,會帶他們去醫院探望。
確定好生產的事,接着該準備新生兒用品,冬素的意見是,大寶小寶小時候的東西都還新着呢,連小衣裳都保管得很好。
撿哥哥姐姐的舊衣裳在百姓之家是很尋常的事,老話說還能沾福氣,孩子更好養活。
但凌墨蕭不同意,哪有皇家子弟用舊東西的!
皇后便是想做好節儉的表率,也不能在這事上面節儉。
當初生大寶小寶他不在身邊,這生老三,他一定要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老三用。
其實冬素也就這麼一說,不管是二姨母,還是姜氏,和滿朝權貴、富商,都排着隊給她肚子裏的孩子送禮物。
收到的小衣裳、小鞋襖、玩具,能擺滿一宮殿。
防人之心不可無,別人送的冬素也不敢用,只挑二姨母和姜氏做的,再親自挑些細棉,讓宮裏的繡娘做衣裳。
凌墨蕭當她捨不得用絲綢,她又解釋,新生兒用絲綢並不好,用棉更好。
至於嬰兒床之類的物件,沈父早就做好了。當然,墨門也送了一批進宮。
別人送的嬰兒用品,冬素來者不拒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能捐贈到孤兒院去。
女官走到哪,孤兒院就開到哪,有再多的嬰兒用品也不嫌多啊!
正月一過,她的肚子大得像個大西瓜,一晚上起夜好幾次,她再三說,讓阿沅姐或陳落雪陪床,凌墨蕭去書房睡。
否則吵得他也睡不安穩,白天還要上朝,忙政事,睡不好可不行。
凌墨蕭不同意,並且睡得很警醒,只要她一動,立即就起來,輕聲問:
「想喝水還是出恭?孩子踢你了嗎?要不要幫你翻個身?」
從去年臘月起,冬素晚上想翻個身,都得人來幫忙,否則根本動不了。
見她總是不好意思,凌墨蕭心中充滿愧疚和憐惜,認真地道:
「這個時候,娘子別想着我是皇帝,我只是你的夫君,是孩子的父親。」
「難道尋常百姓之家,妻子有孕,丈夫晚上不用照顧嗎?」
又問冬素,懷大寶小寶的時候,是誰陪她睡的?
冬素笑說,當然是月見啊!
玩笑似的道了句,從她嫁給凌墨蕭,月見陪她睡一張床的日子還多些。
凌墨蕭嘴角微抽,現在月見去了倭國,並且從此以後再也用不着她陪床了,那短缺的日子,朕早晚補回來!
自從知道生產的日子是不固定的,也許打個噴嚏羊水破了就要生了,也許是孩子踢一腳見了紅要生了。
總之就是,情況不定,時間不定,且二胎比一胎要快,從發作到生產,有時候只要幾個時辰。
白師傅一再叮囑,只要有發作的跡象,一定要立即趕往醫院,不能耽誤。
結果就是,凌墨蕭比冬素還要慌,還要怕。他參觀醫院的時候,有一件事沒跟冬素說,那就是他看過剖腹產的工具。
太可怕了,那麼細小的刀,要將婦人的肚皮一層層割開,抱出孩子。
只要想到萬一冬素難產,他就驚出一身冷汗。
冬素眼可見地發現,凌墨蕭的黑眼圈越來越重,情緒越來越急躁,已經影響到他正常辦公了。
便和白師父商量,提前住院。
說來也巧,就在二月十二的早上,馬車和陪皇后住院的宮女準備好,冬素陪大寶小寶吃早飯,等着凌墨蕭下朝後,她就去醫院。
結果才喝一碗粥,她就覺得下腹墜痛,熟悉的陣痛感讓她知道要生了。
真是個乖孩子,沒挑半夜三更的時候發作。她忍痛吃了早飯,不吃飽可不行,生孩子是個力體活。
沒等凌墨蕭下朝,阿沅姐和親衛長護送她到婦幼醫院。
仲陽本來要陪她去醫院的,被她留下來陪大寶小寶。
皇宮裏的宮女嬤嬤再多,看孩子這件事,她還是只放心至親。
禁軍開路,從皇宮到醫院一路都暢通無阻,許多百姓在大道兩旁圍觀,看着皇后的儀仗,議論紛紛。
連皇后都去醫院生孩子呢!聽說在醫院生的孩子,健康又聰明。
阿沅一直握着冬素的手,不斷安撫她:「感覺怎麼樣?放心,醫院那邊早就準備好了。」
冬素很淡定:
「比起生大寶小寶時的狀況,這算什麼。阿沅姐放心,我很好,剛陣痛,離生還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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