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江東…
有楚王軍將士戰場將死之際,望向江東方向,想回來看一眼熟悉的它。
有出門行商商人,時時刻刻都深感外面始終不如家好,心繫故鄉江東。
也有隨楚王北上之人,總想回家,但因為殿下需要人手,不得不留在異鄉。
江東,江東…
是那麼多人的家園。
它,好美,真的好美….
綠騾眼神柔軟,伸手往前摸去,似乎想要撫摸整個江東。
他原本也是出生江東之地,小時候的江東,的確是和記憶里的嶺南之地沒差別。
許多從朝廷犯罪的官員、犯人,大多都被流放嶺南。
可直到楚王殿下掌管建安,再花半年時間掌管整個江東全境後,情況不一樣了,江東以肉眼可見的變好,甚至是不斷超過其他州郡。
直到現在,他所知道的,江東雖然表面上經濟實力不顯赫,在大唐諸多州郡排中下游,但那只是明面,暗地裏高層們都清楚,其實江東整體經濟實力,早就超越大多數州郡,處於上游階段。
這是隱瞞。
楚王殿下,不想江東太出名。
這些事綠騾都知道,甚至可以說,他是看着江東長大的。
而隨着楚王和王之左翼出現分歧,他為了能得知王之左翼到底發生什麼事,便主動請纓隨王之左翼回去道館。
多年下來,雖說取得功名,還成為王之左翼賬下七色道人之一,但他,從來沒有….回過家….
「江東,和記憶里的一樣,還是那麼的美….」
綠騾目光炙熱。
望向江東建安的他,第一次在鄭嫦娥等人面前失神、失態。
「咦?綠騾,你哭啦!」
這時,小丫頭鄭嫦娥發現盲點。
綠騾趕緊吸着鼻子,擦去眼淚:「讓您見笑了,嫦娥小姐。」
「既然到建安了,那咱們走吧。」
鄭嫦娥點點頭:「好!」
路上。
一行人走着。
小話癆鄭嫦娥忍不住道:「綠騾,我聽我爺爺說,若是你們王之左翼不下山,就不把我嫁給楚王殿下。」
「這把我嚇死了,所以我打聽了下王之左翼,他已經好久沒下山了,你是他弟子,他為什麼決定下山呀?」
小丫頭滿眼好奇。
綠騾腳步頓住,目光陷入沉思,幽幽開口道:「嫦娥小姐,您見過江東曾經的模樣,有多美嗎?」
小丫頭迷茫搖頭,她這是第一次到來江東呢。
綠騾笑了下,而後眼眸微眯道:「它曾經很美,比世間萬物都美。」
「但是殿下走後,您看看,看看這裏,已經被那群爛人弄成什麼爛樣了!」
「一堆人不聽命令,一個接着一個送死,害我江東父老,整日惶恐不安!它爛了啊!爛到根子裏!」
「若是師尊再不下山,那江東,將會成為過去式。」
「師尊不忍看到如此未來,所以,他下山了,而且,還是帶着所有道人下山。」
鄭嫦娥聞言,迷迷糊糊「噢」了一聲。
她才八歲。
懂不了太多事情。
但可以確定的是,江東現在是靠那位王之左翼撐着。
越走近建安,鄭嫦娥越驚嘆,這建安城牆都比開封高大很多呢。
「鄭管家,這裏城牆好高呀!」
鄭管家抬頭望着高大城牆,也感嘆道:「是啊,而且還比長安那邊更高大。」
他以前去過長安一次,對那邊城牆知道個大概,但長安城城牆,還是比不得建安。
「什麼,比長安城還高大!」
鄭嫦娥驚呆了。
鄭管家笑道:「是的,小姐。」
「看來,老爺讓咱們來這一趟。是真想讓您見識見識。」
一路有說有笑,在綠騾帶領下,他們進入了建安。
進入了….江東巨城,且為眾多楚王軍家園的,建安。
而一進入城內,鄭嫦娥鄭管家等人又沉默了….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石板路,乾乾淨淨。
左右兩旁建築林立,街上行人眾多。
就連沿街叫賣的小攤,也為數不少。
而且兩側的房子看起來都是十分光鮮,顯然是剛建好沒多久。
整體看起來,竟然比開封城還要豪華數倍!
甚至比之長安城,都要勝出幾籌!
「鄭….鄭管家,天呀!這裏竟然用石板鋪路!我們開封城都還是泥巴路!」
鄭嫦娥驚訝至極。
這就是,爺爺和她說,她要成為這座城女主人的建安嗎?
她….頓時深感壓力。
自己能當好嗎?
當好楚王殿下的媳婦,以及這座城的女主人。
嗚嗚嗚,很難叭?
鄭嫦娥打着退堂鼓,欲哭無淚。
「是啊,小姐,這裏當真豪華!」
鄭管家也是驚嘆。
石板鋪路,哪怕在長安城都沒辦法如此奢華,而長安城外城,絕大部分的路還是土路。
每逢下雨便格外泥濘,可是建安剛入城就有石板路,而且最為恐怖的是,石板路簡直一眼望不到頭!
另外,還有街上百姓的精氣神,更是與長安城和開封城截然不同!
人人面色紅潤,毫無菜色,而且胖人的數量似乎不在少數。
哪怕在長安城,也是相差甚遠。
這….
這還是世人知道的江東建安嗎?
世人知道楚王掌管江東全境後,江東會有所改變,會變好,但也沒能人能想到,會好到這種程度啊!
剎那之間。
鄭管家有點明白過來,為何楚王部失去了楚王本尊,家主還願意答應與楚王部合作。
越往裏走。
鄭嫦娥對某件事越詫異,忍不住問道:「綠騾,為什麼好多人都帶香,現在也不是祭拜的日子呀。」
許多節日她記得很清楚,所以知道今天很平常,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綠騾停了下來,想了想,便笑道:「嫦娥小姐,且隨我來。」
鄭嫦娥聞言,雖然狐疑,但還是跟了上去。
綠騾領着她們來到一處住所的附近,從這裏可以看到裏面的主人家,正在祭拜兩個銅像。
鄭嫦娥探出頭,還是沒看到銅像是誰,問道:「綠騾,他們在拜誰!」
綠騾笑道:「殿下。」
「啊?」
鄭嫦娥歪着小腦袋:「楚王殿下?」
綠騾點點頭:「不錯。」
「如今建安,甚至江東擁有的一切,與殿下脫離不了關係。」
「我雖離開江東幾年,但這裏的習俗沒變,依舊是每日都會祭拜殿下,以保平安。」
小丫頭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嘻嘻,說起來,不愧是殿下嘞,名望高的嚇人!」
拜活人。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
連她這個八歲小孩子,都能知道這不尋常,身後的鄭管家等人更是臉色大變。
不敢置信!
都是一臉不敢置信!!
剛才他們在建安城路上的時候,碰到的人們大多數都帶着香火,也就是說那些人都在祭拜楚王,甚至可以說,整個建安都在祭拜楚王!
這….這是何等可怕的聲譽啊!
鄭管家驚駭至極。
他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是頭一次見到此情況。
活着的神仙….
他們都把楚王,如此對待。
這是何等,炙熱且堅定的信念。
鄭管家等人還在震撼中,而鄭嫦娥一句話把他們拉回:「那還有一個位置呢?那是誰!他們除了拜楚王殿下,還有誰能和楚王殿下並駕齊驅呀!」
小丫頭眨着小眼眸,滿是好奇。
綠騾認真的看着她,笑道:「嫦娥小姐,那是伱。」
「啊?」鄭嫦娥傻掉了。
綠騾解釋道:「確切來說,是能配上殿下之妻身份的人。」
「殿下如天上謫仙,所以他們把殿下當做神仙祭拜,而謫仙之妻,又豈能是凡人?謫仙之妻,依舊是謫仙,所以他們拜您。」
「不過這也只是小部分人家才拜殿下與殿下之妻,這些年殿下之妻沒着落,所以大多數人還是只拜殿下,等殿下真正娶妻,然後在雕刻其妻形象,進行祭拜。」
「所以說,嫦娥小姐,他們在拜您,一個未來嫁給殿下的您。」
「我,我我我.」鄭嫦娥這下徹底自卑住:「我,我不行的,他們拜錯人了。」
「我,嗚嗚嗚….我自己有時候都解決不了自己的事情,哪裏能成為他們的信仰,他們的神明啊。」
小丫頭有些崩潰。
這屬實把她,抬到不屬於自己的高度。
綠騾卻是目光炙熱且堅定:「嫦娥小姐,您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鄭家主的眼光,從來都不會錯。」
鄭嫦娥委屈道:「爺爺….嗚嗚嗚,但願他沒看錯我,我,我儘量努力!一定要成為殿下的賢內助,而且還要當的起建安百姓的期待。」
綠騾哈哈大笑:「哈哈哈,嫦娥小姐,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對了,時間不早了,咱們旅途一路夠累的了,距離要去的地方還挺遠,要不….嫦娥小姐,我帶你們先去找個附近客棧住下歇腳。」
「然後,我去把該和您見面的人,帶到客棧和您見面。」
鄭嫦娥想了想,開口道:「綠騾,聽你的!」
綠騾點頭,隨後帶着她們前往客棧。
而在路上,卻是有許多百姓朝衙門聚集而去。
「快走,是青龍將軍審案!」
「審什麼案子?竟然要青龍將軍來親自審理。」
「是….我聽說,是害死玄武將軍和玄武營的人回來了,然後他自己主動過來請罪。」
「什麼!這種大惡人,可惡,我們快去看看!!」
「.」
聽到周圍人議論,綠騾眼眸閃爍,轉身笑道:「嫦娥小姐,要不我們也過去看看?」
鄭嫦娥點頭:「好呀,我也喜歡看熱鬧!」
綠騾笑了一聲,便和眾人一起往衙門裏擠去。
衙門裏。
座無虛席,都是楚王軍重要人物到場。
未羊、午馬、第六席狄知遜【狄仁傑父親】….…
高堂上,則是青龍將軍。
而下面則是跪着的玄武衛,他夫人,一個女孩子,以及還沒出生正在肚子裏的孩子。
這玄武衛的孩子還小。
路上,周圍百姓得知她父親是害死玄武將軍的罪魁禍首,都是丟雞蛋丟菜葉,這種情況直到進入衙門內才停止。
即便如此,小女孩身上也滿是臭雞蛋和臭菜葉。
再加上此刻周圍人,如殺父仇人眼神看着她和她的家人。
這樣的情況,對這尚還幾歲的孩子而言,未免太過沉重、壓抑。
哪怕是這樣,小女孩也只是咬着牙,眼淚是有,但沒有哭出來,在強忍着淚水。
甚至,每當有人抬手,小小的她誤以為是又丟臭雞蛋,就會下意識護住父親。
用自己小小身體,擋住家裏唯一的頂樑柱。
「章雲天,事情,本將軍了解差不多了。」
「你,此罪當誅!」
「若沒你,本將軍的摯友,還有江東的三千玄武營兒郎,也不會死於非命!」
「是你,害死了他們!!」
青龍將軍眼神凌厲。
章雲天抬頭看向他,他怕,怕青龍將軍的眼神,世人皆言青龍將軍眼神能殺人,他又是戴罪之身,他如何不怕。
可他,不能逃了。
逃了一路,寢食難安了一路,他想,硬氣一回。
臨死前,硬氣一回。
「青龍將軍,是我害死了玄武將軍與玄武營。」
「不管建安城對我如何處罰,我都一併接收,但….還請您….放過我夫人肚子裏的孩子。」
「我有罪,我夫人和我已尚有靈智的孩子,該為我的罪孽買單,但我夫人肚子裏的孩子,她是最無辜的。」
「她什麼都不知道,靈智都沒有,她還沒好好的出生後看一眼這個世界,我想,求您饒她一命。」
青龍將軍想了想,開口道:「可以。」
「謝青龍將軍!」
章雲天說到這,沒有驚喜只有悲戚,眼淚閃閃。
他回頭望向自己女兒,明明才幾歲,卻要為他罪孽而死。
「小樽,爹,對不起你….」
小女孩小樽看着父親要哭,趕緊上前用滿是臭雞蛋臭菜葉的身體,抱住父親腦袋:「爹爹不哭噢,小樽不怕死。」
「小,小樽….」
懂事的女兒,讓章雲天徹底淚如雨下。
他也抱着小樽,緊緊的抱着,死死的抱着,他要好好的,在死之前抱抱女兒。
而後又把同樣哭着的媳婦摟入懷裏,一家四口在緊緊的抱着。
與此同時。
青龍將軍從高堂上走了下來,望着那可憐父女情,神色不曾動搖半分。
僅是一眼,便快速收回。
望向周圍許多百姓,朗聲道:「現建安城史上最惡犯人,由我青龍徐世勣掌案且判案,處置如下….」
「本將軍,判他進入太極山,挖礦一年,此案於一年後,再繼續審理往後如何處置!」
當青龍將軍話落,百姓們愣住了,旋即人聲鼎沸。
「憑什麼放過他?」
「他殺死了玄武將軍和玄武營!」
「他要償命!」
「.」
一聲聲,一句句,都在質疑青龍將軍的決定。
他們很尊重青龍將軍,畢竟青龍將軍始終保護着他們,但是今日,他們不敢苟同其想法。
然而青龍將軍都沒想解釋,他也不會解釋。
高傲如他,不屑任何事情給人解釋。
他要做,那就做到底!
至於朋友們,他們要跟着就一起來,問為何做,再根據情況判斷是否幫忙,他不屑這樣的幫忙,更願意自己去做。
夜郎自大,是啊….青龍將軍總是如此。
連話都懶得和別人多說。
此刻,
這判決讓章雲天也是愣住了,淚眼婆娑:「青龍將軍,您這是….」
青龍將軍拍了拍他肩膀,想說什麼,欲言又止,最終嘆息一聲道:「好好活着,這是玄武對你的期望,記住,今日是玄武讓你活着,而不是我徐世勣。」
「章雲天,熬過這段自責期,成為本將軍,成為殿下,甚至是成為保佑這諾大江東的….又一個士兵。」
說完也不等章雲天回答,他便命青龍衛把百姓們趕走,自己也是轉身離開。
人去樓空。
獨留,那章雲天一家人在原地不斷哭泣。
.
.….….….….
看完了整場判案後,離開衙門的鄭嫦娥忍不住道:「這也放過嗎?那個人害死了玄武將軍呢。」
她有些生氣。
以前鄭嫦娥不會是生這樣的氣,但自從爺爺、王之左翼、大姨鄭觀音、鄭家家人,甚至整個鄭家,整個江東都告訴她,她未來是那個男人的皇后。
所以,她替那個男人生氣。
綠騾笑道:「誰知道青龍將軍怎麼想的。」
「咦,客棧到了!嫦娥小姐,我去安排,您等等!」
鄭嫦娥氣呼呼的嘟着小嘴,她依舊還在生氣,不過回復還是很到位。
「好,麻煩你了。」
一切順利。
客棧辦理入住後,綠騾便是離開,去請說得上話的人給鄭嫦娥介紹江東。
而鄭嫦娥這邊,有小廝引導她和她的家衛們,包括她在內總共十二個人,六個房間,她鄭嫦娥單獨一間。
此刻。
鄭管家還在幫鄭嫦娥整理客棧被褥,而那小廝已經上來至房間裏,手上還提了一壺茶水。
送到屋內,小二殷勤的先給二人斟了兩杯茶。
「二位客官,您嘗嘗這茶水,我們建安城的水是出了名的甜啊!」
「我先出去了,有事您拉一下門口的這根紅繩我便知道了。」
扯繩叫人,這麼神奇。
小丫頭再次驚呆了。
自從進入江東,她就感覺好多東西不懂,果然要學的還有很多。
「小姐,喝杯茶水吧,這一路上也沒吃好,我去給您弄點酒菜。」
鄭管家放下整理被褥過來。
「呀,鄭管家,不急!」
鄭嫦娥小眼眸閃閃,拿起了桌上的茶杯仔細打量着。
淡黃色的茶湯清澈見底,下面是兩片舒展開的茶葉。
「這茶,我見爺爺喝過,但比爺爺珍藏的茶都要好看,而且還有很香的味道,應該不一般叭。」
鄭管家聞言,拿起茶杯聞了一下:「嗯!小姐,的確是有一股清香,我先嘗嘗看。」
說完,就抿了一口。
隨後微微震驚道:「嘶!這!清香淡雅似乎還帶有一股藥香,遠勝開封與長安城茶湯!這….這江東建安,茶好,水也好!沒想到茶葉竟然有如此喝法!」
鄭嫦娥不敢喝茶,她這年齡喝茶不好,就拿起杯子喝水,直接飲了一大口,這一路實在是渴了。
「哇!鄭管家,水也清香怡人呀!好厲害,建安城什麼都比開封強,真的好厲害….」
鄭管家笑了一聲,對此也身邊認同。
「嗯?小姐,你看這牆!剛才我還沒注意!他這牆面是用白布貼上去的啊!難怪看着這麼幹淨整潔。」
他帶着好奇摸了摸牆壁的位置,入手一片粗糲的手感,用的應該是白麻布。
不過視覺看起來,格外清爽。
鄭管家又向其他房間走去,沒過多久便從屋內傳來一聲驚叫!
「小姐,您過來看看,這屋子裏竟然有一口井!」
什麼?有井?二樓哪來的井呀?
小丫頭也驚呆了,趕緊小碎步踩着走過去。
只見鄭管家,正趴在一個陶瓷馬桶上對着裏面的水嘖嘖稱奇。
還真有口井!鄭嫦娥驚了。
鄭管家敲了敲馬桶,怪叫道:「小姐,這竟然用的還是瓷器,這麼巨大肯定燒制不易,做井口也未免太奢侈了!」
「而且此井形狀甚是奇怪,不如叫小二來問問,這店家還真是巧思,竟然把井搬到屋子裏了,不過這井口為何如此之小哇?」
鄭管家說完,從馬桶里掬起一捧水喝了下去。
「這水,果然清甜甘冽!好水!真是好水!」
「小姐,您也嘗嘗,感覺比屋裏的水好喝很多,我去叫小二!」
說完鄭管家跑到門口扯了扯紅繩,不一會兒小二便上來了。
鄭管家把他帶到了馬桶旁指着「井口」道:「小二,此處為何能有口井?」
這場面小廝顯然見多了,熟練解釋道:「客官,這不是井,是恭桶,也叫馬桶。」
「???」
恭桶?
鄭管家頓時如遭雷擊!
這麼說,剛才他喝的….
一想到那東西,鄭管家渾身打了個冷顫。
然後心虛的朝鄭嫦娥看了一眼,便收穫了一道後怕的目光。
呼。
還好,小姐沒喝….
他放心許多。
而後,鄭管家老臉一拉,滿臉通紅道:「馬桶怎麼能放在屋裏呢,為何茅房會在室內!」
小二繼續解釋道:「客官您有所不知,我們建安城不少新式客棧都是這樣的。」
「這馬桶是殿下與二席閣下共用發明的,甚為方便,您看上面有根繩子連着水箱,待方便完了一拽繩子,這穢物便沖走了。」
鄭管家使勁壓了壓心裏那股噁心勁兒:「水箱在哪?」
「您看好多客棧旁都專門立了一個巨大的水塔,每天早上都會有人補水,至於您屋內這個水箱藏在天花板上了。」
一旁的鄭嫦娥,用小手拍了下小腦袋,小眼眸明亮,剛才來的時候她還在疑惑,這城裏不少建築旁都單獨用高架立着一個大桶子,不知何用的。
原來是專門裝水用的水塔。
鄭管家那股噁心勁,越來越往上返,終於是壓不住了。
趴在馬桶上一口噦了下去。
小二興奮道:「對!對!不少人喝多了就是這麼吐的!」
鄭管家吐完了,起身恨恨的看了一眼小二。
小二上前伸手一拉繩子,一股水流沖了下來,把馬桶又沖了個乾乾淨淨。
剛噦完的那股難聞的氣味也消失不見。
這小二還在笑着,多多少少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於是鄭管家讓他趕緊走。
等他走後,鄭管家嘆息道:「小姐,看來,咱們不能亂動這裏新奇的東西,還是得等綠騾閣下把人帶回來。」
小丫頭鄭嫦娥拍着小心口道:「鄭管家,我也是這樣想的!這裏,嗚嗚嗚,太神奇了,也太可怕了!」
「感覺咱們開封城是村子,建安這裏才是城,咱們不能亂動城裏的東西。」
接下來的時間,鄭嫦娥只敢在屋裏坐,坐等綠騾帶人回來,也一直在江東建安坐等….那位,不可一世的男人,自己的未來夫君,回來….
….….….….….….
兩個月後。
入冬了。
大唐與大唐邊境還好,而對於梁國與突厥而言,這是最致命的打擊。
離浮水鎮五六里外的地方,正處於梁國與突厥的邊境,有一座小山谷。
數百個衣不蔽體、瞅着蓬頭垢面之人聚集在這兒,在這嚴寒的環境下,一個個被凍得瑟瑟發抖。
這些都是曾被突厥掠去的漢人,卻千方百計想要回去故土,如今….
終於要成功了!
那些突厥人都在商量如何過冬,忽略了他們,所以他們才有機會逃脫,眼下就要逃脫突厥邊境,他們又怎能不激動?
不少人的眼中都還充斥着渴望,好一些甚至都站到了高處,乾眼巴巴地朝着遠處眺望着,想要見到那一睹,還遠在千里之外高聳的城牆….
那迎面傳來的鄉土氣息,他們也好久沒有聞到了呀!
絕大多數人都是深吸了幾口氣,以此來聊解鄉思之愁。
這一幕,讓人瞅着心裏也是直泛酸!
這些人心中的執念,又有誰能明白?
「踏踏!」
忽的,嘈雜的馬蹄聲紛揚,將這群可憐的人都嚇了一跳,一窩蜂地躲進了藏身之處….
在外頭肆虐的,是一群突厥的追兵!
每一個在躲藏着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很是緊張,側着耳朵在聽着,直到馬蹄聲漸漸遠去。
「終於走了….」
「阿爹,他們走了!」
正當這群人想要長鬆一口氣之時,一道猙獰的笑聲卻響起:
「桀桀,果然躲在這兒!」
….….….….….….
浮水鎮的外圍。
外頭白茫茫一片,但白袍衛的精神一直都緊繃着,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不過。
雪越下越大,這麼大的雪也是十年難得一遇,突厥蠻子這時候一般很少出來活動。
有幾個將士閒着無聊,索性嘮起了嗑。
「什麼人!」
突然,一道黑影出現在雪地之中,踉踉蹌蹌地往城門跑來,在他身後還追着兩個突厥蠻子。
猙獰地笑着,猶如貓戲老鼠!
「救….救命!」
他好似已極為虛弱,渾身上下血跡斑斑,在衝着城牆上呼救。
「嗖嗖!」
幾隻箭迅速從垛口射了出去,那兩個突厥蠻子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射殺在了雪地之中。
這雪下的實在太大了,容易讓人迷失方向!
恐怕他們到死也沒有想到,不知不覺中竟然追到了幽州的地盤!
在城門口當值的陳慶之領着人馬跑出,那人已經倒在了雪地之中。
這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衣不蔽體,腳上也沒有穿鞋,只是纏上了一些破布,腳也被凍的發紫,還有些浮腫,正往外滲血。
他身上流了很多血,傷痕累累,那一雙滄桑的眼中滿是淚痕,正激動地看着楊勇等人。
氣若遊絲!
嘴唇還在不停打着哆嗦!
「狼….狼兒谷….還有數百….漢民.…族人….救….救他們!救他們!」
那臉上滿是哀求之色,聲音就如同杜鵑啼血、悲鳴不絕!
這些將士聞言,不禁眼中一熱。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大漢身上的狀況很糟,幾乎可以說是油盡燈枯。
狼兒谷離這裏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他完全就是憑着一股信念跑回來的!
就這般近乎赤着腳,在那大風雪中跑了幾里地,一路上還要擔驚受怕,唯恐被後頭的突厥狗給攆上。
只是因為他心裏邊在堅信着….
希望!
只要碰到漢人的軍隊,一定能救他們於危難之中!
因為這些….
可都是一脈相承的族人!
狼兒谷。
這兒的血腥味極為濃郁,令人作嘔。
屍橫遍野!
在鮮血還不斷流淌着的雪地上,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宛若還在遙望着幽州的方向,那是他們依稀中還記得的….家的,方向….
只是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啊….
悔恨、遺憾、卻又還夾雜着一絲絲的安慰:最起碼在死的時候,離那片故土也近了些。
餘下兩百來個存活下來的人,都被綁在了一堆,在這雪地中瑟瑟發抖,不少人更是在小聲抽泣着。
無盡的絕望、恐懼還在蔓延滋生,同時充斥在一些人胸膛之內的….是怒火與哀傷!
在看到那一個個倒在血泊中的熟悉面龐,誰又能真的無動於衷?
倘若可以,他們直恨不得將罪魁禍首挫骨揚灰、亦或是生啖其肉!
那百來個突厥蠻子笑的極為猖獗,在遠處升起了篝火取暖,一邊更是在粗言碎語,罵着這群不識好歹的「兩腳羊」。
秀秀雙手被反綁着,正一臉迷茫。
她是在草原上出生長大的,在小時候就一直被阿爹告誡:她是漢人,來自中原,身上流淌着的是炎黃血脈!
在那兒有巍峨聳立的城牆,也有壯麗的山河,更傳唱着一個個盪氣迴腸的英雄故事!
那才是.…
她的根!
其實秀秀一直都不明白,為何那一輩的人對於回到中原去都那麼執着,幾乎不惜一切代價。
她還記得在八年前,隔壁的張大叔在那一個雪夜帶着一家五口,偷偷踏上了.…
那一條用血肉鋪成的回家之路!
沒有意外,他們很快就被突厥人給抓住了。
而當着整個部族之人的面,張大叔一家被剝皮抽筋,那悽厲的嚎叫聲至今都還宛若迴蕩在草原之上!
可阿爹、阿娘的眼中儘管帶着淚水,卻也有着艷羨與堅定,說要等她再長大一些,再長大些也能一起回家了….
「回家」這兩個字眼,秀秀打小就厭惡。
但終究還是踏上了這條路,大半個部族近五百餘人,就這樣一路南逃,一路被追殺,她娘也在半道兒上喪了命….
秀秀剛才見到了,她爹拼盡全力逃了出去,大喊着要去找救兵。
呵!
救兵?
這時候又哪來的救兵?
秀秀知道,她終究還是被她爹給拋棄了,一如當初丟下她娘一般.…
她這一路經歷了太多,也見過太多!
不過心裏卻也在好奇着,那個地方究竟長什麼樣,憑什麼讓這麼多人為之付出性命。
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哈哈哈!這都好久沒吃肉了,今天要不宰幾隻,給弟兄們開開葷?」一個突厥蠻子道。
「滿地都是!還殺什麼?這個冬天過不過了?」
「就是!隨便剔點肉,熬點肉湯暖暖身子就得了!」
「別弄太多,否則也沒法交待!這些也不能浪費了,弄回去將其做成肉乾也行。」
「.」
你一言我一語,更是在大聲說着,就跟嘮家常一般,渾然不覺在稍遠處捆着的.…還是一群活生生的人。
為了懲罰這些「兩腳羊」,突厥蠻子特意將這些人丟的遠一些,不願讓他們能夠通過火堆取暖。
至於凍死了?
呵,這大冬天的肉,可還不容易壞。
「咚咚咚….」
一陣馬蹄聲響起,讓這些突厥蠻子都是嚇了一跳。
「敵襲!」
「上馬!」
「快!」
他們的反應也算是迅速,卻終究還是遲了些,密密麻麻的箭矢已然飛了過去!
「啊!」
「撤!」
「宰了他們!」
慘叫聲頓時再次瀰漫着這處小山谷,在一波箭矢過後,餘下的突厥蠻子還想負隅頑抗,或是上馬逃竄.…
但一柄柄無比鋒利的長槍,正泛着寒光,渴望飲血!
「殺!」
新仇舊恨,陳慶之一馬當先,率先就殺了上去,掀起了一場瘋狂的殺戮。
「好!」
「殺得好!」
而在那些被綁着的老百姓中,有不少人早已是熱淚盈眶,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
這些突厥狗被屠戮的場景!
這幫畜生,全都該死!
「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咱們漢家的軍隊!」一個老者淚眼朦朧,喜極而泣。
「此生無憾!」
「漢人,是漢人軍隊!他們來殺突厥人了!」
也有人哭喊着,就宛若是受過什麼委屈似的,此刻都可以完全宣洩出來。
原來.…他們的背後,同樣有人撐腰….
在看到這些驍勇善戰的將士之時,那股無比自豪之感也悠然而生,這是一支屬於他們漢家的隊伍。
威風凜凜、百戰之軍!
那一面還在迎風飄揚着的漢字旗幟,一如早就銘刻在這些漢民骨子裏的驕傲,讓他們都是找到了歸屬感。
漢家男兒,又何懼於天下!
區區突厥蠻子,不過是一群引頸待戮之輩,殺之若屠狗!
若非這一個個還被綁着,都恨不得直接撲上去,將那一個個仍在逃竄的突厥狗分而食之!
被這些異族擄走,至今有多久了?
也都快記不清了吧.…
生活在那一片不曾開化的蠻夷之地,每一天都堪稱是度日如年,更是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而在每一個星光璀璨的夜晚,迎面徐徐吹來的微風,帶着青草的芳香,又總能撩撥起人的思鄉愁緒。
在那一刻,就連以往在故鄉備受詬病的濁酒,都有許多人想要喝上一口。
只為能夠好好醉上一場,就醉倒在他們深深眷戀着的那塊黃土地上。
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重,失去後也才更懂得珍惜。
正因為如此,才會有一大批的這些「漢家遺民」,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回到故土,回到屬於他們的地方。
因為那裏,才有家!
秀秀看到在周圍的長輩都很是開心,也不知為何,她的心情同樣變得愉悅起來。
是因為死裏逃生了嗎?
她其實也不清楚。
但眼前這些穿着白甲的將士,還真的就讓她有了幾分安全之感,就好似這些人會永遠守護着他們一般。
哪怕是付出生命。
哪怕是.….
素不相識!
或許,這就是宿命….
半柱香的功夫,那一百多個突厥蠻子就被楊勇等人屠戮一空,在見着這些衣衫襤褸的「漢家遺民」之時,不少將士都是雙眼通紅。
這就是一群被遺忘、拋棄之人!
突厥每每南下,除了掠走財物之外,人口也是掠奪的目標。
很多邊陲的老百姓都被擄掠走,生死不知,也從來沒有人在乎過。
畢竟誰又能深入敵境,將他們帶回?
無能為力,倒不如不去想!
不過哪怕漢家早已經遺忘了這些族人,他們卻始終都還記得那一個歸家的方向。
一路追尋、蹣跚前行,前赴後繼,用血與肉鑄就了一曲悲歌!
這也締造了漢家的錚錚傲骨,並將其烙印在了血脈之中,一代又一代傳承下去!
眾將士將繩子解開,這些男女老少都很激動,淚流滿面。
好幾個白髮蒼蒼老頭兒,顫顫巍巍就跪了下去,連連磕頭。
「謝.…謝各位.…救命之恩!」
「謝謝!」
這一句句道謝的聲音讓這些將士感到眼眸濕潤,此情此景誰又能真的無動於衷?
.
雪越下越大,那些「漢家遺民」眼中都是默默淌着淚,踉踉蹌蹌,收斂着倒在血泊中的屍首。
沒有人哭出聲,或許是早已經習慣了。
漢人軍隊出現,代表幽州也就只剩下「幾」里地了,這些人終究沒能撐過去,倒在了家門前.…
他們唯一的心愿,可能就是能夠長眠於那方故土!
又豈能不幫他們實現?
當其他白袍衛趕到,見到這一幕時,一個個也都是沉默了。
任何語言,在這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
「秀秀,你們誰是秀秀姑娘?」陳慶之喊道。
秀秀有些疑惑,應道:「我是。」
她極為忐忑地來到陳慶之的跟前。
雖然眼前之人溫文儒雅,但他剛才殺突厥人可不手軟。
現在身上更有不少血,笑起來格外瘮人。
陳慶之笑了一聲,拿出個玉鐲子,道:「這是你爹托我交給你的。」
霎時間,秀秀整個人就愣住了!
她一直都以為,是阿爹將其拋下,自顧自逃命去了,如今看來,這些救兵.…就是自己爹爹,喊來的….
「阿爹?阿爹他怎麼了?」她一臉焦急。
陳慶之擰了擰眉,搖頭道:「不好說,他早已是強弩之末,又赤着腳在雪地中….」
他有些無言,不忍再說下去。
陳慶之還是很欽佩那個漢子的!
「他的傷勢很重,如今還有大夫在照顧着,興許也有轉機。等回去後,我再領你去看看。」
見秀秀呆滯在原地,眸中帶淚,陳慶之安慰道。
….….….….….….
另一邊。
李寬和楊都尉來到浮水鎮醫館,當李寬看到那秀秀爹不斷痛苦嚎叫,手指都被剪爛的模樣,眼眸觸動。
「他們還好是往梁國方向跑,要是往高句麗或者其他地方,那就….」
接下去的話,楊都尉沒有說。
所有人也知道,那是死路,即便是往幽州跑,距離也有幾十天路程,憑藉一雙腿又如何….走的過大雪….
這是一條不歸路,但他們,貌似並不害怕。
李寬嘆息一聲:「突厥,終究還是要全滅啊。」
「楊都尉,之前你提議的事情,本王答應了。」
之前提議事情?
楊都尉愣了愣,而後想到這半個月來,他都提議楚王可以動手了,雁雲城那邊安排了足足三百多名白袍衛,又有楊正發策應,可以動手了。
但一直都被楚王以時機不對拒絕,還說還要多安排一些人進去。
難道是,這件事?
楊都尉欣喜。
他之所以瘋狂建議楚王收網,是因為他知道梁國內,還有許多漢人奴隸。
他當過漢人奴隸,那種生活不是人過的,每過一天都是人世間最痛苦的折磨。
楊都尉欣喜若狂,但他不確定楚王是不是說那件事,正準備開口再三確定,然而李寬卻是開口了。
「傳本王命令,召集軍隊,對雁雲城進行收網。」
「本王今夜,要坐到雁雲城龍椅上,並且還要俘虜蕭皇后等大隋殘黨,讓蕭皇后也交出玉璽。」
「本王,要稱帝了!該給這毫無名分的新國家,一個真正的,殼子!」
「讓本王的子民知道,新的帝國,已經成立!」
按照歷史記載,大業十四年三月,隋煬帝楊廣被殺於江都,隋亡。
蕭皇后攜隋煬帝孫楊政道,以及傳國璽遁入漠北突厥。
後來的天策上將因為沒有傳國玉璽,讓人雕刻了數方「受命寶」、「定命寶」等玉「璽」,聊以自慰。
一直到貞觀四年,李靖率軍討伐突厥,同年蕭後與隋煬帝孫楊政道背突厥而返歸中原,傳國璽這才歸於大唐。
也就是說,現在大唐那邊沒有真正的傳國玉璽,他李寬,要先天策上將取得傳國玉璽。
他,才是真正地,正統,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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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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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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