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到達幽州的長安商人,很快發現,在長安一些極賺錢的行業,在幽州都是絕對禁止的。
除了讓他們匪夷所思,完全不能理解的青樓和賭坊,竟然連伢行的奴隸買賣也禁止!
當然,幽州也有僕人,但是廢除了死契,僕人只能簽活契,且主人對僕人沒有生殺大權。
僕人也不是奴藉,幽州壓根沒有奴藉。更過份的是,僕人享有普通人一樣的律法待遇,這還叫僕人嗎?
士、農、工、商、賤,在長安那宛如天塹一般的階級存在,在幽州竟然攪為一團,士族沒有士族該有的特權,賤民沒了賤民該有的卑微。
不敢想像長安的那些士族權貴,來到幽州會如何驚訝!
除了商業上面的限制,幽州還有很多道反天罡的制度,什么女子能進工坊做事,小學堂男女一起讀。
還有一些正式的大學院,竟然也招收女弟子。這叫什麼?這叫有違天理,胡作非為!
商人們現在是信了長安的流言,凌王就是被凌王妃蠱惑了,幽州城完全成了凌王妃手中的玩物,再這樣下去,大夏國不將國啊!
很快,那批商人將消息帶回長安。雖然之前長安也總能聽到幽州的奇特之處,但更多的細節上沒有傳開。
知道有幽州律的存在,還以為那是凌王為了掌控混亂的邊民,特地嚴格執法。沒想到竟然真的一視同仁,士族和賤民同樣受幽州律管制。
再一聽幽州城的宅院制度,連是親王府,也只有長安親王府的十之一那麼大。
且幽州的山、林、湖、海等等,全歸官府所有,私人只有使用權,沒有土地所有權。
也就是說,你有銀子有土位,到幽州想買一個莊園,建成國中之國的形式,也不可能了。
幽州律已經在長安各階級人士手中傳開,百姓先是不信,怎麼可能?士族大老爺殺一個賤民,還要償命!
這肯定是哄百姓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念了幾百年,但實情上,從沒見哪個權貴因殺平民入獄的。
至於濟州陳方一案,誰都不覺得那是凌王妃真正執行幽州律,明明就是為了剷除異已,故意找個理由為之。
百姓將信將疑,可心中總存一絲希望,萬一呢?萬一這是真的呢?那在幽州的百姓就太幸福了。
而士族權貴卻很清楚,這是真的,凌王和凌王妃拿着這份律法,已經殺了不知多少士族,滅了多少門閥。
幽州對普通百姓來說,簡直是世外仙源一般的存在,但對他們來說,那就是禁錮重重的地獄啊!
一時之間,更加沒人願意去了,各種阻礙朝廷的遷都計劃。
凌墨蕭的態度早就擺在那裏,你不想去,行!
但你不能阻礙朝廷的大計,不想去的乖乖留在長安,他不追究。
可膽敢阻礙的,那幽州鐵騎立馬就到你家門口。
等凌墨蕭用鐵血手腕,震殺了幾個帶頭的權貴之後,剩下的人暫且老實了。
他不再耽誤,自己立即往幽州趕,將遷都大計交給百官和甲四。
半路上收到陳黎的來信,勸他先登基稱帝,平定內亂,再開啟第二次對高麗戰役。
因為今年高麗極冷,不適合行軍,凌王便是來了也無濟於事。
凌墨蕭心中窩了一股火氣,遷都不順,長安的權貴士族盤枝錯結,畢竟他們囂張了幾百年。
就憑他這幾年的打壓,只能說讓士族傷筋動骨,並沒有打壞根基。
難道非得讓我大開殺戒不成?
滅倭之戰也不順,到現在連高麗都沒滅,萬一戰事拉長,會不會讓冬素遭天罰?
這才是他現在最怕的問題,遷都、士族、高麗這些事,在他心中,都是憑武力和時間能解決的。
唯一愛妻身負天命之事,是凌墨蕭心底深處,最憂最懼之事。
等他用快的速度回到幽州凌王府,結果看到的是阿沅和莫修謹在帶龍鳳胎。
一問之後得知,冬素病了,怕過了病氣給孩子們,在自己的臥室隔離中。
那一瞬間,凌墨蕭看到又長高了的龍鳳胎的喜悅,瞬間消失,只覺一盆冰水從頭淋過。
比自己為了儘快趕回來,一路上換馬不換人,迎着暴風雪趕路還要冰冷。
冬素很少生病,有時候一些小病小痛,她自己是醫師,很快就配好藥,休息幾天就好了。
現在竟然嚴重到要隔離,肯定是天罰!都怪他沒有打下高麗,沒有滅了倭國!
凌墨蕭失魂落魄地來到臥室,握着熟睡中冬素的手,看着她瘦了一圈的小臉,瞬間眼眶就紅了。
是他無能!
冬素自嫁給他,沒過一天太平日子,好不容易,一家人即將熬過黑夜,迎來黎明。
好不容易,長安的那些破事再也不會影響他們,他不願意在長安登基的原因就是,他要和冬素一起舉行登基大典。
他要給她世間女子最高的地位,一國之後。
他有信心跟人斗,不管是外敵還是內敵,不管是誰,他都不懼。
可是,他能跟天斗嗎?
老天爺為何如此殘忍?為何要如此對待我們夫妻?我們從成親後,團圓的日子那麼少、
我並不是不去滅倭,只是緩一緩,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他不敢想像,沒有冬素的日子,特別是聽到外面傳來龍鳳胎的笑聲,孩子還那么小,他要怎麼跟孩子們說。
你們的母親,身負天命,是父親無用,沒有完成天命,才害得你們母親受到天罰?
凌墨蕭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淚流不止。
被低咽的哭聲吵醒的冬素,睜睛就看到凌墨蕭那張潦草的臉。
下巴全是胡茬,眼中佈滿血絲,黑眼圈很重,頭髮凌亂,還穿着鎧甲。
她再一次感嘆,難道不管是什麼身份的男人,只要成了親有了孩子,就不愛收拾自己的臉了嗎?
想我剛認識你的時候,驚為天人,英俊的像天神下凡。這才幾年,你都快由英俊青年,進化到潦草大叔了。
並且,凌王殿下,你哭什麼?
你人設徹底崩了啊!初見時我掉進你的浴池,你那一身清冷絕情,殺伐果決的模樣。現在是蕩然無存了啊!
但是老公在握着你的手哭,你也不能笑人家吧?
沈冬素聲音略有嘶啞地問:
「王爺何事不順心?可是遷都的事?還是高麗戰事又起波折?且寬心些,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反正先帝、廢帝都死了,就長安的那些權貴,不是她看不起,呃,好吧,她就是看不起!
就他們那高傲又囂張的模樣,綁一塊也成不了大事。
如今我幽州兵強馬壯,囤糧無數,國庫豐盈,還有獨一無二的火藥利器,還怕那些銀樣鑞鎗頭不成?
聰明的就學陳星耀,乖乖聽話,凌王念舊情,不會對你們怎麼樣。
但你們若一再突破凌王的底線,影響遷都大計,只能當累贅丟棄了。
結果凌墨蕭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握緊她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流:
「都,都怪我。」
沈冬素腦中閃過千萬個念頭,老公這樣向老婆認罪,一般是什麼情況?
猛地想到那老太后,她瞬間坐起,暴怒道:
「你該不會告訴我,你在長安已經納了側妃吧?」
凌墨蕭的眼淚一下子就停下了,同時嘴巴微張,一臉懵。
我在想天罰,你在想啥?
但看着妻子暴怒的模樣,凌墨蕭知道,不解釋清楚,他將遭到比天罰更恐怖的事!
忙快速把自己的猜測說了說,這下換沈冬素一臉懵。
「我就是單純染了風寒,並且已經快好了。你想太多了,呃,我跟你說我身負天命這事,確實是真的。」
「但滅倭的使命,只要我活着的時候完成就行了。就算完不成,由我兒孫來完成也行。老天爺不會因為這事,就早早收走我的性命的。」
凌墨蕭認真地問:「真的嗎?」
沈冬素重重點頭:「真的!所以你該遷都遷都,該打高麗打高麗,該整治士族就整治士族,別想那麼多。」
「讓外人瞧見,戰神凌王在凌王妃面前落淚,會被人笑話的。」
凌墨蕭一點也不在意會不會有人笑話,一把摟緊冬素,仿佛摟着失而復得的至寶,連連道:
「太好了!你放心,我絕不會把滅倭的事交給兒孫,我一定會親自幫你完成天命。」
想到她剛才的懷疑,凌墨蕭又道:「還有,我不會納側妃的,這一點我早就答應了你,絕不食言。」
冬素想到自己剛才的反應,活像一個醋罈子,有點不好意思地扭過頭,但她可沒賭氣說什麼,『你想納就納,我才不管』這樣的話。
而是道:「這樣最好!你敢納側妃,哪怕你登基為帝,咱們一樣能和離!」
凌墨蕭再次抱緊她,悶笑道:
「好!等登基大典之後,咱們就將之前的那份婚約合同書換了,以帝、後之名,另簽一份。」
沈冬素被他的鎧甲鉻的慌,推開他道:「先去洗漱換身衣裳,再去抱孩子。」
凌墨蕭卻想到另一件事:「沈老太爺他們已經到了吧?我先去拜訪一下。」
沈冬素點頭:「嗯,我阿爺總在念叨,你在長安會不會有麻煩。」
「我阿爺和父親說什麼,你可以認真聽一聽。我娘要是向你要什麼,你可別答應。」
凌墨蕭知道她們母女不和,但哪有女婿當面反駁丈母娘的?更何況他深愛冬素,自然也要敬重她的家人。
輕笑道:「我在長安聽習慣了那些人提出妄想,不管母親提及什麼,我都能接受。」
蔣氏只是一個村婦,能有什麼難上天的願望不成?
沈冬素好笑地道:「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反正能別跟我娘聊天就別聊,多跟我阿爺聊聊,他最掛念你了。」
凌墨蕭是帶着龍鳳胎,和莫修謹阿沅姐一起去沈宅拜訪的,他連官員都還沒召見,優先拜訪沈宅。
因為他覺得自己虧欠冬素太多,對沈家人自然要敬重。
很快凌墨蕭就知道,為什麼冬素一再叮囑,別跟蔣氏聊天了。
一般人家,男人們聊正事時,女人會送上茶點,就另到一室說話。
阿沅姐還想拿龍鳳胎吸引走蔣氏,結果蔣氏就是不走,在凌墨蕭和阿爺、沈父聊光州老家的情況時。
她插嘴道:「女婿是不是要當皇帝了?那咱家林鐘就是國舅老爺,能娶幾房妻?」
被仲陽強行拉走:「娘,你和表姐去照顧大寶小寶。」
結果中途她以送茶點為由,再次來到客廳,這會凌墨蕭正在和莫修謹、沈林鐘聊遷都的事。
蔣氏又直着脖子,討好地笑問:
「王爺,聽說小盼在你那當大官,你看我家仲陽還要科考嗎?不科考也能當官吧?」
這回是被余大魚拉走的,同時沈父藉口上淨房,跟蔣氏一起離了席。
蔣氏還很生氣:「你們總拉我幹什麼?女婿好不容易來一趟,我跟他說說話怎麼了?」
還對余大魚道:「四姨還想幫你討個官當呢!有了官身才好說親。」
等將她拉到沈父和她的臥房,余大魚很自覺地先走一步,甚至幫他們帶上了門。
這一次沈父沒有忍着她,抬手要扇她,舉到半高卻沒落下來。而是轉身把門從裏面瑣上,鑰匙掛自己脖子上。
對外面的大魚道:「跟王爺道個不是,我這腿突然痛起來,你四姨要照顧我,晚飯我倆就不入席了。」
蔣氏大驚,拉着門喊道:「大魚,快開門,讓四姨出去。王爺好不容易來一趟,四姨幫你向他討個大官噹噹。」
余大魚壓低嗓子道:「四姨,你再這樣大喊大叫,引來王爺的親衛,只怕要連夜送你回光州了。」
這話比別的勸說更有用,蔣氏一下子就噤了聲,但還是小聲念叨:
「我可是王爺的丈母,難道說他說幾句話都不成?」
余大魚離開他們院子的時候,看到一臉愧疚站在院外的沈林鐘,他輕嘆一聲拍拍沈林鐘的肩膀:
「你還是聽王妃和仲陽的,給四姨他們在外城置個莊園,他們住的也舒服,也不會總在人前鬧這樣的笑話。」
在外城置莊園的事,沈爺爺和沈父是一百個樂意,沈爺爺甚至已經開始想着自己的養殖大業,沈父還想到工匠學院看一看。
只有蔣氏,直着脖子喊,她就要住內城,過喚奴使婢的富貴生活,才不到什麼莊園去住呢!
種了大半輩子的地,女兒都要當皇后了,難道還讓我種地?
沈林鐘也覺得母親吃過太多苦,所以對她的言行很是忍讓,但這一次,凌王來之前,他和仲陽反覆交待。
絕對不能在王爺面前亂說話,王爺來了跟你見了禮,你就到花廳陪龍鳳胎玩,或是陪阿沅姐說話。
蔣氏前一刻還答應得好好的,結果凌王一來,她立即把之前答應的事拋之腦後。
現在她鬧的笑話還沒傳開,等遷都之後,幽州城中滿是權貴官員,但凡有人上門拜訪,她的言行立即就會當成笑話傳開。
那些人正愁找不到冬素的短處來攻擊呢,蔣氏絕對會成為他們攻擊冬素的把柄。
沈林鐘這次下定決心了:「好,勞煩表哥和丁啟跑一趟,挑個合適的莊園,我讓他們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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